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疑是玉人來
第二十四章 韜光養晦入宮去（一）
錦曦眼眸低垂，瞧著離皇后越來越近，目光便落在皇后鳳裙掩不住的一雙天足上。聽到皇后溫柔的聲音，便聽話的抬起頭來。
徐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嘆了口氣道：「瞧瞧娘。」
等她抬起來頭，面紅耳赤尷尬地望去，她聽到屏風後面悶悶的笑聲，再看馬皇後用寬袖掩住了嘴。內侍全低著頭忍笑。錦曦哀嘆著，娘啊，你可害死我了！她沮喪地想哭，直想找個地洞去鑽，想到皇后還在等她，趕緊從地上撐著跳起來賠罪：「娘娘恕罪……」
聲音極大，錦曦吃驚地掩住嘴，遮掩笑起來的嘴。若是皇上發的聲響，怎麼敢笑？
錦曦心裏馬上緊張起來，輕抬腳步以小碎步移進殿內，不敢抬頭，跪伏著行禮：「錦曦見過皇後娘娘。」
馬皇后打斷了她的話，只伸出了手來。錦曦趕緊扶住了她，心中忐忑不安。
徐夫人一把拉住她的手：「不準解，這是面聖啊！錦曦，你只需記得腳上有這根布繩，走路小心，會有宮侍攙扶你，就好了。萬一你忘了，這一步邁出，就是笑話！娘不準！」
「娘想了想，還是拴上繩子好些，免得你一不留神步子大了，這腳要是露了出來，整座南京城都會笑話魏國公千金是大腳！」徐夫人覺得這個辦法好。
他想起對太子的承諾，謝非蘭與徐錦曦兩張臉在腦海中交替出現，他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太子放棄，只要自己想，錦曦必然嫁他。想到這裏朱棣不由又惴惴不安起來，若是父皇母後知道錦曦不是普通的大家閨秀，會否不喜歡呢？
「平時喜歡在家看書？愛看些什麼書？」
「抬起頭來。」馬皇后柔聲說道。她見錦曦移步，慢吞吞的走近，行進間清麗之極，已有了幾分好感，生怕嚇著了她。
「娘，你總不能叫我現在纏足吧？」錦曦呵呵笑了，要是如珍貝一般走路也慢悠悠的，還不急死她。
朱棣笑著從屏風後面走出來。站在空無一人的坤寧宮，想起錦曦摔倒的樣子又咧開嘴呵呵笑了起來。
「裙子改好了么？」
「小清，去看看，哀家那隻貓又調皮了。」馬皇後面不改色地吩咐道。
錦曦依足規矩，坐了小半錦凳，微低著頭等待馬皇后說話。
馬皇后微微一怔，聽到屏風後面有吸氣的聲音，知道朱棣被錦曦的容光所攝，趕緊又咳了一聲。
朱棣搖搖頭，順手把懷裡的貓遞給小清。
「你就得小心，不能摔！」
「錦曦，你真美……原來你也有害怕緊張的時候！嘿嘿！」朱棣喃喃自語，心不知為何有些飛揚。
三保點了點頭，機靈的眨眨眼，一溜煙跑得沒了影。
朱棣在屏風後面越來越迷惑，這個輕言細語舉止柔弱的美人真是謝非蘭？他隔了紗屏又不好探出頭出，只覺得明明是謝非蘭的臉，可又不完全像，一顆心突上突下，既覺得她這樣美得讓人抽氣，又覺得有種極陌生的感覺。不知不覺臉往前貼，只聽「咚」的一聲，額頭竟撞上了屏風。
馬皇后拍拍她的手笑了：「我曾經也這樣做過，不起作用。」
就這樣一行人慢吞吞的走到府門口。錦曦看到馬車，實在忍不住為難地望著母親：「我怎麼上去啊？」
錦曦正欲爭辯，一名侍從急急走進房內：「夫人，老爺在催了。」
「來人，賜座！」馬皇后見錦曦輕移步，以為她是小腳，站不了多久，便吩咐下去。
不知道轉了多少處宮室，終於到了坤寧宮外。等了片刻，一個太監尖聲傳報道：「徐錦曦覲見！」
錦曦秀眉微動，她聽到屏風後有呼吸聲，難道是皇上偷偷看她？這麼一想，錦曦便緊張起來。
「回娘娘話，是十月生辰。」
徐夫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答應著，又急步走到轎前掀起轎簾叮囑道：「錦曦，你萬不可把繩子給我解了！娘，娘也是為你好。」眼圈竟然紅了。
她腳步微抬，竟每一步都在一尺之內，長裙壓腳，行走間帶出風擺楊柳的款款風情。「看到沒？你啊，就是習慣了大腳，一步走出去，竟和你大哥一樣，這怎麼能行！」
錦曦嘆了口氣笑道：「知道啦，你放心，我絕對不會丟人現眼。」
他想起錦曦明麗的面容，纖弱的身影，蓮步移動間長發飄飄，心中湧起一種憐意，原來她換了女裝那麼美麗！難怪太子對她念念不忘。他又想起錦曦男裝時俏麗的模樣，那股颯爽英姿不由痴了。「究竟哪個才是真的你呢？」只一愣神，又堅定起來，「我要你，不管是哪一個。」
「錦曦是十月生辰是么？」
「皇後娘娘不也是天足？沒準兒啊還喜歡錦曦不是小腳呢。」錦曦儘力地安慰著母親。視線所及之處，滿屋子都是三寸金蓮，看上去的確秀美。
錦曦忍住笑，端坐著看小清抱了只雪白的貓出來，團團的窩著，可愛得很，眼睛便跟著貓打轉。
徐夫人抽了口氣：「錦曦像足了小妹，明艷逼人……」說著聲音便哽咽起來。
帶著沐浴后的芬芳，圍上紗綾的腰子，罩上鴉青色的水洗紗大袖衫，繫上同色系淺湖青的百褶長裙。裙上綉著綺麗的纏折枝花紋，幅擺一圈捲雲飾，用金絲銀線綉就微沉地壓在腳面上。
錦曦哭笑不得：「我不習慣，一跤摔了咋辦？」
這會兒他見錦曦移著小碎步低著頭慢慢走近，只覺黑髮如雲，窈窕纖弱。朱棣愣愣地看著，如今的錦曦怎麼也不像他所熟悉的那個人。
「是，謝娘娘！」錦曦輕聲道，心中感激莫名。沒想到馬皇后這麼和藹，又犯嘀咕，皇上等急了，那屏風後面的又是何人呢？
「得，今日https://m.hetubook.com.com就這樣吧，不用解了，皇上怕要等急了。我喜歡你，錦曦。走吧。」馬皇后握住錦曦的手，放慢腳步走向御花園。「皇上面前可小心了，別再摔著，嗯？」
「錦曦，你，是大腳，記著別走太大步，這樣輕步，最多只微微露點腳尖出來就好，別讓人瞧見你的腳！」徐夫人瞧了瞧又吩咐侍女道，「去把長裙裙邊改改，再放一分出來，一定要遮住小姐的腳。」
錦曦吃驚的看著馬皇后。對上一雙慈愛溫和的眼睛，她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謝娘娘！」錦曦磕了個頭便要站起，馬上想起腳上栓的繩子。偷眼望了望皇后，雙手用勁一撐，大袖衫蓋住了身體，不動聲色的站了起來。
珍貝也掩嘴輕輕笑了：「還是小姐好，走路都帶男兒風氣，珍貝跟著小姐怎生都走不快，羡慕死了。」
走出殿外，馬皇后突然停住，喝退了左右，打量了錦曦半天，看得她渾身不自在。錦曦正在疑惑馬皇后要做什麼，就聽到她輕聲問道：「你腳上栓了繩子么？一尺長的繩子？」
徐達好笑地看著夫人，想她也是一片苦心便道：「夫人，不會有什麼的，回去吧。」
「錦曦啊！」徐夫人見她輕躍上轎，心臟都要停了，大家閨秀怎麼能跳上跳下？她忍不住又要念叨。
屏風后的朱棣看到這動作「撲」的一聲便笑了，趕緊掩住嘴。馬皇后聽到後面的聲音清了清嗓子掩飾道：「過來，讓哀家瞧瞧。」
錦曦無奈地小步移動著腳，生怕又扯住繩子絆倒。珍貝抿嘴笑著扶住錦曦：「我的小姐，你習慣了就好啦，珍貝小腳也一樣走路呢。」
馬皇後端坐殿內，只覺一抹青影輕飄飄地移進殿內，聽到清脆的一聲，便忍不住笑了：「起來吧！」
短身大袖衫與長裙的搭配錦曦的身段越發顯得窈窕。輕輕一轉，六幅長裙似秋水微盪，迤儷露出一種纖弱的風情。
侍從端來一根踏足凳放下。珍貝扶住錦曦小心的邁上一隻腳，錦曦趕緊以金雞獨立的法子站穩，再看看面前的車轎，足尖一點竟躍了上去。她沒看到母親的臉黑了黑，得意的坐進轎子：「好了，娘，沒問題了。」
「回娘娘話，《烈女傳》、《女誡》也沒有多看別的，只識得幾個字罷了。」
徐夫人嗔了珍貝一眼嘆道：「皇后與皇上那是亂世結縭，一樣上戰場的，可非平凡人家女兒可比。現在天下太平，這女人若是一雙大腳，怎麼嫁得出去？」
車轎穩穩前行，錦曦看看自己，再伸伸腳，望著足裸間那段繩子出了半天神。想動手解了，想起母親殷切的眼眸，又放棄。
「錦曦，來，陪哀家去御花園涼亭坐坐，老悶在殿中也舒服。」馬皇後生怕朱棣露面，站起身來。
錦曦見她伸手，忙大步向前去扶，腳步一帶，一絆，整個人便往地上倒。她暗呼糟糕，正要使出輕功穩住，想起不能讓皇後知道她會武，便非常不雅地摔倒在地上。
「魏國公這邊請，皇上等候多時了。」
錦曦輕嘆了口氣，眉梢微攏，又淡淡舒展開去。
「好好，轉過身子娘再瞧瞧！」徐夫人欣喜地瞧著盛裝后的錦曦。
「娘！」錦曦有些無奈，試衣便試了一個時辰，一邊試一邊改還有完沒完？
「好了夫人。」侍女伶俐地咬斷線頭，小心給錦曦繫上。
「娘！」
錦曦扶著宮女的手，小心移動的腳步，腰板挺直，目不斜視。眼角卻不時掃向宮女腳下，見仍是小腳，不禁羡慕，小腳還能扶著大腳走！她想，若是出醜就先崩斷了繩子再說。她一ｈｅtuｂooｋ.com•coｍ邊想一邊看著皇宮。
「主子！」
錦曦知道她想起了姨媽之死，拍了拍母親的手，展顏笑道：「娘，這不好好的么？女兒無災無病，只是進宮面聖罷了，不會有什麼事的。」
徐達看了眼女兒示意她安心，便跟著太監先行進殿。
「三保！」他出得殿來喚道。
朱棣為錦曦剛才那個用力直直的跳起的動作惹得發笑，憋得險成內傷。他搞不明白錦曦為何要這樣起身，表面看上去倒是沒什麼，他眼睛可比馬皇后犀利多了，一眼瞧出錦曦幾乎是像木偶似的直立。
錦曦臉瞬間漲得緋紅，訥訥不敢言聲。
侍女小清趕緊應著走到屏風後面，見朱棣正捂著額頭呲牙咧嘴，忙福了一福，指了指外面。
「這是進宮，若是讓別人知道你是大腳，魏國公府的臉往哪兒放？」徐夫人嗔怪道。她拉著錦曦坐在銅鏡前，小心挽起錦曦一半的髮絲用支金絲攢花簪細緻的綰好別起。銅鏡里便出現一個雲髻如霧，眉若修羽，眼似橫波的美人。
徐夫人一心不願讓人知道錦曦是天足，下定決心要這麼辦。
錦曦低著頭慢慢走近。
錦曦試著抬了抬腳，一個趔趄，忙扭動身子站定，嘆了口氣，還不如像殭屍一樣蹦達著走路方便。她彎下腰就要去解足裸的繩子：「不行啊，娘，我以後練習可好，這樣，我怕真要摔跤出醜了。」
「錦曦啊，皇上要見你，還不是為了太子和燕王同時求娶，看不上也就算了，若是你的言行出了差錯，魏國公府不是平白遭人恥笑？唉，當年送你上山，怎麼就忘了纏足這一茬呢？」
「你去打聽一下，皇上娘娘對魏國公長女如何看的！」
馬皇后看了她一眼，沒有吭聲，任由錦曦扶著她往外走。她本是大腳，走路步子快，錦曦扶著她卻行得慢，又不敢邁大步了，心裏連聲叫苦。
錦曦大驚：「幹嘛？」
等到打扮停當，錦曦站起身輕抬了下腳，苦著臉道：「娘，這一尺是不是短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