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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瓏·無雙局

作者:樁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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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江山如坪 第九十六章 尾聲

第四卷 江山如坪

第九十六章 尾聲

他痛心地望著她:「一個月以來,您用身體不適為由不見朕。以為朕會像從前一樣認錯求懇?母后,您已經不是許家女,是皇家媳!是太后!」
「山有盡,海……無涯!」前面的話低聲呢喃,最後兩字卻用盡了力氣喊了出來。
燕聲手搭著涼棚跟在他身後遠眺。手終於搭得累了,他不知從哪摸了把蒲扇遮在了頭頂:「公子,穆瀾肯定不會來了!都等了三天又三天了!咱們走吧!被水軍發現麻煩了。」
無涯腳步微滯,又堅定地邁了出去。
許太后愕然抬頭看了過去。
無涯閉了閉眼,再睜開,一片清明:「朕四歲時被立為太子,十歲登基。自啟蒙之日起刻苦學習,從無一天懈怠。登基之後兢兢業業,勤學政務。朕不求開疆裂土,只求治下百姓安居樂業,世事太平。朕問心無愧。父皇臨終時知曉當年真相,也無從廢朕太子之位的想法。算陳后之子被找到,空有身份,他拿什麼和朕?朕並不懼之。自從知曉陳皇后死後產下一子,父皇留有遺詔。朕痛苦反側,難以入眠。不惜火燒御書樓,為的是能遮掩舊事,對得起母后和舅舅從小到大對朕的照拂。朕親政三年來,對舅舅苦苦隱忍,百般退讓。可是舅舅您呢?囂張跋扈,目無君主!天底下沒有能容忍朝臣篡權之皇帝。縱然如此,若舅舅肯辭官歸隱。朕仍保舅舅一家富貴平安。」
許德昭正痴痴盯著小光孔外露出的半勾銀月出神。外頭掛在腰間的鑰匙發出的撞碰聲離他越來越近。他慢慢回過了頭。
公主的鸞轎緩慢地離了慈寧宮,往宮門行去。轎傳來薛錦煙低低的笑聲:「不殺也好。不值得髒了你的手。穆瀾,你真的不想再見皇一面?」
林一川忍俊不禁,縱身躍到她身邊坐下。
許德昭冷笑出聲:「皇。若無臣除去擁兵自重的薛神將,連和_圖_書根剷除陳氏一脈。您的皇位真坐得穩嗎?陳氏一定會找到陳皇后之子擁立他登基。以陳氏在朝的力量,你以為他們做不到嗎?甚至那個被他們找來的皇子是假的,也照樣能奪走你的帝位。你替薛神將報不平,替邊關將士百姓抱不平。你以為得來順暢的皇位,卻是你親舅舅用染滿鮮血的手扶持你坐去的!」
「我對不住她。」無涯喃喃說著,腳步沉重出了慈寧宮。
「皇。太後娘娘說身體不適……」
「無涯!」許太后跌跌撞撞奔了出去。她倚在寢宮門口,看著無涯垂著手走在烈陽下。那陽光那般烈,像雪光一樣灑在他身。令他的身影無限蕭瑟。許太后倚著宮門滑坐在門口,突然後悔起來。她突然想回到那個夜晚,讓穆瀾一槍刺死自己。或許,她的兒子不會這般傷心絕望。
「不是因為舅舅。」無涯停住腳步,回頭看她,「不,母后,不要說穆瀾。」
「朕能有今天,心裏不時不感激著舅舅。」無涯放下食盒,長揖首,「若無舅舅扶持,當年無涯年幼,未必能坐穩江山。這一禮,舅舅受之無愧。」
薛錦煙嘴唇微翹,偷瞥了她一眼,將手伸了過去:「太後娘娘既然身體不適,本宮不去打擾了。走吧。」
無涯站直,靜美如蓮的臉驟然閃過一絲隱怒:「指使張仕釗勾結韃子圍邊關殺薛神將夫婦,害死將士近萬,百姓數千。走私違禁,結黨營私,買賣官爵,你無罪嗎?!」
小船落下的帆突然坐起來一位少年,嚇得女子們一跳。
穆瀾的臉不知為何突然在無涯腦出現。她六歲那天的記憶那般慘烈。至到現在,她都不知道那碗回春湯根本不是她父親熬制的。
樓船朝著南方破浪前行。
嵌在銅盆里的桐油幽幽燃著。光影在獄閃爍不定。鐵青色的石牆,深褐色的柵欄,霉爛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草席是詔獄的標配。只有幾間層的牢房在高處開著不足盈尺的孔洞,依稀能透進一點光線。這已是錦衣衛詔獄最好的待遇了。
林一川見到穆瀾,雙臂一張,左右各攬了一個入懷:「海有風暴,這才耽擱了幾天。你們倒是運氣好,馬要開船了,正巧趕了。」
「為什麼?為什麼?無涯,你不是與母后最親?最喜歡來母后這裏用飯,陪母后插花……」許太后的心被無涯一番話說得酸楚難當,眼淚涔涔落下。
許太后掩面痛哭。
皇帝離開,龔鐵對許德昭並無多少客氣,板著臉道:「承恩公選一樣吧。」
帶著怨恨的聲音直刺入無涯心裏。他生平第一次站在母後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癱坐在地毯的她。
林一川在甲板焦急地張望著。
「公主尋得如意郎君出嫁時,穆瀾定有厚禮奉。」
讓他辭官歸隱?讓他回老家當個土財主?讓他受盡世人嘲笑?許德昭怒極:「皇,要殺便殺,想要折辱老夫,恕難從命!」
賜他全屍?太后尚在,皇帝敢殺他?!許德昭正驚愕時,龔鐵親帶著人捧著個托盤進來。盤放著匕首白綾與毒酒。
「她發什麼癲?」
艙房裡主僕二人擠在門縫往外瞧。
桅杆傳來穆瀾的高呼聲。林一川身體僵住,砰地拉開了艙門,仰頭大罵:「鬼叫什麼?再喊船資翻倍!」
「我,我……少爺你看來了條小船!不會是水軍的哨子吧?」燕聲指著遠處喊了起來。
小船駛得近了,船的穆家班的人張大了嘴巴仰起脖子看著眼前這艘巨大的樓船。
一襲明黃的衣裳映入了眼帘。在這陰暗晦氣的大牢,衣襟精繡的五彩金龍像突破烏雲的太陽,燦爛得刺痛了許德昭的雙眼。
穆瀾怔住了。她搓了搓下巴,朝主僕二人離開的方向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和_圖_書,轉頭招呼穆家班的人扛行李船。
慈寧宮宮門緊閉,將六月的明媚悉數關在了外頭。
「別嘶別揉啦。」燕聲扇著蒲扇,大搖大擺地從她面前走過,「甭以為除了你我家少爺不喜歡別的女人似的!」
「憑什麼?憑不喜歡你唄!」燕聲嘟囔道。
林一川回頭狠狠瞪他:「你說什麼?」
「這是朕最後一次見您了。」無涯木然地說道。
穆瀾一個倒掛金勾,晃蕩著對他扮了個怪臉。
一道道門被他用力推開。層層帷帳被他用力扯開。陽光直射進太后寢殿深處,照在許太後身。
這是在折辱他?他是舅舅,也是臣子。他蔑視皇帝,逾矩犯時,可知一個帝王心裏的屈辱?無涯轉身離開:「舅舅既然一意孤行,死不悔改。朕無話可說。」
「他扶持有功,朕該任由他篡權,做個傀儡皇帝嗎?!」無涯打斷了太后的話。
「為了父皇。」無涯紅了眼睛,「自無涯懂事起,父皇身體不好。他病得再難受,也不忘抱著無涯教導。父皇真是因為池起良那碗回春湯過世的嗎?素公公為何死都不肯說出真相?為何他還能活著?母后,您告訴我。我知道,您都是為了我,為了我能順利登基。可他也是我的父皇!」
她沒有梳頭,任由夾雜著白髮的青絲披在肩頭。
這個名字哪怕這樣說出來,無涯的心都掠過一絲酸澀。他輕輕搖頭,彷彿這樣能將那個眉如新葉,眼若秋水,笑起來能讓他的心化掉的女子從腦搖晃出去:「不是因為她。朕再喜歡她,也不至於為博她歡心不顧自己的親娘。當年沒有母后,朕成不了嫡皇子,甚至當不成太子,坐不了皇位。朕都明白的。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他人眼母后心狠手辣,朕心卻是一片拳拳愛子之心。」
「她憑什麼不來?」林一川被初升的朝陽刺痛了眼睛,一把扯過燕聲的蒲扇擋和_圖_書在頭頂。
說罷理也不理穆瀾,左擁右抱進去了。
無涯親自拎著一隻食盒站在了柵欄外:「舅舅。」
突然,許太后想起無涯剛說過的話,她嘶聲叫道:「因為你舅舅,你再不見母后了?」
「不,不。」許德昭搖著頭,突然沖至柵欄旁,朝著遠去的無涯大喊,「皇,你不能殺老夫!你如何面對太后!如何面對與你一起長大的三郎!」
「嘶!」穆瀾發出一聲牙痛似的吸氣聲,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眼睛。
「不用見了。我放過他母親。他也放過我。這樣罷。」
許太后張了張嘴,從地站了起來:「你當年那麼小,幾位皇叔虎視眈眈……」
偏殿的迴廊處,薛錦煙遠遠看著這一幕,嬌美的臉沒有絲毫表情。
船頭,數十位衣著艷麗的女子簇擁著林一川也好地望著下面的小舢板。
無涯輕嘆,緩緩轉身。
「那你以後還會來京城嗎?」
林一川定晴一看,興奮得直搓手:「快快,趕緊叫姑娘們……不,姨娘們全部出來!」
一聲舅舅令許德昭目呲欲裂,鬍鬚顫抖:「舅舅?你還知道老夫是你的親舅舅?!先帝駕崩,你才十歲。黃口小兒,深宮弱婦。是我,是你的親舅舅為你撐起了一片天!是老夫按下了你那些王叔的心思,扶你坐穩了帝位!皇帝。你對得起老夫嗎?!」
林一川大為興奮:「啟航!下個碼頭靠岸時再買些水靈點來!」
「從小到大,您待朕如珠如寶,寵愛有加。朕從前聽聞皇家無親情,帝王無父子。朕一直竊喜,朕與母后尚如民間母子般親呢。朕覺得歡喜幸福。」無涯望著案幾插好的花,從取出了一枝,「前朝後宮本是一體。若無母后撐腰,舅舅能籠絡這麼多朝臣,插手朝綱,肆意賣官鬻爵?承恩公不過禮部尚書之職,卻能收三十萬兩銀子賣一個入閣的名額!三十萬兩!朝廷一年稅收才六百多萬https://www.hetubook.com.com兩!他賣掉的官位值三百多萬兩!許氏一脈的官員供狀觸目驚心!他不該殺嗎?但朕仍許他辭官歸隱,保許氏一門富貴。舅舅拒絕了。呵呵,母后,您的親兄朕的舅舅說讓他辭官是折辱他。他姓許!是外戚!當這江山也姓了許嗎?!朕還不夠寬容?不夠體恤感恩?朕是您的兒子,為何不見您因承恩公篡權而斥責他?」
陽光的刺目讓她抬起胳膊用寬大的袍袖擋住了自己的臉:「你殺了你舅舅,你流放了你的外祖母舅母表兄弟,你來看哀家死了沒有是嗎?!」
(正完結)
一名女官低著頭來到她身邊:「殿下久等了。」
「哼!」許德昭拂袖。他做了多少,有多麼辛苦,輕輕一揖首想抹殺了他的功勞?
許太后張了張嘴,眼淚斷線珠子般往下掉:「池起良不在陛下身邊,匆匆離宮。譚誠覺得有異前來告訴哀家。趕到乾清宮時,你父皇已知了當年皇后產子真相,罵哀家毒婦,說池起良已攜詔書歸家。他要廢了哀家。你還那麼小,幾位皇叔的兒子正值盛年。廢了哀家,你孤零零一個小兒如何坐得穩皇位?哀家求你父皇重新詔書。他昏了過去。哀家求素公公,看在江山社稷的份……他熬了碗回春湯。你父皇有了片刻清醒,卻不住痛罵哀家。道若非看在你的份,定要殺了哀家。迴光返照之後,你父皇便薨了。」
聽得太多次這樣的借口。無涯邁步前,不顧緊跟在身邊滿臉惶恐的宮人,用力推開了宮門。
穆瀾順著桅杆爬到了頂,望著波瀾壯闊的大海,想著從此天高雲闊心情萬般舒暢,禁不住大喊出聲:「哦哦啊啊啊……」
絲絲斑白的頭髮讓無涯偏開了臉。
燕聲悄聲說道:「大概是被姨娘們刺|激著了。」
離珠江入海口不遠的一處荒涼的港灣,山崖包圍掩映下停靠著一艘高大的樓船。
朝陽初升,照得海面一片金光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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