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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為那一刻與你相見

作者:鮮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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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酒會相見

第一章 酒會相見

苒苒從帘子後面探出頭去,帶著滿頭滿臉的水珠子,沒心沒肺地問她:「你打算去搶銀行啊?看中了哪一家?踩好點了嗎?需要接應嗎?」
如果只從相親的角度來看,此人倒也算是難得一見的精品了。苒苒只是有點不明白,以他這樣的條件,為什麼也會進入相親市場?
見她如此,夏宏遠反而更覺心虛,遲疑了一下,又解釋道:「當年……我和你媽媽性格上合不來,這才走到了離婚的地步,可不管怎麼說,爸爸從來也沒有……」
她認真咂摸了一下這個名字,還是覺得不認識這個人,只好睜眼說瞎話地應承道:「哦,邵先生啊,久仰久仰。」
幸虧這一回沒人再過來搭訕,叫她一直安安穩穩、清清靜靜地躲到了酒會結束。誰知臨走的時候,又在門口碰到了邵明澤。
夏宏遠做小商品起家,自從發了跡,身邊的女人就再沒斷過。年輕的時候追逐美色,後來膩了女人的臉蛋身材,又開始追求起女人的內涵,總想著能找個靈魂相通的紅顏知己。最後倒是真叫他找到了個能靈肉合一的女子,兩人很快合出一愛情的結晶來,還是個可以傳宗接代的兒子。夏宏遠當時欣喜若狂,為了給那對母子一個名分,義無反顧地回身與髮妻韓女士離了婚,捎帶著連苒苒這個女兒也不要了,只一心一意地寵嬌妻和愛子。誰知放在心窩裡疼了十來年,卻發現這寶貝兒子竟是紅顏知己與別人「靈肉合一」的產物。這個打擊實在太過巨大了,夏宏遠又憤怒又心痛,消沉低落了好一陣子才緩過勁兒來,終於想起來他還有個女兒這件事來。
穆青愣怔了許久才嘆道:「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苒苒點點頭,心裏卻總覺得邵明澤對自己的態度有點不對勁,可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偏又說不上來。上了車,她轉過頭看向車窗玻璃,藉著反光細細打量窗戶上面的自己。在燈光的掩飾下,她倒是算得上嬌俏美麗,不過也遠不到叫人一見驚艷、再見鍾情的地步。
「那明天呢?」
邵明澤那邊沉默了片刻,這才又問:「那夏小姐什麼時候有時間?」
說著她站起身來,不等邵明澤再開口,又微笑著說道:「邵先生您坐,我去那邊和朋友打個招呼。」
苒苒的眼睛好受了些,只是還有些流淚,鼻子也有些酸酸的,簡單答道:「相親。」
她琢磨著花既然到了,估計電話也就不遠了。果然,她剛走到一個樓梯拐角處,邵明澤的電話就到了。
夏宏遠「嗯」了一聲,轉頭就吩咐司機先去購物街。
她正揉了滿頭滿手的泡沫,匆匆地沖了沖手,關了花灑,接過手機來。
不同於那些世代流傳下來的名門世家,當代中國人大都富起來得晚,改革開放不過才是幾十年的事情,基因改良又不是一代兩代就能完成的,以至於現在的有錢人遠不像電視劇里演的那般個個都是俊男美女。各色的男男女女不過因著有錢的緣故,打扮得光鮮一些,腰桿也比普通人挺得直些,有了那麼點所謂的氣質。
苒苒從這個角度只能瞧見那男子肩寬挺直的背影,聽聲音十分的清朗悅耳,竟像是有些熟悉。不過這年頭俊男美女電視上看得太多,她也沒太在意,戀戀不捨地把視線從那女子身上收了回來,繼續挑選衣服。
既然這相親是韓女士安排的,那不用問也能知道,照片一定是韓女士給的。苒苒覺得沒必要再繼續這一話題,只不在意地「哦」了一聲。
苒苒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你當我願意穿啊?我這不是身高不夠用鞋來湊嘛!我要是能有你這樣的傻大個兒,我也整天穿平底鞋!我又不傻,誰不知道平底鞋舒服啊,真是的!」
這一日她還在上班,夏宏遠就又打了電話來說要帶她去赴飯局。她手上正有工作,也沒顧上多說就應下了。結果下班的時候,夏宏遠幾百萬的豪車就很拉風地堵在了她單位門口。
穆青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地打量一番,評價道:「裙子看著挺美艷,你看著很『凍人』!」
那酒會是在南郊濕地邊上一處清水環繞、綠樹蔥蔥的高檔別墅區里舉行的,院子主人姓龔,是原西平市主抓經濟建設的二把手,官聲一直不錯,去年剛從位子上退下來,搬來這邊養老。

苒苒光著身子站在花灑下面聽著電話,洗髮液的泡沫順著額角緩緩流下,越過眉梢,跨過睫毛,終於侵入了眼角,先是癢,然後才是蜇人的痛。她忙用力閉著那隻眼睛,抬手用還算乾淨的手背去擦,誰知卻是越擦進去的越多,眼淚也嘩嘩地下來了。
苒苒覺得若是直接回答「不怨」,反而顯得太過虛偽,於是就沒說話,只低著頭沉默。
辦公室里還有幾位同事沒走,都湊在窗戶邊上指指點點,猜測那車是來接誰的。苒苒聽得心裏發虛,只得先偷偷摸摸地給夏宏遠打電話,叫他把車開到街角,這才匆匆地從單位里溜了出來,做賊一樣上了夏宏遠的豪車。
走走停停地轉了大半個圈,無意間一次回身,卻正好看到對面試衣間里出來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女子,身上試的正是她剛才瞧中的那款長裙和-圖-書。她看得眼前一亮,目光不由自主地黏在了那個女子身上。
苒苒實在沒話說。
苒苒回身去接店員小姐手裡的衣袋,趕上那對男女也從店裡往外走,她一抬臉正好和那男子打了個照面。
穆青又在外面沉默了片刻,突然沒頭沒腦地說道:「我再加把勁,爭取儘早把錢還給她。」
苒苒低頭看那張薄薄的塑料卡片,指尖輕輕地摩挲著上面突出的一串號碼。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衝著穆青咧嘴笑了笑:「行,正好我手頭上也有點錢,咱們先湊一湊還給韓女士去,以後跟她說話也能理直氣壯一些。」
「我明白了。」邵明澤打斷了她的話,很識趣地說道,「既然這樣,那就先不打擾夏小姐工作了,等以後有時間再聯繫吧。」
「夠了。」苒苒打斷了穆青的話,她裝到現在已是到了極限,實在是裝不下去,只能倚著門框看穆青,「別說了,我今天挺累,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
有人接道:「那些不折騰的,錢也沒見著花在老百姓身上,倒是這能折騰的,不管多少好歹還能給人們落下點東西。」說完便若有所指地看了那邊忙著待客的龔市長一眼。
夏宏遠被人誇得滿面紅光,彷彿女兒如此上進全是他悉心教育的成果,全然忘了前十幾年對女兒的不聞不問。倒是苒苒覺得十分不好意思,熬不得一會兒就找了個想吃東西的借口躲到角落裡去了。
到了周六這天,苒苒特意化了妝,又換上了一身新衣裙,興緻勃勃地去了相親地點。可見到了人,她卻是有些愣了。
苒苒咂摸了一下這話的意思,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挽著夏宏遠的胳膊進了大廳。
苒苒在車裡坐了好一會兒,臉上才又恢復了點紅潤之色,不過人卻是更蔫了。
苒苒老氣橫秋地感慨:「要說在基因傳承上還是咱們女人有優勢,最起碼能知道那孩子是不是從自己肚皮里出來的,輕易錯不了。」
她沒有說話,只低著頭整理著手中的衣袋,直到那對男女走遠了,這才緩緩抬起頭來。
穆青猜不出來,只得搖頭。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就是韓女士也沒法反駁,只好說了一個「好」字。
韓女士對她的這種妄自菲薄很是不滿,很不客氣地訓道:「做人要自信,不能先自己看低了自己。不論身家還是門第,你都不比他差。」
這倒也不算是說瞎話,不管過去怎樣,人總得往前看。這樣一想,她心裏對韓女士安排的相親也就不那麼抗拒。
晚餐大概持續了一個多小時,這一次邵明澤倒是收斂了酒會上的咄咄逼人之勢,話雖不算多,卻也不會叫場面冷下來,而且從他的談話中可以看出他的涉獵極廣,不管苒苒提到什麼話題,他都能應對一二。
穆青微垂著頭,沒說話。
她沒想到今天會遇到林向安,更想不到她與林向安已是到了對面相逢不相識的地步,這到底算是可悲還是可笑?
掛了電話,她大聲叫穆青過來拿手機,自己則趕緊開了花灑去沖臉上的泡沫。
這話倒不是她誇張,因為此事的確是一波三折,堪比電視劇。
「不,你讓我說完。」穆青堅持道,眼中更是露出少許的倔強,「我感激你,苒苒,可你知道嗎,你的這份恩情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因為這三十萬,你向韓女士妥協,你自暴自棄,你心甘情願地做一個被人操縱的木偶。」
說著起身回自己房間去翻出工資摺子,數著摺子上的數字就出來了,笑嘻嘻地和穆青說:「嘿,還真不少呢,湊一湊還真差不多少呢!」
苒苒忍不住惱怒起來,大聲吼道:「夠了!穆青,你知道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苒苒聽著卻只覺可笑。性格不合?那沒發達之前怎麼沒覺出性格不合?為什麼還能和和美美地過了十幾年?錢是讓性格變了,還是讓心變了?
穆青還沒回來,屋子裡漆黑一片,很是冷清。苒苒把幾個房間的燈一一打開,連客廳里的電視都打開了,這才一個人坐到了沙發上。電視里正播著亂七八糟的娛樂節目,很是聒噪。她定定地看著屏幕,卻連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專註,那邊的邵明澤像是有所感應地向這邊掃了一眼,銳利警覺的視線落到她身上時略略停頓了下,然後便沖她微微點了點頭。
她點頭應好,邵明澤已是掛了電話。從那以後,此事果然就再沒了下文。
夏宏遠見狀乾脆晚宴也不打算去了,堅持要先送她去醫院看一看。
邵明澤的眸光閃了閃,不急不緩地說道:「夏小姐請隨意。」
她說得誇張,偏又有聲有色,穆青笑得差點沒從沙發上滾下去,好半天才勉強止住笑,又奇怪地問:「哎,你那爸爸怎麼會突然想起來帶你去參加老鄉聚會?」
夏宏遠前些年忙是忙,不過卻不是因為忙才顧不上女兒,而是他身邊又有了新的嬌妻和愛子,再沒有工夫去惦記前妻和女兒。
韓女士簡單地問了問酒會上的情況,又下了新的指示:「我給你安排了一場相親,你周六必須空出時間來,著裝要端莊大方,性格要溫柔嫻靜……」與一貫的風格一和*圖*書樣,沒有詢問,沒有商量,就是直接的命令。
桌對面的邵明澤眉眼肅正,站起身來微欠著身向她伸出了手:「夏小姐,你好。」
苒苒乾笑了兩聲,老實地去廚房盛了一碗小米粥出來慢慢喝。她有胃病,很嚴重的胃病,上學的時候落下的。夏天還好,一到冬天就什麼涼的冷的硬的都沾不了。穆青只能給她熬小米粥,蒸發麵的饅頭,盯著她吃,像管孩子一樣。
苒苒本來還坐著,聽了這話乾脆就直接趴倒在沙發上了:「妞兒累了,起不來了。」
她明白韓女士所說的身家和門第是什麼。身家自是指夏宏遠現在的身家,門第卻是韓家之前的門第。夏宏遠的身家在西平也是能排上號的,至於韓家的門第,雖說現在是沒什麼人了,之前卻是世代相傳的名門望族。若不是在那次全國性運動中遭受了無妄之災,韓女士也不會嫁給夏宏遠這樣的暴發戶。
韓女士問她晚上見面的情況如何,苒苒實話實說地表達了自己對邵明澤的觀感:「有相貌,有學歷,有身家,有素養。不過這樣的一個四有青年,能對她一見鍾情的可能性實在太低。」
邵明澤的目光微閃,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邵明澤。」
苒苒回憶了一下,還真沒記得韓女士跟她說對方是什麼人,只能搖頭說道:「沒注意聽,好像是高富帥,正好配我這個即將出爐的白富美。」
在夏宏遠還沒遇到那位紅顏知己的時候,苒苒倒是作為夏宏遠的獨生女兒跟著他參加了兩次這樣的聚會,後來夏宏遠拋妻棄女改娶新人,這種聚會就再沒她夏苒苒的事了。
穆青氣得忍不住對她翻白眼:「我一來生不出你這麼大的閨女來,二來也沒你家韓女士那個氣度。就你爸爸那樣的,落我手裡早剁他個七八回了。」她說完還比劃了一個手起刀落的手勢,端的是乾淨利索。
因為已經見識過此人的直截了當,所以再聽到他這樣問反倒是不意外了。苒苒坦然答道:「是有些意外,現在想來,那天在酒會上邵先生就已經知道我們會有今天的見面了?」
苒苒只得解釋說是因為白天工作太累了,剛才又被暖風一吹,烘得人腦子有些發暈。其實她沒事,醫院也不用去,不過她不想去參加什麼晚宴了,只想回家早點休息。
她實在想不透他是因為什麼這樣注意她,索性也不再去想,閉了眼靠在椅背上假寐。
夏宏遠一心要表現對女兒的看重,聞言二話不說親自把苒苒送回了家。
晚餐結束后,邵明澤十分紳士地將她送回了住處。
這樣的老鄉聚會的傳統由來已久,據說從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就開始了,參加的都是在西平市有頭有臉的宣安人,目的就是為了讓宣安人抱團,有事相互扶助,小一輩的也不能斷了聯繫。
喝過了粥,苒苒進卧室拿了換洗的衣服去浴室洗澡。正洗到一半,浴簾突然被人從外面一把撩開,穆青把手機遞了過來,用口形告訴她:「電話,韓女士的。」
苒苒早已經過了叛逆清高的年齡,認真想了想,覺得韓女士這話說得大有道理。夏宏遠要把她當夏家千金推出,這是名利雙收的事情,實在沒必要犯這個倔強耿直。於是這才有了晚上的酒會之行。
夏宏遠見女兒回頭,也跟著瞅了一眼,回過身來低聲給她介紹:「那人叫邵明澤,前幾年出頭搞了個華興科技,很有本事。他們邵家祖上雖是咱們宣安人,不過是世家,出來得又早,也是最近這兩年才參与這樣的老鄉聚會。」
在這種事上,大多數男人都會多疑,於是夏宏遠就叫助理偷偷安排了一次親子鑒定。等助理把鑒定書取回來,夏宏遠一看,心立馬就涼透了。得,竟然真的是當了回『喜當爹』,替別人養了兒子!
苒苒撲過去和她笑鬧了一會兒,又聊起晚宴上一些富家女來,不由得感嘆道:「那身上穿的、戴的,真叫一個珠光寶氣啊,就沒一件不是名牌的!聽那話里話外的,買條內褲都得飛巴黎,最次也得去香港。你要是敢說你在西平市購物,嘿,別怨人家瞧不起你!」
「你喜歡就好。」邵明澤口氣淡淡的,又問,「晚上有時間嗎?一起出來吃個飯。」
可坐辦公室的人大多無聊,整日里就指著八卦活著,沒事還能嚼出點事來呢,若是她再這樣發作一番,只怕會給人添更多的談資。她強自按捺住了心中的火氣,沉著臉坐了一會兒,拿著手機就出了辦公室。
這種人言行舉止上看著似是十分謙和懂禮,骨子裡卻是不怎麼尊重別人的。苒苒心中更添了幾分不喜,深吸了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說出的話中頓時帶出了幾分驚喜與羞澀:「謝謝您的花,實在是太破費了。」
可苒苒沒想到邵明澤很快就表示了他的態度。他也沒做別的,就是叫人給苒苒送了一束花。花是俗艷又熱情的紅玫瑰,很大的一捧,抱在身前能把人的頭臉都遮住,通過禮儀公司一路招搖地送到了苒苒的辦公室里。
不用想,韓女士見了這份顛倒黑白的雜誌差點沒氣瘋了。正愁著不知道該怎麼報復小嬌妻呢,偏偏有人提起小嬌妻和和-圖-書夏宏遠剛在一起的時候還有個男朋友,據說兒子也是那個男人的。韓女士一聽這個,本著要噁心大家一起噁心的原則,也不管這話是真是假,就故意通過老朋友把話傳給了夏宏遠。
夏宏遠卻是笑道:「這當官嘛,拿點錢肯辦事的總比不拿錢不辦事的要好。」
可不就是凍的嘛,這才不過三月份,正春寒料峭呢,穿得這麼露膀子露腿的,就算是有大衣穿著,也扛不住。這樣想著,她又用力地點了點頭,像是在說服自己,用十分肯定的語氣重複了一遍:「凍的!」
邵明澤此時也要走,龔市長竟然親自送到了門口來,兩人立在門廊下低聲交談著,不知在說些什麼。

邵明澤收回打量的目光,微不可見地勾了勾嘴角,問她:「哦?夏小姐久仰我什麼?」
其實如果仔細打量的話,這個男人的五官並不算十分漂亮。他的眉形雖好,卻太過張揚濃烈;眼睛也不夠大,只是勝在深邃細長,漆黑的瞳仁幽深沉靜,一眼望不見底,彷彿有著攝人心魄的魔力,把人的全部注意力一下子都引了過去,叫人不由自主地忽略了其下的鷹鉤鼻子和稍顯寡情的薄唇。
客廳里的電視開著,正播著麻雀變鳳凰的偶像劇。同住的穆青窩在沙發里上網,時不時地抬起頭來掃一眼電視,看到她進門也沒動地方,只隨意地問道:「回來了?廚房裡有粥,要喝就自己去盛。」
看著佔了小半個桌面的玫瑰花,苒苒絲毫不覺得羞澀、得意或者喜悅,反而是有些被人捉弄的惱羞成怒,恨不得一手將這花束掃到地上,然後再狠狠地跺上幾腳出出氣。
穆青好脾氣地笑笑,轉而打量她身上的衣服:「嘿,妞兒今兒這身衣服不錯,站起來給姐看看。」
穆青愣了一愣,忍不住又問:「對方是什麼人?」
她身上穿著牛仔褲、套頭衫,走的正是青春靚麗的路線,卻沒想到上來就被夏宏遠給否定了。於是她看了看衣冠楚楚的夏宏遠,問:「爸,桌飯改成西式酒會了?」
她這樣撒嬌賣痴,夏宏遠心裏倒是十分高興,當下就許諾:「爸爸叫人在你單位附近轉一轉,看看能不能找到套合適的房子給你買下來。」
夏宏遠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穿著,說道:「苒苒,你這身衣服可不成。」
「那你叫我怎麼想?」穆青十分平靜地反問她。
苒苒心中大罵此人好不知趣,面上卻是神色不變,一本正經地把高帽奉上,答道:「自然是邵先生年輕有為,前途無量。」
那女子在衣鏡前站了站,回身看向一直坐在沙發上等待的男子,笑著問道:「怎麼樣?」
其實這事夏宏遠和苒苒心裏都明白,可偏偏都不能實話實說。
喜笑顏開的店員小姐提著衣袋,一直將他們父女二人送到了店門外。
苒苒認識邵明澤是在一場不中不洋的老鄉酒會上。
苒苒不經意地回頭,卻不想和邵明澤的目光碰了個正著。他向她微微頷首,然後便轉開了視線,偏著臉和身邊的龔市長說起話來。
苒苒聽到穆青問這個,立刻來了精神,一下子從沙發上爬起來,探過身子來問她:「你猜?」
最後,她足足選了四五件衣服,再配上鞋子和手袋,包裝袋都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據獨家可靠消息透露,前陣子老頭子偷偷地帶著他那寶貝兒子去了趟醫院,回來後人蔫了好一陣子,然後就突然想起還有我這麼個女兒來了,今兒要給我買車,明兒要送我房子的。嘿!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父女兩個一直父慈女孝、情深似海呢!」
穆青聽得瞪大了眼,問:「你那便宜弟弟怎麼了,得絕症了?」
這幾人都心照不宣地笑笑,很自然地岔開了話題,談論起當前的經濟形勢來。夏宏遠這才注意到女兒一直安靜地站在旁邊,還當她是過來陪自己的,欣慰之餘笑著打發她:「不用陪著爸爸,去認識幾個年輕的朋友。」
「爸爸,」苒苒突然打斷了夏宏遠的話,抬起頭來沖他笑著說,「不用跟我解釋這些,那是你們大人感情上的矛盾,和我有什麼關係?不管你們離沒離婚,你們都是我的父母,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小的時候不懂事,大了后才明白感情上事情是講不清對錯的。所以,爸爸,過去了就過去吧,只要你們現在各自幸福就好。」
穆青在一旁看了好笑,說道:「活該你腳疼,有你這麼一天到晚踩著『恨天高』的嗎?也不怕把腳脖子崴折了!」
穆青握著手機站在浴簾外面,待她這邊停了水才出聲問道:「又叫你做什麼?」
苒苒無奈,只能又裝模作樣地端著杯酒湊到幾位富家女的身邊,聽著她們討論如何敗家花錢。就這樣被迫旁聽了半節糅雜著時裝、美容、旅遊等諸多內容的時尚講座,她實在是熬不住了,無奈之下只得扶牆離去,繼續找了個角落貓著去了。
她沒有說瞎話,這就是她那時真實的內心想法。
她嘴上應著「好」,趕緊揮揮手送走了他,隨後轉身上了樓。
苒苒一套接著一套地試穿,也是格外的興緻勃勃。前些年她很是過了一陣子苦日子,充分體會過「金錢不是萬能的,可和_圖_書沒錢卻是萬萬不能的」這一真理,所以對鈔票的熱愛到了近乎吝嗇的程度。可年輕姑娘畢竟愛美,今天又有人給她埋單,就算本著不要白不要的原則,她也打算好好給自己添置幾身衣裝。
苒苒抬眼看著這佔地廣闊的宅子,暗暗咂舌,忍不住轉頭低聲問夏宏遠:「就這樣的還算是好官?」
苒苒轉了身往別處走,繞了半圈也沒能找到一個能搭上話的人。
夏宏遠趕緊吩咐司機把車開過來,又囑咐把車裡的暖風都開足了。
因為有著這些胡思亂想,所以當長相端正剛毅的邵明澤出現在視線內的時候,倒是叫她眼前一亮。
「還不如得了絕症呢。」苒苒衝著穆青擠了擠眼,一臉的幸災樂禍,「老頭子把這寶貝兒子捧手心裏疼了十來年,結果發現一直都是在替別人養兒子。」
穆青聽得哭笑不得,拾起手邊上的抱枕就砸了過來,笑罵道:「少說點不著調的吧!鍋里還給你留著小米粥呢,趕緊喝點去。都不知道疼自個兒,以後再鬧胃疼,我可不管你。」
西平市的幾家奢侈品店都開在那兒,向來是個燒錢的好地方。夏宏遠一會兒的工夫就從頭到腳地給苒苒換了一身。他雖然選女人的水平不怎麼樣,可給女人選衣服的水平卻是不錯的。這衣服一換,苒苒頓時從小家碧玉一躍升至大家閨秀的檔次。
晚宴上的菜色很豐盛,可惜苒苒胃不好,很多東西都不敢吃,盤子里就放了兩塊小點心裝裝樣子,自己只是坐在那裡心不在焉地打量酒會上的各色人物。
她回過神來,禮貌性地把指尖往他掌上搭了搭,面上已是帶了淺淺的微笑:「你好,邵先生。」
晚上十點多的時候,穆青從外面回來了,她從皮包里掏出一張銀行卡來塞到了苒苒手裡:「本來一直想攢夠了再給你,裏面有二十五萬,你先還給韓女士,剩下的我再想想辦法,年前一定能湊上。」
夏宏遠見狀也就很識趣地沒往上湊,只遠遠地和龔市長打了個招呼,便帶著苒苒下了台階。
其實如果仔細打量的話,這個男人的五官並不算十分漂亮。他的眉形雖好,卻太過張揚濃烈;眼睛也不夠大,只是勝在深邃細長,漆黑的瞳仁幽深沉靜,一眼望不見底,彷彿有著攝人心魄的魔力。
男子聞聲從雜誌上抬起頭來,上下打量了一圈,讚賞地點了點頭,答道:「不錯,很適合你。」
兩人簡單地寒暄了幾句,隔著餐桌坐下。邵明澤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夏小姐看到我很意外?」
她點了點頭,眼中露出茫然的神色,心中卻在想自己不過是多看了他兩眼,怎麼就把他給招來了呢?難道是剛才那禮貌的一笑讓他誤會成勾引了?
今天夏宏遠突然帶她過來,少不了有人要問,害得夏宏遠逢人便要解釋一番。虧得苒苒自己也算爭氣,先是順利考入一所國內知名大學,研究生畢業后又全憑己力考進了國字頭單位,說出來反而比那些被早早送出國的子女更有面子。
「花收到了嗎?還喜歡嗎?」他問得十分自然,就像是她和他早已經熟識了,花也是每周都要送上幾回一般。
「真有!」苒苒板著臉很正經地點了點頭,沒一會兒卻又忍不住咧著嘴笑了,眉飛色舞地說道,「非但有,還特曲折!」
她衝著夏宏遠扯了扯嘴角,回答:「凍的。」
夏宏遠用既滿意又驕傲的目光打量著女兒,刷卡刷得非常痛快。
夏宏遠正在與兩個老友聊新市長上任后的市政規劃,他明明對南郊那幾塊地皮志在必得,卻不肯表露出來,只是笑著調侃:「中國這官換得太快,三五年一換,搞得發展也沒個長遠的規劃,都只顧著自己在任的這幾年,結果成了張書記挖溝王書記填,王書記種樹李書記刨,白白折騰老百姓的血汗錢。」
苒苒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頭,此人的問話讓人感覺很不舒服。她暗暗地將韓女士教導的「大方穩重,溫柔嫻雅,不卑不亢,不驕不躁」的十六字對敵方針又念叨了一遍,這才勉強擠出些笑容來,答道:「不敢當『高材』二字,只不過是被家人逼著趕著地讀點書而已,又因為生性懶散,所以就找了個輕鬆點的地方混日子。」
這是苒苒第一次注意到邵明澤,那時他正端著酒杯站在大廳中央與人寒暄。她躲在角落裡偷偷打量,暗嘆此人身高上還略顯不足,若是能再高上幾公分到了一米八,那氣勢必然要更勝一籌。
事情的起因是有一家雜誌社突然要採訪夏宏遠的小嬌妻,奉承她是現代都市精緻女人的典範。小嬌妻美滋滋地接受了採訪,被問到感情問題時又忍不住得了便宜賣乖,話里話外地暗示夏宏遠第一次婚姻破裂完全是前妻的責任,後來她與夏宏遠相遇,是溫柔善良的她讓他又相信了愛情,並重新鼓起勇氣步入婚姻。
苒苒不知道他為何會做出如此反應,不過礙於禮貌,還是回了一個淡淡的微笑,然後便裝作吃東西低下了頭。誰知過了一會兒,邵明澤竟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她有些意外地抬頭看過去,就聽得邵明澤問道:「是夏小姐吧?」
苒苒沒答話,甩了高跟鞋,將手中和圖書的皮包隨意地往沙發上一丟,坐倒下來揉自己的腳。踩了一天的高跟鞋,腳掌已經僵到木了,手放上去簡直就像是在摸別人的腳。
她笑容甜美,聲音裡帶著發自肺腑的真情實意。
穆青伸出大長腿踢了踢她,她這才不情不願地站起身來,故意搔首弄姿地擺了幾個姿勢,問:「怎麼樣?算得上美艷動人嗎?」
她看了一會兒,忍不住有些失望。
龔市長在位的時候曾提出過好幾個「轟轟烈烈」的口號,很是為西平市的城市建設做出了一番貢獻,至於經濟發展得怎麼樣,老百姓不知道,不過城市面貌倒是有了很大的變化。
車子停到了她租住的房子樓下,夏宏遠親自送下車來,將她送到單元門口仍不肯離去。他小心地拿捏著自己的用詞,試探地問:「苒苒,前些年爸爸一直忙著生意,也沒能顧上你,你怨不怨爸爸?」
夏宏遠最近一直想迅速修復父女之間的關係,樂得花這個小錢哄女兒高興,興緻勃勃地站在邊上提建議,見她又挑了一件長裙出來,忙搖頭道:「這裙子太長,你換旁邊那件短款的。」
「苒苒,」穆青忽地抬起頭看向她,正兒八經地說道,「我很感激你,我一直都很感激你。當年,我連賣了自己的心都有了,不管是賣身還是賣身上的零件,只要能給我錢,我都願意。」
夏宏遠看到她的臉色,不由得一驚,問:「這是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差?」
誰承想邵明澤聽了,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又問道:「聽說夏小姐是華大的高材生,去年剛剛畢業參加工作,是嗎?怎麼沒有去令尊的公司呢?」
總之一句話,她既善良又無辜,她和夏宏遠是真愛。
夏宏遠那裡還是三天兩頭地帶著她出去應酬,一來是想聯絡父女兩個的感情,二來也是想叫她儘快進入西平市的社交圈子。苒苒想著自己在邵明澤這事上少不了要惹韓女士不悅,當下只有先把夏宏遠哄好了,回頭才能在韓女士那將功贖罪,於是每次都極配合地跟著一起去。
不論是作為妻子還是母親,韓女士一直是很強勢的那方。苒苒深知韓女士的這一性格特點,索性也不爭辯,只安靜地聽完了,這才說道:「不管怎樣,我都不能表現得太過熱情,好像是上趕著一樣,還是先看看對方是什麼態度再說吧。」
她心裏憋著壞笑,說出的話來卻是既無辜又無奈:「單位里在準備接受上級部門的檢查,最近這段時間會很忙,怕是……」
她想也不想地答道:「明天也不行。」
剛進家門,韓女士的電話就追到了。苒苒真懷疑韓女士是不是在她身上安裝了追蹤定位系統,怎麼就能把時間點都掐得這麼准!
最開始的時候,苒苒一點也不想答理他,誰知韓女士知道了卻不願意,特意找過來訓斥了她一頓:「我和夏宏遠之間的恩怨和你無關,他終究是你父親,你絕不能耍小脾氣、甩臉子,就是看在錢的分上,也得認下夏宏遠。有這個父親和沒這個父親,你夏苒苒的身價就有天壤之別。」
苒苒凈身高剛好一米六,實在是不適合穿這種長裙,可這件裙子的款式確實出眾,叫她十分動心。她有些不甘心地撇了撇嘴,最後還是放下了那裙子,繼續往下看了過去。
有的時候被穆青念叨得頭大,苒苒就會一本正經地問她:「穆青,其實你才是我親媽,是吧?咱們是失散多年又重逢的親母女,是吧?」
苒苒垂下眼帘,用力地抿緊自己的唇,好半晌才緩緩鬆開了,澀聲說道:「當時我只不過是不想活了,順手還你個人情而已。就像是臨跳海自殺的人,看到旁邊有個凍得面色發紫的乞丐,順手把身上的大衣脫下來給他,反正是要跳海了,穿著大衣也是沒用。」
邵明澤點點頭:「我之前看過你的照片。」
苒苒只抿著嘴笑,伸出雙手推著夏宏遠往台階下走,笑嘻嘻地說道:「爸爸趕緊回去吧,明天還要上班呢。再說我還有個同住的朋友,回去太晚會打擾她休息的。」
夏宏遠只當是衣袋太多,女兒手裡拎不過來,樂呵呵地接過去了兩個,笑道:「女孩子就該穿得漂漂亮亮的,趕明兒從爸爸叫人給你辦張卡,沒事就過來轉轉。」
夏宏遠半張著嘴,有些愣怔,他沒想到這個偏執叛逆的女兒能說出這樣明理懂事的話來。欣慰過後他的眼眶竟然有些發紅,摸了摸苒苒的發頂,低聲說道:「苒苒,你長大了,也懂事了,爸爸對不起你。」
苒苒嘻嘻哈哈地往外面趕她:「行了,趕緊出去。那是我親媽,只不過是叫我去相親,又不是要去賣我。再說我自己也的確想找個男朋友了,都二十好幾了,早點嫁出去了總比最後當剩女的強。」
苒苒的大腦似是被一聲悶雷劈過,瞬間一空,身體的反應卻比意識遲了半拍,仍順著剛才的指令低下了頭,繼續去接衣袋。許是袋子有些多,她接過來的時候有些忙亂,兩隻手都如同新裝在身上的一般僵硬,不聽使喚,指尖卻是不受控制地輕顫著。
她早有準備,聽他這樣問,滿是歉意地答道:「真是抱歉,我這裏還有些工作沒有完成,晚上還要加會兒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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