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崖卷
第四章
「多少年了，你還這麼謹慎。」李雙英笑起來，「放心吧，我就是跟你說說。我不會把何撲玉的名字泄露出去的。畢竟，還得防著我前夫。」
救火的救火，救人的救人。
過了一會兒，消防車和救護車的鳴笛聲相繼傳來。
外公抹了抹額上的汗，「呼吸回來了，但是非常微弱，而且清醒不過來。就怕腦部缺氧太久，會有後遺症。」
她繼續在喊：「外公，司馬缸砸缸！」
巧合，即是緣分。
後來，何撲玉這個名字化成了人，開始頻繁入侵他的噩夢。讓他厭煩至極。他不知道這人是誰，這人在哪。
「以後我閉口不談。」李雙英說。
他把拼好的七巧板打散， 重新拼新圖案。
外公左手拉著外婆，右手牽著秦修玉，桃眸綻笑，「外公沒有什麼是不會的。」
荊覓玉萬萬沒料到，當年外公救下的小男孩，竟然就是晏玉。
第二日下午，天清氣朗。外公外婆帶著兩個小朋友出去玩。
揪在心頭的反而是，何撲玉是誰？為什麼對不起他？
荊覓玉瞪他一下，「哼。」她跳下床，跑出去玩泥巴了。
她和晏玉回到了家，窩在沙發上講述彼此的故事。
她目光追著風箏跑。
她笑哈哈地跳起來，「外公，給我做一個風箏吧。我也想要那樣飛。」
荊覓玉聽完晏玉所述，沉思道：「我原來費解，為什麼何愛玉要追殺我？現在明白了，他們背著命案，心裏發虛。他們以為我是和*圖*書孔家遺孤，來報仇的。」
荊覓玉躲在外婆的大腿后，看著那個臉色蒼白的小男孩。他身下的地面，淌著一攤水。
周圍路人們焦急地議論著。
他念了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剛剛風箏似乎就是飛在這裏。
晏風華關切地問醫生，失去的部分回憶能不能回來。
風箏越飛越低，消失在臨街的高牆下。她回頭問：「外公，你會做風箏嗎？」
「是的。」她點點頭，「孔家的事，當年記者報道，說是爐灶忘關引發的悲劇。不過，我知道另外一樁命案。」
此後，無法呼吸的感覺，和四周黑色的石壁，讓晏玉時常驚醒。偶爾夢中，他聽到父親在他耳邊嘆氣，「就當何撲玉對不起你吧。」這句話，不知是醫院昏迷時，晏玉真正聽見了，還是潛意識裡，在給父親找理由。
四人走過舊街。
「好啊。」外公爽快地應答。
1995年， 復祝市。
外公外婆轉頭，皆是一驚。
果然， 他眉頭皺得更緊了。
她照著他的讀音念了一遍，又說：「司馬缸砸光。」
外公抱著昏迷的男孩衝出來，放到地上，給他做心肺復甦。
外婆左右手各拽一個，立即往遠處退。到了安全距離，她向一家商店的老闆說：「快叫消防車，對街著火了。」
荊覓玉趕緊抱抱他。
荊覓玉因為昨天的絕交，心裏記著仇。她誰也不牽，大步走在前面，高昂著頭。故意遠離秦和-圖-書修玉。
晏玉諷刺一笑，「我爸當年連我都不放過，他們信奉的座右銘，應該是寧錯殺，不錯放。」
秦修玉終於抬眼看她了，「司馬光， 字君實， 陝州夏縣人也。光生七歲， 凜然如成人。」
「是啊。」她說：「外婆煮飯要有火啊， 爐子不能澆。」
前兩年，晏玉在晏居突然聽見了這名字。
說來也怪，剛剛這火不大，外公跑過去救男孩時，火勢卻一下子竄上了天。差點外公都沒逃出來。
外婆說：「已經叫了救護車。」
她傻眼了，立刻想起了司馬缸砸缸。不過，那池子比水缸硬，砸不動。
「小心駛得萬年船。」
「光。」秦修玉糾正她。
菜地旁一個小池子還有一雙手在撲通，越沉越下。
她今天照了鏡子，她覺得自己比他更漂亮。她一屁股坐上他的床， 鞋子掉在地上。
她眯眼見到，前方飛著一個風箏，黑花的底色，像是一隻跨腿的燕子。她「哇」的一聲，步子追上前，嘀咕著說：「走路好累，要是我能飛就好了。」
外婆緊緊牽住兩個小朋友，安慰說：「不怕不怕。」
她眨眨眼，大聲地說：「司馬光砸光。」
如今，晏玉通過荊覓玉的故事，以及晏風華和李雙英的行為，基本猜到事件始末了。因此，他的心更加涼透了。
難為外公竟然聽懂了她的話，往池子里一望，趕緊撈起。
「缸，哥骯——缸。光， 哥烏骯——光。」https://m.hetubook.com.com
圍住外公的人群散去幾個。
外公迅速地衝進去小巷。
她動了動腳趾， 「我給你講一遍吧。」
她繼續說：「司馬缸砸缸。外婆說， 這個司馬缸很厲害。七歲就會救人了。我們現在六歲，明年就能長大了。」
他看著她臟髒的腳底板， 繃緊了唇。
那邊大火燃燒的速度異常猛烈，火勢衝天。
荊覓玉轉頭望向側邊小巷子。
她跑回外公外婆身邊。
晏玉的情況，在第七天穩定了下來。他醒來以後，忘了自己經歷過大火，只記得溺水。
當年他父親向孔家扔的，應該是火苗。而且，他父親以為他見到了一切，為了斬草除根，放棄了他的生命。
晏風華疊起腿，「你以後別再提荊山之玉了。」
外婆走上前問：「怎麼樣？」
荊覓玉握緊外婆的手，看著路人們奔走相告。有人拿著水桶，想去澆火，但火勢太猛，無奈退了回來。場面非常混亂。
秦修玉立即去找外婆，說她的腳底髒了他的床單。
荊覓玉在外婆那學了新故事， 蹦跳著跑回房間，「秦修玉。」
外公又說：「那座池子應該是廚房屯水用的，不算深。還好我撈得快，不然水火夾擊，這孩子必死無疑了。」
外婆笑著牽起她的小手。
「李雙英，你還說！」晏風華有些動怒。
他搭上她的纖腰，「所以，你並不清楚孔家大火的真相。而且，你根本就不是三家人之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
她見到了，故意蹭了蹭小屁股。
醫生給家屬下了兩回病危通知書。
這才有了晏玉化名何撲玉競拍的起始。他倒要看看能引出什麼人來。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他越來越自閉。以前喜歡通過搗蛋，來吸引母親的關注，但他現在對親情沒有了渴求。
晏玉在醫院里昏迷了一個多星期。前三天，他血壓極低，時不時抽搐。
晏風華把晏玉送去神經科診斷。醫生說：「是溺水後遺症，而非火災。」晏風華這才相信，晏玉真的沒了那段記憶。
「比荊山之玉還貴重？」李雙英問。
當時晏風華剛剛得到一件玉鉞，他掩不住內心的喜悅，和李雙英說：「玉鉞在古代是象徵權力的瑞器，這是我收過最高級的古玉了。」
她被外婆拉著去洗腳。她氣呼呼地表示，再也不理秦修玉了。
「秦修玉。」她說：「外婆教了我一個新故事。」
過了半年，某個瞬間，遺失的記憶突然回到了晏玉的腦海——他父親見到了他，聽到了他，卻轉身離開。而且，他父親有一個向孔家扔東西的動作。
這樣的父親，不要也罷。
晏玉沉下眸子，「還有？」
這巷子很短，長不過五米。對面好像是一戶人家的菜地。圍欄此時正打開著。
老闆趕緊撥電話。
從來不照顧兒子的葛山桃，每天過來探望。葛婧之放了學，就到醫院講故事給弟弟聽。晏風華一天過來好幾回。
他看著被她壓著的床單，和*圖*書 皺了下眉。
外公抱起男孩，朝外婆大喊：「快跑！」
秦修玉不說話了。
這是她和秦修玉第一千零一次絕交。
秦修玉坐在床上玩七巧板。太陽從窗外照進來， 他漂亮得真像一個玉人兒。
「嗯。」荊覓玉的語氣隱藏悲傷，「我外婆姓孟，她父親，就是我的太姥爺，名叫孟有德，是一位紅色資本家。1953年，十七八歲的荊來福、孔武、何大什，救了受傷的太姥爺。太姥爺感恩，分了一些錢給他們。誰知，他們覬覦太姥爺其餘家財，合夥謀殺……太姥爺，逃開了日本軍，躲過了國民黨，最後卻死在這三人手上……」
再三確認他遺失了記憶，他父親才沒有再露殺機。
只是這一眼，她見到那裡有火光冒出來。她瞪大眼睛去看。
好幾個路人圍過來，又再和商店老闆說：「還有叫救護車來啊，有小孩淹著了。」
荊覓玉乾脆把雙腳抬到床上， 「外婆有給你講過司馬缸砸缸的故事嗎？」
醫生說：「是有部分兒童，溺水記憶出現偏差，不知道自己怎麼掉進水裡的。你兒子遇險是因為水，大腦缺氧，遺失部分記憶，也是有可能的。」
這時，她看著那雙手完全沉了下去。她從幻想中回神，趕緊喊著：「外婆，那裡，那裡——」
「都過去這麼久了，你就算現在把荊山之玉拿出去拍賣，都不會有人來尋仇的。」李雙英滿不在乎，「我剛嫁給你的兩個月，好幾次都差點脫口叫出何撲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