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耳環的秘密（上）
昏暗的燈光下，蕭陽清俊的臉已浮上一層醉意：「師兄，人怎麼可能選擇自己的出身？」
千塵做完一個房產系列，這個月任務超額完成，她打算閑幾天，好好和蕭陽在一起待著。反正工作時間彈性大，爸媽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下班。
「嗯。」
對方聲稱自己就是名開發商，然而千塵不信，那個網名叫百草春生的人說話並不像商人，顯露出哲人的嘴臉。千塵臉上露出一種戰鬥的光芒，嘴裏不停念叨著：「就沖我老爸教哲學的，我就不信辯不過你！」
「千塵？」
「千塵，你和他有多少共同語言？你的消費觀念，你的價值觀念，你的生活習慣，這些不是單單能用錢就可以滿足的！」
一家人目光偶爾碰撞閃爍而過的瞬間，千塵便看出了這一切。爸媽的目光深處霎那間掩飾不住的是反對和……傷心。
說起打牌，千塵心裏又蒙上了一層陰影。公司做得越順利，蕭陽時間空得越多，打牌的時間也更多。有了情人節因為打牌說分手的事，千塵現在聽到他打牌就什麼都不說了，蕭陽陪不了她的時間，她就上網聊天發帖，還認識了幾個網友成天討論各種社會現象。
家裡的氣氛似乎在好轉，然而，千塵清亮的眼中一天天一絲絲增添著疲倦。她明白，父母是想從另一面讓她斷了和蕭陽在一起的心。父母似乎也了解，就算是這樣，千塵似乎還是和蕭陽在一起。
雖然能因此和蕭陽在一起，千塵還是忍不住嘆氣。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就像她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蕭陽呵呵笑了：「是啊，所以，我怎麼配得上她？」笑聲蒼涼，他轉動著手中的酒杯，透明的液體小小的一杯，一口飲下卻如火燒灼著五臟六腑，「沒錢的時候想有錢了，她家裡能接受我。有錢了，原來不是錢的問題……我用盡全力去愛她，她還是過得累……不可能不要她的父母選擇我，又放不下我去和圖書將就她的父母……」
父母對她更關心，更呵護，比以往更在她身上花心思，經常主動和千塵聊起工作上的事，父親甚至收藏著千塵網站的網頁，對千塵採訪涉及的問題拿到飯桌上討論，時不時提出他的意見和建議，千塵很高興能和父親爭論，有助於提高她寫稿的深度和水平。
母親再也忍不住了么？千塵也忍不住了，她站在樓梯口：「媽，你想說什麼直說好了，老這樣子！」
「嗯。」提起公司蕭陽還是覺得前景美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現在需要用錢的地方多，攢不下來，以後會慢慢好起來的。
母親幽幽看了過來，輕嘆了口氣沒吭聲。那聲嘆息幾不可聞，卻像一朵烏雲飄了過來。千塵默默地上樓。剛走幾步，聽到母親對父親說：「這個家都不成家了，冷冷清清的。」
「明天我陪你，嗯？」
「有的，」蕭陽慘然一笑，「我再有錢，我爸媽還是離退休的工人，我家也不會有書香氣息。」
千塵神情不變，心裏著實堵得慌。
讓她怎麼辦？讓她怎麼開口說，好，我不要你，我要蕭陽？
「是我不好，」蕭陽語氣裡帶著一絲焦慮，他沉默了下緩緩說，「以後，我不打牌了……對不起，千塵。」
蕭陽輕笑著：「我也知道。」
只要不遇著感情上的事，千塵就幹練精明。兩人從頻繁發帖斗得你死我活互不相讓乾脆就加了QQ聊。千塵許久沒有說得這麼痛快，一時竟忘了時間，直到春生君笑著說：「該吃晚飯了，下個回合再見。」
千塵回回神，輕聲說：「吃完還會接著玩吧？我不上來了，我回家吃飯。」
他約了佟思成喝酒。今天話多的是他，心情不好的也是他。
他對朋友、對千塵都是真心誠意。以前沒錢時也是有多少用多少，更不用說現在賺了錢，十次有九次千塵見他和朋友在一起都是蕭陽買單付賬，可他租住的房間里連m.hetubook.com.com傢具都沒換過。
最愛她的父親神情總是凝重，話也不多，母親嘮叨的同時，他輕輕加進來，就三言兩語：「蕭陽他們公司以後打算做什麼呢？計算機技術日新月異，市場競爭大呢？」
「好了！」父親有點煩躁地開了口，隱忍地看了千塵一眼，「早點休息吧，千塵，別爭了，你，也大了，做父母的……也管不著了。」
母親愣住，猛的開始抹眼淚：「我想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坐在一起吃頓飯……你和蕭陽在一起時想過我們沒有？」
剛進門，千塵就看到爸媽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爸，媽，我回來了。」
「千塵……」
「沒事，我知道。」千塵理解了蕭陽。聽到他說再也不打牌，千塵心裏又酸又痛。
千塵立馬語塞。
掛了電話，心裏的那股子酸澀卻越來越重。怎麼就這麼難呢？千塵疲倦。倦得直想找個誰也看不到她誰也不認識她的地方一個人待著。
「好，讓你為難，媽為你好，是讓你為難，媽，你不要我這個媽你就不為難了！」
母親斬釘截鐵地拋出了一句要和蕭陽好就和她斷絕關係的話。千塵呆若木雞。
母親似乎只在意千塵工作累不累，噓寒問暖，千塵出差，母親總幫她收拾行李，在單位晚了也會留著飯等著她回家吃。千塵最近新添置的不少服裝和首飾，母親也以女人的眼光和她討論著。
就像今天，她手裡沒活閑著去找蕭陽，她想讓蕭陽陪她去看電影。
「好。」蕭陽對她笑了笑，又繼續。
「看到了，其實比她長發好看。」蕭陽努力把心思放到其他地方，「人家都說女孩子剪髮意味著重新開始，恭喜了，師兄。」
千塵最近新添置的東西大都是蕭陽硬要給她買的。她說了不要，但蕭陽不肯。他總是以一句我想對你好點就打消了千塵的拒絕。每次買東西，蕭陽都特別高興……這種高興，他臉上溫存的笑容，是千
和*圖*書塵最愛的。
「可是，我和他在一起很開心。」
「我怎麼沒想過？怎麼就不為我想想，我，就這樣讓我為難……」千塵眼睛也紅了。
千塵兩頭為難。她理解蕭陽，理解他的心態，他的處境。她也理解父母。似乎沒有人錯，似乎都有道理。然而，她就像站在兩個世界的中間，兩邊的力量像兩個巨大的吸盤拉著她扯著她，她努力的用雙手想要把他們連接在一起，想要用自己能溶於兩極的心把他們糅合合在一起，正電負電相接的瞬間發出噼啪的聲響，藍色的電光閃過後，千塵才發現，這樣的電壓已不是她能負荷的容量。
蕭陽眼睛亮了亮，瞬間又黯然了：「怎麼可能？喝酒吧，別去想了。」
蕭陽有些內疚：「我，走不開……」
母親隨口也回上一句：「現在好多人都是一夜暴富，我們校有個老師的兒子成天遊手好閒突然藉著炒股發了財，比從前更囂張，直氣得他媽罵他不是東西！」
千塵關上牌室的門，一下子覺得清靜了。她到樓下網吧上網，點開了論壇看發的帖。前幾天她相當有感觸地在論壇上又發了一篇名為《如果開發商有良心，我們住得起房嗎？》的帖，她今天打開一看，此帖頂為精華帖，回應者眾多。有罵開發商良心被狗吃了的，有說發這帖無疑是質疑太陽圍著地球轉。有個回帖引起了千塵的注意，帖上說，開發商其實是有良心的，單純斥責開發商是不對的。
「我知道了，你玩吧，我先回家。」千塵掛了電話，嘆了口氣，出了網吧回家。
開公司解決了這麼多問題，才半年時間，讓蕭陽怎麼有精力想得更長更遠呢？打牌似乎是蕭陽最大的娛樂愛好，而這一愛好也正是千塵一家都討厭的。
千塵無奈，只好說：「那你打牌，我在旁邊看。」
千塵不由大慟，最愛她的父親居然也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她飛快地捂著嘴跑上樓，一頭栽進被子里哭了起來。
「吃過了。」千塵撒謊。
蕭陽下午其實沒什麼事。他見著千塵很高興，平時都是下了班千塵來找他，今天來得早出乎他的意料，於是電影泡湯了，因為他說：「千塵，我下午已經約好朋友了，現在說不去，把朋友晾在一邊，不好。」
佟思成拍拍他的肩：「那是婦人之見，人哪有什麼出身？」
「嗯，真的。是我不好，寶寶……」
在千塵看來，只要蕭陽在正常的下班時間能在一起，別的她就不管了。然而，若是父母同意，這樣的日子似乎也能過。偏偏父母不同意。
蕭陽和佟思成的公司開張大吉，這半年風生水起做得特別順，兩人也分了不少錢。佟思成買了房。蕭陽手裡卻沒什麼存款。他一家人都向他伸手，爸媽下崗，家裡的老外婆，兩個在不景氣的工廠上班的舅舅……
「阿陽……」千塵喉間霎時腫起一個包塊，哽得她呼吸困難。
蕭陽的聲音變得喑啞：「乖乖睡一覺，今天是我不好，以後不打牌了，乖！」他想不出用什麼話來表達心裏的歉意。
「千塵，對不起，今天實在不好走。」
她才發現一下午的時間已經匆匆過去。千塵敲了再見下線，拿起手機打給蕭陽，佔線，千塵笑了笑，等了一分鐘不到，蕭陽打過來了。千塵為彼此間的默契微笑：「一佔線我就知道你在打給我。」
父親關切地開口：「吃過飯了？」
說完他靜了靜，千塵享受這一刻的靜默。她愛蕭陽，有時候也因為這樣的默契。
「千塵，我再過會兒才完。嗯，點了餐，你上來吃吧。」
「嗯？」
「阿陽……」
「那是現在沒結婚，結了婚再來後悔？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媽不會眼睜睜看著你跟一個明明不合適的人在一起！我絕不會同意蕭陽，除非你不是我女兒了！」
母親對蕭陽的反感滲進了骨子裡。千塵有次在家忍htｔｐs://ｍ.ｈetｕｂｏｏｋ•cｏm•ｃｏｍ不住說：「他自己做公司很上進，而且也做得很好，公司賺錢，以後條件不會差的。」
微笑僵住了，失望油然而生。她，等了他一下午。
千塵正想說剛才是沒接起來，蕭陽急切的道歉聲讓她心裏又是一酸。她慢慢地深吸一口氣，輕笑著說：「我知道，你朋友多，有時候真的會很難處。」
佟思成沉默了會兒：「要不先把婚結了慢慢說服她父母？」
電話驀然響了，千塵看了眼是蕭陽的電話，她無力地掛了。她不想讓蕭陽聽出她在哭。然而，電話又來了，千塵怔怔看了會兒，吸了吸鼻子，擦乾眼淚接聽，「阿陽……」
不到一個小時，千塵被煙味和無聊趕了出來。她對蕭陽說：「我到樓下上網，六點吃飯時你下來叫我。」
千塵嗤之以鼻。當下敲著鍵盤開始回帖。那個寫帖的人恰巧正在網上。兩人唇槍舌劍在論壇上就開始爭辯起來。
自從把蕭陽帶回家，家裡的氣氛就沒好過。相親的話題不時提起，偶爾千塵也會去應應景吃個飯。但她知道，她的想法父母都是瞭然于胸的，他們分明覺察到她還是和蕭陽在一起，卻再也沒明言反對。
蕭陽心裏也不好受。千塵什麼都沒說，他卻聽得出她呼吸間帶著的鼻音，她哭過的，再帶著笑意的聲音也掩飾不了。她沒有說，他也沒有問，心卻隱隱抽痛。原以為公司做起來了，經濟條件改變了，一切就會好轉。然而，千塵父母那種門戶之見卻不是他憑自己的努力能達到的。
沒有什麼比一家人這樣彼此顧忌著壓抑著更難受。千塵試著偶爾提起蕭陽，像看電視看到與蕭陽公司有關的信息，她輕飄飄地說上一句：「蕭陽他們公司也做這個，前景是不錯，才半年就回本賺錢了。」
佟思成笑而不語，喝下一杯酒突然說：「我下周去珠海同學那裡談項目合作。你讓千塵幫我給她樣東西。」
「阿陽，怎麼能這樣想？千塵並沒有嫌棄過你什麼！」佟思成皺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