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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后微怒：「人心不足！」

盤子里依然是那塊玉佩。岑三娘聽到蘇定方認得一句，已經是大喜。雙手接過，誠心的磕了個頭：「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謝娘娘恩典。」

那漢子呸了他一口，一把將他扯了下來：「明明是搶，被我逮住才說借！哪有這等好事！見官去！」

府兵衙役們有的抬著重木撞木，有的搬了竹梯越牆。

府兵們從宅院里搬出了七八具屍體。

出宮城看花燈，高宗不僅僅帶了武后與太子。宮裡受寵愛的妃子也帶了幾位來。武后更衣，把皇上讓了出來。坐在皇帝身後的嬪妃們少了皇后在上的拘束，說話帶趣兒，多了些在宮裡難得一見的活潑天真。眼見長安城燈火璀璨，百姓帶笑，一派盛世太平景象。權貴人家又捧場，扎了華麗彩燈前來湊趣討喜，高宗越發高興。

「真是蔡國公的兒子？」

周圍站著兩名女官，兩名內侍。帳外有千牛衛和八名宮女侯著聽傳。武后沒有斥退任何一人，足見這些人都是她的心腹。

猴三飲了酒，口齒不清的喊道：「我有急事要見官！我借用一下，給你錢便是！」

不緊不慢的在街上觀燈，腳步漸漸遠離了熱鬧的朱雀大街。

「剛才誰問我話來著？」猴三提著豬頭肉，拿起腰間的葫蘆往嘴裏又灌了口酒，「蔡國公夫人？！」

她記得當時杜燕綏只是最好的人選。她說杜燕綏年紀合適，長得不賴，有一身本事，還肯對自己好，嫁他沒什麼不好。

「王家？你相信他們？」方家和鄒家黑七尚有幾分信，聽岑三娘提起陌生的王家，他表示懷疑。

黑七跺了跺腳，轉身去尋了岑三娘。

「可不是！就藏在我們坊里！上頭讓趕緊過去！」

武后一怔。她通風報信是為了讓杜燕綏感恩。杜燕綏死了，難不成她還指望岑三娘能有用不成？至於杜燕綏的兒子，還在襁褓中。將來有沒有出息還說不一定呢。

一側水波映射著五彩的燈光，一側燈市人群熙熙攘攘。

「去吧。別怪本宮沒提醒你。出了這大帳，能否平安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只有他在身邊。他會不會永遠都回不來了？岑三娘驀然覺得一陣恐慌。她心裏騰起了一個念頭，強烈的讓她控制不住。她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要去和你一起去西突厥。」

武后推薦了杜燕綏為征西主帥。杜燕綏投敵的消息令她大失顏面。帶來hetubook.com.com的好處卻是皇帝對她更加放心。

天寒，黑七的後背已被冷汗浸透。岑三娘不懂，他卻知道。武后留在帳中的女官是習武之人。一擊不中，外面的千牛衛進來，就再無活命的機會。一向話不多的他也忍不住問道：「少夫人，您怎麼知道她一定會答應你？」

「為何不選鄒方兩家的商隊？」

「官爺！我要見府尹大人！」猴三尖著嗓子叫道。

岑三娘已經拿定了主意：「征西軍接連大捷，西市又會熱鬧起來。我所熟知的方家，王家和鄒家都會有商隊西行。跟商隊走，最妥貼不過。」

岑三娘摸出一錠銀子扔給了他：「快說！」

府兵衙役人多，不多時就撞開了大門，沖了進去。

「東家今天出城去別莊過元宵節了。」猴三被她嚇了一跳，趕緊說道。

岑三娘急切的問道：「你不是織錦閣的夥計嗎？怎麼今日關了鋪子？你家掌柜的呢？我有急事找她。」

不知不覺，走到了回燕樓。

他喝的有點糊塗的腦子裡閃過了一個念頭。

黑七默默的思索了半天，才嘆了聲：「女人哪，心思九曲十八彎……您要把玉佩給我，萬一少爺有什麼，直接去找蘇定方嗎？」

本是全無希望的死囚，能得三百兩安家銀子，如果不死還能活命。死囚們紛紛說道：「大人放心！」

黑七扶著她迅速的說道：「您去那邊賣元宵的攤子上等著，我去瞧瞧。」

僅僅是這樣嗎？

岑三娘和黑七摘了摩合羅面具，行禮請安。

「滕王既然出手相助，就不會虧待他們。我知道，孩子太小，離不得母親。可是我卻覺得，如果我不去，也許我再也見不到他了。我心裡不安。」岑三娘說出這番話，平靜了下來，「也許，蔡國公夫人這個身份還真的有用。」

「本宮為何要再賜你恩德？」武后不緊不慢的問道。

「不用了。」岑三娘攔住了他。

岑三娘趕到織錦閣，見大門緊閉，她用力的拍著門，裏面一點聲音都沒有。急得岑三娘差點哭了起來。

岑三娘急了，一把扯住他：「我給你銀子，你快告訴我徐夫人去哪兒了？」

刀劍碰撞，喊殺聲四起。

借這空閑，內侍悄悄的引著穿了獅子戲服的兩人進了大帳。

宅院里，崔季冬溫和的對兩個抱著孩子的婦人說道：「不用怕。你們只需坐在這裏，讓孩子哭鬧幾聲，就能拿一百m.ｈeｔuｂｏok.cｏｍ•ｃｏｍ兩銀子回家了。」

崔季冬一身官員服飾，披著黑色的大麾，手持長劍冷笑道：「冥頑不化，死不足惜。攻！」

扭轉乾坤……武后秀眉微揚，禁不住陷入了思索之中。杜燕綏投敵必有用意，絕不會因為和馮忠的師傅之情。萬一他立得奇功，軍中自己就多一員虎將。如果不成，自己依然照計劃做個聽話的皇后，皇上還會很高興。

岑三娘身體一軟，捉住了黑七的胳膊，一顆心被糾得緊了，讓她喘不過氣來。

徐夫人出城去別莊過元宵節？不，她絕不會把自己的兒子藏到坊市宅院里，出城去過元宵節，兒子定被她送出城了。

黑七說道：「我跟著崔季冬。他坐轎去的刑部，路上人多，離刑部路遠，瞧著有機會我就出手搶人。否則進了刑部，就沒有機會搶回小公子了。」

「還在賣那盞魚兒燈啊！」岑三娘望著被攤主高高挑在竹竿上的鯉魚燈喃喃說道。

走了一程，又看到一隊府兵匆匆跑過。等到第四批府兵經過時，兩人警覺起來。尾隨在後面聽著。

岑三娘記得兩三年前，武氏還是昭儀的時候身邊還用著滕王府的老人。時過境遷，武后已經在宮裡有了自己的勢力。盡情擴張勢力的武后，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強大的助力。

岑三娘點了點頭道：「我去東市織錦閣找徐夫人，看她是不是把孩子藏到了這裏。如果不是，那定是圈套。你先跟著，萬不可先動手。」

崔季冬這才施施然出了宅門。

這時，她看到旁邊酒鋪里走出來一人，眼睛一亮奔了過去：「猴三！」

「很簡單。」岑三娘自信的說道，「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將我交給官府，得功勞的是官員，她先前通風報信示恩之舉就白費了工夫。國公爺回不來或者有罪，人是她推薦的，受嘲笑的是她。如果國公爺立了功勞回來，對她感恩，她得到杜家傾力相助。只需一比較，她為什麼不答應我？更何況，又不是白紙黑字寫在紙上的東西。賜塊玉佩，得她賞賜的人不止我一個吧。要說是從前賞的，誰又能指責她半分。」

酒從他嘴裏嗆了出來，咳得猴三直捶胸口。

顏面她可以不要，還能藉機在皇帝面前樹一個賢淑知禮的內宮婦人形象。武后很感謝滕王。是他教會了自己，壞事也能變好事。儘可能利用一切，朝著對自己有利的方向和*圖*書發展。對她而言，給杜家通風報信，已經足夠杜燕綏對自己感恩戴德了。

「你小心點！」岑三娘鬆開了手，緊張的看著黑七尾隨著府兵們去了。

「好好，見官！」猴三滿面歡喜，被漢子扯了，直奔長安府衙去了。

黑七大驚：「這怎麼行？小公子也離不開你。」

有一人提著刀從裏面衝出來，在外守著的府兵一刀刺穿，當場血濺三尺斃了命。引得圍觀百姓驚叫不己。

崔季冬這才進了院子，片刻后提著個藤籃出來，裏面傳出兩個嬰兒的哭叫聲。他上了轎，對府兵們大聲說道：「把那兩個婦人鎖進大牢，本官先行一步。」

黑七趕到的時候，府兵坊丁和刑部衙役已圍住了座院子。因是元宵節，觀燈看熱鬧的百姓多，雖然被府兵們攔住，仍將巷子擠了個水泄不通。

衙役聞到他滿身酒氣，一腳將他踹了進去。冷笑道：「府尹大人還想見皇上呢！啐！」吐了口唾沫揚長而去。

岑三娘心裏一寒，是圈套，定是崔季冬用嬰兒想引自己出現的圈套。

皇帝出宮城觀燈，長安府衙門忙得腳不沾地，生怕出什麼紕漏。一見居然有人敢當街偷驢，也沒心思審，直接把猴三扔進了牢里。

大帳里中間擺著扇繡花卉的屏風，隱約能瞧到屏風后的榻上坐著高冠禮服的雍容皇后。

崔季冬出了大堂，看了眼宅院里七八個扮成遊俠兒的人，悠悠說道：「你們都是死囚，等著秋後處決。本官提了你們出來，每人三百兩安家銀子。如果今晚你們能保住性命，牢里就沒有你們這號人物，明白？如果壞了本官的大事，你們的家小日子便不好過了。」

「裏面的人聽著，你們窩藏欽犯，當受誅連之罪。若肯放下武器投降，公堂之上尚能從輕發落！」刑部的衙役高聲喝道。

「真狠！」她轉身上了馬，狠狠的抽了一鞭，朝著刑部的方向急馳而去。但願來得及，但願崔季冬的轎子走的慢，黑七還沒尋到下手的機會。

黑七伸長了脖子，不多會兒從裏面挾了兩個被綁了手塞著嘴的婦人出來，府兵圍得緊，只看到穿著青布長裙，轉眼間被扔進了停在旁邊的一頂寬轎，由衙役護著往刑部方向去了。

為她瀟洒摘下竿頭魚兒燈的人消息不明。他尚不知道祖母去世，不知道自己有了三個兒子，不知道國公府被抄封，不知道她已經成了被官府緝拿的要犯。縱然再買得和-圖-書這相同的精緻魚燈，就能回到那些美好的日子嗎？

聽到銀子，猴三眼睛亮了，伸出了手：「銀子呢？」

眼瞅著馬奔了個沒影。猴三看了看手裡的銀子，放在嘴邊用力一咬，雪花銀上露出齒痕。銀子是真的！

武后沒有點名道姓。岑三娘也沒有說明事由。二人心裏都清楚，岑三娘是來求武后庇護。武后卻要想一想，杜燕綏值不值得她再出手相助。

「奶奶的，這年節就沒休過一天，這下可好了……」

猴三一愣，指著她：「你，你，你是杜，杜……」

黑夜裡，小巧的鯉魚燈掛在竿頭。被風一吹，搖頭擺尾彷彿在水裡遊動。岑三娘突然覺得心裏一痛，竟有種想跑到曠野大哭一場的衝動。

「王寶林年老色衰，膝下又無子女。日後不是去感業寺為尼，便是老死宮中。我能為她搭上皇后這條路，她為什麼不肯幫我？我已經說過了，兩利相較取其重。出賣我，她又沒了美色，皇上能垂青她幾日？後宮是皇后的天下，得了皇后青睞，日子好過不說，萬一仍無子嗣，說不定皇后還能指個皇子過繼到她名下。將來皇子封衙開府，她就能離宮享太妃的福。這是一輩子的長久之計。她會取哪一頭？」

皇帝搭的花樓氣派，三層樓台的後面空地上臨時搭起了供帝后休息更衣的帳蓬。

兩人重新戴上摩合羅面具，幾下除掉身上的舞獅服，悄悄的融進了人群。

兩個婦人緊緊的抱著孩子，眼睛瞅著托盤裡白花花的銀子，閃動著貪婪的光。

岑三娘憂傷的說道：「給快要渴死的人指明了綠洲的方向，得他感激。然，沒有足夠的食水，不等他走到綠洲，仍救不了他的性命。死人又如何報恩呢？」

「我，我又不認識你。我憑什麼要告訴你？！」猴三又打了個酒嗝，搖搖晃晃的勾著包豬頭肉朝前走。

「娘娘。」岑三娘輕聲說道：「妾想起蹴鞠來。最令人遺憾的是臨門差一腳的情形。又如同快要渴死之人瞧著了綠洲，只需要再多一口水，就能活命。娘娘只要賜一道免死赦令，便能扭轉乾坤，活人性命。于娘娘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他們與我有故，必查得緊。或者，還會受國公府連累。鄒家方家都是純粹的商人。求平安都是使銀子開路。比不過在宮中有人脈的王家，不會有人刻意刁難。這也是方家擠兌王家，王家卻屹立不倒的緣故。」

屏風hｔtｐs://ｗwｗ•ｈetuboｏk.ｃoｍ•ｃoｍ後頭的武后聽到岑三娘的聲音陣陣驚嘆，看到那獅舞吐出橫聯的閨名是回事，親耳聽到她的聲音，見她大胆前來見面是另一回事。佩服之餘又覺得好笑：「你就不怕本宮翻臉么？」

兩人邊說邊走，突然看到前面一隊府兵大聲叫著行人避讓跑了過來，下意識的側過身停了下來。

一錠五兩重的銀子，猴三笑著捏在手裡：「我又不認得你，我可不敢隨便說東家的行蹤！」

岑三娘一把捂住他的嘴，厲聲說道：「你快說，徐夫人去哪兒了？」

宅院里靜悄悄的沒有動靜。

武后揚了揚手。身邊的女官托著一個托盤走了出來。

「白紙黑字的事你就不用想了。拿著它吧，蘇定方認得。不過，你再把它交回到本宮手裡，本宮和你就兩清了。」武后閑閑的說道。

兩人在車馬行雇了馬，擠開人群，分別走了。

喧鬧中，嬰兒的哭聲傳了出來。黑七心頭一緊，情不自禁的上前了一步。

「誰，誰叫我？」猴三打了個酒嗝，抬眼看到個戴著摩合羅面具的瘦小公子，他歪著頭含糊不清的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公子……叫我？」

岑三娘將玉佩貼身放好，睃了身邊的黑七一眼，行過禮退出了大帳。

她低聲求道：「娘娘慈悲，還請娘娘看在孩子尚小的份上，再賜恩德。」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

「你做什麼！」商鋪里跑出個漢子，一手拉住了韁繩，「光天化日，你敢搶我的毛驢？」

岑三娘停住了腳步。那一年滕王奉詔回京，元宵節時殿前求娶了岑六娘。便在這回燕樓中，他問自己：「真想嫁給杜燕綏？真心喜歡他？」

黑七看了眼低聲說道：「我去買下它。」

他一個人一匹馬，風餐露宿都沒有關係。帶上岑三娘？黑七睃了她一眼，沒有吭聲。自幼長在深閨，她受得了塞外風寒？

街上往來的人奇怪的看著他。猴三一下子瞅見旁邊栓著頭驢，把豬頭肉和酒葫蘆一扔，解了驢就騎了上去。

「哎呀我的爺爺！那可是座金山啊！」猴三猛的揮舞著手朝著岑三娘走的方向高呼著，「來人哪！來人哪！」

隔著七八丈遠，黑七仍看得清楚，那人絕不是假死，又緊張了幾分。難道兩名小公子真被滕王藏到了這裏？

肯討價還價意味著武后仍看好杜燕綏。岑三娘更為鎮定，恭敬的說道：「因為他是娘娘推薦的人哪。」

岑三娘一急之下把面具往上一推：「你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