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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虎抬起頭，對著汎秀講述現狀。

「未滿周歲就離開了生母啊！」

從嗓音、身形、容貌三個方面判斷，這個武士與在座的其他人，似乎有著本質的不同——此人的第二十三對染色體應該不是一長一短，而是兩者一致，這種人生在武家往往也不會去學習弓馬之道，而是對廚藝和女紅更為熟悉，在東方的文化下，他（她）們往往與英勇、明智之類的詞語無緣，而是被要求溫順，包容，謹小慎微……

自小修習弓馬的手並不該如此吧，她真的能當個武士嗎？

「萬事拜託您了！」

既然如此堅持，想必是當真有些本事的，汎秀猶疑了片刻，最終頷首應允了。

「在下是遠江井伊氏當主，次郎法師直虎，參見平手監物大人。」

汎秀提出了這個建議。就算井伊虎松將來沒有成為歷史上那個名將，只為了給虎哉宗乙一個人情，這也是值得的。

「那我以後就以家臣的身份來看待你了，次郎！」

「井伊氏英勇善戰之名，我亦有所耳聞。先給你三百石的俸祿，你可自行招募十五至二十人，直屬在我治下。」

直虎的聲調十分平ｈttps://m•hｅｔuｂooｋ.cｏｍ•ｃom淡，聽不出有什麼怨怒。

這些年來，從平手政秀、織田信長開始，再到木下藤吉郎、丹羽長秀、柴田勝家，還有近兩年的今川義元和松平元康，對所謂的「歷史名人」，汎秀自認為已經可以免疫了。不少人的作風的確與後世傳言無二致，但也有更多與通說相反的東西。比如今川義元並不是不知兵事，柴田勝家亦不是有勇無謀，那隻「猴子」更不是從一開始就具備過人的氣度和器量。

女武士先是錯愕，繼而是滿臉感動，深深地拜倒下去，伏身不起。

「但是在下卻希望能在您治下作為家臣而參与戰鬥。」女子眼中露出幾分黯然，再次拜倒下去，「我井伊氏的武名，必須延續下去，拜託您了！」

要保存井伊家的武名，這個要求可以理解。但是，這群人里有人可以戰鬥嗎？難道真的讓姬武士上戰場？

沓掛城主平手汎秀用三百石的俸祿招募了一名女武士，起初令家臣和領民十分不解。就算幾日後那女子槍棒弓馬都展示出合格的水準，眾人依然覺得奇怪。

「我可以先為https://m.hetubook.com.com井伊家留下一份土地，等到這些孩子里，有人成年再來繼承基業，如何？」

堅強果決而又溫柔大方的姬武士，往往比同樣勇猛的男人更讓人敬佩和愛慕。這是完全與主流文化迥異卻又令人喜聞樂見的東西。然而在此之前，平手汎秀對於此的印象只停留在傳說當中。女性想要克服生理上的弱勢舞刀弄槍，談何容易？何況文化氛圍也不允許她們那麼做。

直到某日，有好事之徒說，那個女武士的相貌，與城裡的合子夫人頗有相似之處，大家才茅塞頓開，恍然大悟。

語言，動作，裝飾都沒有任何問題。

井伊直虎長舒了口氣，再次拜倒在地上。

一念至此，方才停息遐思，汎秀伸手虛扶，說到：

井伊谷城上一代的當主井伊直盛，在今川入侵尾張時，與松平並列為先鋒，於此役中戰歿。其養子井伊直親，被今川氏真近臣進讒，是以遭到誘殺。已經年過七旬，退隱多年的元老井伊直平出來主事，卻又遭宿敵毒殺。飯尾、天野等今川近臣趁亂掠奪井伊家的勢力，一門之內皆被誅殺，家臣亦紛紛www.hetubook.com.com離去，最終只剩下一群孩子和少數幾個忠僕。

想來，就算是將來武田信玄，上杉謙信，毛利元就這等人物出現在面前，也未必會有什麼讓人值得驚訝的東西展示出來了。

PS：這個可是真實存在的姬武士噢！絕非虛構。不過井伊家衰亡的過程被我簡略概括了，其實一系列挺複雜的事情。

這種要求並沒有道理拒絕，而且此人的來路也是值得相信。

女子卻是一揖至地。

這麼算起來，這個女子該是虎松的姑姑。

「嗯……方才你自稱是井伊氏現任當主？」

直虎這才慌忙起身，雙頰頓時飛紅。

「他的母親改嫁給了別的武家。」

這個武士身高大約是五尺出頭（150cm+），並不高大，但在這個時代也不算太矮。純白色的吳服，雖然因為趕路而在下擺處褶皺，卻是十分乾淨，沒有染上半點塵土。淺灰色的腰帶上，只配著一柄小太刀，沒有多餘的飾物。頭髮整齊地梳在腦後，結為髮髻，全無東國武士的邋遢之態。

這一次顯然更要虔誠了。

汎秀隨口問道。

「此乃上下尊卑，不敢輕忽。」

……

這個姬武士聲音ｈｔtｐs://m•hｅｔｕｂoｏｋ•ｃom.cｏm有些沙啞，容貌亦非絕色，氣質也顯得太過硬朗嚴肅，並不是文藝作品中那種美艷羞澀的偶像人物——不過畢竟也是真人版本的姬武士啊。何況這份清新秀麗，不施粉黛的樣子，頗合自己的審美之道……

「上下尊卑？」汎秀搖搖頭，「我不過是暫且留你們在此居住罷了，並不是你的主君啊。」

女子緩緩起身，低著頭回答說：「在下自幼被當做男子養育，所以才會有次郎法師這個男人的名字。監物殿武名卓越，在下不敢以此自誇，但是要做您的馬前一卒，或許勉強可以勝任。」

汎秀卻突然心生十分煞風景的念頭來：

沒有錯，這個自稱「井伊家當主，次郎法師直虎」的年輕武士，是個女人。

「何須如此多禮呢？」

日後的井伊直政，現在還叫虎松，只是個快要滿周歲的嬰兒，被她視作下一任的繼承人。

用這個名字稱呼一個女子，還真是覺得彆扭。汎秀習慣性地伸手拉她起來，然而輕握住她雙手，只覺得入手處儘是柔荑纖指，方才知道不妥，連忙鬆開手。

然而眼下這個毫不知名的武士，卻令汎秀大跌眼鏡。

而這個次郎法師直虎，乃是m.ｈeｔuｂｏｏｋ.ｃｏｍ.coｍ井伊直盛的女兒，因其父無子，被作為男兒養大。後來安排嫁給其直盛養子直親，卻因為種種原因未能成婚。附近的武家也沒興趣迎娶進來一個女強人，是以終身大事耽擱下來，乾脆住進尼姑庵去，成為修行中人。直到家族蒙難，才又出山，自立為家主。

於是不敢再對這個女武士不敬。

「可是……」汎秀目光瞟向井伊直虎的身後，不禁面露苦笑。井伊家除了這個女人之外，剩下的全都是孩子，最大的似乎也不超過十歲，最小的則還是被族兄們抱在懷裡的嬰兒——那就該是年幼的井伊虎松，未來的直政了。

「若讓他跟母親去別家，定會隨著改姓，那井伊家的血緣就斷絕了。」直虎眼中此時才露出幾分憐意來，「對這個孩子的苦難，也只能由我儘力彌補了……」

然而……但是……

二十余歲的年輕武士，跪坐在汎秀的正對面，報出了自己的家門字型大小，而後緩緩伏下身去施禮，神情嚴肅，一絲不苟。

「這孩子的母親也不在了么？」

「既然如此……」汎秀貌似不經意地說，「我的兒子比他還要晚出生半年，就讓他們一起長大吧。」

「多謝主公！」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