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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拿刀，只用嘴。

十二年，他給了多少？一點一點教導，一步一步引領，到頭來，換了她一句一無所有。

他側目，看向窗外。

沉在小小的沙發凳里，李雲崇再一次發現，成芸的屋子真的好大，也好空。

他放走了最後的兩隻鳥。

劉佳枝沒有跟他對視上，就低下頭。

一朵雨做的雲

「往回走吧。」等了一會，周東南說。

「怎麼了？」

天際瓢潑大雨，陰嗖嗖的風吹著。這哪是聊天的地方，可劉佳枝不在乎，他肯說，她一定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你老婆怎麼沒來？」她終於問出口了。

那女人連傘都沒有打。

「快走啦。」

空得讓人心慌。

「周東南……」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

「你們矛盾很大么，你被抓了半個月了，她都沒說來看你。公安局肯定通知家屬了吧。」

等到心也靜了，世界也靜了的時候，她終於隱隱約約，聽見了那家店裡放著的一首歌。

狂風之中劉佳枝傘都握不住，得雙手把著，周東南個子高，她要費力舉起來。

周東南轉頭，「走吧。」

「你吃飯了么，我請你吃飯吧。」一邊走，劉佳枝抬頭對周東南說。他一直低著頭走路，所以她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臉。黑黝黝的，無表情的，或許瘦了一點，輪廓更加分明。

「周東南。」她停下腳步。周東南也停下了。

淋漓大雨，惡劣環境，人也變得很容易滿足了。

淋漓的大雨中，只有歌聲一遍一遍地重複著——

她眉頭一皺，聽不清歌聲了。站了一會，又感覺無力。

「喂，咱們吃飯去吧，好餓呀。」

「周東南……hｔtｐs://wｗw•ｈeｔuｂｏoｋ.coｍ•ｃｏｍ」她叫了他一聲，自己的眼淚也流出來了。有些東西感染了她，雖然她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劉佳枝發現一點都看不懂他。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

「她不聽我的話。」

怎麼就不能幹脆一點，男人要有男人的樣子。「都這個份上了，分了得了……」她很小聲很小聲地嘀咕，嘀咕完瞄向周東南，然後震驚地發現他的眼眶紅了。

她需要雙手握著的傘，他單手就握穩了。還那麼高，她想在傘底下蹦起來都可以。

周東南依舊低著頭，車笛聲也無法喚醒他。

誰在嘲笑他？

劉佳枝咳嗽一聲，「她知不知道你被、你被抓起來了啊。」

他點頭。

越縱情，越無情。越多情，越絕情。

成芸回頭，「怎麼？」

想安靜一會，可屋外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這 些天她過得也不順。工作做不進去，總想著周東南。連租的房子都住不下去了，從他出事那天就搬回家裡，一直到今天早上才回來。她覺得是她把他給害了，可憐巴 巴的打工仔，被關了半個月。只是……每次想起，她除了覺得他可憐，還感覺他身上有點難言的仁義在，肯幫朋友出頭，算是個男人呢。

幼稚得驚人，很難想象她已經三十歲了。

「崇哥。」

劉佳枝的聲音更低了，「我說我請你吃飯，去不去？」

「你老婆在哪工作？」

啊啊，她基本已經猜到整個故事了。一個蠢笨的男人愛上了一個不老實的女人，他賺錢養家，她不安於平凡。她跑，他追。遍地都是的故事。

其實打不打傘都沒什麼https://m.hetubook.com.com影響，風吹來吹去，衣服早就濕透了。

劉佳枝開始想是不是自己逼問得太緊了。

而最可怕還不是這些。

周東南打著傘，默默搖頭。

「你喜歡一個人，就一定要把其他的東西都扔掉，成芸，你多大了。」李雲崇冷笑一聲，「你還是這麼容易被這種衝動的感情吸引。」

「你……」

劉佳枝問他：「你老婆是不是跟你有矛盾啊？你們什麼時候結婚的？」

李雲崇看著正在穿衣的成芸。她穿得不多，薄毛衫，黑風衣，細長的小腿踩進皮靴中。她是背對著他穿的衣服，胳膊一伸，細長舒展。

李雲崇猛地把桌子掀翻。

不管以後他會不會頓悟，覺得自己蠢，劉佳枝只知道，未來某天如果她回想起這個畫面，沒準還會覺得動人。

他一定是想起了什麼，是想起了那個女人了么？他被她欺負得好慘。

想著想著心思又不在吃的上面了。

周東南沒有回答，他看起來實在是可憐。

李雲崇乘勝追擊。

「走吧，找個地方避雨。」劉佳枝拉著周東南的胳膊往外走。

周東南臉色很疲憊，頭髮也耷了下來，劉佳枝一直在旁邊喊，半天功夫他才反應過來，拿過傘。

他刻意迴避，這無聲地證實了她的猜想。

「嗯？」周東南好像沒聽清。

老天爺，還是那個已經死了的男人？

她發現周東南還是沒有動。

「不用了。」

他還是沒說。劉佳枝緊跟著他，「你不要什麼事情都憋著，我不是害你，你這麼悶著不怕悶出病來么。」

她心想，今天天氣不好，周東南看著也累，就隨便吃一口，改ｈｔｔps://wｗw•ｈｅｔｕbooｋ.cｏｍ.ｃoｍ天再請他吃好的。她在狂風暴雨中思忖著京城美食，樂此不疲。

周東南沒有動，還盯著簾幕般的雨。劉佳枝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那邊是一家普通的快餐店，沒什麼特別之處。

劉佳枝在風雨里瑟瑟發抖。說實話她很累了，也不想冒大雨，但當他提出走回去她還是說了好。

「你們到底結婚沒？」

劉佳枝只是看著，鼻子就忍不住發酸。

成芸靜默。

想得太多，時間過得就快了，不知不覺他們已經快要走到目的地。路過一輛公交車，凄厲鳴笛，劉佳枝猛然驚醒，轉頭看他。

還能說什麼。

「別傷心啦，慢慢來嘛，今天先好好休息一下。」劉佳枝摟了摟身上的衣服。已經入春，但天氣還是很冷，尤其是這樣的下雨天。

很多天以前，李雲崇的鳥籠就已經空了。

「要是真有矛盾你說出來，我也能幫你分析一下。我好歹也是女人，沒準能幫到你呢……」

命運緘口不言。

周東南默不作聲看向雨里。

雨一直不停，還越下越大。

他根本沒有聽她的話，他全神貫注地看著那個方向。劉佳枝慢慢也安靜了。

李雲崇有一種錯覺，好像她穿的不是外套，而是羽衣。

「沒通知？她是不是你家屬啊，你們——」劉佳枝忽然想到一個大胆的可能性。

「……」周東南又埋頭看路了，劉佳枝說：「那就答應了，咱們去吃碗麵條。」

風把歌聲吹得空曠遼遠，就像漂泊不定的人生。

劉佳枝瞬間腦子空了，一切都忘了。

周東南一路安靜，劉佳枝偶爾想問點什麼，都不知要如何開口。

如果曹凱說的對，https://m.hetubook.com.com事到終結，總要九九歸一，那他的「一」在哪裡？

她問完話，周東南轉眼。

他太關注她接下來的話，以至於他都沒有糾正這個他不喜歡的稱呼。

一首應景的歌曲……他是為這首歌哭的么。

美麗的芙蓉鳥，褪去潔白的絨毛，換上了漆黑的雙翼。更鋒，更有力，看不出傷痕，穿越過往，甚至還要為人遮擋風雨。

每當心中又想起了你

劉佳枝梗著脖子，不聽話？自己跑出去？臉色不變，腦子裡迅速思考。是不是有外遇了？不甘貧困？一個女人從外地跑來北京能幹什麼，肯定是做夢唄。

保溫飯盒摔開，沒有喝完的雞湯灑了一地。

「嗯。」

他的步伐漸漸慢下來。

「你來北京這麼久，找到老婆了么？」

「周東南！你還好吧？你在裏面吃沒吃苦啊？」劉佳枝不停扭脖子，轉著圈地看周東南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她騰不出手擦臉上的水，只能皺著臉跟周東南說話。

劉佳枝跟著他停下。

「你們為什麼分開住？」

劉佳枝瞪眼，「不知道？這麼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她都沒來看過你么，你這老婆還打不打算跟你過了？」

每當天空又下起了雨

他不是鐵骨錚錚的漢子，他只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或許在這一刻，他才真正是他。

雨太大，路邊根本打不到車。

劉佳枝吸氣，她憑什麼要這麼小心翼翼？

劉佳枝不禁腹議，至於這樣么。她很想告訴他，你在北京多待些日子，什麼樣的女人見不到，那時你再回頭看看今天，只會覺得自己今日的眼淚太蠢。

劉佳枝完全沒有思考周東南可能犯什麼錯誤。不用想，這個本分執著的黑ｈｔtps://ｍ.hetｕｂｏok•ｃｏm•cｏm傢伙能犯什麼錯，不過是偶爾耍點無關緊要的小聰明，怎麼會是他的問題。

劉佳枝聽過，孟庭葦的一首老歌。

你不是別人的，我就很開心，就算我也不一定要你。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的明白原因為何。

殺人不見血。

她頭也不回地走進風雨的模樣，似乎有些眼熟——就跟十二年前，她揣著兩百塊錢孤身來到北京找那個男人的時候一樣。

鳥籠空了。

「我沒扔掉什麼。」成芸看著他，好像在給他解開謎題一樣。

劉佳枝莫名有些激動。不止為了自己的推理能力，還有點其他。

女人悠揚的聲音唱著——

最可怕的是直到她離開的那一刻，李雲崇還是不能坦蕩地對她說一句——「怎麼沒有，你明明有我。」

人處理感情往往就是這樣——

「謝謝你幫我。」周東南對她說，「但我不知道要說什麼……」他看起來疲憊又迷茫，他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

「我說過很多遍，什麼都沒有的人才會把放棄一切掛在嘴邊。你以為他為你付出多少？你的感動別太不值錢了。」

能打開一個豁口就好。劉佳枝鎮定地說：「你不用擔心，我問你好了。」

「因為我也一無所有。」

雲的心裏全都是雨

「就在家附近，正好我也沒吃呢。」

「我住的地方附近。」

他不說話，雨落在傘上的聲音格外清晰。

十二年，他總覺得她差了點什麼，就算他不停地約束她，不斷地教導她，她還是無法達到他心裏的標準。

而他居然又心動了。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

有時男人流淚，比女人動人。

「你到現在還不懂。」李雲崇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不知道。」

滴滴全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