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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知道，他就要在皇帝和父親兩者中選擇一方。手心手背都是肉。縱然父親枉法，那也是他爹。而無涯，他一直視為親兄。他願意用一生去忠心輔佐他。

今天皇上壓下了這件案子。父親再不放權，仍然在皇帝眼皮底下囂張。皇上再好的性子也會被悉數磨光。天家無父子，更何況許家只是外戚。

又送走一個，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了，風雪肆虐著天際。無涯揉起了眉心，有點倦。

「猜對了。」

許玉堂眼睛一亮。

他微笑道著將許德昭說過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許玉堂。只省去了穆家班與穆瀾之事：「念在你父親只是為了破獲珍瓏，庫銀未失。且許家還出了三十萬兩銀子修了河堤，這件案子就此結了。陳良已死，東廠結案的卷宗上也會把罪名悉數推到他身上。這就是兩種真相。」

無涯輕輕嘆了口氣。他也很為難。

不多時許玉堂踏進了殿堂，解了皮毛大氅給春來，興高彩烈地朝無涯行了禮：「表哥，今天的事，小弟辦得還不錯吧？」

無hetubook.com.com涯重新打起了精神：「擺駕。」

「三十萬兩？」許玉堂正想說你哄鬼去吧，腦中突然閃過侯慶之抹喉自盡跳下御書樓的事，臉色就變了，「這就是淮安府被調包的三十萬兩戶假戶部庫銀？案子破了？」

春來吩咐人重新上了熱茶，小聲說道：「幾位大人已經進了宮，在御書房外侯著了。」

這些事都是師傅胡牧山後來告訴他的。

龍椅上坐著的是才十歲的小皇帝，朝臣的人心就亂了。

然而十年之後，不論是譚誠的東廠還是舅舅許德昭似乎都忘記，他不再是那個十歲的小男孩。十年中，他們手中的權利越來越大，且都捨不得放手了。

「三郎絕不辜負皇上！」許玉堂激動不己，「您等著我的好消息！」

「若提前知道許家玉郎要冒雪跪宮門，不知有多少京中閨秀奔去採買毛皮給你趕製護膝。」無涯戲謔地說著，隨手將那隻錦盒取了給他，「事辦得不錯，賞你了。」

孤兒寡婦想要保住皇權並非易事。

和_圖_書「一百兩？」無涯似笑非笑地望著他，輕輕搖了搖頭，「它值三十萬兩。」

無涯親手扶了許玉堂起來，笑道：「三郎，朕盼著你從國子監畢業，做朕的左膀右臂。」

兩錠雪白的銀錠放在盒中。一錠是監生侯慶之存放在錢莊里的。另一錠是今晨抄查芝蘭館，秦剛送來的。

許玉堂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他應該相信他。

十歲的他只知道用心刻苦地學。放權給東廠，信任舅舅。登基那年朝廷換了很多大臣。譚誠的東廠抄斬了許多世家大族。只要對他稍有異心的，都除去了。

許玉堂打開匣子，看到裏面五十兩一錠的元寶氣不打一處來：「表哥，你也忒小氣了。一百兩銀子就把我打發了！」

輕易調包三十萬兩戶部庫銀。這麼大的事情，父親和譚誠瞞著皇上就辦了。反之推想，父親和譚誠稱得上肆意妄為，打著為皇帝除去隱患的旗號辦事，事實上就根本沒把皇帝放在眼裡。

「淮安府的河堤是許家出錢修建的。舅舅真是大方之人。」和_圖_書無涯想起許德昭的話，如蓮花般靜美的面容浮現出一絲玩味的笑。他打開了案几上的一隻錦盒。

你父親私調山西府駐軍滅了於家寨，私調京畿守衛營燒毀驛站，私調江南水師刺殺素公公。哪一樁比私自調包戶部庫銀罪名小？

「皇上！」

無涯的手指輕敲著案台：「你想聽案情的真相，還是想聽東廠在結案卷宗上寫的『真相』？」

「三郎，如果這個真相牽涉到你的父親，你還想知道嗎？」

「自然是真實的案情。侯慶之與小弟也有過數月同窗之情。現在回想當時他自盡跳樓那一幕，仍驚心動魄。」許玉堂正色說道。

聽到外頭小太監稟道許玉堂到了。他把銀子放了回去：「傳。」

把罪名悉數推到一個死去的陳良身上。當廷撞死了的沈郎中白死了。一任知府也因此喪命。他們都是朝廷命官啊。皇上顧念舊情，難道就不會愧對那兩位官員？

他繼位時才十歲。母后只是宮中婦人，不通政事。他雖然沒有兄弟，卻有好幾位皇叔。先帝一去，分封在www.hetubook.com.com外的皇叔進京哭靈，沒人把他當回事。幸好任宗長的禮親王堅定地站在了他身後。

如果許德昭致仕交權，輔佐自己對付譚誠，那麼他就既往不咎。這是對許玉堂最小的傷害，對太后最小的傷害了。但是他肯嗎？想起許德昭今天的態度，無涯心裏嘆息著。

且這樣的臣子，哪個皇帝能容忍縱容？

許玉堂越想越怕，起身向無涯求懇道：「皇上。我大哥已經娶妻生了兩個兒子。二哥也已成婚生了一女。大哥二哥外放多年。母親思念不己，一直想讓他倆回京。父子三同朝也不妥當。父親操勞一生，也該含飴弄孫，享享兒孫之福。我回家勸他致仕。」許玉堂當機立斷，起身向無涯求懇道。

無涯笑而不語。

年前薛大將軍夫婦殉國，軍中無主將。二月里先帝又去了。韃子立時發兵，已攻到了大同府，離京城不過數百里。

譚誠親自帶人赴邊關接回了薛錦煙。舅舅憑著自己是禮部尚書，舌戰群儒，力排眾議，這才封了建朝以來頭一個外姓公主。薛家軍軍心振奮，和_圖_書這才齊力將韃子趕回了草原。

入手有點沉，不是硯台是什麼？許玉堂嘀咕道：「該不會是金銀吧？」

「謝皇上賞賜。」許玉堂喜滋滋地接過盒子，手上一沉，不由得生出幾分好奇，「讓我猜猜皇上賞的是什麼。紅木匣子，賞了小弟一方硯台？」

對上許玉堂求懇的目光，無涯心中一軟，表弟還是忠心於他的。且讓他試試吧。這是許德昭最後的機會。

「不是你想的那樣。」無涯思忖良久，決定告訴許玉堂。

無涯拿起一錠銀在手裡掂著玩。他很想知道，如果他不抄了芝蘭館，這批銀子是否會和戶部里的那三十萬兩庫銀再調個包。

與父親有關？許玉堂愕然望著無涯。他比皇帝小一歲，自幼進宮伴讀。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長得也有幾分相似。許玉堂對無涯的性情多多少少了解幾分。看到他唇邊那若隱若現的笑，探究的眼神，許玉堂手中捧著的匣子頓時如有千斤重。

如果庫銀調包案和父親有關，這兩錠假庫銀就是對他的試探了。許玉堂合上了匣子，搖頭道：「我不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