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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火機與公主裙·荒草園

作者:Twent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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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天色彷彿末日。
再來就是鑽心刺骨地疼,疼到他身下一軟,褲襠自然濕了。

朱光益爆喝:「他做出這種事還想要什麼未來!?」
夢裡她站在鐵柵欄外,遠遠看見一個人,染了一頭亂糟糟的金髮,雙手插兜站在操場中央,淡笑著,一動不動。
朱光益被她頂撞的眼神氣得怒火中燒,「你說得這叫什麼話!?」
保安剛要問他是誰,就聽男生低沉的聲音說,我要昨天的監控錄像。
從那時起,她漸漸不再害怕。
李峋進會場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只有方誌靖一下子看到他,他的發言瞬間就停了。他看著逐漸靠近的李峋,本能地往後退了半步。
她說朱韻,我不知道你對以前的事那麼掛懷,但媽媽都是為了你好。你要覺得你為了見那個男孩甘願讓爸爸媽媽痛苦一輩子,那你就跳。
朱光益又是一巴掌,母親沒攔住,朱韻被扇得結結實實。她皮膚白|嫩,對外在的衝擊十分敏感,這兩個耳光打得她半張臉都腫起來,眼底透著血絲,可她還是強撐著,始終不讓眼淚流下來。
朱韻去門口。
朱韻聽也不聽,心裏只有一個想法——她必須去見他。
朱韻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說:「我知道他脾氣不好……很容易惹別人生氣。」
目無禮法,打壓同學,巴結領導女兒……
朱韻的身體狀況變得很差,父母原本並沒有太過擔心,他們清楚朱韻身體一向很好,相信只要緩一緩就沒事了。
他們給李藍送去醫院,她的生命體征已經非常微弱,並伴有嚴重的低溫症,陷入重度昏迷。
方誌靖知道李藍去世的消息后,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對於監控事件,他一口咬定是李藍當時只是在問他會場的準備情況,自己好心告訴后,她怕影響弟弟就沒有進樓。
校園安寧,一切如常。
這個夢讓她體驗到了一種永恆的愛,或者換句話說,一種永恆的自由。
李藍被一組路過的參賽學生無意間發現。
彷彿睜眼,即見地獄。
朱韻轉向她:「我不聽話的時候多了,我還會抽煙呢,你知道嗎?」
朱韻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一個迴轉倒流的夢。

就在她推開門的一刻,朱光益從外面進來,二話不說給她推回去,反手關上門。
李峋的判決很快下來,故意傷害造成對方重傷致殘,證據確鑿,且毫無悔意——當法官質問他為何要下這麼重的手,他只說了一句,「因為他該死。」
朱韻無法接受。
母親:「人已經刑拘你要上哪找。現在這件事鬧大了,方誌靖家裡也不是吃素的,孩子眼睛被人打瞎一隻,你想想他們https://m•hetubook.com•com會不會放過他!」
那也不要緊,沒有第三者的對話本來就死無對證,而且大庭廣眾,李峋能拿他怎麼樣。
監控畫面色調暗沉,像永遠洗不幹凈的抹布。
母親也在一旁幫腔。「朱韻你怎麼能這麼不聽話,父母含辛茹苦把你培養大,不是為了讓你這樣是非不分的。」
母親坐在沙發里,一邊喝茶一邊將事情平淡地敘述給她聽。因為她的語氣很輕鬆,所以朱韻也在心裏告訴自己這不是什麼很嚴重的事。

朱韻的身體每況愈下,從睡眠開始,慢慢影響到內臟,皮膚。她身上起了大片大片的疹子,吃什麼葯都不管用。
母親起身,臨出門前又對她說:「朱韻,你爸身處的位置你也該知道,你跟那男孩的事會給他帶來不少麻煩,你不要只想著自己。你也不用鑽牛角尖,誰年輕時候都有過衝動和異想天開,過去了就過去了,揭開這一頁,接著往下走就是了。」
朱韻搖頭,「你錯了。」她壓低聲音,「這裏所有人的未來都比不上他的,包括我。」
母親替她辦了休學,一步不離地看著她。
朱韻看著他,低聲說:「李峋喜歡笨女人的話只在基地成員面前說過,媒體為什麼會知道?」
「知道我是什麼時候學會的嗎,就在你和方誌靖把劉曉妍逼走的那天。」
她靜靜看著小窗外的萬里高空,密布的雲層。
一個月內,朱韻瘦了十幾斤,躺在床上,驚弓之鳥一般,一點點聲響也出得一身冷汗。
從他對她說「我愛你」的那一刻起,到他們一起決定未來目標的那晚,再到夏夜的湖畔,飄搖的柳枝,黏著的汗液,除夕的煙花。
最後救了她的,還是一場夢。
朱韻沒有說話,轉身離開,高見鴻忽然拉住她的胳膊,聲音也激動起來。
全場都被嚇傻了,直到評委席上的林老頭豁然站起,衝著旁邊的工作人員大吼一聲:「幹什麼呢!快拉住啊!」
她在那一刻醒來。
朱韻點點頭,轉身離去。
李峋的事鬧得非常凶。
難道那女的跟他告狀了?
夢到這就停了,再往前的記憶她沒有,也不在意,好像她的生命就是從那一聲「在」開始的。
行政樓左前方有個自動販賣機,現在假期沒人用,機器關著。李峋走過來,抬頭,看到自動販賣機上方裝著一個不太起眼的監控。
直到一個多月後,已經開學了,朱韻還是起不來床。母親終於開始擔心,她帶她去看西醫,沒有用,醫生說主要是心病引起。她又帶她去看中醫,醫生號完脈,在朱韻眉梢那比劃了一下,對母親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孩子現在的氣已經到這了。」說著,醫生手又往上半寸,「到這就是抑鬱症。」再往上半寸,「到這,十個裡面九個會有自殺行為。」
他們家都是知識分子,不管話說到什麼份上,父母從沒動手打過孩子。母親在一旁看了,忍不住過來拉住朱韻,沖朱光益道:「你說歸說,動什麼手。」
朱韻:「你讓我出去!」
朱韻的聲音透著孤注一擲的顫抖,咬牙道:「所以李峋就是殺了方誌靖我也只會拍手!」
「我……」
朱韻還要往外去,朱光益揚手就是一耳光。
朱光益聽不下去,也不跟她廢話,抓著她的胳膊往樓上走。朱韻拼了命掙扎,可哪有朱光益的力氣大,朱光益給她推進屋裡,「你給我好好反省!」母親緊跟上來,「先別鎖門,我在裏面看著她。」
「他犯過很多錯,又喜歡逞強,嘴也不饒人……」
朱韻渾身冰涼。
「朱韻!」高見鴻在背後喊她,「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對他!」
母親真的實打實地看了她四天。
她有心結解不開。
母親凝視她,半晌回答:「這話你要問那些恨他的人。」
朱韻經由剛剛那一嗓子,所有的情緒都爆發了,她緊緊看著母親,說:「你讓我準備公司的資料,是為了拖住我對不對?」
他剛要洗漱的時候,被拍門聲驚得一跳。他去開門,看見外面一個高個子的男生,臉色陰沉,滿眼血絲。
一審判決有期徒刑八年。
校值班室的保安剛剛起床,一看這破天,忍不住皺眉。因為今年有比賽,他休息的時間也往後延了,這讓他很不爽。
母親湊近:「什麼?」
這後遺症太嚴重了。
李峋從醫院離開,來到會場外李藍暈倒的地方查看。已經七點多了,可冬日天亮得晚,加上這幾天都是陰天,周圍還是一片昏沉。
她說得很慢,每一句都花費很大力氣。
醫生沒找到她的證件,從她身上翻出手機,充電之後看到通話記錄全是一個叫「李峋」的人。
朱韻目光毫不退縮,完全豁出去了。
然後呢。
母親目光一冷,「你說什麼?」
有一陣朱韻甚至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抗不過去了。
所有事,都只有在最開始的時候,才是它原本的樣子,越往後,就越偏離。
母親:「你要幹什麼?」
朱韻從枕頭裡抬起通紅的眼。
她只見了高見鴻。高見鴻在繼續運作公司,但他放棄了之前李峋制定的項目,轉向電子商務,並且經由之前的諮詢師,拉了一批新的投資。
之後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要昨天的監控錄像,他收回腳,又說了一遍。
https://www•hetubook.com.com黑燈瞎火,他們看見地上暈著一個人,嚇得差點沒當場尿出來。
「記過?」母親聽得哼笑一聲,緩緩道,「方誌靖的左眼球摘除了。」
媒體輕而易舉給他塑造成一個攀權附貴嫉賢妒能的形象。一時間輿論沸沸揚揚,並呈現一邊道的態勢。
「今年必須給她送出國。」朱光益對母親說,「這樣不行,她得換一個環境。」
好在還有一個最牢固的,便是他臨別前的那句「我愛你」,摸爬滾打千錘百鍊,始終不會模糊,足以證明一切過往,告慰所有的義無反顧。
朱光益神色嚴肅,語氣嚴厲,訓斥朱韻:「你也不小了,分不清事情輕重嗎!這是小事嗎!人家孩子一隻眼睛沒了!後半輩子都被毀了,你還替那個混蛋說話?!」
「朱韻,你不能怪我,我什麼都放棄了。保研,出國,學校所有的推薦我都放棄了!就為了這個公司!可他呢?他都幹了些什麼?朱韻,三年了,他什麼時候做決定的時候想過別人!」
保安很憤怒,覺得該干點什麼來處理一下剛才的事件,可他又沒什麼動作,因為他敏感地覺得這個沉默的男生已經有點失去理智了。
朱韻終於崩潰,跪在地上大哭。
最後朱韻甚至想要從窗戶跳下去,母親也不攔,坐在沙發里看著她。
他們要來墊付的救護車錢就直接走了。李峋問醫生李藍的情況怎麼樣,醫生也沒個準話,含糊其辭說一般來說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是由於患者正處在重病之中,身體格外虛弱,也不排除會有突發|情況。
保安不滿了,說你是哪來的學生,橫衝直撞的這是要造反啊,你老師在哪,給我叫你們老——他話沒說完,猛然感覺肚子一痛,直接跪到地上。
「朱韻你再跟我喊一次!?」
有些片段因為回顧的次數太多,總變得不那麼真實,如泡影一般,易隨風消散。
她一步也沒有停留。
背後有聲音回答——
實在不行就退學,沒什麼了不起。
母親說:「所有的決定都是他自己做的,是他自己的選擇。我早就說過,我看學生很准,這人早晚要出問題。你從小到大就是這樣,太容易被那些劍走偏鋒的人吸引,最後受傷的都是你自己。」
「在。」
母親端著茶杯,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朱韻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
朱韻看她這氣定神閑的樣子,大叫起來,「我問你我手機呢!」
母親坐在床邊,看著這樣的女人,低聲說:「朱韻,人每得一場大病,就會改掉一個壞習慣。你一定要吸取教訓。」
然後是那個炎熱的下午,點名的老師在體育館門口扯著嘶啞的嗓音不停地喊——「和-圖-書一班一號,李峋在不在?」
母親從來沒聽過朱韻用這樣的口氣跟自己說話,一驚之下,茶水灑出幾滴,燙了手,目光更厲了。
這麼一想,方誌靖又安下心來,還轉頭示意工作人員做一下準備。
兩年前他帶給他的那種可怕的壓迫感又來了。
「你不能怪我。」高見鴻對她說。
保安疼得站不起來,他乾脆直接自己到電腦前,只擺弄一會,就調出了昨天會場外的監控。
很長一段日子里,朱韻不敢睡覺。好不容易睡著了,醒來也不敢睜眼。
朱韻搖頭。
還有他們一起上過的課,抽過的煙,走過的路……他邀請她時的聲線,他鄙視她時的冷笑。
李峋沒有上訴。
母親瞬間僵硬。
「不過就是打了場架而已,記過就好了。」
就在停頓的短短几秒鐘內,李峋已經上台,方誌靖剛轉回頭,就感覺迎面一黑,左眼瞬間濕潤,好像有什麼東西碎掉,淌出粘稠的液體。
朱韻渾渾噩噩度過很久。母親這次給了她充足的時間,沒有催,也沒有再勸。
母親流著眼淚說完這句話。
時間正值黑夜與黎明交界,周圍是死寂的安靜。
「女士,您需要紙巾嗎?」乘務員看到流淚的朱韻,輕聲問。
朱韻說不出話,只是不斷搖頭,在心裏安慰自己……不會有什麼事的,肯定有原因,他不會這麼突然就……母親哼了一聲,道:「他在現場就直接就被抓走了,聽說昨天他姐姐死在醫院了,嘖嘖,真是一報還一報。」
她扯下衣服隨手披在身上。
母親又道:「他倒是挺會下狠手,那麼幾下就給人打得只剩半口氣。」
這是朱光益第一次打朱韻。
那一刻方誌靖甚至忘記了比賽,他在心裏飛快思索,是不是有什麼東西露餡了。
「我說真是一報還一報。」
把誰留在書里。
「可錯到這個份上嗎?」她看著母親,又像是透過她問向所有人。「你真的覺得他錯到這個份了嗎,必須要付出這樣的代價嗎?」
他們組的作品出了一點小狀況,耽誤到深夜,出來后想抄近路回賓館,繞進小路,打頭一個人險些被絆倒。
飛機經過短暫的加速,衝上雲霄。
「你哪都不能去!」朱光益沉聲說,「這件事結束之前,你就老實在家待著!」
許久后,天地間猛然颳起一陣狂風,足球場上的草瘋魔一般搖擺。
任迪和付一卓都給她打過電話,可他們說的內容朱韻隔天就忘。

時間的維度似乎發生了變化。
她沒有料到會有這樣一出,那麼早年的事情竟然還被朱韻記著。
四個月後,朱韻在出國前的那天,回了學校一次。
那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
他扯著一個學生,問李藍為什和*圖*書麼會倒在那種地方,神情恐怖得想要吃人一樣。學生驚嚇之後,又覺得氣憤,說你有沒有搞錯,是我們給她送來的,我們明天有比賽還留到現在,你這是什麼態度,鬼才知道她怎麼會在那種地方。
剛巧是方誌靖的小組在做演示,下面的評委組林老頭坐在正中,他對方誌靖印象不錯,正在跟旁邊的老師誇他。
他還是一動未動。
李峋的情緒已經卡在一個撕裂的節點,等他接到電話趕到醫院,看到李藍奄奄一息的樣子,便徹底爆發了。
好像全世界所有人都在被維護著,只除了他。
朱韻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一個迴轉倒流的夢。
那時李峋找李藍已經找了十幾個小時了,所有能去的地方他都去遍了,最後甚至去尋求警察的幫助。警察以「失蹤時間沒有超過24小時」的理由婉拒,讓他再去可能的地方看一看。
朱韻什麼都不吃,她使盡一切方法想要出去,可朱光益除了三餐時間以外,絕對不開門。
會場正在比賽。
回憶里,痛苦和快樂都不計其數。
母親冷笑道:「朱韻,你少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不是我讓他去傷人的,這事跟你我都沒關係,這是他自己干出來的。」
做到最後,她甚至覺得那個夢美得不像是她的。
朱韻被關了四天。
反正不管她接不接受,結果都是一定的。
他知道出事了,但他不清楚到底出了多大事。他倒在地上,那時還尚有微弱意識,眼睛里血紅一片,世界也跟著一同顫抖,血液腦漿都攪和到一起。他想嘶吼,卻怕到連聲音都不敢出,喉嚨被死死掐著,感覺出一種被人置之死地的恐怖。
高見鴻神色一頓,淡淡道:「你以為這幾年下來,他得罪的人還少嗎?」
母親再一次驚呆了,她第一次在朱韻面前啞口無言。
朱韻耳邊響起嗡鳴。「你說什麼?」
朱韻一時間分不清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她回身上樓,母親在背後說:「你去哪?」朱韻不回話,腳步不停,回房間拿手機。可找來找去也找不到。她眼眶泛紅,手開始不停地哆嗦,又急匆匆下樓,看著母親說:「我手機呢?」
朱韻大吼:「他瞎不瞎死不死跟我沒關!」
「那他的未來呢?」朱韻抬眼,雙目赤紅地質問,「他也還是學生!你們怎麼沒人想想他的未來?」
朱韻埋著頭。
陪朱韻熬了這麼多天,母親的眼睛也透著深深的疲憊。
揭開這一頁。
方誌靖的父母都在政府機關工作,在等待起訴期間,想盡一切辦法製造輿論壓力。有記者不知從哪挖來小道消息,將李峋在校期間一系列事件全部爆出。
「你還嫌鬧得不夠是不是!?」
甚至連他說喜歡笨女人的話也在其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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