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秦暄，你太狡猾了，你明明知道是我，你還瞞著，哼！千塵氣惱。

「別哭，」張林山憐惜地拭去她的淚，「等孩子生下來，我，我再離婚好不好？」

張林山輕撫著她，沒有動，「小蕾，你冷靜點。」

將為人父的喜悅充實了他的生活，一下班就迫不及待地回家，慧安取笑他，「你當孩子會見風長啊？」

「嗯，你關心？」佟思成低吼出聲，「這半年，你不聞不問，你現在關心？」

能說什麼呢？如果慧安沒有孩子，張林山知道會傷害慧安，可他還是會提出離婚。他有野心，對生活、對未來，有大好的規劃和夢想，這樣下去會更難過。況且，他已經愛上了杜蕾，覺得她才是最適合他的人，最了解他的人。然而，孩子，意味著責任，意味著多一重束縛。他已經三十七歲，馬上就過三十八歲生日，快四十的男人，讓他怎麼去拒絕孩子的誘惑。張林山捨不得杜蕾，捨不得和她在一起激|情四溢的時光。他也放不下慧安，放不下慧安肚子里他盼望已久的孩子。

佟思成終於忍不住問她：「堯堯，你為什麼不讓我去找他？」

助理吃驚，好心地勸了一句 ：「許總，三月份西藏冰天雪地的，冷得很。」

「哈哈！」秦暄朗聲笑了起來，笑了會兒，看向千塵，誠摯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瞞你，只是覺得，當時說，你肯定嚇得更厲害。」

張林山只能緊緊地抱住她，迭聲說：「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好……」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慢慢熟悉，千塵腦海里的春生君和秦暄的頭像開始疊合。

張林山幾乎做出了決定，「慧安要這個孩子，生下來我養。她不要，就去醫院做手術。小蕾，什麼也擋不住我們。哪怕，哪怕不要孩子，我也不想和你分開。」

他生堯雨的氣，甚至想放棄。他到後來已分不清楚堯雨究竟在意誰了。她說愛他，她分明知道佟思成不是肝癌，她還是護著佟思成，為了佟思成差點連命都丟掉……許翊中接受不了。他就是個普通的正常男人，他受不了堯雨的做法。

張林山走過去，坐在老位置上，手輕輕地覆在她的手上。

他可以照顧她，關心她，帶給她激|情和迷戀。可是他和大多數男人一樣，不可能再像毛頭小夥子痴痴地做太多不切實際的事情。

千塵站在沙灘上，臉紅得像蝦子。

杜蕾輕輕笑了，反手握住他的手，「要喝一杯么？還是就坐會兒？」

張林山看著高高興興的一家人，順從地走過去。茶几上寫滿了兩頁紙的名字。他父親樂呵呵地說：「山子，聽說還要以筆畫取名，要算過才好，咱們先瞧瞧，生下來再拿去算！」

他欣然地坐在許翊中的辦公室里。許翊中沉著臉看他，佟思成笑了笑，開門見山，「你不是一直在想堯堯愛的是和_圖_書誰嗎？」

此時聽到他的聲音怎能不讓杜蕾感嘆。是什麼情況讓他找到這裏？

「不，我不走，有孩子，我很高興，可是，我愛你，小蕾。我知道，你明裡堅強，其實更需要我哄著寵著，我是真的愛你！」張林山摟緊了杜蕾，他放不開手。

「好吧，告訴我，你喜歡他什麼？他沒我這樣遷就你吧？」

張林山進門就吻她，杜蕾閉上眼配合著他。她想，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

杜蕾沒再吭聲，兩人一直回到她的住處。

從夏天到秋天，冬天也過了，新年過了。她再沒看到許翊中。

杜蕾猛然抬頭，抬起滿是淚痕的臉，不相信地看著張林山，難過地搖頭，「你，你怎麼好……這不是讓你為難……」她哭了起來。生下孩子再離婚，她想起了母親，想起了父親和母親的分離。

愛情，可遇不可求，遇著了也不一定能得到。

「千塵，你現在一個人習慣嗎？」

張林山站起身拖著她的手往外走。

她還小時，聽到母親憤恨地罵父親：「你還要怎樣？我對你這樣好，你還想怎樣。」

「那你還不走？！」堯雨惡狠狠地趕佟思成。

千塵嚇得後退一步，差點跌倒。秦暄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她，微微一笑，「真嚇住了？」

「小蕾。」

佟思成的心掠過一絲酸楚，「你還能走遠的，你可以的，堯堯。」

許翊中飛到拉薩，包了輛車直奔納木錯。這個季節西藏一片土褐色，鉛灰色的雲層重重地壓在頭頂。

他紋絲不動，「可是我就想看他吃醋呢。」

慧安溫柔地、細細碎碎地準備各種孩子的東西，看書、去醫院，學到一樣知識就嚴格地執行。而他，居然也不再嫌她煩。聽她一遍遍地說有關孩子的各種話題，慧安臉上有一種光，讓張林山想起聖母瑪利亞。

杜蕾彷彿看到了慧安，她也如母親一樣，對張林山這麼好，可是慧安不懂他。可是她又怎麼忍心……

慧安滿足地睡去。張林山真想狠狠給自己一耳光，才下的決定瞬間就被慧安擊潰了。

杜蕾閉上眼，千百次她懷著最浪漫的夢，希望有一天能在這裏與張林山不期而遇。但從來也沒有。慢慢地她明白了，男人是不可能像女人一樣有這種美麗的想法，尤其是張林山這樣的成熟男人。

「嗯。還好。」

張林山聽了，心就一陣緊似一陣。

父親只是疲倦地說：「你不會懂。」

這種家庭的氣氛讓張林山恍惚地覺得，這才是生活。

千塵被他說得又一陣臉紅，一屁股坐了下來，不服氣地說：「這明明就不公平，你早知道我，我卻是從陌生人認識你，還對你一無所知！你還在古鎮見過我！天哪，我還做什麼獨家專訪，我，我挖個沙坑埋進去算了！」

千塵待在家裡上網，嘴邊忍不住的ｈttps://wwｗ.ｈetuｂoｏｋ.com.com笑意。

他還是站在了納木錯的湖邊，寒風吹得經幡呼呼作響，澄靜的湖水盪起淺淺的潮。遠處灰色的雲層死死地壓在深褐色的山上，許翊中裹緊了羽絨服沉著臉大踏步地走上山坡，在靠湖邊最近的瑪尼堆上尋找紅色的醒目石塊。

「你走吧，林山，我不是慧安，我不是需要你哄的孩子！」杜蕾也不知道結局。她放不下手，可是孩子，她幾乎覺得是她攀不過去的高山。

春生君送了張笑臉來，我不是說過，我們會很快見面的嗎？

她時常地轉動著手上的戒指出神。

堯雨輕笑，「我是想找他啊，我只是，最多只能走一千米啊，思成。」

堯雨哈哈大笑，「思成，今天我們走一千零一米！可是他好遠呢，我要走到什麼時候？」

「好，我就去找他，而且一舉成擒！呵呵！」堯雨伸出手，握成了拳頭，她俏皮對著佟思成一笑，「對啦，病情有好轉嗎？」

「好的。」

「真直接！」佟思成嘆氣。

「我明天要來A市出差，工作上的事情。你做好接待我的準備了么？」

你為什麼知道是我？

許翊中的身體僵硬，他怎麼對她不聞不問，他怎麼不關心，他就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從來都是他找堯雨，他追求她、黏著她。而她呢，一有事就把他扔開，她甚至明知道佟思成不是癌症，還不肯回到他身邊！他知道她好了，出院了，醫生說，她很健康，可是他不去找她，她就不理他！

「山子，你別吸煙了，慧安聞不得二手煙。」母親在身後提醒他。

佟思成驀然轉開頭，輕聲說：「走不了多久，不遠，絕對不遠的！」

「那你放不下他，為什麼不去找他呢？」

「小蕾，蕾……」張林山一遍遍地吻著她，低聲喊著她。

他等著慧安睡著了，下了床，走到陽台上吸煙。

半年她才出院，許翊中想起這個，就氣得不行。

「我怎麼冷靜？！我怎麼辦？那是你的孩子，你那麼愛孩子，我怎麼忍心。我捨不得你！」杜蕾大吼出來。她從沒在張林山面前發過火，她一直是體貼的、善解人意的。

回來后，他從來沒去找過她，重心和時間都花在了慧安身上。他的生活里多出了一種活潑的喜色，家人、同事、朋友每一個人都喜笑顏開地向他賀喜。

他心裏一酸，父親已經七十歲，終於抱孫子了。這孩子無論如何也得生下來。他看了眼慧安，慧安的一張臉上矇著層紅暈，嬌羞無限，眼睛水汪汪地看著他。他低下頭，不忍再看。

慧安要卧床保胎三個月，林山接來了她的爸媽同住。他們知道張林山忙，就把家裡的事全攬下來了。然後張林山的父母時不時也會來，家裡隨時都有人在忙碌，所有的人都圍著即將出生的孩子忙活。

堯雨在醫院里整hetubook.com.com整躺了半年才出院，現在在家裡靜養。

杜蕾瞪大了雙眼，熱淚奔流，她摟住了張林山，他是這樣愛她！她似乎看到她有了一個家，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家。有一個愛她的丈夫，有一個溫馨甜蜜的家！杜蕾渾身顫抖，她終於得到了嗎？

張林山要了瓶啤酒。

張林山慌了，習慣性地哄她：「怎麼會，不會的，好好睡，乖，我守著你，守著，我們的孩子。」

佟思成說的沒錯，是很醒目的一塊紅色經石，堆在灰白色的經石中間。許翊中不是很費勁地搬了下來。他坐在地上瞪著這塊石頭，心又急跳起來，是如他所想的嗎？

「我很開心，很自在，思成。」她閉上眼，躺在搖椅上，「知道嗎？我其實頂頂討厭你每天一日三餐都守著我吃。知道是為我好，但是我很討厭。」

佟思成在嘉林集團樓下徘徊了許久，抬頭望向嘉林的辦公大樓，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從前，是他用盡心機地要從許翊中手裡搶回堯雨，如今，他卻要找上門去，請這個男人去愛她。他嘆了口氣，不再猶豫，走了進去。

佟思成瞪了他許久，許翊中還是不吭聲，他長嘆一聲，站起身，「謝謝許總肯見我。再見！對了，堯堯說在西藏時她許過願，誰是她愛的人，她放在納木錯的瑪尼堆上了，是塊紅色的經石，離湖最近的瑪尼堆上。我身體不好，去不得高原了，如果許總有時間，不妨幫我揭開謎底，我也很想知道。」

杜蕾沒有回答，她的慌亂大過他。這一個多月她度日如年，張林山忙得腳不沾地，她不過見過他一次，別的就是簡訊和電話，這讓她情不自禁地想到，她就要失去他了，淚水涔涔而下。

幸福？張林山想起杜蕾帶雨梨花似的凄美。他多想讓那張美麗的容顏多一點笑容，像在B市山上一樣，沒有了束縛，走在陽光下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還記得幾年前，A市的房交會論壇嗎？你和幾個記者說要在網上發貼來著，我，就坐在你旁邊，呵呵，好奇嘛，就上網看了看，結果不就不聊不相識了！

「知道，我今晚睡沙發。」張林山煩躁不安。他深深嘆息，離婚真的難，人如果可以不善良，可以不顧道義，只管自己的喜惡會是多麼輕鬆。轉眼他又否定了這樣的看法。人可以不善良，卻一定要有道義。連自己盼望了許久的孩子都能放棄，還是人嗎？

堯雨抬頭看著佟思成，他神色溫和，彷彿在問一個很平常的問題。

他是這麼喜歡孩子的人啊！杜蕾抱住張林山，放聲大哭，「我心裏慌，林山，心裏空蕩蕩的。我不知道怎麼辦，告訴我怎麼辦，林山，怎麼辦？！」

秦暄沒有緊著她問，悠閑地轉過身看著碧藍的海灘（海灘是蘭色的？）。然後坐了下來，伸長了腿，回頭笑道：「怎麼？見光死？網路和圖書真是騙人的？出了網路，連聊天都不會了？」

張林山一夜無眠。

「今天我們不提她好嗎？」

「不是呢，我只是不喜歡改變習慣。要去遷就一個人，一時容易一生難。你回來，我就找不著那種激|情了。就是平平淡淡的，哪怕感動，還是提不起興緻。」

「不提么？」杜蕾微晃著腦袋，「不提。林山，怎麼辦呢？是要我離開嗎？我當然會離開……啊！」

許翊中沉默了許久，喚來助理：「給我訂張飛拉薩的機票。」

張林山覺得她也就是個孩子，離不開他的孩子。

她當然嚇住了。她幻想過無數次，也沒把春生君和秦暄想到一塊兒。

他還是樂。

佟思成也變了很多，他照顧她，成了堯家的常客。堯雨和他成了朋友，感情變成了另一種。

「嗯，沒往壞處發展，數據降低了。」佟思成笑笑，「你就沒想過他在吃醋，還吃得厲害？！」

千塵呵呵笑了起來。

「想什麼呢？」慧安只問了一句，手就摟了上來，「林山，我總是做噩夢，夢到孩子不對了，你遷怒於我，你不要我了。」說話間慧安的淚已流了下來。

她的情深，已不言而喻。

「呵呵，真的？」千塵倒是很歡迎他來，秦暄是個非常好的朋友。他對自己這兩年用春生君的名字與千塵聊天形容為撿垃圾的。千塵什麼煩惱都對他說，他一股腦兒全收下。不僅如此，還具備自動檢索功能，一一給她分析，一一給她提供答案。

張林山凝望著杜蕾，乍見的驚喜轉眼又被心酸代替。偶然走到這裏，下意識地想進來喝一杯，就看到了她。

「她現在怎樣了？」

晚上，慧安一改從前，總要他抱著睡。她蜷在他懷裡，手自然地護著小腹。慧安常會輕聲說：「要是兒子就好了，長大了和你一樣，也是個好男人。」

「不找。」

堯雨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是啊，欣賞，她和張林山真的是互相欣賞，再相知相愛，可是又能怎樣呢？

你藏得太深了，你居然知道我是誰！老狐狸！

杜蕾一個人坐在他們那晚喝酒的酒吧，老位子，一身落寞蕭索。她甚至對他突然地到來，對突然看到了他，感到吃驚難以置信。

他掐滅了煙，抱了條毯子睡在了沙發上。就這樣和慧安和孩子平穩地過一生嗎？他的心一疼，杜蕾也年輕，她一樣可以為他生孩子。為什麼不能成全她的愛情呢？他總結了很久，終於得出一個答案，他還是個好人。他面對慧安的柔弱、依賴，怎麼也說不出傷害她的話。然而，這就意味著要傷害杜蕾，傷害那個讓他擁有了激|情，深深迷戀的女人。

慧安也會在半夜哭醒，扯著他囔：「林山，孩子……我怕！」

佟思成找上門來告訴他這個，無疑是為他好的。他不用想也知道堯雨的那塊經石上的秘密。不外是刻下他許翊中的大名，不外ｈｔｔps://ｗww•hetｕboｏｋ•ｃｏm.ｃｏｍ是堯雨當時去西藏，心裏就有了他，越是這樣想，許翊中心裏越是堵得慌。她愛他就是這樣？她愛他，出院兩個月了，連個電話也不知道打過來？她就習慣了他的付出，習慣了他主動？

「呵呵，」佟思成笑起來，「你啊，其實還是被寵壞了，什麼事都喜歡自己說了算，才不喜歡別人管你半點。」

他緊閉著嘴，冷冷地看著佟思成。是這個人，為了一己私心，把堯雨拴在他身邊，利用她的善良、心軟，讓她覺得對不起他。

然而，這晚張林山回到家時，看到家裡喜氣洋洋，慧安坐在沙發上嬌柔地沖他笑，「林山，爸媽在給孩子取名呢，你快來瞧瞧，叫什麼好。」

杜蕾坐在酒吧里，這裏臨近江邊，是她最愛來的地方。從那晚和張林山通宵喝酒之後，有很多時候她都會一個人來。酒吧在十點之前生意清淡，杜蕾常在這個時候來，要一瓶啤酒，坐在那個位置慢慢地喝。

兩個月了，秋天的氣息悄然來臨。慧安眉目如畫，嬌憨神情中帶著少婦特有的甜美。她會撒嬌地說成天躺在床上不好玩，要他陪著聊天。她會安靜地聽他說最近看到的事情，逐漸地他也會告訴她單位的事，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慧安卻聽得入神，然後用一種崇拜的眼神看著他。

「不要喝多，回去慧安會知道你喝酒了。」

他想起美麗的塞班島之行。她潛下水時，身邊多了一個蛙人，她覺得眼熟，等上了岸揭開面罩，竟然是北方集團的老總秦暄。千塵呆了呆，正微笑著要打招呼，秦暄輕聲說：「你在等春生君嗎？」

晚上，慧安又窩進了他懷裡，咯咯笑著說：「林山，還記得我們認識的時候嗎？我那時想，你真高大，一眼看上去就很有安全感。你一定會是個好丈夫、好父親。林山，我覺得幸福……」

他站在杜蕾面前，她的下巴尖尖地突出，一張臉小得嚇人，那雙杏眼越發的大。杜蕾睜開眼，張林山的心就又被狠狠地扭了一把，酸疼得要滴出淚來。她那是什麼眼神呢？驚喜、懷疑、恐慌、悲傷……然後他看到她的眼睛微微地朦朧。

「是啊，我心軟，心裏有什麼不一定說出來的。」堯雨想起和許翊中賭氣，想起他為她偷燭台，想起他拐彎抹角地追求她，嘴邊淡淡地浮上了笑容，「你知道嗎？我一直很珍惜，不是所有人都有我這樣條件的父母，父親有權，母親有錢，都疼我，由著我胡來。所以，我想我肯定能得到那種純粹的愛情。現在不這樣想了，有時候，不是想就能得到，人和人總不是同一個人，都是有脾氣有自己個性的，不強求了。許翊中要是放不下我，自然會出現。」

「訂票去。」許翊中說完埋頭看文件。

她回想著張林山的動作，微笑，說的話。那是她的初吻。這個地方最初是甜蜜的回憶，現在是感傷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