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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招手，她就像小狗一樣搖著尾巴過來，仰著臉巴巴的望著自己。

岑三娘揚起明媚的笑容：我那能訓斥您哪。我只不過想告訴王爺。杜燕綏不是隨侍在你身邊的侍衛空青。我也不是當初的岑三娘。王爺有話想問妾身，大可正大光明的相請。拘了我的奴婢，將我拖拽至此，實在太過失禮。

岑三娘回想著滕王的一言一行。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不是喜歡著自己，又像是在意著什麼。說他輕佻在調戲自己，又不像。

她頓時堆滿了討好的笑，軟聲求他：求求你幫幫我吧！

那時候他沒勇氣也沒有能力給媚娘任何承諾，他連一句我喜歡你都說不出口。他離了京城，一直回想著那個夜晚，一直想象著，能用手撫摸下她的臉。想象著，朝媚娘招招手說：過來！想象著，媚娘會綻放著如花的笑容，提著裙子快活的奔過來撲進他懷裡。

既來之則安之，她就不信滕王真的敢對她怎樣。不說別的，杜燕綏已非昔日的侍衛空青。滕王不可能沒有顧忌。岑三娘心裏更加鎮定，欠了欠身道：王爺想問何事？

阿秋稟道：王爺過來，說有事與你談，讓人把奴婢幾人請到了外院廂房裡等侯。她小心的望著岑三娘，少夫人，您的簪子好像掉了一枝。

滕王呵呵笑了起來：留你下來是想問你些事。

岑三娘的目光連躲都沒躲，平靜的說道：我只是說一個事實罷了。和*圖*書

好啊！我還沒見過呢。岑三娘努力拋開滕王帶來的陰影，笑吟吟的答道。

三娘，聽說錦屏夕照是隆州一景。下午午睡后我們便坐了船去，晚上在山上用飯可好？杜燕綏吩咐擺飯，興緻勃勃的說道。

岑三娘大驚：你想做什麼？

那就是說少夫人出來時臉色古怪，府里有事發生了？少夫人嫁給國公爺，她好她們才會好。這道理阿秋明白。她臉一白，重重的點了點頭：逢春話不多。奴婢回頭就告訴方媽媽。

他又提起了武昭儀。

你這是在訓斥本王嗎？藐視皇室宗親，知道會是什麼罪不？滕王生氣的時候，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黑黝黝的眼神像暴風雨襲來的天空，陰沉的可怕。

滕王一怔。怒氣來得快也散得快，哈哈大笑起來：果然不是從前那個被本王威脅一句，就搖著尾巴來討好的岑三娘了么？

她想了很久，吩咐阿秋道：你回頭給方媽媽和逢春說一聲。別提王爺見我的事。省得姑爺多心。

滕王的臉沉了沉：是不是我說什麼，你都要和我唱反調？

她疲倦的靠在引枕上，閉上了眼睛。

回了四房老宅。杜燕綏正在前院和侍衛們一起。

放肆！滕王終於怒了。

身體猛的被他拖進了懷裡，岑三娘腦中霎時一片空白，推掇著他，放聲尖叫起來。

她順著來時的方向跑著，一進月洞門，看到廊下垂手站著的侍女。和-圖-書她腳步一頓，扶著廊柱喘氣。

岑三娘就一五一十的告訴他，滕王如何用規矩拘著尉遲寶珠，藉著說話，發泄著情緒。

杜燕綏卻想的和她不一樣：滕王這麼做是對的。

少夫人。阿秋和逢春上前扶她，方媽媽也站在橋子旁邊。

岑三娘笑了。她想起小時候讀過的兒童故事：小馬過河。小馬要過河幫媽媽做事。看著河很膽怯，牛伯伯告訴它河水不深，最多沒膝。松鼠卻說水深不可測，昨天才淹死了個小夥伴。小馬嚇著了。老馬告訴它是深是淺，自己試了才知道。小馬順利的過了河。

岑三娘漸漸鎮定下來，揉著手腕，慢吞吞的說道：我穿什麼衣裳……關你屁事！你千萬不要說你喜歡我，我會覺得很噁心。

她？武昭儀？岑三娘並不同意他這句話：天底下沒有一模一樣的花。也沒有一模一樣的人。每個人都與眾不同。

這句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引得滕王輕輕笑了起來。笑容在他臉上一點點綻放，像陽光照在冰雪上，竟有幾分溫暖的感覺。

杜夫人，奴婢送您出府。一名侍女走過來，曲膝行禮。

我的奴婢呢？岑三娘乾澀的問道。

上了馬車，岑三娘才緩緩開口問道：你們去哪兒了？

車軲轆輾著青石板的聲音綿綿不絕，聽著頭痛無比。

岑三娘扔了筷子，站起身道：有什麼好說的，難道我說錯了嗎？她轉身就進了卧室https://www.hetubook.com.com。

話不知不覺喃喃從他嘴裏說出來。

誰打滾了？岑三娘脫口而出，沒好氣的說道，坐台階上假哭來著。別說的我那麼狼狽。

岑三娘伸手一摸，可不是，來時插了兩枝雕成玉蘭花形的簪子，只剩下一枝了。她勉強的笑了笑道：許是落在王妃院子里了。回頭再去探望王妃，看被人拾著沒。不值什麼錢，掉了就掉了吧。

滕王便鬆了手，任她退到牆邊捂著胸喘氣。他轉過頭看向窗外，記得那時候他問她：你真的不求我幫你？

岑三娘既然敢說，就豁出去了，譏誚的看著滕王道：我有說錯嗎？別以為你用規矩去拘著尉遲寶珠這招多高明。你不就是嫌寶珠嬌養大的，身後有尉遲老國公和兩個有出息的哥哥給她撐腰，怕她尾巴翹上天，管著你不痛快么？你既然也不痛快，有本事拒絕皇上賜婚啊？把氣撒王妃身上算什麼？實話告訴你，如果不是皇帝賜婚，也就岑六娘那樣的嫁給你會欣喜若狂。岑六娘愛慕著你，你扔根骨頭她就歡喜的搖尾巴。大概你還瞧不起她。

園子里種著一池荷，已有粉紅的花箭婷婷探出枝葉。陽光打在滕王的臉上，白衣如雪，腰帶上金絲繡的盤龍璀璨奪目。耀得岑三娘眼睛都花了。

滕王眼睛漸漸濕潤，胸口一團火霍的燒起來，又被他強行壓下去。他轉過頭看岑三娘：你不走，是想留在本王身邊嗎？

原和*圖*書是個膽子極大的。滕王喟嘆了聲，你與她一樣，皆與眾不同。

杜燕綏被她突如其來的脾氣驚得愣了愣，柔聲說道：你別急，聽我給你說……

滕王笑聲未停，往前跨出一步，微微眯了眯眼：真的不怕么？本王想試試……

他心情極為愉悅的模樣：後來我才知道，你來船上見我時的斯文矜持全是裝出來的。你怎麼做得出在開國侯府門口打滾的事情？

她們在門口等您。

等飯菜上來，她明顯沒什麼胃口。

自己和武昭儀半點都不像啊。

岑三娘討厭他這樣看杜燕綏，語氣更加驕傲：對。杜燕綏能給我撐腰。可惜尉遲寶珠貴為王妃，卻要受嬤嬤的氣。嬌養的國公府姑娘竟會害怕幾個奴婢。王爺的確沒給她撐過腰！單說這點，我就覺得沒嫁錯人。

出了滕王府，黑七看了她一眼，蹙了蹙眉。

岑三娘深一腳淺一腳像踩在棉花似的跟著她出了院子。

岑三娘呆愣的望著他，看著一張俊美的臉布滿了陰霾，想都不想提起裙子奪門奔了出去。

三人瞧不出有慌亂與驚張。就像被滕王拽到花園裡只是一場夢一樣。

從前和她相處，她至少會怕自己。現在……仗著身後有杜燕綏給你撐腰是么？滕王語氣有點重，帶著股不屑與傲慢。彷彿杜燕綏做了一品國公，在他眼裡根本算不得什麼。

哪怕他努力過，他再沒能等到過他所盼望的那一幕。

風輕輕吹拂著，連呼吸聲都聽不見。https://www.hetubook.com.com

多麼美好。他清楚的記得她梳著垂紹髻，系著兩條粉色的緞帶。末端系著一排米粒大的珍珠，輕輕拂在嬌嫩的臉上。讓他情不自禁想起去封地前，拎著食盒給他踐行的媚娘。

他只能看著她披上黑色的頭蓬，融進夜裡，走向他再也不可能走進的深宮。

她就像那匹小馬。初來乍道，對皇權對這個社會充滿了恐懼。在船上認出滕王的身份就開始懼怕。可這幾年見過皇帝，和武則天聊過天，和皇后一家交過手。直到今天再見到滕王鼓足勇氣說完那番話，她真不怕他了。

岑三娘回了跨院洗漱更衣，杜燕綏就回來了。

岑三娘挺直了背。

杜燕綏就嘆了口氣道：聽說王妃病著？

滕王皺了皺眉，捉著她的手扣在身後，低著頭看她。她眼裡沒有淚，瞳仁里盛滿了恐懼，拚命的扭著身體掙扎著。他想起在船上時問她：你真的不求我？

岑三娘大怒：好好的一個人被拘成那樣，他那裡對？我看你們這些男人都巴不得媳婦立貞節牌坊。自己組團去青樓狎妓卻認為是風雅！

岑三娘驚恐的看著他。

那一年端午我悄悄進了隆州城，火龍灑出來的漫天金花銀雨真美。那麼多人擁擠著，我瞧著你，覺得長街上就像只有你一個似的。原本我以為，只有我一個人，沒想到街上卻又多出一個你。我有時候會想不起你的模樣，只記得那件衣裳，像雲霞似的。滕王像對著岑三娘在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