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疑是玉人來
第十三章 煮茶釋情恨意起（一）
「既然在山中偶遇，聽聞此山中有一泉名玉蟹，錦曦可願一同前往一觀？」李景隆淺笑著邀請。
「呵呵，心情如此好，錦曦可願與景隆切磋一番？」
李景隆拿起竹筒取了一筒水遞給她：「嘗嘗！」
錦曦向路上的樵夫問明禪窟寺方向，慢悠悠的騎馬上山。走了一程，山道險峻異常，抬頭望去，半山起雲霧嵐氣緲彌，群山滴翠，若入仙境一般。她看了看山路，僅供一人躬身經過，便把馬放了，拿了包袱走進去。
小沙彌不過十歲左右，被她考住了，黑亮的眼睛閃了閃不知如何回答，只聽一個聲音悠然道：「有你在的地方我便立地成佛。」
李景隆苦澀一笑：「世間女子那及錦曦你回頭一顧？再珍貴的蘭花也配不上你的。」
「我迷茫之時不會想，清醒之時更不用想了。」
避開他的目光，錦曦垂下眼眸微笑：「錦曦便以此茶謝李大哥相救之恩！」說罷輕挽起衣袖露出一雙皓腕。右手腕上一隻盤花銀白鐲子輕輕晃蕩，更襯得肌膚如雪。
「請！」錦曦遞過茶去。
「因為這野菜我雖叫不出名，其味就是微苦，說它清淡，因為大師就沒有放油。不過滾水一沸罷了。任何菜若以大師取材之道，那是強求不來別的滋味，一切都來自本心。猶如人生，該是什麼就是什麼，強求不來。」錦曦淡淡地說道。
「錦曦讓李兄三招，一謝贈蘭之美，二謝提親垂愛之意，三謝相救之情。」錦曦一字一句地說道，「李兄不必容情，放手一博方為人生快事。錦曦若死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你手上，也是技不如人。」
李景隆眼中飛快掠過驚喜，急切說道：「你，你也曾為我……」
小沙彌脆聲答道：「洞中景，洞外景，天下景，皆是我佛參禪地！」
「上次在蘭園，錦曦感覺李兄武功高強，這次當盡全力！」紫色長衫迎風翻飛，錦曦精緻的臉上被風吹起一縷傷感。
「茶如人生，茶如世事，香去復聚，難得一世知已！」李景隆目光淡定。
錦曦端起茶也淺啜一口，目光望向極遠的地方，似要把這一切印在心裏，李景隆的話，她不是不動心，而是……「李大哥，聽過一句話么？人生如茶，世事如茶，轉瞬香散，只得一時濃香。」
錦曦心往下一沉，最不想遇到最怕遇到的人偏偏就遇見了。她回頭時藏住心事露出驚喜的笑容：「你怎麼也在這兒？」
「有，為了此水，景隆備有好茶。」說著李景隆用竹筒取了兩筒水裝了，泉邊有處空地砌了張石台，望出去滿谷綠意盡收眼底。「此處品茶錦曦可還滿意？」
亮出虎斑蘭后李景隆便要和她切磋一下，她便明白，他想殺她滅口。錦曦看看右手腕，心想，師傅，非常之時，錦曦不得己要用它了。
李景隆心如墜到谷底，他放在手中的茶，極不舍的嗅了口茶香輕聲道：「這是虎斑蘭，也算蘭中盛品！可惜調落了。」
她抬頭看了眼頭頂的群星，找到閃爍的北斗星，認清方向，繼續往南。錦曦想，聽說鳳陽的禪窟寺甚有名氣，玉蟹hｔｔps://www.heｔubｏｏｋ.ｃｏｍ.ｃｏｍ泉砌茶別有一番風骨，韭山洞山水絕佳，反正漫無目的就去瞧瞧好了。
「若不給你看，我怎麼知道這是什麼蘭花呢？日日思量，今日終得答案，痛快！」
「其實蘭已調謝，錦曦原不用拿給景隆看的。」
李景隆低下眼眸，手指尖已顫抖起來，真的要把她斃于掌下么？「錦曦，你再想想！」
李景隆細細咀嚼錦曦說的話，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李景隆暗想，難道錦曦知道了什麼嗎？他抬眼似不經意地觀察錦曦，她臉上只有品素齋的愜意，看不出絲毫端倪。
李景隆尤在痴痴地看著她，充耳不聞。
「既是如此，李大哥請前面帶路。」錦曦臉上始終帶著笑容。
「李大哥！」錦曦又喚了一聲。
兩山夾壁石縫中青天被割裂成小塊。一塊飛來巨石壓在頭頂，錦曦嘖嘖稱讚，真是神來之筆。穿過曲折山道，眼前一亮。只見群峰似浮在雲霧之中，諾大一個山谷遠望滌塵。錦曦深吸一口氣，滿足地站在谷口。
錦曦走到石台坐下，上面已擺有茶海小爐。
「錦曦為何道微苦清淡呢？為何不說清香回味？」
她細細欣賞了會蘇東坡的題詞，邁步走進寺院。
「景隆可有福氣吃得一盞錦曦親手煮的茶？」他定定地望著錦曦。
「唉，當時錦曦並不知道，竟用劍把它摘了下來。」錦曦搖搖頭似乎甚為可惜。
吃過午飯，兩人便去玉蟹泉。山勢曲折一處天然岩壁擋住了去路，腳下的石板路卻伸進了岩壁，李景隆含笑說：「隨我來。」
中院一個小沙彌正在掃地，錦曦雙手合十道：「小師父，在下初到寶地，聽說寺院分洞中景，洞外景，不知何處是我佛參禪地？」
不幾日便行至鳳陽縣郊的韭山。平地拔地而起一座巍峨山巒。山峰鍾靈毓秀，頗有點鬼斧神工之感。
「是么？只是切磋？那……」錦曦美眸一轉，俏皮地笑了起來，「那我不想砌磋了，反正也打不過你，吃喝遊玩已經盡興，錦曦就先行一步下山啦！」她轉身就走，大搖大擺，後背空門大露，竟似一點也不防著他。
能說不好？李景隆怕是不會這樣輕易放她離開。錦曦心裏飛快的轉動著主意，笑著跟著他去。
錦曦自從來了這裏，感覺心便靜了下來，是禍躲不過不是么？她想得明白后，心情放鬆下來，挾了一筷子吃了眉梢一挑：「微苦，清淡，我很喜歡。」
錦曦一愣，呵呵笑了，這小沙彌是和自己說禪來著。她一本正經道：「天下景如是，何來禪窟寺？」
錦曦看似輕鬆地走著，卻在全心戒備。她原本看到那朵蘭花，再聽到陌生中帶著熟悉的聲音，就懷疑是李景隆。果然用蘭花試探，一切真相大白。她知道武功不及李景隆，唯一能利用的就是李景隆對她的傾慕。
歇息一會兒，她又順著山道前行，不經意回頭，身後幽谷疊翠，身旁鳥語花香，霧https://www.hetubook.com.com松飄浮。那是另一個世界了。行了一個時辰，眼前又是一亮，不禁贊出聲來：「好一處柳暗花明又一春！」原來上得山來，面前一大片開寬地，不遠處一座禪寺寶華莊嚴，正是禪窟寺。
李景隆如夢方醒，苦笑著接過茶，輕嗅茶香淺啜一口，喃喃道：「不知錦曦可願與景隆一起看盡天下河山，品茶忘憂？」
她輕車熟路的選茶洗茶，烹煮澆杯一氣呵成，馥郁的茶香瞬間瀰漫在空氣中。玉蟹泉飛濺輕落的水霧漸濕了她的面頰。一雙眼波如墨玉浸在水中越發瑩潤。
進去之後一蓬飛雨似的泉水從山縫中擠出，飛灑而下。下面一汪清潭，點點跳動著水花灧瀲。空中散開的水霧便潤濕了錦曦的臉，夏天的熱意一點點從身上抽離出去，當真沁人肺腑。她脫口贊道：「好水！好泉！」
燕十七眸中透出的感情她不是不明白，這一路上他給了她太多的溫暖和照顧，燕十七如陽光般的笑容一直在眼前回蕩。可是才有了李景隆的前車之鑒，錦曦的心一時半會兒還接受不了別的。她腦中混亂之極。又不想見了大哥被他帶回府去。
身形一折，似擠進了岩壁。錦曦跟著過去，啞然失笑。岩壁看似一整塊，其實卻是後面的山壁緊靠過來，中間有條小道可通行，還比較寬敞。
一步再一步，那道紫色身影離他越來越遠。李景隆心中不舍，矛盾異常。想起朱棣知曉此事的後果，他一咬牙躍身飛向錦曦。
「只是切磋罷了，錦曦怎說得這般嚴重？」李景隆忍不住說道。
寺院後山搭了間竹亭，李景隆耐心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告訴錦曦：「懷素大師的素齋一般人可是吃不到的。全是山中野生的，大師只取長於自然之物。他說一切有因有果，自然輪迴。你嘗嘗。」
李景隆一襲天青長衫，帶著一身儒雅雋秀，含笑站在寺院門口，仔細瞧了幾眼錦曦帶著驚喜的臉，見她目光清明，不似偽裝，這才笑道：「來了些日子了，日上竿頭，你也累了，我們去吃這裏的素齋可好？」
「如此提議甚好，李兄千萬手下留情！」錦曦輕輕移步往外，李景隆不緊不慢地跟著，回頭看著那桌殘茶，閉了閉眼將錦曦素手烹茶的樣子刻在心裏，終化為一聲嘆息。
錦曦一口氣跑出鎮，卻又迷茫起來。原本打算回老家瞧瞧，遇著朱棣后，又想著怎麼樣護著他為災百討回公道。眼下朱棣回了南京，自己該去哪兒呢？
李景隆聽得呆住，雙拳緊握，手背青筋暴起。放她走么？讓她去告訴朱棣密林中的青衣蒙面人是他？被錦曦殺了的死士身份就是虎斑蘭，他看到那朵虎斑蘭便明白，是從死士身上取下來的。若是旁人得到也不會起疑，偏偏在船上雨墨多嘴無意說出他親信之人必以蘭為名。其實他安插的死士沒有賜以蘭名，每人卻有標明身份的蘭花。
錦曦接過喝了，入口清洌甘甜，笑道：「用來烹茶當是佳品，不知此間可有好茶？」
錦曦將那朵虎斑蘭彈出，看它被風吹得翻滾著跌落山谷，眼神變得清明：「是，你瀟洒英俊，胸有丘壑，武功非凡，世間女子心儀於你也是正常。錦曦也曾對那盆素翠紅輪蓮瓣蘭動心不己。然而人非草木，更不能以草木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