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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台碧

作者:樁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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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八十章 對手

第四卷

第八十章 對手

他前腳一步,尹媽媽勸岑三娘補眠。岑三娘卻叫夏初拿了披風來,叫黑七去備車。
岑三娘叫了饅頭來。饅頭也不幹:「我不能害她。」
她痴痴的趴在車窗望著隊伍走遠,低聲對腹中的寶寶說:「瞧你爹,多威風哪。」
「可是您為什麼要推薦我呢?您的推薦,把臣推到風口浪尖上去了。換別人領兵不行么?」杜燕綏苦笑。
「燕綏,我知道你夫人懷了身孕,不然也不敢用你。否則太夫人會打進宮來。」高宗半開玩笑的說道。
「哈哈!你還真信啊!」高宗放聲大笑,疑心去了一大半,「此事非你莫屬。你還記得多年前從你手裡逃走的長林軍統領馮忠?他這會兒在賀魯帳下又訓練出了一支長林軍。朕記得和長林軍打交道最多的是你祖父,想來也給你留下了不少心得。打敗西突厥,拿回馮忠的人頭。朕才許你做你的閑散國公。」
黑七和侍衛們圍著馬車,攔著奔走歡呼的百姓。
「你答應我,無論怎樣,活命要緊。」岑三娘還是老話。大不了不在大唐呆了。南方的小島多得很,地球這麼大,哪裡找不到安身之處。
「將來我一定會報答你的。空青。」當時武才人渾身濕透,趴在篝火邊仰起頭對他承諾道。
被他調笑了幾句,岑三娘也笑了起來。
馮忠不是在吐蕃?怎麼跑到西突厥去了?杜燕綏心裏驚疑不定。
杜燕綏出了歸燕居,去了正氣堂給杜老夫人磕了頭。帶著親衛和饅頭去了宮門。
他轉身離開,身影漸漸沐浴在陽光中。武后突然叫住了他:「告訴本宮,他日如果你位極人臣,你肯為了岑三娘放棄么?」
高宗與杜燕綏慢慢的順著迴廊賞景。
後來他奉命回長安。先帝留了遺命給自己。再去感業寺,他看到她面容蒼白。眼底像燃著一簇火。河水很冷,詐死逃出感業寺是在賭命。她毫不猶豫就下了河。
杜燕綏看到了皇帝飄乎不定的眼神,心漸漸涼了下來。
這一回離杜燕綏走,有了十天時間。
「你既是皇后推薦,去見見她吧。」高宗大度的和*圖*書坐實了武后推薦杜燕綏的事情。
她看著杜燕綏從視線里離開,曬然一笑:「曾經他們也肯這樣為我無視禮法,只求長相廝守……如此,就夠了。」
第一次見到她時,她還是先帝的才人。大概是才人位分太低,沒有人記得她的生辰。滕王偷偷的拿了酒菜為她慶生。自己緊張的守在鼓樓下,心裏一直在想,這是不是告發滕王的機會。一會兒想著立了功就可以得到先帝的賞賜回家。一會兒又覺得滕王和她像朋友一般。皇上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才人處罰滕王。這種糾結的心情一直到她披了黑色的斗蓬出來。那時的武才人是三娘現在這般年紀,眼睛格外清澈。嘴角噙得明媚的笑容,腳步輕快。甚至有一回他聽到她嘴裏哼著小曲。
府里三百精壯策衛全部帶走。只留了原先幾十個侍衛在。
「我會活著回來的,你放心。」杜燕綏認真的答道。
依著國公府的家規,打幾十軍棍直接發賣。這節骨眼上,連杜燕綏都幫著求情。當天岑三娘也不可能真行家法,借口為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利索的把阿秋嫁了。府里還熱鬧了一回。
高宗想到這裏,下定了決心。
出征前會在宮門祭旗,沿丹鳳大街經朱雀大街出城。
「皇上呢?皇上待我並不薄。」杜燕綏淡淡說道。
杜燕綏臨走的前一天晚上,帶岑三娘去了書房,拿出一幅地圖慢慢指給她看。手掌比著距離,說著一天能趕多少里路。
是了,是自己著相了。沒有在這宮裡放眼過天下的人,哪裡懂得權力的滋味。滕王不甘心。皇上不甘心。自己坐在這鳳座上,又何嘗甘心平庸一世。
他的眼睛眨也眨的看著她,直到轎簾輕輕放下,侍衛們護著馬車緩緩離開。
「就算是我逼的吧。本宮手裡無人可信。也無人能擔此重任。事已至此,皇上對你已有猜忌之心。你除非把心挖出來給他瞧。否則他總會防著你的。你是聰明人,皇上疑了你,本宮卻信任你。你知道如何選擇。」武后閑閑的說道。
杜燕綏回身笑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臣從來就沒想過要位極人臣哪。」
杜燕綏嘆了口氣道:「娘娘,皇上不需要我,我就做個閑散國公。臣只想吃喝不愁,做個閑人啊。」
杜老夫人嘆了口氣道:「讓她去吧。多帶點侍衛,別讓人群衝撞了。」
也只有他,才能讓她說的這般明白。
初夏的太液池水碧如藍。
「尉遲老國公十幾年不上朝了。上朝就為著和你祖父的情誼替你說話。」高宗說著,話峰一轉,「不如你替朕去勸勸老國公擔任主帥?」
他利索的穿戴好,伸開手又放了下來:「不抱你了。」
氣得岑三娘捶他:「正經給你說話呢。」
杜燕綏雙手攤開:「我這輩的名字大都出自《詩經》《論語》。原先著還早呢,也沒細細考慮過。等我回來瞧著再想。先取個小名叫著。」
「所以你不能敗,只能勝。勝了,足以震攝那些不滿本宮的人。敗了。你是本宮所薦,皇上要借你的人頭敲打本宮。他可不願意再立一個能煽動朝臣和他唱反調的崔后。」武后一針見血。
投了先帝,監視著滕王。投了今上,和滕王與武昭儀合作滅了崔氏。如今,他又要做出新的選擇。
岑三娘嘆了口氣,沒有答應阿秋。
對街二樓上,崔季冬默默的看著岑三娘。
「他是本宮見過心思最慎密的人。」武后輕聲說道。
武后斥退了身邊服侍的內侍和宮人,靜靜的望著杜燕綏道。
「臣領旨。」杜燕綏大喜。能不去自然最好。能襲爵,府里不差銀子使,又是世襲勛爵。他還去西邊拚命掙軍功幹嘛?
岑三娘瞧得認真,倒把他惹笑了:「只是和你說說,你看這麼仔細做什麼?」
杜燕綏穿上那條緊身馬褲,怎麼看怎麼彆扭。穿上長袍上馬溜了幾圈,就感覺到和撒腿馬褲的不同之處。讓府里盡量多趕製給帶去的親衛們。
誰知道晚上阿秋自己去了饅頭的屋子,第二天和饅頭一起跪在歸燕居請罪。
得到了確切的旨意,杜國公府再一次忙碌起來。
杜燕綏沉默著。為人臣子https://m.hetubook•com•com,就像人如江湖,身不由己。他覺得自己像飄萍一樣,飄來飄去,努力的尋找著能讓自己棲息生根的地方。
岑三娘伸手抱住了他:「我不怕,寶寶也不怕的。」隔著冰冷的甲胄,她把頭慢慢靠了上去:「我想上天多給了我一次機會,不會讓我過得很慘的。所以,我相信你一定會活著回來。」
帝王多疑。再信任也是有限的。很多年前他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心裡有數啊。」岑三娘嘆了口氣道,「給孩子取個名字吧。生下來使人給你報信去。」
阿秋卻道:「萬一這幾日我能給他生個兒子呢?少夫人,你成全奴婢吧。」
武后笑了。笑容像初夏的陽光,極盡燦爛嫵媚。說出來的話卻像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處,充滿了寒意:「皇上打壓了一個又一個的先帝老臣,抬舉著一個又一個忠心於他的年輕大臣。他還需要你么?」
這是冷兵器時代,岑三娘不可能給他造點槍炮出來。想了很久,只給杜燕綏做了條馬褲。這是後世的經驗了。騎過馬會知道,長時間臀部和腿部和馬磨擦,會破皮結伽。馬褲的臀部和大腿內側都用了柔軟的小牛皮。臀部更多縫了一層絲綿。
「如果我敗了呢?」
朝陽初升的時候,隊伍離了宮門,威風凜凜的出城。
武后撫摸著鳳座上鋪著的錦墊。手指從彩繡的鸞鳳上淺淺劃過。終於坐在這裏成為六宮之主。她心裏的話堵在胸口,沒有一個人能聽她傾述。
她過的真好。
「我說過,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陽光照在他身上,明光鎧散發出奪目的光芒。有那麼一瞬間,岑三娘覺得他看到了自己,她情不自禁的把手伸出了窗外。
只有那麼一瞬。旌旗飄過來攔住了他的臉。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她的視線中了。
杜燕綏苦笑:「皇上,我覺得請尉遲老國公出山比用我強。他是老將,下面人也服氣。我太年輕,只去江南平過叛亂,怕降不住二十萬征西軍哪。」
杜燕綏輕嘆,鄭重行禮:「如此,就夠了。」
岑三娘掀起轎簾,看到杜和_圖_書燕綏騎在馬上領軍出征的模樣。
杜燕綏嘴角一翹道:「是兒子女兒都叫思怡,愛怡,如怡?」
她知道杜燕綏明白自己的意思。
第二天天沒亮,杜燕綏就起了。看著岑三娘挺著肚子要給他穿甲胄,杜燕綏後退了一步,搖了搖頭:「甲胄血煞重,對孩子不好。」
等岑三娘睡下,他又去找了黑七,讓他搬到了歸燕居的前院廂房裡住著。
杜燕綏低下了頭:「臣惶恐。」
杜燕綏年輕。如果敗了,他是皇后推薦。就算犧牲了杜燕綏,卻也能讓皇后不再干涉朝政。與自己顏面無損。自己還能再遣別的將領。如果勝了。他就是自己親自點的主帥。
「本宮坐上了這個位置,就需得擁有自保的力量。他在旁邊看著。就如同他襄助本宮奪取后位一樣,不必費太多的心思,輕輕的推波助瀾。本宮的出身讓許多大臣敢怒不敢言。他就在旁邊看著。看著本宮為了自保奪取權利。看著本宮最後和皇上斗得死去活來。本宮明明清楚,卻逃不開他布下的局。」武后盯著杜燕綏,「他也恨你。所以,你只能站在本宮這一邊。」
「少夫人。大軍出征,煞氣重。你就別去看了。」尹媽媽勸道。
杜燕綏抬起頭,認真的說道:「誰都不想失敗。兩軍對陣,總有敗的一方。馮忠是長林軍的統領,深得隱太子信任。我不過得了祖父一些心得,實戰經驗不足。雖有二十萬大軍。戰地卻是萬裡外的西突厥。臣只能儘力。」
岑三娘不想錯過。
他也恨自己。恨自己怎麼不去死。
去了皇後宮中,杜燕綏望著坐在鳳座上的武後有點感慨。
因為他們都是君。杜燕綏只是臣子。
武昭儀笑道:「皇上不會念舊情。用你的死去寬慰那些反對我為後的臣子。讓我威望盡失,從此乖乖的做一個看他臉色的皇后。你不能敗啊!本宮還等著你爭氣呢。」
尹媽媽無奈,去稟了杜老夫人。
那會兒他也很糾結。是遵照先帝遺命就讓她真的溺水身亡,還是照計劃下河接應她?直到他把她從河裡撈出來,提著她嗆出水來,他還沒有想好。www•hetubook.com•com
這一去,真不知道要打一年還是兩年。阿秋跪著求岑三娘許婚。
「噢。」杜燕綏伸手揉了揉她的胸,五指分開,嘖嘖說道,「我記住了。」
杜燕綏捉著她的手,嬉皮笑臉的說道:「當心手疼。」他握著她的手放到唇邊滋滋有聲的狠親了幾口,笑道,「夫人的話在下句句牢記於心。不敢有違。」
杜燕綏帶上了饅頭,卻留下了黑七。
「去吧。本宮雖是女人,卻也懂得君子一諾。」
她明明都清楚。再清楚不過他的心思。她卻無力的朝著他定下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岑三娘扶起她道:「饅頭有個萬一,你就成寡婦了。本朝雖不禁寡婦再嫁。可畢竟和你未嫁是不一樣的。」
武昭儀迅速說道:「只要你儘力,哪怕你敗了。本宮先前給了你夫人一塊玉佩。只要她持玉佩求助,本宮保她和你的孩兒一命。讓你不至於絕後。」
岑三娘張嘴作嘔吐狀:「真不害臊!正經點。」
她的手臂探出窗外時,衣袖滑到了手肘,手臂潔白纖細。隔著寬闊的長街,他彷彿看清楚了她臉上溫柔迷迷惘的眼神,如花般嬌嫩的容色。
崔季冬嘴角抽了抽,離開了。走時衣袖輕輕一揮,白色的紙錢紛紛揚揚灑下:「杜燕綏,我送你的。」
她想起離開洪州時滕王怨毒揮來的一巴掌。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她不相信他會原諒自己。他幫著自己不再因為愛她。他是在恨。恨高祖皇帝晚年生了他,卻不能給他富貴平安。恨先帝猜忌,不僅在他身邊安插眼線,還把他發配到滕州那樣荒涼的地方。恨皇上奪了他心頭所愛。他不要皇位,但他要報仇。他在替廢太子承乾嗚不平。為什麼待他如親大哥的太子要被廢。最懦弱的晉王不僅當了皇帝,還敢搶他的王妃。
「馮忠有將才,又熟悉我大唐軍隊。尉遲老國公已經年邁,朕不想他落得英國公晚節不保的下場。如果老將連敗兩次,勢必動搖軍心。皇后也推薦你去。朕也覺得你去合適。」
她不再是當年那個活潑可愛的小才人了。她愛過,被愛過。卻不敢再相信她愛的與愛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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