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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我快餓死了！擺飯擺飯！杜燕綏高聲喊了起來。

見她跪到了旁邊，杜燕綏就移了個蒲團過去跪她身邊，邊往銅盆里扔紙錢邊說：我娘最疼我了。那日黑七找了來，說我走後，她穿戴整齊的就去了。我就哭了一場。

見他那副賴皮樣，岑三娘想笑，又想忍著不笑。

氣得鄒雄傑直瞪眼。

杜燕綏又輕嘆了聲：我襲了爵，祖母也沒什麼心事了。遲早要去和祖父團聚的。我身邊就只有你一個了。你還疑我，叫我怎麼辦？

岑三娘還是不說話。

岑三娘不吭聲。

還講條件？岑三娘火大：生不了呢？

天色已遲，杜老夫人還是頭一回見著鄒員外夫婦，心想杜燕綏就這麼一個妹妹，也定想和鄒雄傑聊聊，就熱情的留鄒家全家用晚飯。

杜燕綏一笑，一巴掌拍在鄒雄傑肩上，直接把他拍到了桌子下面。這才不好意思的去扶他：習武之人，手沒個輕重，妹夫莫怪！

杜燕綏心頭也不好受，輕聲的應著，寬慰著老太太。

杜老夫人握緊了他的手，哪裡還聽得進去：……要給你祖父，你爹說一聲。還有你二伯。

兩人目光一碰，丹華行了禮，遲疑了道：少夫人，方便和您說幾句話么？

眾人都端了酒杯。鄒員外喝得高興，岑知柏是來者不拒。杜燕綏就靜靜的看著鄒雄傑手裡的茶水。

一句話說到鄒員外心坎上了：將軍客氣了。老朽也沒損失，大郎會賠我。

岑知柏心頭忐忑不安。三叔沒把父親拉攏他投向皇后一面的信告訴杜燕綏便罷了。如果讓杜燕綏知道，他在江南平叛，父親在背後捅刀子。吏部要把罪名推父親身上的事，杜燕綏哪裡還肯幫忙。

這邊杜老夫人攜了鄒夫人坐了上首，岑三娘杜燕婉和鄒氏作陪。那邊鄒員外，杜燕綏，岑知柏，鄒雄傑坐了一桌。

杜燕綏端起酒杯敬鄒員外：內子胡鬧，害您燒死了那麼貴重的花，這不是糟蹋銀子么？早就想向您賠個不是了。

話未說完，杜燕綏伸手按住了她的嘴，定定的看著她道：我才回來，那裡有時間和你細說，你就擺出副我對不住你的模樣。

和大房二房說好待張氏三日後葬進祖墳就開祠堂祭祖。這邊小韋氏和岑四娘見人太多就起身告辭。

聽著屏風那頭傳來的笑聲，女眷們也微微笑著。

杜燕綏趕緊起身給拭淚：看吧看吧，我說先用了飯再說事的和*圖*書吧。您別激動，大喜大悲對身子不好。

丹華微微一笑，扶起她出去。

口風還真緊！岑三娘氣得低頭扒飯。

岑三娘也站起了身，她也吃不下飯了，低聲說道：消息傳的快，大房二房都會來人。我去前院瞧瞧，把廂房收拾出來待客。祖母您先歇著。

岑三娘也說不出那個不字來，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氣鼓鼓的跟著他去了靈堂。

花廳開了兩桌。中間用屏風隔了。

岑三娘有點尷尬，用力甩開了，過去行了禮。

是是，那是。鄒雄傑暗擦了把冷汗，總算過關了。

岑三娘心裏也亮堂著。杜老夫人是給自己面子，看著幫自己說話，心裡頭最心疼的還不是杜燕綏。

岑三娘氣得抬頭瞪他：什麼叫我疑你？你故弄玄虛……

岑三娘飛快的扭頭四望，這廝怕憋得狠了吧？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下就開始調情了？

丹華行了禮，轉身走了。

見親家來了，岑侍郎一家打過招呼后，留下了鄒氏夫婦。也離開了。

杜燕綏知道是祖母的安排。可妹子出嫁，他卻不在。怎麼看鄒雄傑，怎麼也覺得他娶燕婉就是在趁火打劫。

為什麼回來不告訴我？想看她拈酸吃醋自個兒得意？岑三娘不屑的想，小學生的把戲。哼了聲，走回去，帶了阿秋夏初去了前院。

鄒雄傑裝醉，大著舌頭嘻笑：沒……事！

兩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岑三娘今天不知聽幾遍這樣的話了，脫口說道：孝期滿了，就能納妾了是吧？

濟濟一堂，把杜家上下忙了個腳不沾地。

慶幸的是，杜燕婉嫁給了鄒大郎。自己娶了鄒氏。岑杜兩家的關係又密切了幾分。

杜燕綏長長的嘆了口氣：你痛快答應下來不就行了？

杜燕綏伸手就拉住她：對，我打算給母親守三日靈，你和我一起。

杜老夫人聽他連說兩次宮裡要來宣旨，想起胡公公上次來宣旨時意有所指的話，心跳的有點急：還有恩賜？

杜燕綏看著他，目光清明之極：別在我面前裝醉。趁我不在娶走我妹妹，不給你一巴掌我心頭不解氣。

杜燕綏臉上揚起燦爛的笑容，朝靈前磕頭，笑嘻嘻的：娘，她不生我的氣了。兒子謝您保佑我了。

自怡，我才知道，你的閨名叫自怡……居然有人在我之前這樣叫著你。氣死我了！杜燕綏說完，拉著聽懵了的岑三娘大步進了院www.hetubook.com.com子。

意思是你不怕有人瞧著不舒服？

好啊，杜燕綏不說，你來說。岑三娘示意阿秋和夏初留著，順著垂花門的迴廊往前走。丹華默默的跟上去。

等把客人送走，辭了老夫人。岑三娘就發作了，微笑著對杜燕綏道：母親三日後下葬，您要給她守靈盡孝，妾身就先回去了。

杜燕綏看著她。瞪圓的眼睛，皮膚白|嫩著，哭過後微紅的眼皮越發醒目。嘴抿成了一線，微微翹起，裹在一身素白的衣裙里，輕盈的像蒲公英，一口氣就能吹走了。他心頭就湧出陣陣憐意，心疼的想把她抱進胸里揉得碎了。

杜燕綏慢吞吞的說道：你生兩個兒子，我保證不納妾。

鄒雄傑嘴裏發苦，成親擺席，他飲的都是酒糟甜湯。他豁出去了，笑著換了碗：既然破個例，就喝爽快！

杜燕綏望著她的背影，有心追出去，無奈手被杜老夫人緊緊攥著。老夫人又哭又笑，念叨起陳年往事來。他嘆了口氣，拉了凳子坐在老太太身邊，專心聽她傾述。

吃醋了？杜燕綏拿眼瞟著她，聲音輕若蚊蚋。感覺到岑三娘又用力的想甩脫自己的手，嘴角就揚了起來，胡思亂想什麼啊？我大孝在身，怎麼可能納妾。

杜老夫人開朗的笑了起來，對身側的丹華說道：這小子，沒規沒矩的！

那也是被你和老夫人誤導的。岑三娘拍開他的手，不吭聲。

燕婉也嫁了。只要國公府還在一日，鄒家無論如何都會待她好。瞧鄒大郎做低伏小的模樣，好歹也是因著燕婉才如此。我就放心了。

岑三娘想起張氏去時的情形，心頭就是一酸。

等丹華一走，杜燕綏就正了顏色：祖母，武昭儀讓丹華進府，暫時就先安置在正氣堂侍候您吧。反正正氣堂也沒個掌事丫頭。尹媽媽貼身侍候您，院里的事交給她打理就行。

岑三娘抬了眼看她。

鄒雄傑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杜燕綏又笑：行了，既然娶了燕婉待她好就行。不好，就不是一巴掌的事了。

緊接著大房二房的人就過來了。屁股還沒坐熱。岑三娘的大舅母小韋氏，岑四娘夫婦跟著過來。男客女客分在兩邊廂房寒喧。待到未時，二堂叔岑侍郎夫婦，二堂兄和鄒氏也來了。這邊人還沒走，又聽到門房來報，鄒員外夫婦和鄒大郎，杜燕婉來了。

岑三娘就不動了。

我差點就死了hetubook.com.com。你連我的傷都不肯瞧一眼。

岑三老爺偏向了杜燕綏。岑二老爺生怕三老爺把信的內容告訴給杜燕綏，叫人親自去洪州討回那封信。

女眷這桌相處融洽。男人們之單的關係就有點微妙了。

她就舀了一碗。

鄒員外很滿意。聽到江南大捷就興奮了一回。再聽到杜燕綏襲了爵，又手舞足蹈了一回。見女婿眉宇間有些憂鬱，一味的討好著杜燕綏。兒子更是小心侍候。這兩小子小心侍候著的國公爺，對他倆不假辭色，對自己卻是尊敬有加。心頭不由大樂。

她轉身出了房門，默默的帶著阿秋和夏初去前院。

杜燕綏就把頭擱在她肩上閉上了眼睛：我娘看著呢。你別推開我，她定喜歡咱倆好好的。

丹華看著她，深吸口氣道：他丁憂三年，王爺在京城的勢力不夠。離不得他。主子遣了我進府，和宮中聯絡方便些。我和他自幼在王府同一個師傅學藝，有些交情。主子是有讓他納了我的意思。我不肯，他也不願意。所以，您放心吧。

杜燕綏自己拿了湯碗盛了碗湯擱在岑三娘面前，這才正色說道：祖母，這事我回頭再和您說。先吃飯。宮裡頭馬上就會來宣旨。今天有的忙了。

杜燕綏輕聲說道：皇上賜我襲爵了！

杜老夫人哼了聲，杜燕綏就搶著扶了她在上首坐下：先用飯。回頭有的忙了。

杜燕綏哼了聲道：不說話沒關係，由得了你么？

我這就去辦！丹華行了禮，無聲無息的出去了。

杜燕綏站在廊下，換了身家常的綿袍，外間罩著白色的孝衣，身姿挺拔的像白樺樹。轉過頭看她，眉間帶著淺淺的笑。

躺著動不了，丹華來的時候我還昏迷著。就聽她念叨著從前的事。小時候師傅怎麼嚴厲著，第一次去殺人是什麼樣的……王爺知道你的閨名，我都不知道。王爺書房裡擺著架鞦韆，放著兩個人偶，一個是你，一個是他。我聽著聽著氣得就醒了……總有一天，我要進他書房盜了去。

岑三娘低著頭，沉默的拿起湯碗盛湯，給老夫人舀了一碗送過去：天冷，喝碗熱湯暖暖胃。

杜燕綏伸手攬了她入懷：丁憂三年，皇上和武昭儀還有王爺怕是都不肯讓我真正的閑著。不過，比起在千牛衛，好歹能歇歇了。自怡，等開了春，咱倆出去走走吧。別辜負了你這好名字。

阿秋夏初故意落後了幾步，遠遠的跟著和*圖*書。阿秋撞了撞夏初的胳膊，示意她瞧兩人手拉手的模樣。

杜老夫人看了岑三娘一眼，滿口答應：行啊，剛才還陪我說笑來著。唉，知恩去了，尹媽媽心頭也難受，讓她去陪知恩幾日吧。

岑侍郎不敢肯定杜燕綏是否知道自己寫過那封信。眼下又有一事迫在眉睫。吏部要查揚房二州刺史歲考評優的事。他正巧在歲末升任了侍郎，位置僅在尚書之下，一不留神就會被當成替罪羊。岑侍郎心頭大急，趕了來杜家，想讓杜燕綏瞧在姻親的份上，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

杜燕綏遣了丫頭們離開。

話是這樣說。杜老夫人心裏明鏡似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杜家就杜燕綏一個獨苗，只要不過份。哪怕納個妾，頂多一年內不生孩子，御史都不方面彈劾他。再說，讓杜燕綏三年不近女色，她什麼時候才能抱上重孫子？

丹華笑了笑道：您肯定生氣沒告訴您，我去服侍他了吧？我請荊侍衛別說，怕您多心。

杜燕綏正經的說道：我娘在天上作證。今天我正式收回那個承諾。

岑三娘也不攔，賭氣的跪在蒲團上給張氏燒紙。

我為什麼要答應？你為什麼不說，我生不了兒子也照樣一生一世一雙人？岑三娘翻了個白眼，看到正氣堂的院門就停了下來：你打算就這樣牽著我的手進去？已經到正氣堂了。

一餐飯吃得倒也愉快無比。

岑三娘斜乜著杜燕綏，真熟絡啊，看也不看一眼，就吩咐上了。

夏初抱了披風跟上來給岑三娘穿。杜燕綏伸手就接了過去，抖開圍在她身上，仔細結好帶子，握住了她的手：走吧。

岑三娘瞪他：你答應過我的。我不願意了，你還會幫我離開國公府的。

一碗酒下去，鄒員外吃驚的張大了嘴，這是他家從不飲酒的大郎？

杜燕綏扯了岑知柏悄聲說道：有此精明的岳父，二堂兄怕是苦不堪言吧？

夏初瞪了她一眼，眼裡也有了笑。無論如何，姑爺不避嫌的對少夫人親呢著，總是好事。

岑三娘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岑三娘憋了一口氣，半晌才道：你無賴。

杜燕綏閉著眼睛拉她的手放胸口：肩上中了兩箭，當時不覺得疼，事後吸口氣都疼得哆嗦。還有胸前，好幾條口子呢。

他抬起她的手，手指糾纏在一起。她的手放在他粗糙的手裡，纖細白皙，像塊嫩白豆腐摔進了泥地里。他情不自禁的低下頭，用唇和圖書輕輕摩挲著她的手。

成親那會兒我就答應過你，你還疑我做什麼？杜燕綏不滿的說著，抬起頭望著她，當著娘的面，你說，是不是我要對丹華態度曖昧點，你就不要我了？

襲爵了？杜老夫人難以置信的看著杜燕綏，兩眼一闔，兩行淚就涌了出來，老頭子，咱們家總算把爵位拿回來了！

岑三娘走到垂花門口，正碰到丹華回來。

見著牽手進來的兩人，杜老夫人彷彿沒看見似的笑罵道：都成家的人了，還不穩重！

杜老夫人看看面前的湯碗，知道岑三娘惱了杜燕綏了。清了清嗓子和聲說道：燕綏哪，武昭儀把她賜給了咱們家，究竟是什麼情形哪？孝期是不能納妾的。你就算有什麼心思也給祖母歇了。你可不能對不住三娘！

扶了老夫人坐下，伸手拉著岑三娘在他身邊坐了：丹華，麻煩你去告訴杜總管和方媽媽一聲，回頭宮裡要來人，讓杜總管先把香案備齊。讓方媽媽安排了人煮上一大鍋茶水，丫頭婆子都安排好了，登門弔唁的人會像流水似的來。

不要臉，這也能拿來做借口。岑三娘心裏暗暗啐了口，心又軟了一半。

江南大捷后，岑知柏才曉得父親升任侍郎的原因，生生嚇出身冷汗來。

岑知柏心頭一松，杜燕綏和他親呢的說話，看來對父親那封信並不知情。如果吏部真推了父親去當替罪羊，沒準兒杜燕綏還能幫個忙。也低聲笑道：對員外就兩字：無錢！

不要臉！岑三娘用力想掙脫，杜燕綏分開她的手指探過去十手交握，吸得一口雪后的清泠空氣，感慨了聲：回家真好。

鄒雄傑心頭也有些發毛，總覺得杜燕綏看著滿面笑容，眼裡直朝他扔刀子。他打定主意今日無論如何都伏低做小忍過去。

他牽著她慢吞吞的走。岑三娘礙著丫頭們跟在身後，不想和他在外間拉拉扯扯，偏著頭也不看他。

岑三娘心想，那時候滕王逼著她說，她怕死的要命，又不是她主動說的。

杜燕綏笑嘻嘻的長揖到底：孫兒給祖母請安。

根本讓杜燕綏說不出口那個我不守靈的話來。

離了幾丈遠，岑三娘停了下來，盯著牆角根的殘雪出神。

沒隔多久，宮裡就來傳了旨。賜了杜燕綏襲爵，賞了岑三娘一品誥命服。還請來了長宮宮的真人，為張氏做了場法事。

她暗暗發狠，只要杜燕綏透出有那個意思。對不住，天高海闊，和離了立女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