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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南

作者:Twent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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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成芸俯身吻住他。
李雲崇忽然覺得這樣挺好,在這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的一刻,他手裡還有一個女人。一個陪了他十幾年的女人。
曹凱走了,帶著微妙的希望。李雲崇獨坐在沙發里,屋裡沒有開燈,不知從何時起,他已不喜亮,不喜被照得滿是光彩的世界。
保監會到反貪局,性質驟變。
宣判的那一日,千里之外的榕江,一個信號不太好的侗寨里,有個男人在自家門口乾活。
李雲崇說:「你來這幹什麼。」
她有些急促的鼻息落在他的臉上,他專心致志地感受著。
成芸默然,她的確請郭佳幫忙了。
他死在二樓的客房,房間玻璃碎了,警察推門而入時,過堂風吹著窗帘一盪一盪。
找人,找誰。
對第一次,對最後一次。
我幫你印證你的話。
他認識那個經理,並不是個聰明人,只是李雲崇手下的小角色,他只了解李雲崇分毫,就算知道一點也圓不過來。
成芸也笑了,「李雲崇,你別騙自己了。」
「滾——!給我滾出去!」
李雲崇嗤笑,「真有意思,女人真有意思。」他微彎著腰,伸出一根小手指,對她說:「你知道么,就算是今天,我想讓他死,也只需要動動指頭。」
李雲崇放下手機,臉色陰沉。車開在長安街上,他年輕的時候很喜歡這條街,因為它兩側是全中國最堅固的結構,走在其中,都能感覺到那股隱隱的禁忌感。
老婆婆抬頭看他一眼,取笑說:「哎呦,看你成天板著臉,想到老婆就會笑了?不過你得多笑,冷不防笑一下,像哭一樣難看。」
他手下更用力了。成芸的眼珠翻起,布滿血絲,紅得如同上妝。她拼了最後一絲力氣,往後倒,李雲崇被她拉過去一些,退到茶几邊。成芸鬆開手,胡亂地擺動,摸到桌上擺著的紫砂茶壺,握緊,朝著李雲崇砸了過去。
「咳……咳咳!」成芸捂著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息。
太陽穴跳著,司機好像從後視鏡里看了他一眼,李雲崇坐得端正,不論何時,他都是體面的,他都是一絲不苟的。
曹凱被他的神色嚇住了。
第二天,輕鬆翻了幾百倍。
走廊盡頭站著個和-圖-書人。紅姨聽見了聲響,顫顫地從屋裡出來。「李先生啊……成小姐啊……」她微弱的聲音被李雲崇一聲大吼打斷了。
她的脖子多細啊,好像秋日的蘆葦,又細又長,嬌嫩著。
一如往昔。
「有辦法,一定還有辦法。」曹凱自言自語,又看向李雲崇,「李總,你快想想辦法啊。」
曹凱已經兩夜沒睡了。這次雷聲很大,不知道最後的雨會下成什麼樣。直覺告訴他,這一次與之前的所有都不對勁。
她對他說,保重。
手一哆嗦,他還是再一遍祈求老天。
半輩子榮華,半輩子心血,如今只有這麼一幢空蕩的房子。
她渾身顫抖,血管慢慢顯現在她蒼白的臉上。
「怎麼可能打不通!」
感情太烈,窺得一角,已經傷人。
「王成明!」那個部門經理。「我託了好多人打聽,他好像把當初拋售股票的事情說出去了。」曹凱聲音干啞,「他知道多少詳情?」
讓他去死吧。
每一次她帶著這樣的表情說話時,都是準的。
阿南站起身,一身黑漆漆的侗族服飾,對襟敞開著。
後來,她的爸爸勸慰她,不值得為了別人這樣。
他再次拿起手機。
「我說的是滾出去——!」
「他想活動也得等這陣挺過去。」挺不過去的。
她用侗語問他。
一個紅燈里,撥了四個電話。
打開首頁,看著窗外皚皚雪山,她提筆寫下楔子。
「李雲崇!」
老婆婆點頭,「好啊好啊,有人要好啊。」
哦不,屋裡還有人,還有紅姨,那個被他要求做事消聲,盡量少出現在眾人前的女人。她應該在自己的房間吧。
靜了,一切都靜了。
成芸驟然冷臉。
一直到人被抓起來,都沒有人通知李雲崇。
只一句話的功夫,劉佳枝熱淚盈眶。
手心出汗。
「打不通。」
李雲崇怔然。
沒有等到審判結束,劉佳枝已經辭掉了工作。
想到這,他又覺得自己是完全正確的。因為這一切都怪她,全都是她,把他的路拐彎了。否則當他在絕望之際回憶過往,怎麼除她之外別無一物。
兩隻手,托著他的後腦。
車子發動的一瞬,他的腦子裡居然和圖書浮現了一個女人的身影。
成芸皺眉,「提他幹什麼。」
李雲崇道:「不要再在那個破辦公室里待著了,蔣律師馬上就到了,你先跟他接觸一下。我還得見保監會的人。至於部門經理……你不要管他了。」
他彎腰接水,忽然聽到嘎嘎地響聲。
成芸忽然轉頭,大步走回屋裡。
沒人能看見他的狼狽,沒人能看見他的失敗。
紅姨哆哆嗦嗦地要上樓。
「誰說了。」
李雲崇白髮散亂,血流一臉。
「江部長那邊估計也是鬧翻天了。」是被控制起來了吧。
積木搭到上面,越來越難,但要拆,只需要動下面的幾根就行了。
水眸帶光,黑髮如火。
好啊,好啊。
李雲崇伸手去夠桌上的什麼,曹凱順著看過去,居然是他經常泡茶的紫砂水壺。曹凱快要瘋了。
「送走了吧。」
案件足足審了大半年。
可電話打來,最先被抓的並不是那個女人,而是總公司的一個部門經理,與李雲崇有些沾親帶故的關係。
「你給咱們想想辦法。」曹凱肥碩的身體微微向前,「我們一路跟著你,現在只能靠你了。」
「你什麼都別說,一切照舊。」證據確鑿,這次才叫真的有備而來。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跟郭佳偷偷聯繫,讓她在後面跟著,看著他別讓他跑回來。」
「就他現在在裏面!他要是亂說亂咬——」
「你瘋了!」成芸咬著牙,「李雲崇你瘋了!」
剛轉頭,一雙手就叉在她的脖子上。
一隻壺生生砸碎。
空手套白狼,幾百億身家拋給了誰,你在幫誰套取國有資產,若真查到你頭上,你敢說還是不敢說。
往後的半個月時間里,平泰公司被血洗一遍,涉及貪污、受賄、欺詐,侵佔國有資產等等罪名,共有十幾名重要涉案人員,震驚全國。
不爭,不爭,不與官爭,不與國爭。大家都是聰明人,換別人碰到這種事,他也不會接電話的。
曹凱眼睛發亮,「我懂了。」
是他的身體,他老了,如果照鏡子,他會發現自己白髮已滿頭。
她要寫一本小說。
「問什麼都不要說。」李雲崇終於發話,曹凱馬上聚精會神地聽m.hetubook.com.com著。
你我死了,他也死不了。
「阿南,好大歲數了,出去那麼久找老婆了沒?」
他跌坐在凳子里。
李雲崇依舊擦茶壺,不知道是思考,還是給自己拖延喘息的時間。
「十二年,沒能照顧好你,對不起。」她低聲說,「崇哥,再見了。」
她把他弄成這樣,她就得陪著他。
「你們到底商量好沒有。」成芸不再跟他討論周東南,往客廳走,「這麼多年我對你們的事情只有耳聞,知道的不多,你們做得嚴不嚴重,我怕到時候萬一——」
李雲崇沒了笑,成芸又說:「他死不了。你我死了,他也死不了。」
她覺得自己會無法接受結果。
鬆開,她的手還捧著他,而他,早就忘了如何動作。
「什麼?」
成芸臉上漲紅,喉管卡住,呼吸困難。索命的厲鬼就在她面前看著她。
於是劉佳枝遠走海外,遊山玩水,不去關注這個案子。
開門,外面站著一個女人。
陰天下,有人等著看熱鬧。
多年前,央企上市前一晚,李雲崇曾將股票大批量拋售給個人。
李雲崇坐在沙發里,抬起頭看著他,「你在跟我說話?」
紅姨老淚縱橫,離開了。
地上有血,李雲崇的額頭上流下的。
她再一次篤定,露出那樣的表情。
給李雲崇打電話,李雲崇的疲憊更甚於曹凱。
李雲崇大吼一聲:「照我說的做!」
「他說了!」
李雲崇一晃,鬆開了手。
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影,只有那個女人是真實的。
她把他帶蠢了,她讓他變簡單了。
「人想要往前走,就得學會認輸。」他如是說。
他一遍一遍地檢查著,除了那些冠以部門經理名字——或者說,可以推到部門經理頭上的賬目,還有沒有什麼東西在他手裡。
他誰也不想見,誰也不想應對。
曹凱趕到李雲崇家裡,人瘋癲起來。
只讓他一個人去死吧。
李雲崇把茶壺拿在手裡,用手輕輕地摸著,不急不緩。
兩天之後,成芸被捕。
蔣律師趕忙扶住搖搖欲墜的曹凱。「先別慌,還都不一定的。先等裏面那個的消息,現在查也查不到我們這。」
可心底一直有一份惦念,牽扯著她https://m•hetubook•com.com,也鼓勵著她。
據說被發現的時候,他赤條條地躺在床上,身上只蓋著一件黑色的女士風衣。
「他知不知道具體的?他能不能說?」逼到極致,曹凱也顧不得尊卑,「他到底知道多少!?」
她在阿爾卑斯山腳下的一個小鎮駐足,在這個只有數百人的鎮子里,她安心了。
天似乎一瞬變得嘲諷。
他應該還知道一些事情,但他手裡有沒有證據?
誰。
眼前一陣一陣眩暈,但他不能倒。他才四十歲,他前途無量,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就這麼玩完了!
話音未落,蔣律師已經進屋了,滿頭大汗,神色慘淡。
他的手機震了,拿出來,低頭看簡訊。
人已經走到玄關門口,忽然站住了。
因為投入的太多,劉佳枝有時甚至會產生「夢裡不知身是客」的錯覺,她經常夢見自己坐在凳子上,面對著鐵窗內那個蒼白的女人。
太久了,他想她想成了習慣,他似乎都忘記了要如何處理那些複雜的、錯亂的人際關係。
聲音就像喝在他的耳邊,讓他腿根一顫。
曹凱強抬著血絲彌補的眼睛,「很快就會查到我這,我要怎麼說?」
她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對面在門口紡布的老婆婆喊他,才抬起頭。
李雲崇平躺在沙發里,血還沒有止住,他也不想止住,任由粘稠的血流在額上滑下。他聽見聲音,來不及睜眼,忽然感覺自己的頭被捧住了。
曹凱露出一絲詭異地笑。「李總,查到我,就差不多也要抓到成姐了。」
這怎麼可能呢?
「我要走了。」成芸拉了一下衣領,「估計很快就查到我這了。」
他從來沒有離她這麼近過。
她跟郭佳說,最後不管如何,要把結果告訴他。
風水輪流轉,一環套一環。
她的眼睛里還帶著沒有散盡的血絲。
真正的大廈將傾。
兵敗如山倒。
屋外春風吹著,輕撫臉頰,好像在安慰她,勸說她,幫她憶起那段不可忘記的過去。
山裡陽光和煦,萬物靜長,老婆婆轉著車,轉得心裏舒暢,唱出一首大歌,與對面小樓下幹活的男人相得益彰,蕩漾林間。
手機捏在手裡,幾欲碎了。
使勁撓頭,曹凱咬牙和_圖_書頂著,再一次檢查。
「很美的。」
李雲崇在成芸離開的那天,引毒自盡。
電腦、書櫃、保險箱……
即便在最後,所有的案情都已經明了的時候,仍有一個人,至始至終都沒有供出主謀者——就算那個主謀者已經命喪黃泉。
「提防著點曹凱他們。」
他的手漸漸鬆了,手機揣回兜里。
老婆婆接著八卦,「你老婆美不美啊?」
「我發瘋?」李雲崇慢慢點頭,「我是發瘋了。」他把自己頭髮撥弄整齊,成芸冷冷開口:「事情不可轉圜了?你辦法都想過了么,有發瘋的功夫不如出去找找人。」
「李雲崇!」成芸抓起一隻茶杯甩過去,茶杯刮到他的顴骨,避開了,碎一地。
剎車,他身體一晃。
何止挺好,簡直完美。
起身,離去,這次她沒有再回頭。
「怎麼回事,給江部長打過電話么?」
部門經理被抓,幾乎是毫無徵兆的,對方就像一個古老的刺客,聲東擊西,藏身於暗,當一切盡在掌握,再一擊即出,要人性命!
她不懂她為什麼不自首,為什麼不配合調查。可夢裡,她又覺得都懂。
「出事了?」她眉頭緊著,徑直進屋,反手關上門。「怎麼回事,跟我說一下。」
李雲崇冷笑一聲,「那個男人呢?」
「那個姓周的。」
女人總是有直覺。
手停了。
萬念俱灰。
「你發什麼瘋!」
「我不能來?」
【人想要往前走,就得學會認輸。不肯認的那些,都已隨時光遠去了。】
沒有人想到。
喝茶,他現在想泡茶?
門鈴陡然響了。
風停的一刻,恩仇俱忘。
滾出去,從做了半生的地方滾出去——就像他一樣。
組成我身的,組成你心的。
老婆婆手裡轉著紡車,悠閑地問:「啊,有老婆沒?」
無言,曹凱吼道:「我馬上過去一趟!」摔了電話。
回到家,曹凱的電話又打進來。
電話怎麼會講得那麼快——當然是沒有人接聽。
雙唇相印,帶著血腥味。
阿南虛心接受批評,「噢。」
「反貪局的人來了。」
他衝著老婆婆說:「嗯,已經有人要我了。」
曹凱只覺得眼前一暈。
風衣把他大半身子蓋住,好像親昵,又好像是在保護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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