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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兄天庭飽滿，下頜方圓，耳厚唇豐。此乃長壽福相。」穆瀾斟酌著話，往好的方面說。

應明機械地回頭，看到兩名東廠番子站在了自己面前。

一句話將應明嚇醒了，踉蹌著被穆瀾拉走了。

「淮安府監生應明？」

穆瀾從樹后出來，輕嘆了口氣。

五樓窗戶出現的東廠番子不敢靠近，聽到侯慶之大罵，急得不行。

才回到擎天院，就聽到林一鳴興奮的聲音：「不得了，有人闖進御書樓，要跳樓！」

兩名番子扯著應明走了。

這本是相面術中最簡單的察顏觀色，輔以旁敲側擊，普通人極容易被詐出實情。

「考上又如何？」侯慶之藉著酒勁突然拉開了衣襟，眼淚涌了出來，「我這有福之人為何不能佑我家人？」

「哈，福相！」侯慶之哈哈大笑，酒勁直衝入腦，將當初的事坦白說開，「我爹嚴苛。我娘心慈。我家為我捐銀入監。臨行時我娘把私房都給了我。我怕成績不好，就想請應明做槍手。小穆，虧得你提醒應明。否則我和他都慘了。我還算有福之人吧。」

御書樓中燈火通明。院子里燈籠火把星星點點。禁軍封了大門，學生們悉數被攔在了院外。穆和*圖*書瀾見天黑人多，直接爬上了樹。居高臨下一看，院中站滿了國子監的官員，還有東廠番子。

穆瀾不對勁。是因為侯慶之？林一川攬著她的肩道：「別難過了，侯應之把事情鬧這麼大，就不可能不了了之。」

也許，這就是侯慶之以死求來的吧。穆瀾黯然。

「老侯！」穆瀾叫了他一聲。

時間緊迫，穆瀾把他拉出人群只問了一句話：「侯慶之在哪家錢莊存錢？」

聲音遠遠隨風飄來。學生們一片嘩然。

侯慶之神色更為急切：「可有破解之法？」

一月未見，林一川黑了不少。看到站在樹下的穆瀾，他彷彿察覺到了什麼，大步走到她面前，鼻子吸了吸，皺眉道：「你喝了多少酒？」

見天色不早。穆瀾結了賬，與六子約定好，如有緊急事，就將這間雅室窗台上擺的花撤下一盆。她一見便知。

相面？穆瀾睨著他，隨口就來：「老侯，你有心事纏身哪。」

這是京城四大錢莊之一。穆瀾還想再問，突然看到有東廠番子出來四下尋人，她匆匆說道，「你什麼都不知道。熬過就好。」

國子監祭酒陳瀚方探出了窗戶，聲音沉穩：「侯慶之！你是我國子www.hetubook.com.com監的學生。本官自會為你作主！你放下手中的刀，莫要白丟了自己的性命！」

五層飛檐上站著個身穿麻衣的人，手中拿著一把菜刀壓在脖子上迎風大喊：「我父乃淮安知府侯繼祖！我爹未貪一兩河工銀！賊子偷換庫銀，破壞河堤，想讓我爹背黑鍋！東廠閹狗休想用我威逼我爹認罪！我侯慶之寧死！」

「通海錢莊。」

侯慶之恍若未聽見，徑直去了。

梁信鷗站在院子里咬牙切齒。東廠一直盯著侯慶之，沒有提前動他。是誰走漏了風聲？讓這二貨提前知曉，爬上了御書樓飛檐。

穆瀾回過頭，看到林一川和謝勝連袂而來。

這時侯慶之突然大笑：「我侯慶之不懼死！」

「老侯，這是怎麼回事？說不得小弟能想想辦法替你化解厄難。」

侯慶之從懷中拿出一隻玉貔貅塞進了穆瀾手中。不等她推辭，搖搖晃晃起身道：「為兄先行一步。」

「不不不。」侯慶之連連擺手，卻連人帶凳子移到了穆瀾面前，分外緊張：「小穆，聽說杜之仙杜先生擅相面之術。你學到了幾成？」

應明泣不成聲，還想掙扎著回去見侯慶之。穆瀾使勁掐了他一hetubook.com.com把，低聲道：「東廠會來找你！」

也是她運氣好。應明就站在御書樓門口，已哭得不行。穆瀾擠開人群，扯了應明就走。

此時尚未宵禁，學生們紛紛從房中跑出。穆瀾腳步停了停，沒來由想到了侯慶之。她跟著人群奔向了御書樓。

簡單未嘗是一種幸福。快樂會傳染。侯慶之讓穆瀾胃口大開。兩人喝酒吃菜，好不痛快。點燈時分，酒飲得多了，侯慶之說話更為隨意。

「啊。」

說罷扔下應明就走了。

「蠢貨！他是想跳樓嗎？」梁信鷗臉上百年不變的笑容消失殆盡，張口便罵。侯慶之分明是想把事情鬧大，然後橫刀自盡。

血染了梁信鷗一身，他放下侯慶之，見脖子上的傷猙獰外翻，血流如注，已然無救，頓時臉色難看之極。

她搖晃著有點沉重的腦袋，心裏閃過一個念頭，四處找尋著應明。

藍色的監生袍服下竟穿著件麻衣。穆瀾悚然一驚。侯慶之在為誰守孝？孝期他卻吃喝痛快，不合常理啊。

「對！」謝勝跟過來憤憤說道，「侯慶之為求個清白，不惜鬧出這等動靜。我們不能讓他白死了。」

「今天休沐……」穆瀾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誰都幫和圖書不了他。侯慶之望向暮色里的集賢門，心情黯然。回國子監前想飽食一餐，能遇到穆瀾，也許正是天意。他打定主意后道：「小穆，多謝你這餐酒飯。你是杜先生的關門弟子，奉旨入學，前程似錦。將來……切莫忘了與我老侯還有一餐之誼。這個送你。」

穆瀾笑得不行，見他認真，半開玩笑道：「林一鳴想捉只狐狸精。老侯你也想有此艷遇？」

應明連當初自己提醒他莫當槍手之事都告訴了侯慶之，兩人關係深厚。東廠少不得要找上應明。

「小穆，聽林一鳴說，你會畫符捉妖？」

穆瀾笑道：「天生萬物互相剋之。老侯，你且說來聽聽。」

侯慶之踟躕半晌，卻又改了主意：「你且再看看，我是否是那短命之人？」

他聲音大。一語激起千層浪。四周的學生頓時跟著吼了起來：「侯家的案子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樹上的穆瀾握住了那枚貔貅苦笑不己。侯慶之將此物給了她，還說盼她將來莫要忘了一餐之誼。他也看太得起她了。她現在只是一介白身，怎麼可能查得了他家的案子。該怎樣才能勸得侯慶之打消自盡的念頭？穆瀾心急如焚。

咦，今天她怎麼沒有把自己的手摔開了？林和*圖*書一川很是愉快地搭著她的肩，偷瞥著穆瀾清美的側臉，忍不住低頭問她：「小穆，想我不想？」

應明暈暈沉沉，只知道傻呼呼地望著穆瀾的背影。

學生們失聲驚呼。

穆瀾心一沉，捏緊了手裡的玉貔貅。

「跟我們走。莫要緊張害怕，問個話而己。」

「蒼天無眼！害我外祖父只得以死作證，一頭撞死在金殿上！」

穆瀾坐在窗邊望著他蹣跚著走向國子監。手中貔貅溫潤可愛。她晃了晃有點重的腦袋，本意是想輕閑一點，沒想到又添了一樁費解之事。

穆瀾看著侯慶之躺在院內地上，知道回天乏術，難過起來。她下了樹，想著侯慶之舉鴨腿敬他母親。此時方明白，侯慶之已心存死志，去雲來居分明是想吃最後一餐飽飯。

乾淨利落地一抹脖子，人如紙鳶般從飛檐上栽了下去。梁信鷗的身影飛迎而上，在半空中撈住侯慶之，落在二樓，旋身落地。

應明把那件事告訴了侯慶之？他究竟有什麼心事，又不肯說出來？穆瀾順著他的話道：「不過一個入學試。侯兄不也考上了？」

「譚誠閹狗，你不得好死！」

「小穆！我找你好久。」

「大人，只要他敢跳，就一定能接住他。」一名番子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