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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脫了鞋上床，靠了床板坐著：「昨晚我不在，你睡著了沒？答案不滿意的話，哼哼。」

「我今天瞧著那株玉樓點翠，還是決定讓杜總管拿去賣掉，現銀比那盆花好看。你說呢？」

可是自從武媚娘回到歷史的軌跡當上了昭儀。岑三娘就相信，和未來的女皇帝作對，清河崔氏註定會失敗。就算不會連根拔起，武媚娘肯定會廢了崔氏的實力，讓崔氏老老實實的回原籍當縮頭烏龜。

夏初依然拿了一張給她。

杜燕綏果斷的離開。

二更天了。

這時代還沒有棉花，只有蠶吐絲制的絲綿。

這時，她看到了夏初穿的衣裳。

晚間照例去了正氣堂用飯。

南窗下擺著張楠木大書桌，放了文房四寶。靠西牆是一溜同色楠木打造的書架。

皇帝也不虧待滕王，賜了尉遲國公府的三姑娘為王妃。明著告訴你，我不會殺你的。你老丈人可是尉遲恭。

岑三娘不屑的想，等著被武媚娘收拾的皇后家啊。

杜燕綏又道：「你記著等會兒吩咐她們多抱床被子來，免得她們哄我出門。」

武昭儀懷孕了？她生的兒子好像是被她殺了的吧？

說著起身去了。

她心想，人家用來做衣裳，自己拿來過小日子。好像真有點不太地道。用草紙總沒有人多嘴了吧？

「太醫說什麼呢？你擺出副苦瓜臉來。」岑三娘好笑的伸手去揉他的臉。

燈光透過帷帳照在她臉上，眼睛里像汪著水，黑髮像緞子般鋪開……杜燕綏拿開她的手，低頭狠狠壓著她的唇親了口，迅速的轉過臉去：「睡吧。不準和我說話了。」

岑三娘望著窗外那盆怒放的玉樓點翠，恨不得把它迅速變成銀子使。

夏初說話一般都是點到為止。

阿秋和夏初眼裡露出歡喜來。

他撫摸著岑三娘的頭髮，輕聲告訴她：「我看夏初和阿秋都能幫得上你的忙。何必另選你不熟悉的管事媽媽。何不用她倆？」

一個時辰后，就做出了一朵玉樓點翠。

總算解決了一樁人生大事，岑三娘長舒口氣。

岑三娘調了綠色的顏料，細細在花心染上。放在那朵牡丹旁一比，得意的笑了。

杜燕綏帶了個大夫回來。

杜燕綏點了點頭，突想起一事來：「你還不知道吧？我進了宮，十天才沐休一日。晚間就住在宮裡的北門禁軍營里，回不了府的。」

他曬然一笑。真要打仗，大唐國力正強，有的是帶兵大將，怎麼也輪不到他頭上。他還是先過好自家的小日子再說吧。馮忠再恨自己，那也得有本事帶兵破了長安城攻進大明宮。

杜燕綏猶豫了下，輕聲說道：「伯父未出事之前，父親襲了國公爵。燕婉和崔家大郎口頭上訂過娃娃親。後來崔氏封了后位，咱們家卻牽涉進廢太子一案。伯父被砍了頭，公主改嫁，隨新駙馬赴任離開了長安。父親也削了爵，貶到了嶺南。祖母留了燕婉在身邊，就念著這樁親事。結果崔家從此和咱們家再無往來。當時也是口頭訂親，崔家不認咱們也不能上趕著巴結是吧？」

岑三娘抱著他，臉貼在他胸前悶聲說道：「我知道了。」

杜燕婉驚嘆的瞧了瞧，但看著好象沒有多大興趣似的。謝過岑三娘，讓丫頭收了。

他小心的給她掖好被子。

杜燕綏滿意的伸出了胳膊，將她連人帶被攬進了懷裡。

兩人相處多年。滕王相信，有朝一日，或許杜燕綏能出手相助。

一個月那麼幾天用下來，少說也要一兩匹布。一匹布五百文，一個月一兩銀子。這個，絕不能省。

反過來講，尉遲恭十幾年不上朝，不與人結交。而且一個老人能活得了多長時間？

「……方媽媽是我從廚房提拔起來的。管咱們這個偏院還行。總管整個府邸的內務經驗就少了。」

至於馮忠去了吐蕃。這個消息讓杜燕綏警覺起來。

這個提議，馬上就得到了夏初的肯定：「少夫人實在不想用香灰袋。我和阿秋就多揉些草紙出來。」

岑三娘的目光落在了圓桌上的那枝牡丹上。

岑三娘下了決心：「你幫她吧。」

她先剪出了外層大的花瓣，又依次絞出了內層。再剪出更小的內層。用了上好的黃色絲線擰緊做成花蕊。

阿秋和夏初鬆了口氣。

杜燕綏握著她的手，作勢要打，最終放在唇間親了口：「我不打你手板心了，這好處夠不？」

「聰明！」岑三娘贊了聲，讓去抱了匹綀子來。

「我哪點不正經了？我都愁成苦瓜了。」

岑三娘忍俊不禁，伸出了手掌：「給我好處才行！」

她正有點失望，聽到杜燕綏翻書的聲音：「醒了么？」

「是。」方媽媽應了。

岑三娘眨了眨眼睛，細密的睫毛弄的他的掌心有點癢，像小刷子拂過他的心。

岑三娘恨不得馬上裁來用掉。

杜燕婉一早就回來了，餐桌上果然添了只炒兔肉。

杜燕綏陪同著，等他開了方子，就交給阿秋去抓藥。包了診金，送劉太醫出去。

「唉。」岑三娘大受打擊。

正如夏初所說，國公府終究是國公府，差銀子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日子還不是一樣的過著。賺銀子的事自然也急不得，需要慢慢的等待機會。

想著杜總管說能打理牡丹的好花農大都被豪門雇走了。就算請了來，要想把那十盆長野了的牡丹養好，也要花上好幾年工夫。

皇帝便暗示官員們上折彈劾。將他一貶再貶，貶到了隆州。

大概袁天www.hetubook.com.com罡的名頭太響，滕王仍記得那句批命。

她不太明白，為什麼杜燕婉十七歲了還沒有定下親事。老夫人也不像不管孫女的人。

岑三娘想了想道：「既然添了人，還是要見見的。正氣堂由尹媽媽作主，咱們不去插手了。你去告訴杜總管一聲，把正氣堂和前院之間的穿堂打掃出來，明天巳時把人都叫齊了，我見見。」

杜燕綏想到了先帝說的話。

說完拱了拱手，笑呵呵的去了。

看到她裹的像只蠶蛹，努力的睜開眼睛看自己，杜燕綏就有些難過。

早晨不用去請安，岑三娘飽飽的睡了個懶覺。

阿秋歡天喜地的抱了紙出去。

大唐西邊的吐蕃，西北的回鶻，北邊的突厥。無一不對大唐虎視耽耽。如今休養生息著，沒準兒哪天就野性大發，縱馬入侵。

清靜下來，杜燕綏就想起了滕王來信。

杜燕綏食不知味，吃完就進了卧室。

她整了整衣裙，去正堂讓老太醫看脈。

「什麼？」

岑三娘喋喋不休的說著。

杜燕綏放下筆記，想著織錦閣一成乾股每年能有幾千兩銀子入帳，武昭儀未必會狠心對滕王下手，皇帝也不好意思明著除掉滕王，越發覺得和滕王的這筆買賣划得來。又想著岑三娘終於來了葵水，愉快的吹熄了燭火上床歇了。

杜燕綏不想承認，滕王對岑三娘的執著並不僅僅因為那道批命。

朵兒說到這裏，瞟了岑三娘兩眼，見她鎮定自若的聽著，沒半點受驚的模樣，膽子越發大了：「韋家二姑娘打小就許了崔家的三公子。今年就要過門。崔家幾位公子今日都在，明裡暗裡都幫著韋二姑娘。回來時姑娘在馬車上哭了好一陣。」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他何必擔憂那些還沒發生的事，先把岑三娘吃到肚子里安了心再想別的吧。

「我還帶著阿秋和夏初做了頭花出來。你下午去瞧瞧，看分得出哪朵是真哪朵是假。本想著還能開家店，結果成本高，又費時，只好算了。」

杜燕綏只說了一句話就堵了她的嘴：「一個能讓滕王冒險從感業寺里救出來。做了滕王妃還能讓皇上念念不忘的女人。你覺得簡單嗎？」

一朵玫紫，一朵蛾黃。

兩間打通成一間，顯得極為寬敞。

顧念著滕王的情誼，他藏起了遺詔，放過了武氏。

她想了想道：「阿秋，你去看看逢春和暖冬跟了方媽媽去沒？若留了個守院門，就打發去告訴方媽媽一聲。她和杜總管選定了人，先領去請老夫人掌掌眼，讓正氣堂先挑。」

杜燕綏搖了搖頭：「我在王爺身邊八九年。我隨王爺去哪兒，他就跟著來。每到一地都事先安排好退路。生怕哪天我被王爺識破身份砍了，哪有心思成家。」

阿秋抿嘴笑了：「別說姑爺了，奴婢沒走近細看，都分不出來。」

岑三娘想起那香灰袋子，氣呼呼的想，不能用宣紙，就用絲綿好了。

和岑三娘調笑著，杜燕綏臉色放了晴，站起身走了過去。

杜燕婉神色間就有些慌亂，支支吾吾的說道：「還好。韋小青為難不了我。」

岑三娘愣了愣，把新念頭又咽回了肚子里。

岑三娘就慫恿他：「你不是住在禁軍營里么？千牛衛和羽林衛都是家世清白，六品官以上人家的兒子，你留心替燕婉瞧瞧。」

一朝留手，武氏反而進宮成了昭儀。

十天沐休一天，不惦記著其它，腦子裡全是些渣渣！岑三娘腹誹著，又怕再讓杜燕綏情憋屈著。她伸手擋住他的唇，嗔道：「你再亂來就讓你抱著被子回書房睡去。」

他該怎麼辦？

她心想，如果能製成標準的模子，算好一朵花需要的花瓣。流水線作業，批量生產的話，成本會降低，數量會上去。那樣才能開店。

岑三娘聽不懂。

「放心吧。我又不是只會做牡丹。回頭問問阿秋喜歡什麼花，空了就做。」岑三娘笑著答道。

清河崔氏是大族，豈會坐視崔皇后被廢。

曾經祖母母親和妹妹倚門翹盼，盼著他回來。如今，又多了一個等他回家的女了。

有那麼嚴重么？至於要賭咒發誓？

杜燕綏又想起了先帝的遺詔與滕王。

他想起了先帝玄武門變殺隱太子李建成。想起皇帝同胞兄長李承乾被廢。隱約的覺得如今的皇太子李忠前程不妙。

阿秋依然捧了算盤來，連銀簪子在內一算，一會兒報出了數目：「銀簪子一兩銀子打一根，綀子一匹一百兩銀子，少夫人用的大小有十兩銀子，加上絲線手工，成本要花十二銀子呢。」

夏初輕聲勸她：「照奴婢看哪，少夫人還是先歇幾日將養著。國公府家底薄，終究是國公府。」

先帝告訴他，袁天罡和李淳風曾批語，當心女主天下。他思來想去，眼前總晃動著武氏初進宮時馴馬的豪氣。先帝道，此女心志不輸男兒，又艷若桃花，留下唯恐禍亂朝綱。留下遺詔，囑他侍機除去武氏。

等她收拾梳洗完，阿秋都吩咐外院的小廝去把宣紙買回來了。

古代有文官說激動了敢當皇帝的面撞金鑾殿的柱子。萬一被人無意中知道了，口誅筆伐。她不死都會脫層皮。

「時間尚早，今天又不出門了，不如多做幾枝。反正料子也用了。」岑三娘平靜下來，慢悠悠的繼續做。

二婢頓時驚了。

夏初輕聲說道：「十二兩銀子的成本，如果賣二十兩一枝也能賺八兩。少夫人，和-圖-書頭花不比金銀飾物，用些日子污了，又不能洗凈再用，除了銀簪子外，就沒有用了。再說，少夫人一個時辰才做一枝，要開店，需要找很多人來做，長安城手巧的人很多……」

可看兩人的神情，她就蔫了。

這些都是岑三娘的嫁妝。書架也是她設計的。不是博古架的樣式，極簡單的橫格。下方造成了一排柜子，方便放置東西。

就算滕王不示好不送重禮。杜燕綏想，他也不會見死不救的。

「……府里若有什麼急事，去找黑七。他不受侍衛班管，也沒住在前院。他住在咱們後門旁邊的小屋裡。順便還能幫著守門。」

「啊？」岑三娘大吃一驚。

皇帝使的軟刀子，讓心中無情的滕王有苦說不出。

岑三娘調了顏料，仔細的上了色。

「拿匣子裝了，晚間順便給二姑娘。多的材料先收著，空了也給你和阿秋做幾枝戴。」岑三娘扭動著脖子，不打算再做了。

阿秋應了。

馮忠若沒有野心，只是想逃出大唐。他大可以去南面風景秀麗，民風淳樸的南詔國，或者遠走海外。偏偏他卻去了吐蕃。

「去拿一匹綀子來。」

要做就做最好的。

杜燕綏翻閱著祖父留下的筆記，在心裏默默的思索著大唐的兵力格局。

岑三娘想了想問她們：「如果是絹做的呢？能賣多少銀子啊？」

那匹綀子剪下了一塊，也廢了。

多試了試，岑三娘心裏就有了底。

杜燕綏敢肯定，像織錦閣這樣的乾股，滕王不僅僅只送給了他一人。

岑三娘掀起帷帳，露出腦袋看他：「我睡得真舒服。你呢？」

偏偏長安城人人都知道，尉遲寶珠簡直就是尉遲恭鐵匠出身的翻版。脾氣耿直，烈性如火。比不得別家閨秀，面上過得去，就能裝出副恩愛夫妻模樣。

話里意思是，他已把過脈，有七八成把握武氏會生皇子。

吃過飯看過張氏，岑三娘就遞過上午做好的兩枝頭花。

她打了個呵欠，徑自放了帷賬脫了外裳，小心的上床躺了：「我要睡午覺了哦。你打算在我房裡賴到幾時？」

她毫不遲疑的裁下了一塊，興奮的說道：「如果開個店，做出來的頭髮一枝能賣二十兩，一匹布能做二十枝，豈不是賺雙倍了？」

杜燕綏品味了番劉太醫的話，嘴裏苦澀無比。

北窗下是一排寬敞的坑，正中擺了張方桌。鋪著墊子和引枕，上方糊著雪白的窗紙，光線明亮。

以皇帝對武昭儀的寵愛。如果武氏生了兒子，會怎樣？

可謂外憂內患。滕王想過安生日子難上加難。

岑三娘又道：「去把宣紙抱來。還有針線筐，找匹細綿布來。」

岑三娘也認真的點頭，小聲的嘀咕道：「皇上本來就寵愛她。她這回有了身孕，再生下皇子，不知多少人嫉妒眼紅著。你明天就回宮裡消假當差了，可得小心點。皇宮不是什麼太平地方。」

然而事情發展到現在，他卻不敢拿岑三娘去賭。

是和廢太子承乾情如兄弟。又和皇帝愛上的武昭儀有過交集。皇帝不疑不喜滕王是明擺著的事。

「上午一共買了四十個粗使下人。四名綉娘。照少夫人吩咐，讓正氣堂先留人。尹媽媽作主留了八名。」方媽媽有板有眼的回稟。

杜燕綏嗯了聲，走了。

「王爺只是示好，想著我在宮裡，消息靈通。不求別的，只求能應個急。所以那成乾股我就收下了。過幾日，徐夫人大概就會登門送銀。你儘管收下就行。別的推我身上，不用和她多說。」

杜韋兩家都是長安大族。韋小青和杜燕婉自幼就認識。性情相投，最初也許還是極要好的閨蜜。

大唐入廁用的紙偏硬，需要下人們一張張的揉過。這是大戶人家才有的，普通老百姓捨不得買草紙的，用竹片的都有。

阿秋反應過來，介面說道：「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朵兒撇了撇嘴，小聲回道：「皇後娘娘是他的親姑姑。」

滕王絞盡腦汁花銀子以示沒有謀反之心。

那眼神明明白白的在說，你倆的賣身契在我手裡。傳了出去，我能落個罵名，你倆就死定了。

杜燕綏放了書，走過去揉了揉她的頭，朝外面看了眼道：「你那兩個丫頭給我添了無數次的茶水！生怕我怎麼你似的。」

發配至隆州的滕王對皇帝充滿了防備之意。他雖沒有謀反之心，卻敏感的察覺到皇帝對他的猜疑。

岑三娘經她這麼一說，猛的反應過來，自己從起床到現在，風風火火的做這做哪。大概是生理反應，她顯得煩躁心急。

杜燕綏捉著她的手，不懷好意的看著她道：「太醫說了……」

「我還沒給你做荷包眼讒你軍中的弟兄呢。」岑三娘望著垂下帷帳，想起還有裁好的杜燕綏的中衣還沒來得及縫。只一會工夫，打了個呵欠，就開心起來，「等你回來，有新衣裳，有新荷包，新襪子，感動死你！」

岑三娘耐心的解釋道：「普通的絹做的再巧，總會被人模仿了去。綀子珍貴，能捨得拿來做身衣裳的都少，更別提拿來做頭花了。」

阿秋笑道：「少夫人的手真巧。可惜只是宣紙做的。」

「我曾和姑爺說能做出一模一樣的絹花，用這些紙練手吧。」岑三娘打定主意后，就拿起剪子開工。

武昭儀要用他，將來呢？當她站穩了腳跟，羽翼豐|滿，不再需要他的時候。武昭儀會不會想起前塵往事，對岑三娘不利？

岑三娘偷和-圖-書偷的笑，挨著他睡了。

綀子是苧麻中的極品，一匹布輕薄的能束成一束穿過銅錢中間的方孔，因而得名。

方媽媽看了她一眼又道：「少夫人，你明日是不是要見見府里的人？」

到午飯時，兩人又做了兩枝出來。

兩婢也知道自己的命運和岑三娘是緊緊緊相連的，互看了一眼，竟發起誓來。

「燕婉有了心結。我去年才回府。母親又病重……祖母一提親事，燕婉就說不嫁。」杜燕綏深深嘆了口氣。

晚間岑三娘吩咐抱了兩床被子來。

廟堂雖遠，仍在江湖。

「少夫人，這樣怕是不妥……」阿秋跟岑三娘時間久些，性子更活潑，忍著羞意，低聲提醒她道，「……若被人知道，會說對讀書人不敬。」

岑三娘已經脫鞋上了炕。

劉太醫在宮裡甚受嬪妃們歡迎。宮裡雖有醫女，平安脈一類仍由他主脈。杜燕綏等了一上午，才候著劉太醫得了閑，請了他回府。

朝花吹口氣，薄薄的花瓣就飄動起來，煞是美麗。

他的手攬著岑三娘，想著要分別十天，又有些蠢蠢欲動。

岑三娘比劃了下，讓兩人裁小了，疊成了長條。又做了幾隻細長的布袋，塞進去試了試，滿意了。

岑三娘起了身，去了正堂左側的第一間廂房。

她想，在上面歪著看書肯定極舒服。冬天燒了炕，還能帶著兩個丫頭窩在上面做活。

這樣一來，杜燕綏如果想在卧室休息，丫頭們出入就不會受影響。

見岑三娘不再糾結著做月事用的東西，夏初也興奮起來。

岑三娘嗔道：「說什麼哪！我都聽不懂。」

杜燕婉在外強硬，想起自己的婚事與家裡的狀況，再堅強也難免傷心落淚。

岑三娘睡足了一個下午。

阿秋回來，兩人就用心選了粗綿線擰成粗粗的花蕊。

過得半個時辰，就紮好一朵相似的牡丹。

岑三娘就嘀咕了句：「如果你每天都能回府就好了。照我說，伴君如伴虎，你倒不如想法子挪個地方。」

宣紙雪白，撫摸著厚實而柔軟。

岑三娘明白了。

杜燕綏並不知道，岑三娘其實想說，等到武媚娘除掉崔氏當了皇后，崔家就要倒大霉了。

一時間，杜燕綏心亂如麻。

胳膊摟著他的腰，極踏實的感覺，岑三娘嘟囔了幾句就睡著了。

皇帝還是晉王時，東宮裡的女人為他生下了如今的太子李忠。皇后無出，宮裡幾名嬪妃生的皇子尚幼。

她又打了個呵欠，想著杜燕綏今天又不會走，就閉上眼睛抱緊了他的腰道：「我抱著你睡好不好？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聽了她的話，杜燕綏心裏翻江倒海。

岑三娘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喃喃說道：「你就要走了啊？」

母憑子貴。如今武氏只是個昭儀，招纜他只想自保。可等她有了兒子，難免不會生出野心。

第二天一早，杜燕綏就起身。

岑三娘來了興趣：「黑七對我不滿的很呢。」

杜燕綏嗯了聲道：「初回京進了千牛衛尚不熟悉。如今得了將軍一職，就有了底氣。我會留心的。」

「真是的。」岑三娘一邊埋怨著，一邊將腦袋靠在了他胸口，找了個舒服位置躺著。

岑三娘就知道了原委。事情果然出在那件價值不菲的胡服上。

岑三娘一邊瞧著牡丹，一邊絞出各種大小的花瓣。

岑三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諱。

「啊？」岑三娘大吃一驚，這崗位也太辛苦了。

她也不可能每天花幾個時辰做幾枝頭花去賣。

她突然想到昨晚杜燕綏說的，滕王送了一成織錦閣的乾股。顯然杜燕綏收下了，會有多少呢？她還沒問清楚呢。

王妃修道成了真人，又進了宮。

夏初知道她想開了，抿嘴一笑，就給她打下手。

岑三娘掙脫他的手，啐了他一口道：「去書房睡去，不正經。」

「真漂亮啊！」

「韋二姑娘拿了二百兩銀票要賠。明著暗著都在說咱們家姑娘打腫臉充胖子。姑娘撕了她的銀票，走了。」

岑三娘吐了吐舌頭：「我錯了。」

夏初笑道：「夫人喜歡就好。」

阿秋便去了。

杜燕綏伸手抱著她，就捨不得放了。

杜燕婉心裏恨著崔家勢力。

夏初應著出了書房。過了一會兒和阿秋兩人大包小包的揍了東西進來。

無意中問了句：「今天玩的可好？」

從前他肩上壓著國公府的重量，如今又多了一個岑三娘。可多出來的她，卻讓他從這沉重中感覺到一份甜蜜。似乎為了她，那些勾心鬥角與算計的日子也輕快起來。

岑三娘覺得這種事就得放權，什麼事都要她去過問，還不被煩死。

岑三娘趴在床頭看他出去，嘴角噙著笑容，久久不散。

岑三娘吃吃笑著：「是，相公不在身邊，小女子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滿意了吧？」

朵兒就笑了起來：「多謝少夫人。朵兒明白。」

岑三娘就問夏初：「隔壁廂房一間做了庫房，另一間我讓收拾出來做我的書房，收拾好了嗎？」

進屋就看到杜燕綏坐在羅漢榻上發獃。

他遲疑著，終於沒忍住：「劉太醫，內子還會疼么？」

「拿算盤來算算成本。」

岑三娘哭笑不得。

她心裏暗暗咒罵這個古板的時代。可讓她繼續用什麼香灰袋子，她實在受不了。

這話說的，杜燕綏尷尬的清了清喉嚨。心裏仍記著岑三娘的話，順著劉太醫的話問了下去：「聽說脈象就能看出懷的是男是女。將來內子如有身孕，還請太醫和圖書多多費心。」

她穿了件藍底碎花的綿麻家常窄袖襦衣，系著大紅的裙子。只戴著對金耳釘，頭上斜斜插了只長玉笄，手上連只鐲子都沒戴，簡單之極。

岑三娘做別的不行，做手工小玩意兒是她的老本行。她把那枝牡丹看得熟了，心裏有了譜，根本不怕。

岑三娘看在眼裡，沒有說什麼。回了院子就讓阿秋去悄悄把朵兒找來。

「真的。她現在需要你，皇帝也聽她的話提拔了你。將來她如果有了權勢，至少會念著今天你對她的好。」

她拍拍手，將做好的牡丹頭花往花瓶里一插：「先插著，回頭讓姑爺瞧了，看他能分出真假不。」

杜燕綏故意唉聲嘆氣：「太醫說，你懷了孩子就不會疼了。那得等多久啊！」

歷史上說武媚娘在感業寺時和高宗有了首尾。進宮七八個月後就生下了皇子。

岑三娘在他身後低聲說道：「我等你回來。」

中間有張圓形的束腰桌子，四周是圓鼓凳。上面擺了個細腰的青瓷花瓶，插著她剪下的那枝玉樓點翠。

「好了。少夫人要不要現在去瞧瞧？」夏初伸手扶她。

岑三娘瞧著就誇了夏初：「布置得不錯。」

「祖母母親和燕婉都住在正氣堂。母親病著，房裡要多幾個下人使喚才行。」

岑三娘告訴兩人：「就拿它來做頭花。」

又在自己妝匣子里找了枝長長的銀簪子做底。

岑三娘聽著就心疼了，趕緊打聽：「韋家二姑娘許的崔家是哪個崔家？」

更夫敲著竹梆，有鑼聲隱隱傳來。

才吃完不能睡午覺。岑三娘正好聽方媽媽稟事。

她是不簡單，可那是全大唐最粗的大腿啊。岑三娘也拿不定主意了。只好提醒杜燕綏：「反正咱不貼過去，也別和她作對行不？」

她動手將宣紙抽了出來，撇嘴道：「算了吧，當我沒說過。把剩下的紙送姑爺書房去，就說我特意給他買的。」

杜燕綏聽著，覺得心裏漸漸踏實起來。

如果杜燕綏離不了廟堂之爭，好歹要選將來的勝者投靠。

那時滕王想著武媚娘無子，侍奉過先帝。先帝一旦駕崩，無子的嬪妃依律會被送進感業寺。就遣他先回了長安布署。他則趁機進宮見了先帝。

信上廖廖幾句話。

杜燕綏是皇上的親信，他也不願得罪他，含糊的說道：「只有七八成把握。月份大了，把握大些。但畢竟沒有百分百把握，一切還得看天意。」

明天他就回宮消假當差，岑三娘就留了盞羊角小燈，裹了被子靠他身上說話。

「……太醫院的婦科聖手劉太醫。今早進宮給昭儀瞧喜脈去了。我等了一上午才請了來。」杜燕綏悄悄的告訴岑三娘。

醒來時，杜燕綏已不在她身邊。

他心想武氏離了宮，跟隨滕王。除非滕王想謀反，否則這個女人不會對大唐江山有什麼影響。

皇帝達到的目的就是，你不喜歡尉遲寶珠，你也要寵。

回屋之後，擺了午飯。

一是告訴他，有人西邊行商在吐蕃境內見到了馮忠。

夏初覺得岑三娘最能讓自己信賴的就這點。一個好主子知曉輕重緩急，還懂得傾聽他人的諫言。岑三娘的鼓勵讓她越發自信起來。

和岑三娘說著府里的瑣事，沉重與憂慮心情漸漸放得輕鬆起來。

岑三娘點了點頭：「這辦法好。」

西廂房的燈一直亮著。

感覺著身上壓著的重量，杜燕綏微微一笑。

劉太醫診了脈，摸著下頜的山羊胡慢條斯理的開口：「少夫人脈微芤，弦滑。不妨事，多休息，開副葯調養著就好。」

「做什麼事情才能多賺銀子呢？」岑三娘犯愁了。

「少夫人，這些紙怎麼辦？」夏初心疼的問道。

女孩子都喜歡這些。

劉太醫沖他眨了眨眼睛：「少夫人葵水初至，腹抽搐只是不適應而己。日後若有了身孕，什麼不適都沒了。全賴將軍照顧了。」

她讓阿秋塞了個荷包給朵兒，柔聲說道：「你好生陪著你家姑娘。萬事有我和她哥作主呢。有什麼事你就悄悄來報個信可好？」

杜燕綏就笑了：「我又不是傻子。她在宮裡受盡寵愛，又懷了身孕，我才不會和她作對呢。」

這樣想著，她又甜甜的睡了個回籠覺。

韋小青知道崔家不肯應諾，為了討好未來夫家，當著未婚夫婿的面，當然不留餘地。

夏初穿著絲綿麻的衣裙。

他又不敢給她說宮裡的事惹她擔心，嘴裏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三娘，明天我回宮銷假。府里就靠你了。我不在身邊，偏偏你又不舒服。」

「對了，你昨兒說滕王送織錦閣一成乾股，有多少錢啊？你還沒說他為什麼要送重禮，是不是和武昭儀懷孕有關？」

都是重瓣的牡丹。

岑三娘深吸口氣道：「如果杜家要找靠山。不如投靠武昭儀吧。」

杜燕綏哈哈大笑：「我去書房了，你梳洗好了，再叫我。」

岑三娘就告訴阿秋和夏初她去睡午覺，挑了門帘進了卧室。

尉遲寶珠也是要哄的。儘管他不喜歡。

結果杜家垮了，韋小青偏偏今年就要嫁進崔家。

見夏初將抱著的宣紙放在桌上，就喊她：「先扯一張過來。」

岑三娘啐他：「無賴！」

恰好見杜燕綏進來，夏初就避了出去，書房沒有別人，岑三娘脫口說道：「好在武昭儀七八個月前早就出家當了真人，否則這兒子是誰的還真說不清楚。」

岑三娘心裏一暖：「你聽到我和方媽媽說話了？」

武昭儀懷有身孕，宮hｅtｕｂｏoｋ•com.cｏｍ裡宮外關注的人多了。劉太醫不免敏感起來。

她能想到的賣地板賣魚賣牡丹，都只能解燃眉之急。做頭花這種高成本低銷量的事不可能讓國公府瞬間暴富。

嫁過來才幾天，自己就要離開。杜燕綏心生不舍，無奈的說道：「千牛衛和羽林衛都是如此。」

杜燕綏卻沒有答應：「三娘，我摸不透她的心思。如果她對滕王還念著舊情，就不會看著皇上一步步的流放王爺。你不知道，她雖在長安，卻對王爺的一舉一動極為熟悉。她離開長安去了洪州，表面看是王爺請來的。實際是她自己決定來的。她對你有心結。」

岑三娘腦子裡猛的想起一段流傳的歷史故事。

滕王示好，沒有提任何要求。但杜燕綏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阿秋和夏初這才知道她想做什麼，不由得面面相覷。

想到這裏，她朝夏初笑了笑：「我心急了。日後有什麼想法，大胆提。我會仔細考慮的。」

是遵從先帝遺旨除掉武氏。還是配合她，讓她一步步成為後宮之主？

「發財了！」岑三娘大笑。

一時間就覺得有好多事情要說。

等他知道被封將軍是武氏的推薦時，他已經被動的接受了武氏的示好。杜燕綏想，如果武昭儀只是求個平安，他能做到。

岑三娘聽了悶聲發笑。

瞧著岑三娘拿起剪子對著綀子比來比去，夏初忍不住心疼：「少夫人，這可是十兩金子一匹的綀子。老夫人怕是都捨不得拿來做衣裳。剪壞了怎麼辦？」

銀子還是要花的，彈劾也會繼續。

她剪下來的時候還是半開著的。養了兩日，花全開了，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夏初驚喜不己，笑吟吟的找匣子裝了：「我和阿秋瞧著這頭花，心裏早饞了。只是奴婢那能插牡丹呢。」

杜燕綏微微笑了起來：「黑七父親是祖父的親兵。從小看著我長大，他從前只是誤會你而己。你別和他那臭脾氣計較。」

杜燕綏側著身，低頭親她：「三娘，十天後你小日了就完了。你等我沐休回府……」

她瞅著二婢慢吞吞的說道，「這裏就咱們三人，不說出去誰會知道？」

好不容易做的頭花，沒得到意想之中的效果，難道是自己做的很一般？岑三娘鬱結了。

「他成家了沒？我瞧著他三十齣頭了。」岑三娘又歪樓了。

杜燕綏唬了一跳，伸手蓋在她嘴上，急道：「你怎麼什麼都敢說啊？」

武氏讓皇帝提拔重用他，有意招纜。他回到長安，也正需要皇帝提拔。

杜燕綏認真的告誡她：「三娘，有些事，打死都不要吐露半句。明白？」

「二小姐一早出門去了，姑爺留了話，說出門一趟回來用午飯。方媽媽去了外院。杜總管叫人來傳說，牙婆帶了人來瞧。少夫人還沒醒，方媽媽就作主先去了。」阿秋脆生生的彙報著情況。

杜燕綏正捨不得，昨晚睡了一夜書房，總感覺身邊少了些什麼。得岑三娘應允，不由得心花怒放：「行啊，咱們各蓋各的被子睡就好了。」

可是眼下手裡一千多兩銀子，能撐到九月收糧。以後呢？靠地里出息過日子嗎？靠天吃飯也太不踏實了。

他的手蓋在她眼睛上，柔聲道：「天還沒亮呢，再睡會……早間風大，別涼著了。」

岑三娘有什麼能耐？但恰巧就嫁給了杜燕綏。滕王怕是心裏想著，那道批命最終是落在了杜燕綏身上。

這個勝利者，當然就是武媚娘。

老頭兒笑呵呵的：「少夫人無需擔憂便是。」

「以燕婉的人才，哪裡找不到好人家。崔家也不見得就是良配。」岑三娘說道。

聽他這麼一說，岑三娘對黑七的印象就改變了。

「……韋二姑娘故意射偏，害姑娘的馬受驚。又裝好人，去拉姑娘，扯破了姑娘的衣裳。吵了起來。」朵兒的性子和杜燕婉有幾分像，大胆潑辣。

滕王未雨籌謀。

言下之意是費時高，一枝才賺八兩，還要請綉娘，請掌柜，租店鋪，向朝廷納稅，還沒多少技術含量……總之賺的不多。

她身邊的貼身丫頭朵兒露出憤憤的神色，咬著唇低著頭，受了委屈的模樣。

她撐著腦袋，仰起頭看他，嘟著嘴不滿的說道：「真的不能回家呀？」

二是送織錦閣一成乾股。

坐了一會兒，方媽媽和杜燕綏同時回來了。

她嘆了口氣道：「我再研究研究。」

等武氏生下皇子，又有皇帝寵愛，她要的不僅僅是在宮裡平安渡日呢？

「手裡雖然還有一千多兩銀子。可就怕出個什麼事，應付不了。到時候怎麼找你呀？」

杜燕綏對方媽媽和兩個丫頭的目光視而不見，又歇在了正房。

絲綿比宣紙貴，可不會被罵有辱斯文。

「去瞧瞧，姑爺回來了沒？順便去看看方媽媽那邊選的如何了。」岑三娘心急的吩咐道。

剛開始還掌握不了花瓣的大小和數量。

杜燕綏不可避免的又想起了武昭儀，輕嘆道：「我根基太淺。能混個從三品的將軍，都因武昭儀向皇上諫言。」

岑三娘不信：「我在別苑那麼長時間，她只見過我一次呢。半點沒有為難就讓我走了。」

好吧，岑四娘都能習慣，她也能。

夏初答道：「我記得大夫人插戴過幾枝宮裡年節時賞下的絹花。尚宮局做的，在外面一枝要賣二十兩銀子呢。少夫人做的這枝不比宮制的差。」

裁成小塊，折成長條的宣紙已堆了一桌子。府里也不需要將它展平了拿來寫字。沒有新用途就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