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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點了點頭。

可能身體還有些難受，許輝沒什麼精神，雙手疊在一起，頭低著。

「噢噢。」

「三天沒洗澡了。」他嫌棄地說，「好噁心……」

他帶著水汽，身上有沐浴露的淡香，黑色的圓領體恤衫里露出清瘦鎖骨和白皙的皮膚。

時間慢慢推移，窗外的燈光也少了。

本來最近幾天她就已經累得不行，今天又強撐著出去陪蔣茹逛西湖，回來的時候已經筋疲力盡。

「吃藥。」孫玉河不容拒絕地說：「你要不想回醫院住，就按時把葯吃了。」

許輝側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孫玉河嚴謹地措詞，「我認真說，你現在這情況，確實不太適合劇烈運動……萬一出點啥事你說是不是賠死了！加上你本來就沒經——哎，哎哎哎！？」

一聽請客，眼睛全亮了。

沒錯，她心想，走過生死關的人，真的會變得不一樣。

把魂喚醒，許輝笑出來。

白璐胳膊肘墊在陽台上。

「你睜著眼睛可以睡覺么？」白璐說。

許輝又重新低頭，無聲地表達「不合作」的態度。

皮姐從桌子上撿了塊昨天沒吃完的餅乾，塞嘴裏，轉頭說：「傳得沸沸揚揚啊，許輝幾天前是不是自殺了？」

「哪呢哪呢？人咧？」

老三也從皮姐桌子上拿了塊餅乾吃，「也對啊，說實話換店也麻煩，要不先湊合著？」

「……」

「你作息時間太亂了。」

校園太小，甚至大學城都太小了，這周邊發生的任何一點超出尋常的事情，都會成為學生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許輝失眠已成習慣，但白璐不是。

「不喜歡醫院？」

許輝看他看了很久，最後把一口氣咽下，去衣櫃里選了幾件衣服換上，又回到孫玉河面前。

白璐看向他，許輝沒有與她對視，從她手裡拿過畫框。

許輝深吸一口氣，垂下頭，用手按住自己的臉。

「她自己也嚇死了吧。」老三在旁邊說，「聽說許輝是跟她去聽音樂劇，半路回去就自殺了，好多人還問她情況呢。」

他將她的眼鏡摘下，放到床頭柜上。

「那別想了，早點休息，已經不早了。」白璐指指床，「喏，躺下。和-圖-書」

「卧槽……」皮姐整個人往後仰，捂著自己的額頭，有氣無力地說，「不行了，蘇得我都站不住了……」

快中午的時候回來，皮姐已經醒了，坐了起來打哈欠。

許輝掀開被子，起身下床。

許輝猶豫了一下，才說：「喝酒……」

她抬手想揉一下眼睛，結果發現一隻手被握著。

許輝像是一個不停複製上一個動作的娃娃，搖頭搖頭再搖頭，隨手拉下掛著的毛巾。

「怎麼樣，是不是還不錯？我特地去問失眠聽點什麼好，他們都推薦這個。」

白璐：「怎麼了。」

老幺點頭，「她是嚇死了，一宿都沒睡著，昨兒個上我們這壓驚。她勸我們少跟許輝來往，說這人搞不好精神有問題。」

白璐：「我送你回去吧，等下太晚了，你得早點休息。」

許輝往旁邊靠了靠，給她蓋上一層薄被，然後側著身躺在下。

許輝一動不動，孫玉河湊過來，秘密地說：「我可看見了。」

坐著寬大的床，旁邊就是鬆軟的被子，屋裡有淡淡清香。

「嗯。」他回答她一樣，低聲道：「你早點睡……」

「自殺沒死成的那個。」

白璐關好門，「起來吧，要睡到下午么。」

「關燈。」

半垂著眸，側臉線條柔和平靜。

他側過頭，面容在夜間顯得極為清淡。

「你接著欣賞，今天我不在店裡，你看著。」

白璐站起身：「走吧。」

孫玉河在後面喊：「你又上哪去啊你！飯還沒吃呢，大中午的吃點東西再走啊——！」

或許是孫玉河覺得晦氣，許輝的房間被徹徹底底地打掃了一遍，所有的東西都換了新的，厚重的窗帘被扯了下去。

白璐看向她，皮姐緊攥著她的手腕，真誠地說：「沒死就行了，真心的……啥也不用，沒死就行！」

城市也漸漸進入安眠。

眾人齊聲：「餓！」

白璐想讓許輝早點休息，但許輝堅持要洗澡。

皮姐一臉凝重地看著白璐：「室長，雖然這個賤人平時凈瞎放屁，但這事說得好像還有點道理。」

「你能不能別總偷我餅乾？昨天晚上拿了兩塊以為我不知道？我都數著呢hetubook.com.com！」

拿起手機，轉身就走。

許輝順利拉了一個「戰友」，扶著石壇邊緣慢慢起身。雖然個子高出二十多公分，但卻是白璐在遷就許輝的速度，因為他還很虛弱，走得很慢很慢。

「話說室長，正好有空，你看咱要不開個會？」皮姐說。

白璐往陽台走，隨口道：

孫玉河：「……」

許輝靠得很近，近到能聞到她發梢之間淡淡的香味。

老三在後面頂著她，「幹什麼！？就他媽這點出息！」

鬆開手，孫玉河捂著脖子。

許輝看見對面牆邊堆放著一套新型音響設備。

許輝看見陽台欄杆上突然多出來的三顆人頭，有點不知所措。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

「你喝多的時候都想什麼，有記憶么？」白璐問。

白璐說：「為什麼跑來這裏。」

可三天的功夫，未免傳得太快了。

正午時分，陽光已經將宿舍樓全部包圍，南面陽台上都是晾衣服和曬被子的。

風將他微長的黑髮吹得輕動。

站起來，孫玉河指著他說：「你什麼意思啊？不想見我？」

白璐醒的時候是清晨，睜開眼的瞬間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許輝微微垂眸，似是默認。

他走過去，坐到她身邊。

許輝睜開眼，發現是孫玉河。

「你們從哪聽說的？」白璐問。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坐在青草壇邊，看起來乾淨又單薄。

老幺問白璐：「室長你昨晚去哪了呀，怎麼沒回來？」

「白璐……」他睡不著，就在她耳邊叫她的名字，又怕吵醒她，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到最後，究竟有沒有發出聲音，或者乾脆只是腦海中的臆想，許輝已經分不清了。

左側眼角下有一顆痣，看著精細，也有點冷淡。

就是沒有閉眼。

房間里安靜了幾秒鐘，然後，在這套霸道的全黑bose影劇院級音響中，緩緩流出勃拉姆斯的經典之作——

許輝是凌晨睡著的，覺很淺，不到四個小時便醒了。

白璐恍然一聲，「好辦法啊。」

白璐放下水杯，「不是沒死么。」

皮姐拉著白璐：「室長，你說得對。」

「昨天我陪高中同學，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從四川來玩。」

「小事！？」皮姐被她輕描淡寫的語氣震驚了，「自殺啊大姐！」

「好。」白璐瞭然，「那就回店裡。」

孫玉河賠笑，「錯了錯了，真錯了！」

白璐一頓，老三已經插話進來，「好像是，嘖嘖……以前就覺得他有點陰鬱美，沒曾想美到這個程度了。」

三個人磨磨蹭蹭下床，臉沒洗牙沒刷，坐在下面聊天。

模模糊糊之際，隱約一個人影蹲在床邊，頗為擔憂地看著自己。

白璐將手緩緩地抽出，悄聲離開。

往後的時間里，他們基本沒有再說過話，只是會偶爾看對方一眼——他們幾乎沒有聊過彼此的生活，可又好像對對方的事情了如指掌。

白璐才想起來，他們好像很久都沒有像這樣真正對視過——沒有酒精，隔閡，或紛擾。

《搖籃曲》。

老三翻了一眼，嚼得越發響亮。

校園晚風輕拂。

許輝洗澡期間，白璐在屋裡閑轉，無意之中看見了窗檯邊的畫框。畫框被摔過，中間碎了，但她還是輕易地從細密的裂痕中認出這是自己當初畫的忍冬花。

他的手指很長，手背上的經絡和血管清晰可見。

老幺害怕地說：「自殺啊……好恐怖。」

白璐盡量讓屋裡保持安靜，出門散步。

「就……就道理唄。」皮姐誇張地給白璐解釋，「自殺啊！正常人誰會自殺啊！」

白璐喝了一口水，說：「我們模塊課下了很大功夫了，沒必要因為這麼點小事就換。」

白璐：「你現在身體這麼差，感冒怎麼辦？」

許輝淡淡開口，「不能。」

白璐看著他，說：「偷跑出來的？」

說實話孫玉河一點也聽不懂這些，但是對音樂的舒緩度很滿意。

他沒有力氣喊話，便負過手，輕輕欠身。

「……」

「效果絕了！」孫玉河興緻勃勃地下去，把音響打開。「給你聽聽！」

只剩月輝從窗外灑進。

許輝坐起來吃藥，孫玉河在旁邊微微興奮地盯著他，身體還有意地擋在許輝面前。

許輝想要推開孫玉河，後者又說：「不過哥們勸你一句啊，你這身板現在、現在真的——」

四個人在陽台邊站著，和-圖-書高低不齊地碼成一排往下看，態勢非常之像兒時逛動物園。

許輝湊近一點，低聲道：「不想幹了就直說。」

「怎麼了？」

許輝看向她，目光里並沒有複雜的「意味深長」或「明知故問」——事實上他的眼眸里乾淨得什麼都沒有。

對視兩秒，翻了個身。

白璐被這種清澈看得心神顫動。

「哥們昨天去市區提的，送你！」

「那你小心點。」

「……我睡不著。」許輝終於開口，聲音又低又緩，沒有力氣。

許輝點頭，拿了兩件換洗衣服進了洗手間。

許輝對白璐的冷嘲熱諷保持沉默。

手機震動，白璐低頭看。

許輝從杯子里瞄了他一眼，「又怎麼了。」

艷陽天下，人白衣黑，他安安靜靜的樣子，就像是一滴老天在勾畫人間捲軸時，不小心遺留的水墨。

「這麼懶。」白璐道，「有人請客去不去？」

半睡半醒間，有人從身邊坐起，扶著她的身體慢慢放平。

路過孫玉河身邊，孫玉河還等著他的反饋。

她坐在床邊，許輝說：「等我睡著你再走。」

白璐覺得自己的眼皮不受控制一樣，越來越沉。

他愛乾淨，醉的時候可以當成不知道，一旦醒了便忍不了身上殘留的酒汗味。

白璐：「平時睡不著怎麼辦？」

白璐起身，他很快說：「去哪兒？」

抬眼問道：「你們餓不餓？」

他可能剛睡著不久。

「嘿嘿！」孫玉河陰笑兩聲，忽然一彈，讓開了視線。

許輝輕聲說：「不想回醫院。」

「哎呦我操——草草草！」孫玉河抓住許輝的手腕，「哥！你別照死里掐啊！」

白璐還在無意識地呢喃，「你早點睡……」

白璐凝視他片刻，最後同意，「睡吧。」

把杯子拿過來。

皮姐接收到利好信號，一臉諂媚：「室長要出去買飯不，幫忙帶點。」

一邊咳嗽一邊想著，還不錯，看這樣子比前幾天精神多了。

許輝洗完澡出來，剛好看見她拿著畫框。

驀然，他似有所感，仰頭。

皮姐：「就許輝啊，他那店。」

結束一天的學習，學生們的步伐變得慵懶緩慢。

他一直沒有發現她，直到白璐坐到他身邊。

沒有窗帘，偌htｔps://m•hｅｔｕbook.ｃｏm.ｃom大的玻璃窗外，大學城的夜星星點點，燈火通明。

誠誠懇懇地說到一半，脖子被掐住了。

昨夜下過雨，空氣里有潮濕和嫩草的味道。

「你現在身體沒有恢復，不能亂走。」頓了頓，白璐又說，「胃病要靜養。」

許輝點了點頭。

皮姐大吼：「不知是哪位義士挺身而出！？」

「黃心瑩啊。」老幺嘴裏還有根黃瓜絲，「昨晚她上我們寢室來串門的時候說的。」

沒等白璐再說，他又道：「閉著眼睛也不能。」

皮姐衝下面吼了一嗓子：「誒——！」

白璐是在送完蔣茹回到學校的時候，在宿舍樓下看見了許輝。

許輝起床時低血壓，臉色不太好看，孫玉河冷笑一聲，「上趕著去見那女的，換兄弟來了就這姿態，許輝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受虐狂？」

他背彎著，模樣輕柔，像是一個走丟的孩子，迷迷糊糊來到這裏，還渾然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白璐瞭然，轉首之間，一對校園情侶相互喂冰激凌，挽著手有說有笑地從他們面前經過。

白璐轉頭，許輝離她很近，面對著她微微彎曲身體。

許輝雖然病中，但手上力氣卻不小，修長的手指卡在孫玉河脖頸上，就差最後使下勁。

黑暗把一切淹沒。

「什麼會議內容？」

白璐靠在桌子上，「沒死就行了，我們該做什麼做什麼。」

不戴眼鏡的白璐看起來更為嬌小，細細的眉，小巧的鼻尖，薄而緊閉的唇。

他有點八卦地問：「哎，一宿啊，有啥情況沒？我可是特地等到她走了才進來的。」

皮姐幾人也擠過來看熱鬧。

屋裡還在熱烈地聊著天，話題已經從許輝、大劉、豆芽之間來回走了一遍。

回到宿舍，三個人都還沒起床，周六難得的懶覺時間誰也不想錯過。

皮姐盯著老三，半晌不滿地來了句：

樓下，還是那個青草壇的位置，許輝穿著萬年不變的黑色襯衫，休閑褲，正拿著手機低頭看。

許輝放下畫框，很聽話地躺到床上。

許輝頓了頓，低聲說：「有……但不是很好。」

白璐走到飲水機邊倒水，「有什麼道理？」

他用鼻尖蹭了蹭。

許輝看著她，不確定地問：「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