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一點暈黃的燈照亮了她和杜之仙，啞叔沉默地將燈籠放下，跪了下去。

他看到了穆瀾的裝扮，話及時咽進了肚子。

雁行點了點頭，點了些護衛連夜往城裡趕。

啞叔跪在陰影里，高大的身軀沉重得像背負著一座山。

穆瀾搖晃著他，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

杜之仙沒有拒絕林家送去的大筐藥材，想必借住一晚，也不會拒絕他吧？

「至少師父走得安心。」穆瀾喃喃說著，嗚嗚哭了起來，「我不甘心！我什麼都不明白不知道。為什麼不能告訴我？他欠了別人的債，我幫他還……」

是東廠的番子……

她輕輕攀下一枝，裝著嗅聞著花香，透過枝葉望向池塘的對岸。

一股火突然就冒了出來。穆瀾盯著林一川恨恨說道：「若不是醫治你爹，我師父死得沒這麼快！」

「師父。」穆瀾的尖叫聲打破了靜默。她的心狂跳著，幾乎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了杜之仙。

「杜先生於家父有活命之恩。在下理htｔｐs://ｗww•ｈetｕｂｏok•coｍ.ｃｏm當留下來行後輩之禮。」林一川肅然說道。

早已無法站立的杜之仙居然從躺椅上站了起來。

紋絲合縫，就像原本這地方插的就是這支弩箭。

這次來開門的，還會是那位冰山美人嗎？他有些期待地站在門外等侯著。

他微笑著上前叩響了門環。

「少爺，確定是這兒？」雁行仔細地把這塊地方查了個遍，沒發現任何異樣。

穆瀾明白了。「她」若不出現，老頭兒走得死不瞑目。他人生最後的夙願就是對著「她」下跪行禮，乞求饒恕。

什麼情況這是？穆瀾下意識地就想閃身避開。然而，杜之仙伏在平台上再沒有抬起過頭。一絲不祥油然而生。穆瀾不敢動，盯緊了他，盼著他重新站起來。

穆瀾驚愕得放開了花枝。老頭兒站起來了？這執念得有多深啊？

她的恨意是這樣濃烈，林一川無言以對：「我去給先生磕個頭……」

「回答我和_圖_書！為什麼師父見著桂樹下的女人會行叩拜大禮？他不是只想見他的心上人一眼嗎？你騙我！」穆瀾高聲怒吼著。

俊秀眉眼間難掩凄色，穆瀾忍著淚嗯了聲，淡淡說道：「在下要忙師父的身後事，大公子自便吧。」

扎進竹身的弩箭已經被取走了。不過，他身上還有一支弩箭。箭簇上刻著鷹翅圖案，從茗煙身上取出的，屬於朴銀鷹的那支。林一川將火把插在竹枝間，將弩箭朝著竹身上的孔洞插了進去。

正想跟進門的林一川險些被撞到鼻子。他沉默地站著，卻生不出一絲怨氣。

「讓開！」穆瀾冷著臉越過他，拿起竹勾將門上的燈籠取下來，換上了白燈。她用竹竿挑著素白孝幡豎在了門口。

啞叔顫抖著手比劃著。

林家幾十名護衛舉著火把將林一川和燕聲遇襲的地方照得如同白晝。

取了箭放進懷裡。他跳了下來，不動聲色地說：「清理得很乾凈，走吧。」

穆瀾一身白衣孝服，紅著和圖書眼睛瞪著他：「敲門喊的這麼急，來奔喪的？」

林一川大怒：「你……」

護衛拱衛著他上馬離開，林一川突然又想到一處地方。

「你這是……杜先生過逝了？」林一川倒吸口涼氣。他來得太巧，看情形這是才發生的事情。

老頭兒被刺|激得都能站起來了！穆瀾激動地想，她是不是可以扮下去，讓老頭兒的病慢慢好起來呢？

他的眼睛已經閉上了，嘴角含笑，面容安祥。

「城門已經關了，就地宿營。」林一川下了命令，自己卻邁上了台階，「少爺我去杜家借宿一宵。」

「你不是最聽他的話？你怎麼捨得讓他死？」

他以極恭敬的姿態跪伏于地，任由身體被黑暗吞噬。

風吹過他的衣袂，穆瀾依稀看到當年那個名滿京城的翩翩公子。

他沒有聽到腳步聲，心裏越發著急。正打算翻牆進去看看，門吱呀一聲開了。

老頭兒本來可以多活幾年！她需要林一川這條後路嗎？說不定將來他投靠東廠作惡和-圖-書，她會先宰了他！

啞叔的身體簌簌發抖，嗚咽地哭了起來。他用頭力磕著頭，撞得平台砰砰作響。

「雁行，杜家人丁少，看情形杜先生的喪事會極冷清。咱們卻不能讓先生走得無聲無息，你去辦吧。」

時間彷彿停滯。暮色終於完全沉入了黑夜。

「我不扮成那個女人，他就不會泄了心裏那口氣，他是不是就不會死？」

穆瀾扯住了他的衣襟逼視著他：「你說話！你告訴我為什麼！」

她怔忡時，杜之仙突然整了整衣袍，雙膝落地，朝桂樹所在方向行了個大禮。

「啞叔，你從小就疼我，你為什麼要讓我害死師父？」

林一川踢了踢自己裝暈的地方。面前有塊草皮被鏟走了。打掃得真乾淨，連淌了血的地皮都鏟走。他唔了聲道：「查不出什麼了。回吧。」

啞叔抱住了穆瀾，大手輕輕拍著她單薄的背。穆瀾瞧不見，此刻啞叔眼裡的悲哀比夜色更濃。

「怎麼會這樣？」穆瀾抱著杜之仙，啞heｔｕｂｏｏｋ.ｃｏｍ.cｏm聲問道。

走了一程，他又想到了杜家那位姑娘，帶了人又折回了杜家。

「她是誰，你告訴我她是誰？她不是老頭兒的心上人，是債主！老頭兒欠了她什麼？啞叔，你告訴我！」

他沿途回憶，終於找到了那株竹子。雁過留聲，那些人鏟走了帶血的地皮，還沒有把這株粗大的楠竹砍走。他取了支火把騰身躍起，抱著竹竿爬了上去。

沒有絲毫動靜。難道東廠的人來過杜家了？林一川擰緊了眉頭。再次叩動了門環：「杜先生在家嗎？在下林一川！啞叔，穆公子！」

最後一線黃昏的光落在枝葉間。墨綠葉片間星星點點金色的桂花幽幽吐放著香氣。穆瀾有些緊張地站在樹下。老頭兒，你瞧見了沒？「她」來了。你再不要再失望傷心。你看到「她」，是否就可以走得安心？

「砰！」杜家的大門被穆瀾用力地關上了。

暮色還沒有完全沉入黑暗時，穆瀾出現在桂花樹下。

竹溪里依然如昔。竹中那場刺殺沒有影響到杜宅的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