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體會不到，但我也有一個夢想，我想考音樂學院。我一直很努力，從小到大，我每天都在家裡學習，練琴，唱歌，從來沒出去玩過一天。
內心的倔強被他激發出來，她提筆快速寫著：「好啊，你把五萬塊現金放在這兒，我現在就脫衣服。」
「你認命？！」他嘆氣，「你不認為你是個會認命的女孩兒。」
「當然可以。」
「只喝酒多無聊。」他伸手叫來服務生。「拿一疊紙給我。」
她認真想了想。「我能問你些問題嗎？」
「不是，有個朋友想用。我想要現金，銀行關門了。」
她笑著搖頭。「你肯借我錢，我已經很感激了。」
在這個五毒俱全的「落日」酒吧，二手煙早已充斥著每一個角落，可他還是很鄭重地詢問她：「不好意思，介意我抽支煙么？」
如果爸爸泉下有知，知道她現在正在做的事情，會有多痛心。
沐沐咬著筆，發獃了很久，才寫字。
她知道……
她苦笑，看向外面的夜空，浩瀚的天地被閃爍霓虹照亮，真美！
「空虛，或者鬱悶？」
「……一會兒我去找你。」
她木然搖頭。
「你挺善解人意的。」他沒有否認，反倒問她。「你能體會到一種感覺嗎？你有一個夢想，所有人都認為你不行，你很努力想向他們證明：你行，你可以做到。最後……你失敗了。」
可他還是讀懂了。「血濺出來？是車禍，還是……」
然後，她在寫滿字跡的杯墊上找到一小塊空白。「一個人喝酒多無聊，我陪你喝兩杯吧。」ｈｅtuｂoｏk.com.cｏm
「現在？」電波里的聲音明顯有些緊繃。「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他也笑了，低沉的笑聲從充滿磁性，「小妹妹，你別後悔哦。」
是的，心理障礙。
沐沐低頭，又想起那可怕的一幕，滿身是血的爸爸睜著驚恐的眼，鮮血飛濺，血腥的味道哽住她的喉嚨。
繚繞的煙霧裡，他看著她的眼神變得深邃，簡直與剛剛調笑的他判若兩人。「對不起，我不知道你……」
一個白手絹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她轉回視線，眨眼之間，白手絹突然在他手心裏不見了，他的手中多了一支手絹折成的白玫瑰。
她從煙盒裡拿出一支遞給他，然後小心翼翼為他點燃。
「我沒辦法了，這就是我的命……我認了。」
她還沒寫完，他便驚訝地問：「為什麼？」
「嗯。」
「隨便你……」因為手抖得太厲害，她的字跡寫的歪歪扭扭。「酒店，或者你家？」
他仍意興盎然看著她，隱隱有些挑釁的意味，好像在等她的回答，又好像在等著她逃走。
「沒有，醫生說是我的心理問題。」
她接過，這是她第一次收到男人的玫瑰花，還是她喜歡的男人。
年幼無知時，她總因為媽媽的嚴厲苛責偷偷地抱怨，現在，她才恍然懂得，幸福是一件脆弱的珍寶，一不小心，它就會摔得粉碎，再難複原。
在勁爆的的搖滾樂聲中，在妖嬈的浮光掠影下，厚厚一疊便簽紙放在她面前。
她垂首，想悄悄擦拭眼淚，他的指尖卻落在她的臉上，
ｈetｕｂｏoｋ.ｃｏｍ•cｏｍ輕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
沐沐捏著筆的手指越來越蒼白。
他把白玫瑰拆成白手絹，輕輕擦拭著她臉上的淚。
寫完后，她仰起臉，彎著眼睛對他甜甜一笑。
在男人微怔的目光中，沐沐對著調酒師打了個響指，指了指他的酒杯，敲敲自己面前的吧台。調酒師會意，端了杯淡黃色的威士忌放在他們面前。
「你覺得我這個年紀會為了什麼學吸煙？」
「送給你。」
她拿著電話，拚命搖媽媽，希望她能說句話，可媽媽的身體比爸爸還要僵硬。
她在燙金的紙上慢慢寫著。「我因為受過的刺|激……之後就再也說不了話。」
「退學？！不管你家裡發生了什麼，你都不應該放棄自己。你爸爸泉下有知，知道你放棄考大學，知道你每天在這種地方自甘墮落，他會怎麼想？」
「每個人都說我行，我的老師建議我報考上中央音樂學院。我爸爸到處求人，幫我找了個非常好的鋼琴老師教我……鋼琴老師也說我一定行。再過半年我就該參加高考了，可我沒有機會了……」
他問她：「你可以聽到聲音，為什麼不能說話？」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落日』酒吧。」
她當然不會走，這是她唯一的機會，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放棄。
沐沐在這酒吧已不是一天兩天，類似這樣的要求聽過很多次，豈會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怎麼？不願意？」 他挑眉，頗有種勝利的喜悅。
自從幸福美滿的家庭支離破碎，再沒有人這麼小心翼翼呵hｅｔｕｂook.ｃｏｍ•ｃom護過她，也再沒有人有那份耐心，和她「聊天」。說不出什麼滋味，紙張上燙金花紋好似烙在她心間，一股熱熱的液體從她乾澀的眼睛里湧出……
可是，她沒辦法，難道讓她眼睜睜地看著媽媽死？！
這裏？沐沐嚇得小臉煞白。她在酒吧呆了一個多月了，沒少看見酒吧黑暗的角落裡男女火熱的糾纏，也在洗手間里撞見過不堪入目的場面。
「我退學了。」
見他掛了電話，一副饒有興緻地眼神將她的身體從上看到下，標準的「色狼」看法，再看看周圍半醉半醒的男人，沐沐真的有點撐不住了，下意識瞄瞄門的方向。
可能，她不會再有機會了。
他打斷對方的話。「好了好了，你不用說了，我保證今天最後一天，明天我就去發憤圖強，行了吧？」
「你最近心情不好。」這個問題她早就想問。「為什麼？」
「我還能幫你做點什麼嗎？」
沐沐頓時讀懂了他眼底的笑意——他在逗她玩，想看看她臉紅、驚慌的表情，想看她撐不下去會怎麼辦。
「你不會吸煙……」憑她對吸煙人的了解，他抽煙的姿勢和神態很明顯是初學者，很帥，很酷，但沒有對尼古丁那種強烈的渴望，「你這個年紀應該不會因為叛逆才學吸煙吧？」
「你又泡夜店？！超……」
從今夜起，她的命運會為他而改變。
等她意識到自己寫了什麼字，急忙用筆劃掉，一筆一筆，把字跡塗得一片狼藉。
「聲帶受損了嗎？」
後悔？她豪不猶豫地搖頭，拉過他旁邊的吧台椅heｔubook.coｍ•ｃom，坐上去。她偏不信眼前這個她心儀已久的男人會下流無恥到讓她當眾脫衣服。
沐沐像被蠱惑了一樣，木然在紙上寫字，「我爸爸死的很慘，他的血濺在我的嘴裏，全都是血腥的味道……」
「好吧，我想想辦法。你在哪？我一會兒給你送過去……」
那一刻，她真的相信這個世界有奇迹——眼前的男人就是她的奇迹。
沐沐不想騙他，如實告訴他：「我想救我媽媽，我已經沒有爸爸了，我不想家破人亡……」
潮水般的眼淚奪眶而出，她伏在他的肩膀上，無聲地抽泣。
事實上，她來之前早已猜到了這個可能性，但如此赤～裸裸的邀請從他口中說出，戲謔的笑意掛在他的嘴角，她的腦子頓時一片混沌，呼吸一下子亂了。身體里陣陣的熱血從劇烈跳動的心口急速蔓延全身，讓她整個人都像被浸在沸水中，一點點被煮熟……
「……」沐沐的身體更燙了，血液幾乎要著火了，那感覺像是喝了一整瓶的威士忌。
他捻熄了煙，湊近她，專註地盯著她筆尖寫下的每一筆，每一劃。
「今晚陪我……」他的尾音拖的很長，聽上去意味深長。
見她不願再提，他也沒有追問，換了話題。 「你要五萬塊錢，想做什麼？」
「這世界不是沒有奇迹，要看你能不能創造奇迹……」他堅定的眼神那麼真摯。「相信我，只要你別放棄，我一定能改變你的命運。」
電話很快接通，不等對方說話，他先說：「有五萬塊現金嗎？我現在要……」
過了今夜，不知道她還有沒有機會ｍ•heｔｕbooｋ.ｃｏm.ｃom再看見這美麗的城市，再遇見這個讓她心動的男人……如果可以，她好想再唱首歌——那首她最喜歡的《遇見》。
「是心理障礙？」因為周圍聲音太吵，他不得不靠近她耳邊問。
深呼吸好多次，沐沐努力平復下亂作一團的心跳，垂首認認真真在他杯墊上寫著：「好，我們走吧。」
似乎沒有料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他的表情難掩驚訝。「你怎麼知道我心情不好？」
他瞄了一眼字跡，笑意更深，摟在她腰間的手收緊，將她整個人都囚禁到他的懷裡。「你想去哪？」
雖說她沒指望過自己的第一次會如何浪漫，但也不能像動物那樣，隨時隨地，在眾目睽睽之下……
她撲到電話邊撥通120，聽見裏面有人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想說話，可無論怎麼努力也發不出聲音。她只能眼睜睜看著爸爸在她眼前倒下去，血不停地流，染紅了他條紋的T恤衫，流過白色的大理石地面……
見她不說話，他又問：「你受過什麼刺|激？說出來聽聽，看我能不能幫你。」
「嗯，我家不太方便，不如……」他的唇貼到她耳側，溫熱的氣息吹得她全身發軟。若不是被他摟著，早站不穩了。「不如，就在這裏吧。」
說完，他放開摟著她的手，拿出手機熟練地撥了個電話號碼。
他的手指真的太溫柔了，讓她如同在漫無邊際的沙漠里看到一汪清泉，恨不能把自己全部浸在其中，就算最後會被溺死，也無所謂。
他沉默了，對著紙上的字跡眉頭越皺越緊，許久，他才移開視線，看了一眼桌上的香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