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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咬牙往右邊奔去。身後有追來的人，他不能把他們引到鎮上去。

他拿出包里的酒囊。心疼的發現已經被箭射穿了，酒漏得只有淺淺一點。他仰口喝了，嗅到濃烈的酒香，心裏頓時生出一絲不安來。

他渾身已經被雨水淋透了。饅頭取下背包，驀然看到背包上插著一枝箭。他拍拍胸口心想好險。

馬車緩緩的離開了老君觀，沿著山道下山。

發出嘩啦一聲。

胡公公聽得這句話，心裏暖洋洋的，激動的說道：「能和您再說上幾句話，這點子路算得什麼。」

「是。」徐夫人低低應了聲。

瓦片移開，露出屋頂的椽子。下面是薄木板搭的承塵。饅頭個頭大，他瞧准房梁的位置，抓著椽子想要滑下去。

阿秋臉上揚起了笑容，大大方方的走了過去。

「王爺，後院牆下有腳印！」

院里燈光亮起，滕王繞到後面，看了看牆邊的腳印，眉頭緊皺。

雪亮的刀貼著灌木草叢揮砍刺著，離他越來越近。饅頭一動不動的伏著，手抓緊了匕首。

徐夫人是織錦閣的掌柜，宮裡娘娘們也極愛織錦閣的成衣，她很自然的請胡公公去自己的院子吃茶。

阿秋不敢再說，去拎旁邊的包袱。

滕王收起了對長安城那座宮殿的回憶，淡淡說道：「宮裡怎樣了？」

饅頭想都沒想用力勾住椽子翻了出來，腳尖用力在房頂上一點，朝外面躍了出去。

岑三娘挑起帘子，故意讓饅頭看清楚車裡的阿秋，輕聲說道：「那個背包阿秋趕了一宵，裏面的東西你應該用得上。記著，探不到消息沒關係，安全第一。我們在山腳鎮子打尖等你。」

「小主子，老奴不懂為何要助她做皇后。」胡公公不明白。這樣的女人哪怕是被逼無奈進了宮，但她也背叛了滕王。

滕王和聲說道：「坐罷。」

滕王筆勢未停，細細的在山石上畫出一莖柔弱的黃菊。他瞧了瞧，擱了筆道：「起來吧。」他轉身看著胡公公衰老m.hetubook.com.com的模樣，嘆了口氣道：「今冬寒冷，勞你長途趕來，受累了。」

「……杜燕綏必須死。我可不想她手裡還有握著兵權的大將。」

岑三娘微笑道：「母親周年祭，我和國公爺來做法事。被雨阻了幾日，祖母病著，國公爺就先回府了。這不，瞧著雨小了，我就趕著回去。胡公公怎麼冒雨前來？」

「再喜歡，也不必心軟。」

林子里亮起了火把，腳步朝著大樹走來。來人圍著樹走了一圈，指著地上新鮮的腳泥：「就在這附近！」

話未說完，就被岑三娘冷了臉瞪她：「寵壞你了，那來那麼多話！」

饅頭背著背包，上了樹，飲了口烈酒。夜色降臨，雨勢又大了起來。他拉上蒙面巾，緊緊雙肩的背帶嘀咕了聲：「比包袱輕便，少夫人就是聰明。」

胡公公搖頭：「小人站著就好。」

等到胡公公過去，岑三娘這才上了馬車，緩緩下山。

她抱著滕王脫下的斗蓬，面上的緞子都被雨霧浸濕了。徐夫人心裏又是一嘆，交給丫頭用熏籠去烤乾。

她吩咐侍衛下馬，靠邊讓出道，請胡公公先行。

不遠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朝著酒囊落地的地方走了過去。

「殺了那個人。如果沒追上的話……」滕王不知道被聽去了多少，想了想道，「下山。她一定在山下鎮里打尖等著。」

不多時林子里傳來輕輕的說話聲：「應該朝這邊跑了。不會遠。」

饅頭數著對方的人數，有三個人。

胡公公見他堅持，這才在下首挨著椅子坐了半邊。

胡公公囑小內侍在門外侯著，和徐夫人一起進了正房。

他說到這裏，又道：「今日上山，正碰上杜夫人返家。王爺，徐夫人在觀里，她可會猜到老奴與你的關係？」

「那時候母妃見太子與魏王爭得厲害，未雨綢繆，讓你去服侍晉王。你在他身邊十幾年，對他和媚娘的事最為清楚。媚娘真喜歡他么？」滕王和_圖_書輕聲問道。

「……大概三月吧，皇上會……丹華已去了……」

瓦片嘩啦啦的掉進了天棚，發出咚咚的響聲。

「她做了皇后的好處……日後你就明白了。」滕王話鋒一轉，「長話短說。我不要你做別的。如有一日杜燕綏犯事，皇上顧念舊情時，你提點他幾句。」

「娘娘的在天之靈也惦記著您。」胡公公的眼淚就落了下來：「若沒有娘娘，小人早就死了。小主子吩咐老奴做事，老奴心裏只有歡喜的份。」

那邊隊伍走了過來，中間也護著一輛馬車。見岑三娘領著侍女站在道旁，那邊的馬車也停住了，帘子掀起，岑三娘不由得一怔：「胡公公？」

雨夜裡，饅頭矯健的賓士著。追來的人都是好手，他不敢停。跑到一處低谷，饅頭遲疑了下。

極自然的遇到了上香還願的徐夫人。

一名侍衛靠近馬車輕聲稟道：「少夫人，看服飾像是羽林衛。」

岑三娘想著饅頭要從後山崖攀上去，天又冷又濕，昨晚連夜給他做了個精巧的背包。裝了一皮袋烈酒。烙了十來張小餡餅。還包了一袋子飴糖。

胡公公想都不想便答道：「哪怕他是奉了先帝遺旨，卻仍是背叛小主子之人，死不足惜。」

和滕王勾結在一處的人居然是皇帝最信任的胡公公。他還有多少的力量藏在暗中？難道歷史真不是她熟知的那個大唐？岑三娘震驚不己。

胡公公已經走了，屋裡只有徐夫人在侍候著滕王。

徐夫人站在他身邊聽得清楚，禁不住吃驚：「是杜夫人？妾身一點都沒看異樣來。」

隨著叫聲，院子外面衝進來數人，朝著後院包抄過去。

中間隔著承塵，聲音若隱若無的傳來。

胡公公趕緊答道：「這幾日連著陰雨，天氣又冷。皇上頭風發作更為厲害。以往皇上極愛皇後宮中的侍女給他按摩，如今疑了皇后，不願去了。昭儀聰慧，去太醫院學了手法，日夜陪著皇上。皇上發作的時候，常讓和*圖*書昭儀給他讀奏章，甚至有時他說，讓昭儀寫。越發離不開昭儀了。」

滕王端起那杯茶送到他旁邊的案几上，伸手按住了胡公公的肩，不讓他起身。他回身坐了，沉默了會才嘆道：「宮裡頭恐怕只有你還惦記著我。」

這是他心裏藏了很多年的疑問。宮裡的人，他只信得過胡公公一人。卻一直沒找到機會問個明白。

滕王負手站在院子里，嘴角抽了抽：「原先不是見著我就躲么？本王又猜錯一回。」

他越發離不開她。又疑了皇后。廢后只是早晚的問題。她做了皇后以後呢？滕王想起了杜燕綏的話：「武昭儀重新進宮，嫌先帝取的媚字太過柔軟，替自己造了個字名曌。取日月行空之意。王爺需謹記，女人最善變，尤其是能被先帝忌憚的女人。」

馬車要讓道，下方是深壑。岑三娘乾脆下了馬車。

「噢。」饅頭緊緊的抱著包袱，嗓子眼又被堵住了，嘴皮動了又動，什麼話都沒說，就看到阿秋掉頭跑著上了車。

一部份侍衛已經追了出去。剩下的人圍侍在他周圍。

老君山海拔兩千多米，氣勢雄渾，傳言老子曾在山上歸隱修練而得名。連續多日雨天，下山的路濕滑難行，二十幾名侍衛小心的護著馬車，行走的格外緩慢。

人順著樹爬了下來，就地一滾，翻進了草叢中，耳朵緊緊的貼在地面。

他轉身走回觀里。徐夫人候在小院門口，見他帶著侍衛回來，陪著滕王進了內室，趕緊吩咐丫頭端薑湯來。

雨淋淋漓漓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早晨雨勢小了。

饅頭飛快的睃了眼阿秋。見她眼裡透出關切，不由得挺了挺胸：「少夫人放心。」

阿秋瞪了他們一眼，將包袱扔給了饅頭：「少夫人給你的，你等會兒偷偷的看，別給他們瞧見了。」

阿秋的臉更紅，她飛快的拿了包袱，低著頭朝饅頭走去。

「王爺，屋頂移了個洞。」有侍衛上了房，察看著被移開的瓦說道。

空氣中飄浮ｈｔtｐs://wｗｗ•ｈｅtubooｋ.ｃom.ｃｏm著一團團雨霧，呼吸間都能感覺到山間冬季的陰寒。

「……老奴不懂。」

胡公公看了她一眼，拍了拍身上沾著的水霧，挑起門帘進了內室。看到窗邊正揮毫作畫的滕王，眼裡一熱，跪下行了大禮：「老奴見過小主子。」

胡公公對武昭儀又是佩服又是憎恨。她是先帝的才人，蠱惑了滕王，卻又投入今上的懷抱。他知道自己的話對小主子甚為重要，不敢加一絲猜測，平實的講述著他眼裡看到的一切。

「你拎著逢春的了。昨晚我讓你們做的那個。」岑三娘嘆了口氣。

進了正廳，徐夫人曲膝行了禮，轉身進了東廂。

他輕盈的翻過矮牆，像貓一樣，從陰暗處攀著木廊的廊柱翻上了屋頂。他趴在屋脊上，從包里掏出塊黑色的油布蓋在身上，小心的移開了一片瓦，把耳朵貼在了縫隙上。

侍衛們牽了馬來，護著滕王從後山小道飛馳而去。

見是岑三娘，胡公公趕緊搭著小內侍的手下了車，上前見禮：「杜夫人怎麼也在山上？」

往左出山就是小鎮。往右則進入伏牛山脈，要繞很久才能出去。

聲音更清楚了。

是啊，那是個複雜的女人。能得先帝賜媚為名。卻敢提著匕首去馴暴烈的獅子驄。她說是今上對她生情，讓自己信她。然而她對今上卻並非全然無情。他又怎麼可能相信她。

「屋頂有人！」

房梁在一步開外，他看了眼距離，只得放棄。腳勾住椽子，倒掛著探下身去。

胡公公在羽林軍的護衛下進了老君觀。清風道長接了旨。安排他在觀里住下，只等明天一早下山進宮。

饅頭急得抓耳撓腮，他一句都聽不懂。他暗罵著道觀的院子修這麼好做什麼，一邊輕輕的將瓦揭到旁邊。

雨夜在山林中追趕，哪有那麼容易。追來的人點著火把，黑夜裡看到幾點火光在林子里閃動。朝著小鎮的方向追去，饅頭輕輕鬆了口氣。

岑三娘縮了縮脖子，雙手緊緊的扯著斗蓬將自和圖書己裹住。她瞅著在車邊空地跳來跳去的饅頭，卻不叫他，上了車，又把逢春叫上來。卻吩咐阿秋：「把早晨烙的餅給饅頭送去。」

他提起酒囊朝著不遠處砸了過去。

馬車繼續前行，快午時了，才走到半山。剛拐過彎道，迎面碰上一支隊伍上山。山道窄，馬車便停了下來。

侍衛們擠眉弄眼的偷笑著。

「不用擔心。眼下她不會說出去。等她想說的時候，已經遲了。」滕王淡淡的說道。

胡公公嘆了口氣，低聲說道：「皇上這幾日總是夢魘，咱家奉旨請老君觀的清風道長去做場法事。」

只要追不到自己。少夫人還有二十來個侍衛保護著。對方人少，也疑不到她頭上去。

背包是岑三娘畫了圖讓阿秋和逢春趕的工。縫製卻只讓阿秋一人動手。阿秋知道岑三娘的意思，看著在空地上跳來跳去的饅頭。想著他傻兮兮的端著滾湯的薑湯，她心裏一熱，有少夫人給自己作主，她怕什麼？

逢春捂了嘴笑得甚是可愛。

饅頭只覺背後一股大力撞過來，差點被撞岔了氣。他攀住牆頭跳了下去，飛快的朝著後山的樹林奔逃著。

岑三娘躬身道：「那可不敢耽誤您。」

滕王站在山巔，望著馬車漸漸消失在雨霧隱沒的山林中，攏了攏斗蓬道：「回吧。」

他下了馬，將韁繩扔給別的侍衛，滑下了山道。

既然來了老君觀，胡公公下午就帶了小內侍在觀里遊覽。

滕王的眼神像外面的雨霧，寒意撲面而來。

饅頭一驚，她是誰？

逢春眯縫了大眼睛笑，阿秋的臉就紅了：「侍衛們都吃過早飯了，不如中午打尖再給他們……」

跑了一程，他找了棵大樹利索的爬了上去。

繞過幾道彎，饅頭看著地形，驅馬行至車旁，低聲說道：「少夫人，我就這去了。」

徐夫人蹲下身給滕王換了鞋，輕聲說道：「王爺，那羽絨服的事她怕是脫不了干係，您看是不是……」

「坐吧。」滕王坐在交椅上，親手倒了杯熱茶擱在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