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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人笑了笑：「永安公主接旨！」

酒菜備在寺院角落的六角亭中。永夜望著不遠處的侍衛皺了皺眉道：「爾等寺外守候吧，在廟裡總不像話。」

大批人馬的到來驚動了寺院的主持，也驚動了借住在寺院里的香客。洪公子知道傷勢不重后堅決辭謝了永夜的挽留，住進了這裏。他知曉了永夜的身份，便換了尊稱。

永夜輕笑著搖頭，手無縛雞之力形容的就是太子燕這類人吧。她緩緩用力，石門一點點被開。心裏不由自主的難過：「難道關這裏面的人，都是不打算再放出去的？」

裏面空間不大，寬兩丈長兩丈。很整潔。乾淨的石床，沒有別的物品。牆以大青石灌漿砌成。

太子燕一愣，趕緊答道：「我會告訴皇上。」他猶豫了下道，「永夜，吉服已送至驛館，你若男裝的話，我怕皇上會大怒，不會放了風揚兮。」

此處正是原來安家的宅院。

太子燕騎馬走在轎子旁卻忍不住好奇：「你知道我要帶你去哪裡？」

石門依言關上，空間頓時安靜下來。永夜盤膝坐上了石床，她想，風揚兮當時也應該是這樣。

啊？永夜不解的揚眉。風揚兮解了毒，據她的經驗，解毒后最多兩天，內功就會恢復，應該無事的。從西泊族回來有四天了，風揚兮的功力應該可以恢復，遊離谷的人會制住他？而且他是在天牢吧？不是有十六道關卡，八重門，外面的蒼蠅進不去，裏面的蒼蠅也只能近親繁殖。

「你們全部退出去，火把也不要留下。」

洪公子應下，爽朗的喝下酒。

永夜哼了聲，往外走去。

當然有狗，在石牢內嗅了味道，從地洞奔出，直直跑向遠處的屋宇。

太子燕尷尬地轉開了頭。

永夜從來不知道太子燕有這麼大的手勁，幾乎要把她的手腕握斷了似的。太子燕神情緊張，一言不發，直拖著永夜進了內殿斥出了左右才道：「風揚兮在遊離谷手中。」

驛館外車馬在等，屋外馬侍郎，王達與所有的侍衛在等，屋內所有的侍女在等。

「主持有禮了，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坐。不知主持以為如何？」

那內侍趕緊跪下回話：「殿下道，他在驛館外等著公主。」

牢房的門與別的不同，是石門，下方只留下一個一尺見方的窗口，外層罩著鐵絲網，也上著鎖。看起來像是遞送飯菜馬桶之物的地方。人是絕對鑽不出來的。

他為永夜倒滿酒，永夜拿起杯子停了停，嫣然一笑：「我當你是朋友呢。」

來人有充足的時間清掃痕迹，把青石牆還原。只不過，總留下了縫隙，而這縫隙吹進來的風，卻逃不過永夜的感覺。

她不想見他嗎？她想的。可是她很怕風揚兮知道，知道她會為了他嫁給太子燕。等他自由的時候，她已經是東宮的女主人，尊貴的太子妃了。

石門被侍衛推開，太子燕驚喜的問道：「有發現？」

永夜望著他笑道：「安家人口太多，一個墨玉至今沒有抓到，不算什麼。」

永夜聽了想笑，突然出手，袖刀輕輕鬆鬆逼在了太子燕脖子上：「我挾持你如何？」

「可是你都不想看他！」太子燕小聲的說道，似乎永夜這一舉動又讓他燃起了希望。

太子燕目中露出溫和的笑意，與永夜並肩出了驛館。

永夜含糊道：「我想醉，不想進宮。」

秋的季節也是收穫的季節，她收穫了些什麼呢？不停的掙扎在各種旋渦中，不斷地經歷別離。

「公主！」香客中有人高叫起來，永夜回頭，看到了洪公子。

永夜安靜的坐著，慢慢的化成石屋中的一部份。多一點外來的東西她也能感覺，是的，哪怕是一丁點的風，來自牆縫的風。

永夜大踏步走出驛館。眼前卻是另一番景象。

宮燈照亮的院子，襯得她一身月白色禮服泛著晨曦般微藍的光華。長長的裙裾拖在一丈開外，衣上用銀線綉滿星月。每走一步，星光閃爍。

她忍不住苦笑，這一世怎麼每一次都要受人脅迫？她是個刺客，是個冷血的刺客，她怎麼就能有這麼多短處被人捏著？

「無人！」

如今她為了他嫁，他會是如何？

hetubook.com.com風從石門窗口吹進來，帶進天牢獨有的腥臭與混沌的空氣，門外站著五個人。太子燕，兩名獄卒，兩名侍衛。

太子燕照辦。不多會兒，這裏陷入寂靜。連窗戶口的光一絲兒也瞧不見。空氣漸漸沉悶。

「公主今日大婚，怎麼出現在這裏？」洪公子很疑惑。

齊國趙大人也在前廳。

洪公子愣住，永夜已一飲而盡，眼波更加朦朧，醉倒在桌旁。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太子燕喃喃道。

華蓋香車下跪著一個內侍。從他背上踩著上去？永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沒有動。她在等太子燕的消息。用風揚兮要脅她，總不能讓她傻得人都看不到就嫁吧。

永夜默然。難道真的是齊皇的意思？以那日石台上太子燕流露出的對風揚兮的關心，他不會做。齊皇……是因為自己來到聖京三番五次出事，才怒的嗎？

「是！」

「這話現在說你不覺得很怪？」

太子燕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解釋道：「我說他憑空不見的意思是，天牢當班的一百八十守衛已全被擒下，口供全對得上號，今日無人進入天牢。不可能有人持假冒印信提人。」

「外傷，養些天就沒事了。」洪公子說著，卻打量起永夜的裝扮，驚嘆著她的美，目光落在她穿著的綉滿星月的衫裙上，似有些接受不了她的女裝。

「小姐，該換吉服了。」茵兒和倚紅並一干侍女靜靜的佇在永夜寢殿。

「你怎麼知道？」

就算背上的刀刺進來很痛，儘管困在裏面很難受。她卻想，風揚兮一定能找到她釘在書桌下的紙，一定能找到她。

半個時辰后，侍衛來報，地洞通向天牢外。

這是茵兒與倚紅還有三十名侍女趕了一天一夜綉出來的。永夜堅持。月魄看不到，她盡心了。

「公主，找什麼呢？」

太子燕一怔，沒有說話。

馬大人在前廳。

安家宅院比從前有生氣多了，各色人等住進來，自成院落。而狗奔到佛堂卻再也嗅不出味道。

石床掀起，露出一個大洞，太子燕目瞪口呆。什麼人竟然把地洞挖進了天牢。永夜站在洞口端祥良久才道：「這不是才挖的洞，也許十年前，這裏曾關著一個什麼人，這個洞是為了救那個人，正巧風揚兮進了天牢，就用上了。」

「駕！」二人帶了一隊神策軍迅急往天牢奔去。

太子燕想了想道：「也是，是挺奇怪的。」他盯著永夜又道：「以風揚兮相脅於你，實乃下策。孤希望永夜心甘情願的好。所以，等找到他再說吧。燕不才，卻也不屑這樣娶妻。」

「感覺。」永夜望著曾經的佛堂，現在的寺廟緩緩說道。她和風揚兮之間不知從何時起有了種默契。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默契。

「皇上。」太子燕摸出一把鑰匙正要去開石門，永夜攔住了他。

「什麼？」

她不像他。她所有的前世記憶對這些禮法統統不管。可是他會在意，會在意她嫁給了太子。

永夜朗聲大笑，轉過了身道：「我不見他了，明日我進宮，做太子妃。」

「沒有。」

永夜眸光一轉，對跪在院中的馬侍郎笑了笑：「馬大人，回去稟報我家裡那隻老狐狸，說這回他可以放心了。」

永夜情不自禁的想，有權有錢真是好，隨隨便便手指畫塊地就行了。

永夜一怔，笑道：「我曾經被困在這裏，很感慨。」

永夜停住腳，回頭望著站在原地的太子燕。他不是喜歡她，也許是因為她的容貌，也許是因為她是安國端王的女兒。他不是壞人，甚至不是一個討厭的人。但是，他永遠不會明白，娶一個自己不愛，也不愛他的女人不是幸福。

「沒有。」

永夜哼了聲仔細觀察。

永夜燦爛的笑了，走到與隔壁相連的牆邊，對兩名侍衛道：「推吧。」

趙大人似早已料道，微笑道：「微臣轉太子殿下的話，殿下說，公主可以不接，如果公主不在意風揚兮的命。下官話已帶到，告辭。」

「回去吧，風揚兮肯定不會在了，會從這裏被移走了。」

「你怎麼不以為我是當真的？」

趙大人目瞪口呆。

永夜走了幾和-圖-書步，說道：「人就憑空消失了？」

她的手伸出貼住了牆。突然跳了起來：「殿下！」

深衣羅裙拖著長長袍邊的外袍像鳳凰的彩尾，穿上這個，是個普通女人也會滿身華彩。永夜撐著下巴望著衣架上的吉服看了一個晚上。她遺憾的想，月魄是真的看不到她第一次穿女裝了。因為，她一定要救風揚兮，為了風揚兮換身衣裳又有什麼？她沒辦法想象一個像蒼鷹一樣自由的男人會困在陰暗的天牢中。只要這樣一想，她都會覺得難過。

「若是晚上，把人一扛就走了，馬車定不會停留在此。有馴養的狗嗎？」永夜望著遠處一片屋宇問道。

永夜盯著太子燕問道：「你喜歡我？真的？」

太子燕不明白，永夜笑道：「這裡有地道，掀了石床便知。」

這裡是一座墳。

「昨天呢？」

片刻后她拿著這塊細鐵片捅進了鎖孔，憑著手感細細感覺機簧所在，一柱香后鎖咔嚓一聲彈動了。然而又不動了。永夜這才嘆氣：「這鎖沒有鑰匙開不了。」

晚風鼓鼓吹起袍袖，她踩著紅氈緩步走下台階。

「你有完沒完？！」永夜大吼一聲，輕蔑的看著太子燕目瞪口呆的模樣道，「我喜歡他又如何？你還要娶個當你面敢說喜歡別的男人的女人，你不難受？」

永夜只是隨口一問。太子燕神色卻很凝重，他遲疑了下答道：「很奇怪，十六道關卡沒動靜，風揚兮似憑空不見了。」

他曾經說，絕不勉強她嫁太子。

他曾經說，嫁給他不嫁太子。

「恭送公主！」安國侍衛的聲音悠長地在驛館內回蕩。

永夜走進第八重天牢只有這一種感覺。

兩名侍衛在她手指的地方用力一推，一塊青石轟然掉落，落出隔壁的房間。隔壁石室被打開，永夜走進去，嘖嘖讚歎：「天衣無縫，連牆粉都是重新補過的。」

不知不覺酒已喝完兩壇，永夜眼神有些迷離，洪公子不安道：「公主，還是早些歇著吧。你是千金之軀，洪某隻是個浪子。」

她揚長而去。

「殿下，把石門的窗口堵死。」永夜揚聲說道。

永夜不回答，太子燕跟在她身後嘮叨道：「我早就看出來了，你讓他給你治傷，我抱你一下都不行。他中毒倒下，你的手還一直握著他的……」

這裡是一片空地。齊國的天牢像座獨立的院子，方圓十丈連棵樹都沒有，地洞的出口是片淺草山丘。一大片草皮被翻開，露出洞口。

太子燕開了鎖推了下石門，很緊，他漲紅了臉道：「永夜你來。」

太子燕無奈的說道：「昨天，只有你和我。」

洪公子看了眼一旁侍立的主持，有些為難，「公主，在下……是供住在寺中，這……」

永夜見牆邊並無碗筷之類便問道：「一天送一餐？」

太子燕騎在馬上，溫柔地請永夜上轎。

衣架上掛著一件大紅描金禳深紅色滾邊的吉服，遍綉金色鳳凰。

趙大人與馬侍郎並一干人等正等的著急，見他倆出來，趙大人鬆了口氣道：「請太子妃上轎，不能誤了吉時。」

「這裏一共有八重。風揚兮被關在最裡面一重。只有武功極高又極危險的犯人才會被關在哪裡。」太子燕好心的解釋道，「還有，從外面到裏面一共有十六道關卡，永夜，你想劫他出去，不太可能。孤不希望你劫天牢，會讓朝野嘩然，你還會受傷，這對兩國關係不好。」

「馬大人！」永夜皺了皺眉。

永夜彷彿將滿天星辰披在了身上。

趙子固親雕的佛像已經沒了，被砸碎了當成檀香使，然而，這裏的煙火氣與味道卻讓狗鼻子失了靈。

雲髻高聳，叉了支金鳳冠。精巧的金絲盤成鳳凰展翅狀，鳳口銜珠，長長的珠串從耳際垂下，燈光中，耀耀生輝。修了眉做遠山，點了唇如八月紅櫻。

一名內侍捧著玉冊金印進來。黃綾上的東西驚得永夜跳了起來：「什麼意思？」

永夜進了第八重門，每進一道門，都會有兩人同時開鎖。每進一道門，都會再把門鎖上。除非是持了印信提人，否則，闖進來，也不容易闖出去。

「皇上說好事多磨，公主入聖京已近兩和*圖*書月，雖然中秋沒有入宮，卻已昭告天下，公主已是我齊國太子妃。今日囑臣送來玉冊金印，請公主準備一下，明日大內便來人接公主進宮。」鄭大人謙卑的笑道，「公主接旨吧！」

「把門關上吧。不要打擾我。」永夜想回到風揚兮獨自在裏面的狀態。她也不明白人怎麼會就不見了。

永夜走進佛堂，青燈如豆，經幡招揚，佛像已變成一尊新的泥塑金身的彌勒。想起當日困在這裏見到風揚兮的情景。他衝進來時，她有種驚喜，不僅僅是絕處逢生，而是那種心意相通的滿足。

她抬頭飲盡杯中酒，抬頭望月，嘆息道：「我明日便會進宮，以後行俠江湖的事是再也做不成了。今日難得與江湖朋友共飲，洪兄莫要當我是公主，還是當日那個小兄弟吧。」

「婚期延後，此事孤已報奏皇上。」太子燕翻身上馬，示意給永夜牽來一匹馬，永夜微笑，足尖輕點，身體輕飄飄的落在馬上，寬大的衫裙在空中飛舞散開，如午夜蘭花，明月的光淡灑在她身上臉上，這一刻，足以炫亮天際。

風吹落屋前的梧桐，已是落木蕭蕭的時節。

「公主慷慨。老衲感激不盡，不打撓公主與洪公子品酒參佛，老衲告退。」主持臉上忍不住的眉飛色舞盡收永夜眼底。

洪公子望著永夜，神情無比複雜。左右看了看，抄抱起永夜閃身進了佛堂。

「呵呵，能與公主一醉，洪某的福氣。不過，寺院里禁止飲酒的。」

他沒有事，他知道她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嗎？永夜看著面前的柵欄，只要她想，她就能走過去，走到他的身邊。腦中晃過風揚兮在西泊祭台上的笑聲，他惱她。他被她牽連了，因為她不肯入宮，所以齊皇趁他中毒將他下了天牢。永夜輕嘆了口氣。

永夜再一次認認真真打量這位齊國太子。蒼白文弱的臉，溫和的笑容，瘦削的身材，除了身上那套黑色滾紅邊袞龍紋的服飾，她實在沒看出他有哪點像一國之太子。太子在陳皇宮的模樣與眼前一般無二。

太子燕嚇了一跳，不安的看著周圍已拔出刀來的獄卒斥道：「公主和我鬧著玩的。把兵器放下。」

太子燕也不惱，心知永夜是想在寺院再查探，叮囑了一番，留下一隊士兵守護便離開了。

也許，秋天，收穫的就是別離。果實與枝葉的別離，幸福因死亡而別離。

「是，今日午時送餐前孤已來了，昨日的拿走了。這石牢中是不會允許留下任何物品的。」

太子燕接連擺手：「沒事，不過，皇上說，如果你明日不進宮，不做太子妃，他就會殺了他。」

太子燕勃然大怒，抄封了寺院，進了佛堂卻望著彌勒佛微笑。

太子燕在殿內負手轉悠良久，瞅著永夜道：「今日孤去放風揚兮，人不見了。」

永夜大步走向前廳，太子燕怎麼會恩將仇報，做出這等事？風揚兮幫過他多少回？永夜心裏憤怒無比。

永夜心酸不己。

永夜的心突然跳了起來，跳得很急，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突然害怕看到風揚兮。

沒窗戶，窄窄的走廓兩邊各有四間牢房。站在走廊里能看到第八重鐵柵欄，所有的空氣都來自第七重牢房。

油鍋燃著熊熊火焰，天牢內更顯陰森。

永夜的眼睛漸漸亮了。她見洪公子身上還裹著紗布關切地問道：「洪兄身體如何？」

茵兒和倚紅想起了端王府中穿著月白衫子滴仙般出塵的月公子，忍不住為永夜心酸了一把。倚紅低著頭愧疚不已。她萬萬沒有想到月公子在永夜心中有這樣的分量，連出嫁，也要棄了大紅吉服改穿月白色的衫裙。

內侍嚇得去拾玉冊金印，馬大人站在一旁對永夜的脾氣只能搖頭嘆氣。

風揚兮不動聲色的被送走，定是中了迷煙一類。第八重牢房每日只有午時才會有獄卒送飯，過了午時，這裏安靜的像座墳。有人從地道進來，開始挖牆，風揚兮聽到也會奇怪，以他的性格，一定不會出聲叫喊，要看個究竟。然後迷煙吹進，風揚兮在空氣流通不好的牢房內被迷倒，再被送走。

太子燕怔了怔，自嘲的說：「這般殘忍的事孤和圖書做不出來。要做，也是皇上下旨。」

馬侍郎一抖，深伏于地道：「臣等恭送公主！」

「永夜，你逼著我沒用，又不是我把他關起來的，是皇上！」太子燕梗著脖子說道，「皇上要這樣做，我沒辦法。你先把刀放下。」

兩人開始說江湖中的佚事。洪公子自學藝下山，便獨自行走江湖，趣聞甚多，永夜聽得很是新鮮。時而說些自己知道的事情與他聽，兩人竟真的像老友一般投契。

馬侍郎尤獃獃的看著她，彷彿又看到了二十年前的端王妃。不，端王妃國色天香，永夜從骨子裡卻帶著端王的驕傲與英氣。他從來沒有想過，男裝的永夜與女裝的永夜差別會有這麼大。他已經習慣她男裝的頤指氣使，風度翩翩，卻對眼前這個盛妝美人頗不習慣。

太子燕笑道：「這鎖不是一般的鎖，若不是鑰匙去開，開的同時，會彈出機關，再也縮不回去。咬合得天衣無縫，就是個鐵塊不是鎖了。」

門開了，移來兩支火把將裏面照得亮堂。

現在，她也能靠著這種感覺找到他嗎？

「不是遊離谷也像在安國一樣滲透進了齊皇宮吧？」

永夜聽在耳朵里突然淚濕。她真的喜歡上風揚兮了嗎？為什麼她會為他緊張？為什麼她是真的心疼？原來她已經喜歡上他。不是那個她念著記著要一起過平安日子的人，不是那個她還念著記著換了女裝第一個瞧見的人。

「十年之中，第八重牢房只有風揚兮一人住進來。」太子燕很肯定的說道。

「你會不會挑了他的手筋腳筋穿了他的琵琶骨？」

「是的。」

內侍恭敬地托著玉冊金印沒有離開。

永夜覺得奇怪，她沉思一會兒道：「可有別的線索？」

嫁給他？這個小受般的男人？縱然他用手段，顯心機，她不買賬又如何！永夜不屑的鑽進了轎子，根本不想問他要帶她去哪裡。

永夜笑了，對太子燕道：「殿下，永夜與洪公子一見如故，今晚想與洪公子把酒言歡，殿下自便。」

太子燕與永夜並一隊神策軍緊著著狗，待到近了，永夜哈哈大笑。

太陽落下，再升起，一個晝夜就這麼過去。

太子燕愣住。他不死心的說：「我知道你是為了他，你怕他死了，所以才願意的，不是嗎？」

這是太子燕第一次讓永夜覺得他像個男人，看似柔弱卻也有著男兒一般寬大的心胸。與太子燕能聊得來，他本來也不差。永夜呵呵笑了，她覺得此刻的太子燕更像朋友：「殿下請。永夜想去天牢瞧瞧。」

永夜怒極，一巴掌打翻了托盤，想起父王說過：「齊國也不止他一個皇子，能當上太子的人，也差不到哪兒去。永夜別怪父王沒提醒你。不要小瞧了任何人。」太子燕是這種看上去斯文秀弱，其實無所不用其極的小人嗎？

支走侍衛，永夜這才展顏道：「當日去西泊，洪公子不願永夜付賬，也不願請永夜，傷后更不願受永夜之恩。而以一柄劍獨上西泊救被祭少女，這份俠義永夜很是佩服，永夜敬洪兄一杯。」

齊國派出了全副儀仗，神策軍封鎖了整條街，軍容肅整，齊齊喝道：「恭迎太子妃！」永夜瞟了眼禮部尚書趙大人道：「行了，吼那麼大聲幹什麼？怕別人不知道么？」

永夜哈哈大笑，原來安家養的是酒肉和尚。她收住笑聲對主持有禮的說道：「永夜與大師有緣，捐一千兩銀子做香油錢。這附近方圓十畝地便添做廟產吧。」她不是齊國太子妃么，這點面子齊皇與太子燕總是要給的。寺院靠上香布施當然沒有油水，附近的大宅花園劃了部份給寺院，也算是長久的收入來源。

永夜想起曾經在陳國對倚紅說，她討厭別離。

太子燕站在一扇石門外說道：「要開這石門，獄卒沒有鑰匙。」

他拿起鑰匙塞進去，永夜這才發現鑰匙構造很奇怪，她沉思道：「我不過是想試試有沒有人能開這鎖，看來石門的鎖沒動過。」

「茵兒，將衣裳拿來吧。」

這時遠遠的一馬賓士而來，所有人都奇怪的張望著，不知道是誰膽敢闖進來而又無人阻擋。

沙漏的沙悉悉索索漏下，時間一點點過去。和_圖_書

永夜瞪著他，直挺挺跪了下去。

永夜冷冷瞧著趙大人譏諷道：「大人又是來宣旨的嗎？」

永夜不再說話。

太子燕的臉瞬間紅了，欺欺艾艾半晌才道：「永夜你……很美！」

「他幫了你這麼多回，就這樣待他？」

洪公子靜靜的瞧著她，眼神複雜之極，終於長嘆一聲道：「公主，最後一杯，喝完就回去吧。」

太子燕望著永夜，似乎現在才發現她換了女裝，他上下打量著永夜，突然笑了：「永夜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子。」

「公主！」趙大人見她佇著不動，催促了聲。

他曾經堅定的摟住她，告訴她他會和她一起。

永夜寢殿的大門霍然大開。永夜緩步走出。

「明日，我要看到他。生龍活虎的。否則，就算我進宮，我保證會離開，除非你砍了我的腿。」

趙大人嘴角抽搐了下，低下了頭。

洪公子見她醉了，無奈道：「在下喚人給公主送壺茶來！」

走在陰暗潮濕的牢房裡，永夜細心的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士兵的布置，天牢的布局。盤算著能否救了風揚兮出去。

天明之後，守在寺院的侍衛發現永夜與洪公子同時失蹤。

太子燕看了她一眼，依然退出石門。

她拿起鎖仔細看了看，道：「給我一根細鐵片。」

主持合十低頭道：「公主所言甚是，老衲也常飲酒的。」

太子燕慢慢走近她，看到了永夜眼中的淚光，似有些歉疚，良久不知道說什麼好。

永夜想了想，慢慢說道：「本來是今日進宮的，可是有事耽擱了。洪兄，不提那些，還能飲酒無？」

永夜收了刀，望著最後一重鐵柵欄停住了腳。「他有事嗎？」

「隔壁牢房住的是誰？」

「連被子也沒有？」

他會習慣嗎？他呆在這裡會不會很絕望？永夜禁不住心疼。她強自鎮定自己的心神，想起了青衣師傅說的感覺。

馬瞬間奔進，長嘶直立，馬上跳下一人，毫不理會周圍不解的目光，走到永夜身邊一把抓著她的手就往驛館內走。

永夜喚來一名侍衛道：「備酒菜，本宮要與洪公子賞月。」

永夜一拍桌子：「誰要喝茶，我們繼續喝酒！」她的雙頰染上一層玫瑰紅，眼神柔得似要滴出水來。

諾大的庭院只聽到靜靜的呼吸聲。

她生平第一次穿上了女裝。

憑空不見，怎麼可能。據永夜觀察，大齊天牢建造得不比安國天牢差，守衛森嚴。要說沒有動靜地將風揚兮帶走，是絕無可能。除非天牢中的人被收買，而且是集體被收買。

永夜冷冷看著內侍，心裏卻想著風揚兮。她出聲問道：「你還沒走，是否太子殿下囑咐過你？」

順著地洞下去幾名侍衛，永夜正要跳下去，太子燕攔住了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很漂亮的衣服，不適合鑽地洞，等消息回報吧。」

秋日的夕陽消失了顏色。天空由橙變紫漸漸的呈現出一種灰藍色。

最初她是為了月魄在齊國聖京刻意與他結交。第二次獨處則是在安國，她當他是個能聊天的對象。

「誰有？」

太子燕似乎很吃驚她的決定，跟在身後不停問：「為什麼？你為什麼不見見他？你為什麼要嫁給我？是喜歡他怕他被皇上殺了嗎？」

彷彿又回到了幼時，和青衣師傅在地室學藝的時候。不見天日對別人而言是很恐懼的事情，對永夜卻早已習慣。

永夜被他的邏輯徹底打敗。她瞪著他一字字說道：「我是怕看見他關牢里的邋遢樣心疼！懂了嗎？心疼！」

永夜悠然道：「你管不住我，這是其一。你很有錢，這是其二。你還有權勢，這是其三。一個能給我錢給我權還管不住我的丈夫，我想，當太子妃肯定很好玩。」

永夜望著玉冊金印如同望著洪水猛獸。她本無意嫁給太子燕，更不想在這時候進齊皇宮。她後退了半步，傲然道：「不接。」

如果沒有嵌在牆上的油盆里的火，這裏只有一片黑暗。

去見他又能怎樣？告訴他，她會為了他嫁給太子燕？

身後太子燕還在喃喃重複她的話。

「欽賜安國永安公主為齊國太子正妃，主東宮鸞殿。賜玉冊金印！欽此！」趙大人讀完聖旨，回頭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