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疑是玉人來
第十一章 黯然別離殘月行（一）
朱棣放下茶碗，負手踱步走到劉權跟前細細打量了他一番，劉權低著只看到一雙薄底皂靴停在面前，背脊上瞬間落下如針芒般的目光，不覺抖了一下。朱棣在他面前沉默了會兒，見他不安地微微移動了下身體，嘴邊噙住一絲瞭然的淺笑，突發問道：「這裏去南京走水路幾日能到？」
「……回王爺，五天行程。」劉權愣了愣才回答，心中疑惑朱棣怎麼就來小溪鎮走走過場就要回南京了。
朱棣見百姓擁擠，堵住去路，朗聲道：「本王替天子巡視災情，各村百姓可公舉一人前來陳述情況，言者無罪！」
這就要走了么？隱約的失落感隨之而來。這種空落落的感覺讓錦曦嚇了一跳，自己是不舍嗎？
錦曦像炸了尾巴的貓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冷哼一聲，露出燦爛之極的笑容，竟大呼小叫道：「終於自由啦！十七哥，今晚上我要大吃和-圖-書一頓！」
錦曦第一次見朱棣辦公，覺得他沉著冷靜，不說話的樣子頗有幾分威嚴。這一來倒讓人突略了他的年齡。
一武將當即出列：「劉權見過王爺！王爺，劉權只管運糧，不管調配。」
「那王爺安全……」燕十七有點猶豫。在燕衛十八人中，他的武功最好，錦曦其次。他們走了，著實不放心。
燕十七拉了拉錦曦的衣角。她不明所以地抬起頭，正對上朱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錦曦咧嘴無聲地笑了笑，挺直了腰，然後努力把嘴抿住。朱棣看她滑稽，竟呵呵笑了起來。
隊伍行至名山小溪鎮，當地官員已得到傳報，官道兩旁黑壓壓全是前來迎接的百姓。小溪鎮臨小溪河，淮河大水，這裏泄洪不及，全鎮連帶附近七十三個村落全被洪水淹沒。
「哦？調配又是何人？」
朱棣明白了，這樣一推皮球最終還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要從上查起。他冷冷地看著面前跪著的諸人，慢聲說道：「本王不是來審案的，只是把看到的聽到的如實上報皇上罷了。你們怎麼調糧，怎麼運糧，不是本王的差使，各村推舉一人錄上證詞押上手印，本王帶回南京面呈皇上。王海，此事責你負責！」
朱棣看著她蹦跳著跑開，心裏湧出一股傷感，真的一點不舍都沒有么？隨即一抹冷色出現在他眸中，非蘭，你總會回南京的不是么？
錦曦一盤算，從鳳陽出來沿南不過走到小溪鎮，南方還有兩鎮未去，朱棣這就回去了？想想朱棣自有安排。他離開鳳陽，自己與他的約定就算完結了。
朱棣入得鎮來，直接去了鎮上衙門，徑直端坐在堂上。
小溪鎮鎮令上得前來，匍匐于地道：「王爺，下官小溪鎮鎮令王海。小溪鎮七十三村，三千一百一十
m.hetubook.com.com二戶村民受災，本應領糧一千零二十石，穀物菜種三百斗，至今只到糧四百三十石，穀物菜種四十斗，這，鎮上已餓死五百七十三人，請王爺明鑒啊！」說罷以頭觸地，四周百姓聞聽，悲聲四起。
朱棣斂了笑容，寒著臉問道：「運糧官是何人？」這話卻是問向燕五。
為什麼呢？自己應該雀躍高興才對，為什麼會有不舍？一路與朱棣吵吵鬧鬧，緊張逃命，就沒個輕快的時候，眼下似乎一切都過去了，朱棣將回南京，自己解脫了，不再是他的護衛了，為什麼會心裏會難受？
聽到他這句話，百姓才讓開一條道來。人馬進了小溪鎮，鎮很大，街道平整，就是往來行人稀少，偶爾見得幾個避讓隊伍跪在路邊的，也都車衫襤縷，面帶飢黃。
「卑職遵命！」
「現在就可以啟程了。」
劉權精明的小眼睛閃了閃，半響才輕聲道：「這次賑
和*圖*書災，是，是太子殿下親自調配安排。」
「鎮令何在？說說鎮上情況吧。」朱棣笑著出聲詢問。
「安排行船，本王出來一月有餘，該看的也看到了，行水路回南京復命。」
「回主上，淮河槽運使劉權。」
看著兩人離開，朱棣悄然出現，目光久久凝望著兩人消失的方向。良久才道：「都準備好了么？」
劉權很無奈地道：「具體臣不清楚，臣只管接多少糧，就運多少糧。」
朱棣略一沉思，劉權是秦王的人，難道二皇兄也有份？「劉權何在？！」
七十三村村民代表，鎮上官員及運糧使密密跪在堂下，等候朱棣問話。
朱棣慢條斯理的呷了口茶，又上了熱巾敷臉。錦曦站在一旁嘀咕，他幹嘛不帶個丫頭幫他捶背？
大水退去時，連山坡上的莊稼也未能倖免，顆粒無收。
朱棣眼睛瞟過去，燕衛訓練有素，黑紅箭衣，明亮挎刀，威風凜凜挺直如標槍。
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冷著臉看不出喜怒，堂下諸人那敢發出半點聲響，堂上只聽見清脆的茶碗碰瓷的聲音，越發顯得靜寂。偏偏右邊站著的錦曦憋笑憋得難受，小臉漲得通紅，身材嬌小因忍笑而顫抖，破壞了整個氣氛。堂上空氣為之一變，明顯能感覺眾人長吐了一口氣。
「混帳！你是說太子不給小溪鎮的百姓調配足夠的糧食么？！」朱棣霍然變色，大聲斥責劉權。
吃過晚飯，燕五找到錦曦和燕十七道：「王爺令你二人夜探劉權營賬。不得暴露身份。」
燕五笑了笑：「王爺自有安排。」
「山中辛苦，今晚本王要好生歇息了。」朱棣說道，目光淺淺的在錦曦臉上一轉，見她眼神迷茫，便走過去輕聲在她耳旁說道，「聽說本王要回南京，捨不得是么？」
只見朱棣動了動胳膊，錦曦忍不住就笑了。
「是！」
朱棣站立了會兒，閉上眼眸，耳旁又響起她的輕笑聲……「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