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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司樓下等車的時候，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在了面前，夏宏遠的助理陳洛從車內探過身來，叫她道：「苒苒，夏總叫我送你回去，上車吧。」

苒苒再一次沉默下來，好一會兒后才低聲說道：「媽，我今天很累了，你讓我好好考慮考慮，我過兩天再給你答覆，好不好？」

林向安抿了抿唇，緩慢而又清晰地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話：「怎麼瘦成了這個樣子？」

女子笑著點頭：「當然方便，一起坐吧，熱鬧些。」

人一動怒，往往就會口不擇言，恨不能句句話都往人的心窩子里戳。

苒苒不願意被韓女士看出她剛剛哭過，一進屋就鑽進了衛生間里，足足折騰了快半個小時才從裏面出來，臉上已是敷上了美容保濕的面膜。見韓女士還坐在沙發上等著，也就仰著臉坐在了沙發上，口齒不清地問她：「找我什麼事？」

林向安的表情明顯一怔，臉上溫潤的笑容有片刻的僵滯。

「不遠。」陳洛手上打轉方向盤，將車子併入左轉的車道，笑著說道，「我請客就我請客，這樣的客還是能請得起的。」

苒苒忙搖頭，口中應著「蠻好蠻好」，急急地低下頭用勺子舀了勺香糯的粥放入口中，舌尖只能感到微微的燙，嘗不出味道。

女子又笑著看了一眼陳洛，轉頭和苒苒說道：「導師當時忙得壓根沒空管我們幾個本科生，就都交給了陳師兄帶。我們幾個還以為師兄比較好糊弄一些，誰知道他比導師要求得還嚴，害我們差點都畢不了業，大伙兒氣得都想要去湊錢雇凶揍他一頓。」

陳洛笑著向林向安伸出手去：「我叫陳洛。」

蘇陌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失笑道：「是嗎？那真是太巧了！」

苒苒一愣，韓女士提林向安並不奇怪，可想不到的是竟然會把陳洛也拎出來。她與陳洛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只不過因著夏宏遠的關係見過幾面而已，除卻今天晚上，兩人說的話加起來也沒有幾句。

她閉上了眼，想放聲哭一場，卻發覺眼眶裡一片乾涸，竟是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苒苒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手不顫抖，伸過去輕輕地跟她握了握手：「你好。」

過道狹窄，有些地方甚至需要側著身子才能通過，轉過了一個彎，走在苒苒前面的陳洛卻是突然停住了腳步，語帶驚喜地跟人打招呼：「蘇陌？」

邵明澤有什麼不好？他年輕，有家世，有相貌，有能力，實在是一個不錯的結婚對象，配她真是綽綽有餘了。既然與父母之間都能相互算計，考量得失，難道還想在婚姻里尋求真愛嗎？她到底還在幻想什麼？又在奢望什麼？

陳洛轉身與苒苒商量：「在這裏吃吧，帶回去再熱的話味道就不夠好了。」

到底是看上他什麼了，非要把她與他湊成一對？

車門被推開，一個身姿挺拔的男子從車裡邁出，往這邊走了過來。

陳洛問那女子：「你什麼時候回的國？怎麼也沒打個電話通知一聲？」

陳洛瞥了她一眼，繼續問道：「吃過晚飯了嗎？」

他摁下車窗玻璃，平靜地看向她。

陳洛開著車子遠遠地跟在她的後面，看到她時不時地抬手去抹自己的臉，想來應該是哭了。

韓女士探究地看了女兒片刻，沒說什麼，只起身拎了包往外走。她可以先退一步，不過卻不表示她可以妥協。道理已經和女兒講明了，不管女兒願不願意，最後都得按照她的意願來。以前是這樣，以後也必須是這樣！

陳洛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只好靜靜地看著苒苒。她卻忽地轉過了身，繞過車子徑直快步走了。

陳洛帶著她往裡面走，笑著回頭解釋道：「這家店m.hetubook.com.com一直都很火，這個點來吃飯的多是剛加完班的人，都喜歡吃點清淡的粥，回家也好休息。」

他突然和苒苒這樣說，叫她不禁有些意外。她和他接觸不多，實在算不上熟識，更沒有什麼私交。他怎麼會知道她腸胃不好？又為何要大晚上的帶她去吃飯？

如果她是林向安，也會愛上這樣的蘇陌吧。

苒苒終於錯開了視線，不過也沒有開口，只微微偏著頭看地面上坑窪不平的地磚。

林向安緊緊抿住了唇瓣，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他怎麼好意思問出這樣的話來！他怎麼好意思用這樣關切的口吻問出來！苒苒聽了只是想冷笑，強自忍住了，只揚了眉毛看著他：「我瘦成什麼樣子與林師兄有什麼關係嗎？」

陳洛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看，笑著問道：「怎麼，還要藏著不讓露面嗎？」

韓女士用審犯人一樣的口氣問：「怎麼是他送你回來的？」

陳洛目光閃了閃，笑著說道：「行了，雖然都是多日不見的老朋友，不過今天時間還是有些晚了，咱們幾個改日再敘舊吧。」說著就牽起了苒苒的手，手腕稍稍用力，把她拉到自己身邊。

陳洛這才又轉頭與苒苒商量：「苒苒，我們就坐在這裏吧。」

另外兩人都覺察到他們之間的怪異。蘇陌看看苒苒，又看看林向安，驚訝地問：「你們認識？」

她終於知道，這就是蘇陌了。她曾見過那個穿著精緻長裙的蘇陌，身材高挑，氣質優雅，只不過是隨意地一瞥，都會被她吸引住視線。而眼前的這個蘇陌雖穿著普通，但舉止大方，言談風趣，更是叫人不願移開目光。

服務員迎過來，問：「兩位是在這裏吃還是帶走？」

她終於知道，這就是蘇陌了。她曾見過那個穿著精緻長裙的蘇陌，身材高挑，氣質優雅，只不過是隨意地一瞥，都會被她吸引住視線。而眼前的這個蘇陌雖穿著普通，但舉止大方，言談風趣，更是叫人不願移開目光。

那家店雖然不遠，卻是在老城區，車子沿著一條昏暗的小路開進去，彎彎曲曲地繞了好遠才到。店面不大，看起來甚至有些老舊，不過店名起得倒是挺有意思，叫做「粥道人家」。

苒苒也跟著彎了彎嘴角，雖然看得出很是勉強，不過好歹也算是笑過了。

陳洛往裡面掃視了一眼，交代服務員：「我們就在這裏吃，麻煩幫我們找兩個位子。」

韓女士的臉色一下子灰敗如紙，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裡。

陳洛什麼也沒說，只微笑著搖了搖頭。

苒苒點了點頭。

女子笑道：「前年就回來了，不過來西平還沒多少日子，一直忙工作上的事情，沒來得及聯繫大家呢。」

苒苒忽地很想笑。她們母女兩個相像的地方實在不多，就連身高她都沒能遺傳到韓女士的高挑。

「請跟我往裡面來吧。」服務員一面說著，一面領著他們往店鋪的深處走。

韓女士終於火了，語氣刻薄地問她：「那你稀罕什麼樣子的？林向安那樣的？還是陳洛那樣的？」

韓女士與女兒鬥爭多年，早就習慣了她這種態度，只能冷著臉跟在後面。

她正等車等得百無聊賴，聞言就上了車，客氣地跟陳洛道謝：「謝謝。」

一雙黑色的深口皮鞋，中規中矩的深色西褲，再往上就是一件半長的咖色風衣，衣扣沒扣，露出了裏面黑色高領衫。明明都是很簡單的款式，卻叫韓女士穿出了優雅。她一路看上去，最後終於把視線落在了韓女士那張妝容精緻得都有些虛假的臉上。

苒苒心裏一陣陣的發冷，卻又找不出反駁的話來，只好說道：「我可以不htｔｐs://m•hｅtｕbook•com.cｏｍ要夏宏遠的錢，沒錢我就過沒錢的日子。我有穩定的工作，只要肯努力，總不會餓死。」

因著剛才的發泄，她的呼吸還有些急促，眼圈也不知什麼時候紅了。為了不讓眼淚流出來，她微微仰起了臉，惡狠狠地問陳洛：「難堪又怎樣？為什麼要為了所謂的風度委屈自己？明明已經被打落了牙齒，為什麼還要和著血往下吞？我心裏都還不痛快呢，為什麼要叫他們痛快？」

陳洛開著車，很是自然地說道：「腸胃不好的人更應該按時吃飯，既然晚上沒有別的安排了，我先帶你去吃些東西，然後再送你回去，好嗎？我知道有一家專門做粥的店，味道很好，比較適合你。」

「他會因著邵家的關係而對你高看一眼，若是以後只有你一個，夏宏遠的東西自然都是你的，若是再有別的女人給他生齣兒子來，就算是看著邵家的臉他也不敢做得太絕。苒苒，我們現在需要借邵家的勢。」韓女士軟化態度，苦口婆心地勸著，「你就清醒一下吧！」

林向安聽了，就連嘴角上那抹勉強的笑容也掛不住了。他目光複雜地看向苒苒，忽地輕聲問：「怎麼瘦成這個樣子了？」

「你好，陳師兄。」林向安和他握了握手，又禮貌性將手遞向了苒苒，「你好，Cici。」

苒苒像是沒有聽清他的話，挑高了一側的眉峰看他，問：「什麼？師兄你說什麼？」

「客氣了。」陳洛臉上依舊是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問她，「直接回住處？」

陳洛就想，這丫頭也可真夠倔的。

陳洛扶著車門，只是沉默，直到她聲嘶力竭地喊完了，這才輕聲說道：「苒苒，你這樣只會讓自己很難堪。」

陳洛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面上顯出些尷尬，又解釋道：「夏總曾經和我提過你胃不好，不能吃冷硬的東西，更不能久餓。」

苒苒頓時有些後悔自己話說得太難聽了，無論如何她都是自己的母親，實在不該這樣對著她的傷疤戳的。看韓女士這個樣子，她有心說兩句軟話，可又覺得拉不下臉來，張了張嘴就又合上了，只垂下了視線。

苒苒默了下，反問道：「你又看上他什麼了？」

韓女士本已是等得不耐煩了，見她這樣卻還是說道：「等做完面膜再說話。」

苒苒的腳步已經有些蹣跚，明明知道他的車子一直在後面不遠不近地跟著，卻連頭都不曾回過一次。

苒苒這才恍然大悟。他可以算得上是夏宏遠的心腹，這樣做自然是夏宏遠的授意。她有意想消除他的尷尬，便笑著說道：「是鬧過一陣子腸胃病。你說的那家店在哪裡？遠不遠？你要是請客我就去。」

苒苒則是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毛：「他有沒有前途，我不稀罕。」

話未說完，她自己就先笑了起來，陳洛也跟著笑了，似是無奈地說道：「蘇陌你這傢伙。」

韓女士眉頭擰了擰，眼看著就要發火，又強行忍下了，耐著性子解釋道：「邵明澤年輕、有才華，更有邵家做後盾，以後會前途無量。」

苒苒只覺得胸口一緊，下意識地就往陳洛身後退了一步，想用他的身形來遮擋自己。

陳洛把車子停得有些遠，待轉過了街角，苒苒再回頭已是瞧不見林向安和蘇陌的身影。她的心中塞滿了酸澀，偏還有一股子邪氣在胸腔里四處亂竄，像是怎麼也找不到出口。她用力甩開了陳洛的手，不管不顧地沖他大喊道：「你以為你是誰？我和你很熟嗎？你憑什麼管我的事情？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你嗎？」

旁邊的服務生見他們認識，就趁機說道：「正好這張桌上只有這位小姐和_圖_書一個人，先生既然認識這位小姐，你們不如就坐在一起吧。」

苒苒知道韓女士說得不錯。若說這個世上誰最了解夏宏遠，韓女士認了第二就沒有人敢認第一。他們夫妻相識三十余年，什麼脾氣都是摸透了的。夏宏遠的確是個重男輕女思想很嚴重的人，在苒苒之前韓女士是生過兒子的，因病夭折了，後來才又有了苒苒。夏宏遠一看是女兒，就又逼著韓女士繼續生兒子，可韓女士卻因著兩次生育虧了身子，再加上她自己心裏也抵觸這種把女人當成生育工具的行為，所以便一直不肯。因為這個，夫妻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深。再後來，夏宏遠索性就在外面養起了女人，連家也不回了。

陳洛覺察到了她的動作，回頭詫異地望了她一眼。

邵家上一輩就有三支，邵明澤是二房的孩子，雖然自己出來搞了個華興科技，可其規模和財力都不能跟邵家的老產業比，頂多算是用來練手的。邵明澤遲早還是要進家族企業的，不過要想坐上掌門人的位子也不容易，他上有堂兄、下有堂弟，都不是什麼善茬子。

苒苒心想，他終於是認出她來了。不知為何，剛才被抽走的力量彷彿又緩緩回到了她的身上。她微微笑著，神態自若地將手指搭在了他的手上：「你好，林向安，好久不見了。」

韓女士盯著苒苒，一字一句地答道：「因為你現在還是夏宏遠的女兒，因為現在邵家還不是他邵明澤的。」

「路上慢點開車。」苒苒又禮貌地囑咐了一句，和陳洛道了別。眼看著他的車子消失在甬道拐角，這才低著頭往單元門口走，沒走兩步，就被人給攔住了。

林向安勉強地笑了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說。

她心中疑惑，就一時沒有答話。

林向安卻像是突然被人定住了身形，只站在那裡看著她，沒有絲毫反應。她的指尖一片微涼，可他掌心的溫度卻似是更低，還帶了隱隱的潮濕，觸上去刺骨的冰涼。

夜色之中，她的身形顯得越發單薄，彷彿風一吹就能打透了，尖細的高跟鞋在路面上踩出嗒嗒的聲音，急促而又慌亂。

陳洛這才發覺還沒有介紹她們認識，聽到女子的玩笑話，他清俊的臉上微微有些發紅，卻是笑道：「別瞎說，這位是……」他話說到此處便停住了，顯出些許尷尬，似是不知道該如何介紹苒苒才好。

苒苒沉默半晌，輕聲說道：「夏宏遠的錢足夠我輕輕鬆鬆地活一輩子了，我不用非得再找個有錢的男人。」

苒苒越發感覺今天的事情像是一個笑話。兩個男人都不知道該如何向蘇陌介紹她，陳洛是因為她是他老闆的女兒，而林向安卻是因為她是他的前女友。她嘲弄地笑了笑，將手從林向安掌心裏抽回來，又替林向安向蘇陌介紹自己：「我和林向安是校友，同一個學院的，如果叫得親熱些，也應該稱他林師兄的。」

陳洛看苒苒幾乎沒怎麼吃東西，輕聲問她：「怎麼？不喜歡？」



苒苒懶得再搭話，也就跟著一起呵呵傻笑，心底的最深處卻緩緩地湧上無窮無盡的酸澀來，如泉水一般汩汩地冒著，只一會兒的工夫就溢滿了胸腔。

他一路跟到她的樓下，她這才回頭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轉身走到他的車邊，伸手敲了敲車窗玻璃。

三人吃完了一起出來。陳洛想要送蘇陌，蘇陌卻笑著拒絕了：「陳師兄送Cici就好了，有人過來接我。」說著還用細白的指尖指了指正緩緩停在不遠處的一輛車子。

苒苒暗自笑了笑，索性把頭仰在沙發靠背上，閉上了眼。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她得好好理一理思緒，再來面對韓女士hetubook.com.com的審訊。又過了一刻鐘，待她揭了面膜紙，又洗過了臉，韓女士這才沉著臉問她道：「為什麼看不上邵明澤？」

苒苒脾氣上來了，倔強地閃開了腦袋，還來不及說什麼，陳洛已是很強硬地拉著她往停車的地方去了。她一面踉蹌地隨著陳洛往前走著，一面不甘地回頭看林向安和蘇陌。他們都還沉默地站在那裡，男的英俊，女的美麗，就連身高都是同樣的高挑修長，果然是無比的和諧。

韓女士像是聽到了一個極好笑的笑話，不由得輕輕笑起來。她重新在沙發里坐下來，不緊不慢地問道：「哦？是嗎？那穆青活得不努力嗎，為什麼還會被區區幾十萬逼得走投無路？哦，對了，她是因為母親病重需要錢，你這一點不用擔心，我生了病是不會花你一分錢的，可若是你自己病了呢？若是你以後的孩子病了呢？你還敢說沒錢就過沒錢的日子嗎？」

苒苒又問：「那邵明澤又為了什麼娶我呢？」

「真有。」女子點點頭，又一本正經地問苒苒，「Cici，不知道陳師兄現在好點了沒有。他若是敢那樣欺負你，請務必轉告我，我們那些同學之前都給人付過訂金的，現在應該還沒有過服務期。」

女子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驚訝，可隨即又換上了滿滿的笑意，衝著她伸出手來：「Cici你好，我是蘇陌，大學的時候跟著陳師兄做過畢業論文。」

苒苒的心裏本就壓了口氣，一聽她又提到了林向安，頓時也急了，仰著下巴回敬道：「我願意，我願意喜歡誰就喜歡誰，我願意跟誰交往就跟誰交往！你管不著！你要是喜歡邵明澤，你自己嫁他去！甭說我沒帶眼睛識人，你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你要是帶著眼睛，你也不會嫁夏宏遠！」

「夏宏遠的錢？」韓女士冷笑，「你就這麼篤定夏宏遠會把錢都留給你？我告訴你夏苒苒，你別太天真了，你別以為現在你是夏宏遠的獨生女兒，他就會把財產都留給你！他之前能為了別人對你不聞不問十幾年，以後就也能為了另外的人再把你拋到腦後！他現在雖然沒有兒子，可他有的是女人，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又生齣兒子來。到時候，夏宏遠第一個要防的人就是你這個女兒！」

這兩個字讓苒苒打了一個激靈，她本能地抬頭去找叫這個名字的人，就見側前方的一張小桌子旁，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年輕女子站起身來，微笑著叫陳洛道：「陳師兄。」

苒苒沒去送韓女士，聽著房門哐的一聲關上，她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累，真的累，從內到外，從精神到肉體，沒有一個地方不在叫囂著累。活著真累，可偏偏連死的勇氣都沒有，所以只能繼續這樣活下去。

苒苒點了點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林向安：「是太巧了，我已經好幾年都沒見過林師兄了呢。當年林師兄出國走得匆忙，都沒來得及給你送行。」

如此情形，蘇陌與陳洛都已經察覺到他們之間的不對勁。

她面上帶著微笑，靜靜地聽蘇陌和陳洛說話，心中卻覺得生活就像是一場荒誕的舞台劇，幾個人物在巴掌大的一塊地方上來來往往，用誇張的言行演繹著各自的角色。自己覺得這就是人生，可在舞台下的人眼中，這卻是一出不折不扣的鬧劇。

陳洛正幫苒苒擦著餐具，聞言就笑著問：「我當時真有這麼討人恨？」

「剛下了班，就順道過來吃點東西再回去。」那女子答道。許是覺察到苒苒一直在打量她，她就對著苒苒善意地笑了笑，又用開玩笑的口吻問陳洛道，「陳師兄，身邊這位美女也不給我介紹一下。怎麼著？難道是捨不得，想要自己藏起來？」

苒苒和-圖-書不在意地點點頭，說：「好。」

韓女士既覺得傷心又覺得憤怒，連指尖都微微地顫抖著，好半天才能說出話來，嘶聲道：「就是因為我沒長眼嫁了夏宏遠，我才不想我的女兒走我走過的路，吃我吃過的苦，受我受過的罪！這世上沒有一個男人能靠得住，你能靠的只有你自己！有錢、有地位，比有個男人有用得多！情情愛愛都是糊弄小姑娘的，婚姻就是利益的結合，人心易變，只有存在利益的關聯婚姻才能穩固，自古以來就是如此！」

苒苒靜靜地躺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上扣著的那個吸頂燈，那簡簡單單的圓形散發著白晃晃的光。這盞燈還是她後來換上去的，和房子的裝修風格很是不搭，可她偏就喜歡這樣的，覺得亮堂，不像那些華麗繁複的水晶燈，看著燈泡不少，可就算是全都開了，屋子裡也是一片模糊昏暗。

她沒多想，隨口答道：「還沒有。」

苒苒踩了一整天的高跟鞋，晚上又硬撐著走了那麼遠的路，幾個腳指頭早已是鑽心的疼。聽韓女士這樣問，她就低了頭，答非所問地說道：「有什麼事上樓再說吧，我腳疼。」說完了也不管她的反應，扒下兩隻鞋子拎在手裡，繞過了她進了樓。

她早已不哭了，臉上的淚跡也都抹乾凈了，只是眼圈還有些發紅。她彎下腰來，有些尷尬地對他說道：「今天晚上的事情，我很抱歉，是我一時失態了，希望你別放在心上。」

苒苒明白自己此刻應該保持著風度去跟他握一握手，可是那隻右手卻彷彿重若千斤，無論她如何努力也無法抬起來放到他的掌中去。她竭力地控制著自己，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將兩邊的嘴角向上彎起，然後抬起頭來沖他說：「你好。」

陳洛先問那女子：「方便嗎？」

韓女士卻把她的愣怔當成了被戳中心思的心虛，不由得更加惱火，站起身來怒道：「門當戶對的對象你看不上眼，非要與這些亂七八糟的人糾纏不清！你當陳洛就是好人？就你這點心眼，他手指縫裡漏掉的都比你多！先是林向安，現在又來了一個陳洛，夏苒苒，你能不能帶著眼睛識人？」

苒苒明白他的尷尬，便替他接了下去：「我是陳洛的同事，叫我Cici就好。」

這樣的家庭，這樣的父母，她不是沒想過要逃脫，狠下心來拋棄這一切桎梏。她也曾勇敢過，在那年少無懼的年代，不管是對生活還是對愛情，她都有著飽滿的熱情和無盡的勇氣……可惜，她終歸是個俗人，一個懦弱的俗人，一個早就向生活低下了頭顱的懦弱的俗人。

於是陳洛伸出手來，很親昵地摁著她的後腦勺，強迫她跟林向安與蘇陌兩人點頭：「苒苒，跟林師兄和蘇陌說再見。」

那邊，林向安已是走到了近前，蘇陌大大方方地給雙方做介紹：「這是林向安。向安，這是陳師兄和他的朋友Cici。」



苒苒跟著陳洛進了店門，狹長的店內放置了十幾張小桌子，張張桌子邊上都坐著人，竟是人滿為患。

苒苒不敢說，因為她曾確確實實地見到過穆青的窘迫。因為沒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親人的生命慢慢流逝；因為沒錢，穆青一個人坐在走廊里偷偷地哭。她看向韓女士，有些迷茫地問：「難道嫁了邵明澤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了？夏宏遠就能把財產留給我？」

陳洛於是帶著她在那女子對面坐下了，一面幫著她點了東西，一面和那女子笑著寒暄：「大晚上的，怎麼一個人跑過來喝粥？」

蘇陌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然後就衝著遠處招了招手，示意車裡的人過來。

苒苒還在盯著那女子看，嘴巴卻先於她的大腦做出了答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