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無涯盯著自己的手，照理說，不是該輕柔的握著嗎？這動作怎麼看著如此彆扭呢？他用力往外一抽。

「多謝公子。」

如果他把她當成冰月，就當是她女扮男裝十年中為了自己燃放的煙火。哪怕煙花易逝，終究燦爛過。

「大白天的……」她想嬌嗔一點，聲音卻乾巴巴的。

無涯拿起筷子去挾。

無涯很少開口，目光溫柔繾綣。穆瀾更沒有開口，唇角的笑意不散。

穆瀾背部一僵，籠在袖中的手握得緊了。

他還是那個靜月青竹般優雅的無涯公子。她此時是天香樓嫵媚動人，一舞成名的花魁冰月。

穆瀾從來沒有溫柔過的舉動，老鷹叨小雞般捏著無涯的手腕，同時將垂至胸口的面紗也握在了手裡。

淡淡的龍涎香盈繞在鼻端。這一刻穆瀾幾乎立時閉住了呼吸。她清晰的記得，闖進綠音閣假山上的亭子時，他坐在窗前煮茶，茶香裊裊。像每一次清晨踏進竹林的感覺，薄霧蒸騰，竹葉被染得翠綠，葉尖一顆ｈtｔｐs://m•ｈeｔubｏok.ｃｏｍ.com晶瑩的露水懸而未滴。她之所以練成小梅初綻，就是不想驚擾了這些自然的精靈……這樣美的無涯，在溫柔的親吻著她。

她閉著嘴嚼著，這是最優雅的吃法了。但是她又在向無涯示意，眉眼靈動起來。熟悉的感覺剎那間如閃電擊中了無涯。

「冰月姑娘，請。」

穆瀾本不想多說話，微笑著點頭。

無涯的聲音輕若蚊蟻，在穆瀾耳中無疑卻響若春雷。她幾乎立時轉開了臉，長長的睫毛低垂著，蓋住了她的情緒，微顫的吳音像受驚的鳥：「菜涼了，冰月叫人熱去。」

無涯愣了愣。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直接用手拿過食物。就算是餅，也是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御宴上就沒有這道菜。他知道，一直沒吃過。呈上的御宴不會出現需要直接用手拿著吃的食物。宮裡的春餅很像這種吃法，但也是卷好了，用銀刀切成小段。

無涯的心像那天被穆和圖書瀾拉著翻窗而過時，一下子浮到了半空，好半天才悠悠蕩回了胸腔。

尚未意識到自己動作不像姑娘家的穆瀾自然沒有被他甩開。這一扯，卻將她的面紗扯掉了。穆瀾驚愕地抬起臉，看到無涯投來的目光。

西次間布置成練功房，置了茶具。核桃只會跳舞與煮茶。琴棋書畫短時間也學不會。這裏的茶具都是上品。

怎麼可能讓無涯吃熱過的飯菜，反正這桌席面也是要算銀子的。天香樓很快又送來一桌酒菜。

穆瀾鬆開了手，深吸口氣正視著他的打量。

腦袋輕了輕，墜著明珠的翠玉卷荷被抽了出來，放在了妝台上。穆瀾愣了愣，無涯想做什麼？

她是冰月！柔若春|水的江南軟調，嫵媚明艷的美麗臉龐。他怎麼會叫失了口？無涯怔然，她不會生他的氣吧？他語氣忐忑不安：「哦。」

他的目光太專註，穆瀾趕緊低下了頭，吳音婉轉：「公子吃得合口，冰月再給你包一隻吧。」

穆瀾誤會了，她從無涯的碟子里拿起htｔps://m.ｈｅｔuｂｏｏｋ•ｃoｍ.ｃｏm了鴨餅，放在了無涯手中，很是可憐他：「吃吧，味道不錯。」

他木然地將整隻鴨餅塞進了嘴裏。腮幫子鼓鼓漲著，沾著的醬汁溢出了嘴角。他邊嚼邊笑，然後飛快地咽下，挽起袖子親自動手包了一隻，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穆瀾不停地在心裏念叨著，直到耳邊傳來一聲囈語：「穆瀾……」

依然由錦衣衛們查驗過，核桃送了進去。這一次她看到了無涯的臉。年輕的皇帝長得是挺好看的，不過，沒有少班主好看。少班主笑的時侯是她見過的最美的男人！核桃睃了穆瀾一眼，見她的髮髻全散了，披散著一頭青絲，面紗也沒有了，不由一愣。發生什麼事了？又見無涯呆愣地坐著，核桃暗想，皇帝瞧著也挺傻的呢。少班主說的沒錯，宮裡頭紅牆圍的天地像雞籠子似的，左一個規矩右一個規矩，拘也把人拘成了木頭。少班主對付這樣的木頭，定會無恙的！

陽光將她的臉映得纖毫可見。彷彿眼前有一團和_圖_書白光閃過，無涯吃驚地微張著嘴，忘記了她還擒著自己的手腕。

拒絕了留在胡家用膳，他真有點餓了。

他無比自然地伸出了雙手。既然要用手拿著吃，用薄荷青檸水洗過手才行。普通的水也可以。

見他還愣著，穆瀾又包了一個，咬了一口——鴨餅就是這樣吃的！

室內安靜，唯有茶香飄浮。

見他吃得香，穆瀾忍不住就笑了。

如冰河乍裂，滿室生輝。

她是冰月，不是穆瀾。他是無涯，不是皇帝。

穆瀾和無涯心事重重，沒有一個注意到核桃美麗的臉變幻著各種神情。

「好。」無涯移開了目光，心底一聲嘆息。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杴兮，赫兮喧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詩經里的句子在穆瀾心中蕩氣迴腸的吟哦。

「奴婢告退！」核桃有意提高的聲音和門吱呀合上的聲音同時驚醒了兩人。

送來的菜里有一道片皮烤鴨，穆瀾不想枯坐著，取了張荷葉餅卷了鴨肉放在了無涯面m•ｈeｔuｂoｏk•ｃｏm•com前的碟子里。

緊接著是花簪釵飾……沒有干透的黑髮自由地披散開來。

他笑著用完飯，柔聲說道：「我給你煮茶好不好？」

他優美的姿態如蘭綻放。

他輕抬著她的臉，拇指溫柔的撫摸而過。如果穆瀾的眉也用螺黛這樣畫長眉梢，如果穆瀾的眼尾染上春天的桃花紅，大概也是如此嫵媚動人吧？無涯做了自己想做又一直不敢做的事，他低下頭，把唇覆在了她嫣紅的唇上。

「手拿著吃才痛快！」穆瀾脫口而出。

嫌她珠翠過多？也是，宮裡頭的貴人們頭飾繁複，他早看得厭了吧。穆瀾沒有動。然而無涯的手突然移到了她的腰間，她下意識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無涯和穆瀾分坐在案幾對面，她默默地看他煮茶。

也許每個人心裏都有那麼一刻，希望時間就此凝固停留，鎖定眼前的美好。

彷彿時光迴轉，她和他在京都初見時。

初葉般清新的眉，眉梢略長。眼尾暈染著紅，讓清亮的眼嫵媚如春……無涯的手撫上了她的臉頰。穆瀾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