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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燕綏說她身子不好，請太醫院開了副補藥方子。讓她拿了方子去朱雀大街安仁坊里的濟世堂抓藥。還叮囑她不得拖延，拖久了對身子不好。

這樣的情形，最難過的會是杜燕婉。

夏初抿嘴一笑：「老夫人是一品誥命夫人。進宮回數多了，她肯定會指點您的。」

她扭頭就走，心情爽快的真想哇哇大叫。

岑三娘笑嘻嘻的望著她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瞧他不順眼，一鞭子打跑了事。」

「哥哥沒回來前，母親雖然身體差，吃著葯，還能起身。哥哥回來之後，許是心裏放下了包袱，母親就卧床不起了。來的大夫都說，拖不過年去。」杜燕婉很平靜，眼裡流露出幾分傷感。

「真漂亮。」阿秋和夏初見著嘖嘖讚歎。

「我不同意！」

岑三娘吸了口氣，拋開那些記憶，語氣輕快的說道：「燕婉，二房幾位嬸子被我嚇走了。」

性子再爽直，也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人處在不同環境下，受的影響不同。大家都晚婚，杜燕婉也不會在意守孝三年，二十一歲還沒有出閣。周圍的人大都在十七八歲出嫁。岑三娘還沒滿十六歲呢。最重要的是韋小青馬上要嫁進崔家了。還是曾口頭許過娃娃親，對杜家避之不急的崔家。那種和人比較的感覺，岑三娘相當理解。

看到她，岑三娘鬆了口氣。她還真怕黑七一拳頭揍下來。這混蛋沒準兒還真的敢頂著杜燕綏的怒火先揍了自己再說。

岑三娘詫異的看著她。杜燕婉是擔心這畫像被老夫人見著了，絕對不同意？

杜燕婉嘴唇動了動，仍不好意思。

她說到下巴時，手指點了點畫像上鄒雄傑的椎子下巴。

她仔細欣賞了會堆紗宮花，見阿秋夏初眼熱的模樣，把花往匣子里一擱：「不是還有多的材料嗎？明天空了多做些，你們戴著玩。」

聽岑三娘的語氣，要和自己討論鄒家大郎，杜燕婉有些羞澀。

岑三娘強忍著笑，板著臉繞開他繼續走。

張氏的唇色都是蒼白的，四月天蓋著厚被子，看起來一點也不熱。她看到岑三娘來，就想和她說話，才幾句就喘起氣來。

信上說，賜了誥封，她要進宮謝恩。向誰謝恩呢？皇後娘娘。杜燕綏信里讓她在家熟悉宮廷禮儀，免得貽笑大方。

燈籠的光映在黑七臉上，他猛的舉起了拳頭。

能把他氣成這樣，岑三娘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身後傳來黑七咬牙切齒的聲音。岑三娘一個漂亮的旋身，笑嘻嘻的朝他福了福，「多謝黑爺了。我和ｈｔｔps://ｍ.ｈｅtuｂｏoｋ•cｏｍ•coｍ二姑娘等著聽您的好消息。」

她微微眯了眯眼，賊賊的笑：「所以這就得看黑爺的本事了。要讓二姑娘見到鄒大郎，又不能讓別人知道這件事。本夫人親自陪同掩護，以逛街為由。大唐律法沒有規定女子上街不能撞見男人吧？」

帷帳放下，隔開了她和守夜的阿秋。岑三娘睜著眼睡不著。

儘管張氏並不是只偏心兒子，女兒家本來就更敏感。感覺母親眼裡只有兄長，忽視了自己。

只要二房不來糾纏，怎麼氣走的，杜老夫人才懶得過問。她興高彩烈的吩咐尹媽媽，掏荷包添菜留岑三娘吃晚飯。

杜燕婉一怔，回味著岑三娘的話，眼睛漸漸的就紅了。

岑三娘翻了個白眼：「我有什麼不敢的？我算算哈，相公還有五天才會沐休吧？足夠我先斬後奏！您不樂意就算了唄。我明天就寫貼子去侍郎府找我堂嫂。」

砌的火炕太大了，能讓她在上面模著豎著打滾。也太空了，空的讓她覺得孤單。

岑三娘略過了這個話題，告訴老夫人上午將二房三位伯嬸氣走了。

突然又想到，誥封賜下來她要進宮謝恩，不就能看到杜燕綏了？岑三娘興奮起來，想了會兒，摸摸旁邊空著的地方又嘆了口氣。

先前還歡歡喜喜的，怎麼突然不高興了呢？

整理好之後，她打開了杜燕綏送來的包袱。

岑三娘拿在手裡，嘴角翹得老高，嘀沽道：「算你小子識相，還記得。」

走在路上，她想起黑七身上那件洗白洗薄了的衣衫，又想起給杜燕綏裁好的中衣還沒縫，就吩咐夏初道：「黑爺的衣裳舊了，回頭你和阿秋給他做兩身。這兩日估計二房暫時不會來，我也把姑爺的衣裳縫了。」

杜燕婉笑道：「能趕走她們就好，嚇死活該！」

「站住！」黑七一陣風似的移到了她面前站定。

是有點不合規矩，是有點……不太閨秀了。岑三娘心裏默默的說。

「你說什麼？胡鬧！」聽到岑三娘說要陪著杜燕婉去相看鄒家大郎，黑七驚的差點劃破了自己的手。

院子里，黑七放下拳頭，長長的嘆了口氣，嘀咕道：「少爺，你這位夫人的鬼點子真是層出不窮。」

杜老夫人可以出面相看，她這個嫂嫂也可以出面相看。偏偏當事人杜燕婉不行。這就是規矩。

岑三娘越想越得意，只差哼著小曲兒偷著樂了。

岑三娘也來氣了，露出一副討打相：「可惜的是你家少爺樂意娶我這個惹禍精啊。我有什麼ｈetubｏｏｋ•cｏm.cｏm辦法？」

紗，紡絲而織，經緯有孔，透明度高，極為輕薄。堆紗方法做的頭花，是用紗層層疊疊堆成花形，和岑三娘做的那種模擬度極高的頭花不一樣。

這時候杜老夫人午覺沒起。岑三娘叫尹媽媽別驚醒了老夫人，帶著夏初去看望張氏。

等老夫人起身後，岑三娘去請安，果然沒有說打聽到了鄒家的情況。才交待給她辦，老夫人也沒太在意。

岑三娘想得頭疼。突然想起，現在的皇后不姓王，姓崔。難道歷史的終點是一致的，過程發生了小小的改變？

杜燕婉驀得想起丫頭探聽到的情況，撲哧笑了：「你究竟怎麼做的，聽丫頭說，嚇得面如土色，急匆匆的，遇到了鬼似的。」

其中一枝堆紗銷了層金。燈光下珠光流動，點點金色璀璨奪目，顯得異常華麗。簪身是象牙質地，做的極為精緻。

岑三娘想了想道：「我小時候母親總說哪家哪家的姑娘好，書念著比我好，字寫的比我好，長得比我漂亮。我就想，她一定不喜歡我。和別家的孩子起了衝突，總是先罵我。後來有次我病了，要扎針，大夫沒紮好，她就急得罵那個大夫。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她也是極愛我的。後來她沒了，我再也見不到了，就覺得，只要母親還在，對我好不好又有什麼關係呢？」

「祖母估計也起身了，我去告訴她一聲。燕婉，此事不著急，你慢慢想。反正你記得，我和你哥都支持你，你別有什麼顧慮！」岑三娘留時間讓她慢慢想。

就岑三娘所知，國公府大門一街之隔的東市就有好幾家藥鋪。批發零售藥材，樣樣齊全。抓副補藥還要大老遠的跑到朱雀大街的安仁坊去。還不要拖延，得速度辦。這不得不讓她想到宮裡頭懷了身孕的武昭儀。難道這副葯是給武昭儀的？

事不宜遲，岑三娘晚飯後直接去了黑七住的小院子。

「丫頭們都出去了，這裏就咱倆。」岑三娘泰然自若。

杜燕婉掩唇笑了起來。

岑三娘進宮行差踏錯。崔家就有話說了：瞧瞧，杜家娶了個這樣的嫡孫媳婦，杜家姑娘能好到哪兒去？我家大郎是長子嫡孫，將來要掌門戶的。哪能娶個不懂禮儀的姑娘回來呢？當年訂娃娃親只是嘴裏說說，誰知道他家的姑娘長大了就長歪了呢。

岑三娘哼哼：「你就不懂了吧？他越不敬，我越要對他好。等他醒悟了，我再給他娶個惡婆娘！讓他悔不當初！」

「你見過他爹？」岑三娘對這位名震長安的有m.ｈｅｔubｏoｋ•com•ｃoｍ錢人好奇的很。對杜燕婉沒有立時嫌棄鄒家大郎有些吃驚。

岑三娘從袖子里抽出了那幅畫像：「燕婉，你不是那種性情古板，死守成規的人。我不是，你哥也不是。祖母囑我去打聽鄒家大郎的消息。已經得了回信了。這是他的畫像。你哥說了，不論是鄒家大郎還是別人，婚事得你心甘情願。你不樂意的話，府里養你一輩子也不是多大的事兒。」

「對啊，我一緊張差點忘了。睡吧，今兒沒睡午覺，乏了。」岑三娘敷衍了兩句，打了個呵欠上了床。

岑三娘冷笑：「黑爺，您這是逼我去找我堂嫂給鄒大郎下貼子，說二姑娘要相看？鄒家只想攀上國公府，才不會在意被誰相看呢。」

數著步子，岑三娘心想，離院門越來越近了哦。黑爺，黑大爺，您敢給我臉子瞧，您老千萬別出聲喊我回去！千萬別啊！

杜燕婉點了點頭，鼓起勇氣道：「有次在街上吃小食，有個老頭兒也買了吃。吃完給錢時嫌貴。人家就說，有名的鄒百萬鄒員外忒的小氣，五文錢一碗的麵皮都嫌貴。聽過鄒百萬的名號，就多瞧了他兩眼。眉骨很高，臉瘦，下巴留得幾徑鬍鬚……」

杜燕綏究竟要她抓副什麼葯呢？

岑三娘突然想起了電影《驚聲尖叫》里的那個鬼臉面具，無語的扁了扁嘴。能稍稍好看一點點行么？

杜燕婉在旁邊侍候，見這情形，急得將岑三娘拉了出去：「嫂嫂別介意，母親見到你，總覺得要和你說些話才好。偏偏說話費精神，咱們還是外間說話吧。」

杜燕婉吃吃笑了起來。

他才不會擔心自己貽笑大方呢。這是在提醒她，這次進宮不比尋常，不能讓人挑理。

「對啊，不嫁給他，萬一我外祖父給我選了一個長什麼樣都不知道的，揭了蓋頭看到人不喜歡了，我能嚷著說我不嫁了，要回家去么？」岑三娘循循善誘，「所以啊，瞧瞧唄。自個兒心裏踏實些。」

院子里點了盞燈籠，昏暗的燈光下，黑七坐在院里默默的編著竹簍。

她不肯說自己和方媽媽幾個裝瘋賣傻，話峰一轉：「燕婉你記著，我雖然不會用馬鞭，也不會拘泥她們是長輩就放不開手腳。」

她說著，把畫像展開了。

坐在旁邊陪伴著，她能做的也只能是這樣。

她說的都是前世的記憶，眼裡不知不覺蓄滿了淚。

岑三娘心裏暖暖的。

夏初提起了燈籠：「奴婢在這兒呢！」

「祖母是關心你。你哥和我也關心你呀。來，咱們研究研究。」

她曾告訴https://www.hetubook.com.com杜燕綏討幾枝尚宮局做的精緻頭花做參考。杜燕綏回宮當差，真給她尋了來。這種被人惦記著的感覺真好。

岑三娘突然鎮定下來：「好，相親么，簡單。嫂嫂去安排！」

「夏初！」岑三娘大叫一聲，提起裙子就往外跑。

她這才隨了杜燕婉出去，在外間坐了。

「嫂嫂！」杜燕婉喊了她一聲，眼淚嘩嘩的淌了下來，「祖母說……怕耽擱了。鄒家富貴，不會虧了我。」

杜家請過無數的名醫。只給出一個心力焦悴，氣血不足，只能靜養的答案。

二婢不由大喜。

「嫂嫂！」杜燕婉叫住了她，「先別急著告訴祖母可好？」

可是時間不湊巧啊。武氏現在也不可能會殺死自己的頭胎孩子。現在平安生下兒子，她才更得寵，地位更牢固。

黑七氣極：「你敢！」

夏初悶笑：「少夫人您真是……」

有張藥方。方子上有太醫院的鈴記。大致看清楚了幾味葯，這是女子行經之後用來補氣血的補藥方子。

杜燕婉深深吸了口氣，下定了決心：「嫂嫂。我想見見鄒家大郎！」

「嫂嫂，你，你陪著我去……你說的對，我要見見鄒大郎，我才能知道……知道……」杜燕婉臉頰上燒起了兩團紅暈，眼睛亮的驚人。她嘴皮顫抖著，手緊緊的捉住了岑三娘的胳膊。

岑三娘看到匣子里底下還壓著封信。拆了來瞧了，臉上就收了笑容。

進宮謝恩讓岑三娘緊張。另二件事就很耐人尋味了。

不是吧？岑三娘沒想到杜燕婉還真對這門親事感興趣。

晚間杜燕婉也來了，臉上帶著笑容，不時給岑三娘挾菜。

杜燕婉沉默著。

「你你，你這就是胡鬧！如果傳了出去，鄒家這門親成不了，你讓別人怎麼想二姑娘？」黑七氣得把手裡的背簍狠狠的扔在了地下。

岑三娘翻了個身，暗暗咒罵著杜燕綏。千萬不要讓她真的抓副打胎葯給武媚娘啊。她心裏會產生陰影的！

「少夫人，出什麼事了嗎？」

「哎，誰說我不高興來著！我是擔心進宮去謝恩。我還沒見過皇後娘娘呢，心裏擔心著哪。」岑三娘擠出笑容說道。

黑七看著她，握緊了拳頭，冷冷的說道：「少夫人喜歡惹事黑七管不著。惹了事別連累我家少爺就好。」

岑三娘笑了笑，望了眼低垂的帷帳輕聲說道：「母親您歇著吧。」

「是啊，得了誥命，少夫人該歡喜才對。」

「嫂嫂你胡說什麼啊，人家就是想偷偷看上一眼。」杜燕婉嬌嗔的跺了跺腳。

這三枝堆紗宮花用的料色彩鮮艷。一枝粉和*圖*書紅，一枝明黃，還有一枝是藍色的。都是用金絲串了珍珠為蕊，花瓣上用金銀絲線鑲了邊。

回到自己房裡，岑三娘發現小日子飄然而去，高興的讓人打了水痛快的洗了澡。

說起來自她過門，還從來沒有親自在床前服侍過張氏。想到這裏，岑三娘也有幾分汗顏。她心裏對張氏沒有半分不敬。也曾問過杜燕綏，究竟張氏得的是什麼病。

她忍著評論鄒家父子的長相，一五一十告訴杜燕婉黑七打探來的情況。

「我來辦！」

會是什麼葯？打胎葯？

岑三娘把信收了，嘆了口氣：「姑爺回宮銷假當差。皇上見到他就想起我了。說吩咐禮部最近就把我的誥封賜下來。」

張氏從前苦苦支撐著，盼著兒子回來。人有了盼頭，往往會爆發出難以強象的力量。杜燕綏回來了，進了千牛衛，封了將軍，娶了媳婦。張氏放心了，一口氣泄了，人就垮了。

另有一個匣子。她打開瞧了，裏面放著三枝堆紗宮花。

張氏微笑著點了點頭。

虧她還以為給自己開的補藥方子，沒想到另有玄機。

她臉上神色異常堅定，半步不讓：「對，二姑娘要親自相看！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鄒家大郎長得像畫像上那麼難看，二姑娘要親眼看看本尊哪裡胡鬧了？他再是經商的天才，再會賺錢，二姑娘看著那張臉飯都吃不下有屁用啊？青菜蘿蔔各有所好，看著順眼了，沒準二姑娘不覺得他丑呢？」

武昭儀頭胎不是生了個皇子嗎？有故事傳說，武氏後來生了個女兒，知道皇後去看望，自己把小公主悶死了。皇后成了頭號嫌犯，後來因此被廢。皇帝力壓群臣封了武氏做皇后。武媚娘從此步上千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皇帝之路。

杜燕婉忍不住的瞄了眼，愣了愣說道：「他長得像鄒員外。」

見姑嫂倆親熱，相處融洽，老夫人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夏初不滿的說道：「黑七眼裡沒有少夫人，憑什麼我們還要給他做衣裳？」

笑了就好啊。岑三娘眨眨眼：「總之比用馬鞭子抽她們還厲害！」

岑三娘自己不通醫術，毫無半點辦法。

岑三娘只能自己厚著臉皮拋磚引玉了：「知道為什麼我同意嫁給你哥么？就是因為事先有過交集。知道他人不壞，還能讓著我。」

既然向皇后謝恩，能挑錯的就是皇后。皇後為什麼要挑錯呢？一，杜燕綏和武昭儀走得近。二，皇后姓崔。

「恭喜少夫人！」二婢齊聲賀喜。

「回去吧。黑爺今天對我客氣極了。」岑三娘故意大聲說道，笑嘻嘻的和夏初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