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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是瓷磚鋪成的，茶几下壓著一張方型的地毯，化解了地磚的冰涼。竹節茶壺與兩隻淡青色的竹節小杯放在茶海里，馮曦抬起頭對他笑：「喝茶！」

從貓眼往外看，孟時和一個保安站在一起。馮曦愣了愣，開了門。

門口傳來敲門聲，她有些驚詫。芝華來也會提前給她電話，會是誰？

外間洗手台四周的白色牆磚上貼滿了各式卡通畫，便利粘勾上掛著小掛飾，漱口杯子是變異的個性陶杯，牙刷是電動的。牆上釘了幾個三角形玻璃放物台，放著幾盆仙人球和一盆弔蘭。洗手台上一排香水瓶子。水晶的香水瓶子晶瑩剔透，裏面並沒有香水。淡淡的香氣在空氣里飄浮。他吸著香氣，心就變得柔軟起來。

「我送你幾本好帖。回頭拿給你。」

孟時便笑道：「我有朋友在杭州，需要幫你訂酒店嗎？」

孟時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打擾了，遇到小張，聽他說起。這兩天沒看到你去游泳跑步，擔心出事。」

「什麼？」

馮曦看著書桌上孟時寫的那句詞，只有半闕。她打開電腦查百度，這是秦觀的一首《虞美人》，下半闕是：「輕寒細雨情何限，不道春難管。為君沈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時候，斷人腸。她反覆念了好幾遍，苦笑，孟時勸自己莫要為情醉酒么？他怎麼會懂一個離婚女人被ｍ.hetubooｋ.ｃoｍ•ｃom前夫踐踏羞辱的心情。只不過，她再也不會放縱自己醉酒了，頭會痛，身體受不了。

小張見沒事，笑了笑便離開了。

他洗了手，往外看了看，悄悄打開了衛生間的門，又是一愣。從窗檯到牆，地面都擺滿了綠色盆栽，馬桶水箱上還粘著兩個彈簧娃娃。浴缸旁邊有座高半米的鐵藝，上面擺著蠟燭。看到那些方型的蠟燭，馮曦在朦朧燭光下泡澡的香艷畫面從孟時腦中一閃而過。他趕緊退回來，對自己突然的想象慚愧不己。

馮曦便喜滋滋的捧起硯左看右看，眼裡掩飾不住的興奮：「太好了，以後沒錢就當了它！」她一激動，硯台沒端牢，墨汁就漾了出來，灑得滿手滿地都是，她轉身就往洗手間走。

她一直看到夜幕降臨，窗外撲面送來清涼的風，馮曦深深呼吸。她決定明天出門旅遊散心。

橙色的燈光落在她的額頭臉頰上，房間里只聽到墨錠滑動的細微聲響，孟時離得近，看得仔細，連她嘴角噙得的那抹笑意也瞧得清清楚楚。他突然覺得馮曦就像房間里的水養植物，清新剔透。

孟時原打算客氣番，坐會兒就走，目光卻被窗前書桌上的大字吸引。看到馮曦寫的《洛神賦》與那句有志者事竟成，他忍不住就笑了，往廚房看了眼，覺得馮曦甚https://m.hetubook.com.com是有趣。

馮曦招呼他坐，轉身進了廚房沏茶。

「小時候被逼的。我爸拿著雞毛撣子守著我握著雞蛋練寫字。現在倒覺得寫字是養氣凝神的好辦法。」馮曦望著書桌上的字微笑。田大偉從來沒誇過她的字，她在外跑業務，回家做家務，能靜下心寫字的時間都少。「好幾年沒寫過了。沒想到，今天把筆墨紙硯翻出來，竟然發現還買了塊值幾千塊的古硯。」

一排帘子掛在洗手間門口，綠藤黃花格外醒目。孟時仔細看了看，發現綠色藤蔓是用綠布條打的，上面綴的花朵是用黃布做的花瓣，深紅淺紫的布紮成的花蕊。掀簾走進去，對面衛生間的玻璃門上倒貼了一個大大的福字。孟時覺得稀罕，居然有人在衛生間門上貼福到。想到衛生間的用處，他就笑了。

「攜程網很方便。我已經訂了。在南山路上，離西湖很近。」

孟時又笑了起來。他指著書桌上那幅字說：「想不到你愛好這麼多。現在能寫得一手好字的人少得很了。電腦鍵盤代替了筆。」

她重新裝了缽清水，盛了些在硯里，拿起墨錠均勻的研開。淡淡的墨香散開，馮曦一圈圈在硯池裡研著，神情專註。

「好了。」

「別動！」孟時喝住她，從茶几上抽了幾張面紙吸了她手上滴落的墨汁，和圖書又簡單將硯擦了擦說，「你傻啊，這樣一路端過去，回頭地上滴得更多。」

孟時說：「現在古硯的收藏是冷門，不如瓷器字畫賣得高。古硯和別的不同，明清時期的講究材質，反而值錢。我估計你這方端硯幾千塊錢是有的。」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濃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

她的笑容和茶香一起溢出，孟時有點閃神。喝了口茶，孟時就笑了：「普洱減肥。」

馮曦端了壺普洱出來，見孟時在看她寫的字有些不好意思：「胡亂寫的。」

「略懂。」孟時故作謙虛，擺出《赤壁》金城武的假斯文樣，逗得馮曦大笑。

孟時興緻來了，放下茶杯道：「我能用用你的古硯嗎？」

「錯，這句話不適用於我。我不是學古玩鑒定的。」馮曦一本正經的糾正孟時。把古玩二字咬得極重。

孟時放下筆，看著馮曦笑道：「我的字顯清秀，不如你筆意豪放。」

馮曦樂了：「我學理的，電氣自動化。和你一樣，那些是愛好，後者是生計。」

孟時的眉揚了揚道：「哦？出差？」

馮曦也忍不住笑，端了硯去洗。拿了抹布和-圖-書出來時，孟時正蹲在地上用面紙擦地。她趕緊上前用濕抹布擦乾淨了，這才引了孟時去洗手間。

「不，去玩。」

「你明天要走我就不打擾了，早點休息。」孟時禮貌的告辭。

「呵呵，是的。」馮曦喝了口茶，好奇的問道：「你學古玩鑒定，為什麼去健身房工作？」

啊？家裡胡亂還會有個寶貝？馮曦放下茶壺急急走過去，捧起這方硯台左看右看，卟的笑出聲來：「真的假的？我在潘家園逛著玩，看它上面的花雕得不錯就買了，買成兩百多。清代的，年代近也值不了多少。」

「我是想著曹植的洛神，恨不得自己腰如束肩如削，那是怨氣。」

她的目光落在最後幾句上，微微笑了。運筆如風在宣紙上寫下一句：「有志者事竟成！」

孟時這才仔細打量起這間不足十五平米的客廳。他已經從保安那裡了解到馮曦是租的房子。很顯然，她用她的心思將原來主人的痕迹通通抹去了。連沙發都重新買了布罩上，靠墊也是新的。客廳里擺放的大都是水養植物，用透明的玻璃瓶裝著，高低錯落。臨窗書桌旁是宜家的拼裝書櫃，看得出是她自己新添置的。

一連兩天，馮曦沒有出門。她安靜的臨寫著字帖。

此時孟時卻站在樓下出神。小區內花影扶疏，淡淡的街燈照在他臉上。俊秀眉眼中透出若有所思。他想htｔｐs://wwｗ•ｈetｕｂｏｏｋ•ｃｏｍ.com，他被馮曦家裡各種植物與零碎填出的家的味道打動了。這些味道包括香水的味道，植物的味道，茶的味道，紙墨的味道。她像是一本內容豐富的書，每翻開一頁的味道都展示著不同的內容。初見時的倔強，聽保安小張說起她醉酒時的狼狽，在家恬然寫字的嫻靜……他抬起頭看了眼馮曦家的窗戶，自言自語道：「杭州是個好地方，非誠勿擾。」

「前者是愛好，後者是生計。你呢？學的是什麼？我猜猜，中文？園林？藝術？」孟時比照自己看到的猜測。

「很好。風格古樸，細膩潤滑如嬰兒皮膚，重之若金。」

孟時呆了呆，就笑出聲來：「對對，為了生計。不能玩物喪志。」

他拿起筆在清水中洗了，順了毫尖，吸飽墨汁，略一沉思在鋪開的宣紙上寫下一句詞：「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數。亂山深處水縈洄，可惜一枝如畫，為誰開？」

馮曦想了想說：「我明天打算去杭州旅遊。要等我回來之後了。」

孟時回過神來，笑道：「我是說你這方硯很不錯，是清代的。」

馮曦下意識的反問了句：「你也寫毛筆字？」

「謝謝，進屋坐吧。」馮曦心情正好，讓孟時進來。

筆力過處，幾有力透紙筆之氣。心裏所有的陰霾激蕩而出，馮曦放下筆，拉開窗帘，一輪夕陽西下，藍空幾片白雲如羽翼散開。她也想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