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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麥從軍

作者:鮮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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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高展翅鵬程千萬里 第五章 激戰 兄弟 風采

第五卷 高展翅鵬程千萬里

第五章 激戰 兄弟 風采

這一仗直持續到傍晚時分,戰場上已一片狼藉。有江北軍的戰車被北漠的火箭射中起了火,濃煙直衝天際。可更多的卻是北漠騎兵的屍體,人和馬的鮮血混在一起,將剛剛返青的地面浸成一片片的深深淺淺的紅。
阿麥又轉頭吩咐李少朝道:「你去將咱們昨天俘獲的韃子戰馬俱都交與莫海,讓他一塊給肖翼送去。」
阿麥回過神來,不知為何眼圈卻突覺得有些發熱,勉強笑了一笑,叫道:「大哥。」
阿麥卻是笑了笑,說道:「常鈺青此人,必看不上莫海那些兵,就是要襲營也會來襲咱們的中軍大營。」她說著,轉身吩咐張士強道,「你去通知黑面、張生和賀言昭,叫他幾人速到我帳中來。」
江北軍中有規定,一場仗打完之後,主力騎兵及步兵要迅速收整以防敵兵反撲,戰場的打掃由軍需營里的士兵專項負責。因今日這場仗贏得漂亮,北漠鐵騎又是北漠大軍中裝備最好的,所以李少朝頓時覺得人手不足起來。
「韃子騎兵千人為團,這應是一團之數了。」唐紹義點頭說道,又吩咐那漢子,「你將韃子俘兵俱都交給江北軍,然後帶著大夥在江北軍大營外紮營整頓,再著人回去給大當家報聲平安。」
唐紹義卻笑道:「多虧了張生,不然定會逃掉一些韃子,以步抗騎,即便勝了也是要吃虧些。」
王七心中突地一跳,頓時又驚又喜,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大人!咱們這回可真逮了條大魚!」王七轉回身衝著阿麥興奮地喊道,「大人,你快過來看看!是常鈺青,常鈺青!咱們抓住常鈺青了!」
阿麥輕勒韁繩,陪著唐紹義放馬緩行,路過林敏慎的身旁時,唐紹義見他有些面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目光中的疑惑一閃而過。
常鈺青高坐馬上,舞動長槍將那些劍招一一化解,長槍一撥將林敏慎逼退一步,就勢俯身提起地上的常鈺宗,又揮槍擋開四周圍攻的江北軍眾人,縱馬向西北方向突圍而去。
阿麥遠遠看到,心中一窒,失聲叫道:「王七!快跑!」
斥候回答道:「尚不清楚,像是咱們這邊的人,不過卻未著統一的衣裝,兵器也不是軍中制式的。」
這個人,在她初人軍營的時候就和她打過一架,之後和她一起受罰餓肚子,偷偷分吃一個饅頭。
張士強在一旁不停地用手背擦拭著眼中流出的淚水,嘶啞著嗓子叫阿麥:「伍長,王七……他死了……」
這個時候,誰還會去而復返?
一旁的張生已是笑著解釋道:「天快放亮的時候才認出是唐將軍來,這才忙上去幫忙,誰知還是去晚了,韃子那些騎兵俱都被唐將軍帶人分割開來圍著打呢,我這裏只跟著湊了個熱鬧。」
旁邊有人應聲而去,林敏慎從一旁過來,提氣運指,連點王七身前幾處大穴。阿麥滿眼期盼地望向林敏慎,林敏慎卻是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常鈺青那一槍是貫胸而過,傷的又是胸口要害之處,這血又如何能止得住?
兩千對兩萬,又是在開闊地帶,勝負幾乎沒有懸念。
阿麥對李少朝的暗示一直視而不見,到後來李少朝乾脆也就死了心,耷拉著個腦袋聽阿麥與徐靜商量如何給冀州肖翼「送禮」之事。追擊傅悅部騎兵的江北軍右副將軍莫海著人送來消息,說傅悅部騎兵昨夜果然分出兵力暗渡子牙河后偷襲己方,幸得自己大部早已紮營停駐,只前行追擊的那個步兵營被韃子騎兵誤當成江北軍主力,遭到偷襲損失慘重。韃子騎兵一擊即走,今早已快速向西而去,請示阿麥是否要繼續追擊。
阿麥眉梢一揚就要變色,卻被身旁的唐紹義制止了,笑著勸道:「既是聽不到,那就算了吧。」
王七忍著胸口的疼說道:「阿麥,咱們伍里的兄弟能有今天,沒少沾你的光。」
車陣對騎兵固然有一些優勢,卻難以抗禦步兵靈活的攻擊,同時又有一個致命的弱點——怕火攻,再加上車陣本身以守為主,根本不利於主動出擊的攻擊性作戰。
不得不說,作為一個騎兵將領,常鈺青的指揮極為出色,可惜世上的事情總是有些變幻莫測。江北軍戰車在施放過最後一輪弩箭之後,那些車兵立刻推起大車向兩翼撤去。黑面平時苛刻的訓練終於見到了效果,這些車兵們將車推得飛快,很快就用車列陣護住了部隊的兩翼,繼續施放弩箭。同時,一直等在陣后的江北軍騎兵縱馬沖了出來。
阿麥惡狠狠地回頭瞪他,厲聲呵斥,「哭!哭什麼哭!不就是死了嗎?誰還沒個死?」
江北軍騎兵統領張生帶騎兵兩千欲趁機偷襲北漠糧草大營,誰知常鈺青早有防備,留常修安帶騎兵三千並步兵一千護衛糧草。張生出師不利略有折損,引江北軍騎兵退向青州城南。
唐紹義微微笑著,迎著晨曦望向阿麥,她手臂抬得極穩,腰背筆直,眼中透露出驕傲的神色,連話語中都是肆意的飛揚與洒脫,「我前有青州擋韃子鋒芒,後有冀州作為後盾,何懼韃子?只需幾年時間,我便可將韃子驅出靖陽關,光復江北。」
唐紹義說道:「後來倒是把南太行的十幾處山寨都攏到了一起,可息烽早前受了內傷,已是熬得燈盡油枯,臨終前便把山寨托給了我,我也已與他說清我落草只是為了拉起人馬抗擊韃子。息烽雖是草莽,卻也能擔得起漢子兩字,非但同意我帶著山寨抗擊韃子,還把清風寨多年積攢的銀兩都交給了我以作軍資,我便做了他清風寨的二當家。前些日子聽說韃子大軍進攻青州,便想過來幫你一把,急趕慢趕仍是未能趕上昨日的那場大仗,不料悶頭走著卻撞到了韃子襲營的騎兵隊。」
這一仗,江北軍兵力雖稍有折損,但卻擊潰了常鈺青幾萬裝備精良的騎兵,可以說是大獲全勝,全軍上下官兵士氣都很高漲。同時,因薛武派人在城中大肆宣揚江北軍是因怕城內百姓受到傷亡而故意將戰場轉移到了城外,所以青州城的百姓頓時將這幾日來壓抑的恐慌全部轉化成了對江北軍的熱情。數萬百姓對入城的江北軍大軍夾道歡呼,讓馬上的江北軍諸將著實過了一把當英雄的癮,不禁個個臉上都平添了幾分興奮與激動。
常鈺青聞聲望過來,待看清是常鈺宗時心中不禁大喜,直接拍馬衝來。常鈺宗見此也驟然發難,一把推開身旁鉗制著他的江北軍士兵,拖著傷腿向常鈺青方向滾爬過去。一旁愣怔的王七猛地回過神來,想也不想地揮刀砍向常鈺宗,大刀正好砍中常鈺宗後背,常鈺宗嘴中一個「七哥」尚未喊完,身體便向地上直栽了下去。此時常鈺青縱馬已是到了常鈺宗近前,眼看此景雙瞳驟然收緊,身上殺氣暴漲,厲喝一聲,手中長槍游龍般探出,直刺向王七胸口。
阿麥略一思量,說道:「也好,大家都辛苦一夜了。你看著些,早些將戰後事宜處理完畢,好將騎兵營帶回大營內休整。」
徐靜捋著鬍子直搖頭道:「非也,非也,冀州不能強奪,只能智取。」
王七垂頭不語,李少朝臉上有些訕訕的,他知道阿麥是因自己曾做過她的隊正,顧及他的臉面,這才把火都撒到了王七身上。李少朝猶豫了一下,說道:「大人,是末將的錯。」
林敏慎站起身來,和眾人默默避到了一旁。
王七勉強露出些笑容來,呼吸漸弱,強撐著說道:「伍長是武安人,家裡有個老娘,每月一兩銀子就夠……老黃是錦官人,爹娘有兄弟照應著,媳婦帶著個閨女,他說過媳婦若是願意再走一步就由她去……若是願意守……就拉她們娘倆兒一把。」
唯有阿麥,面容一如往常,平淡清冷,甚至連嘴角都是微微抿著,眼中更是不見一分喜色。
徐靜笑了笑,隨著阿麥進入中軍大帳。眾人均在帳中等待消息,不時地有斥候回報東南戰場的情況,無非是些「張將軍已擇了有利地形列陣,將江北軍大營俱都掩在身後」、「韃子騎兵已顯敗勢」之類的消息。
阿麥強壓住喉嚨處的哽咽,罵道:www•hetubook.com•com「哪兒那麼多廢話,你老實歇一會兒吧,羅郎中這就過來了,給你止了血就好了。」
阿麥簡單地向眾人說了唐紹義帶兵來援湊巧撞到韃子襲營騎兵的事情,大夥聽了也都驚嘆好險,誰也想不到西北方向的常鈺青會毫無動靜,韃子騎兵竟會從東南而來。過不一會兒,張生與清風寨的人馬交接完畢回來複命。李少朝聽說全殲了韃子一個團的騎兵,便有些待不住了,眼睛一個勁兒地往帳門處飄。阿麥怎會看不透他那點小心思,把眾人都一一打發了出去,唯獨按著他在帳中。
阿麥那裡怒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你不著急加強營衛,卻叫人來打掃戰場,你活膩歪了?」
阿麥張了嘴卻有些說不下去。
北漠諸人不覺看得有些糊塗,車陣多是以防禦為主,還沒見過這樣推著戰車往前瘋跑的呢!江北軍這是要做什麼?眼看著兩軍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常鈺青雖一時搞不懂阿麥到底在玩什麼花樣,不過卻不能等著敵方的戰車衝擊自己軍陣,見此冷靜地命令騎兵前軍向江北軍衝殺。
三月十七日,北漠鐵騎至青州城西。青州城內糧草不足,五萬江北大軍放棄青州,從東門出退向飛龍陘口。同日,城內百姓恐北漠屠城而發生民亂,攜帶糧食細軟四散奔逃,青州城門大開,城內亂成一團。
考驗,這是一場對新軍的考驗,也是一場事關江北軍生死存亡的考驗。
唐紹義語調平緩,將一年來的往事慢慢道出,如同在講述別人的事情。阿麥卻從他平淡的話語中聽出了當時的驚心動魄,不到一年時間,從一個剛落草的匪兵到南太行最大的山寨清風寨的二當家,其中的艱辛危險可想而知。
唐紹義有些哭笑不得,又聽林敏慎正色對阿麥說道:「我既是大人的貼身親衛,自然是要把大人的安全放在首位,保護大人的安全即是保護我的前程,還希望大人體諒。」
這其實是一種很無賴的打法,頗有點市井潑皮豁出命的意思,從不和你正面相碰,就是一夥子人蜂擁而上,講究的就是敵中有我,我中有敵。你打吧,反正大家都混雜在一起,說不準哪一刀哪一箭就招呼到了自己人身上,可要不打更糟糕,敵人的刀箭一定會照顧到你。
其次,步兵的單兵和小隊戰鬥力一定要明顯強於對方,因為步兵若放棄了嚴密的協作配合,要是本身戰鬥力還不強的話,那是找死,比如曾用過此陣的北府兵和岳家軍,這都是世所罕見的精兵。
常鈺青冷冷地瞥了那人一眼,沒有理會,繼續向馮義交代道:「江北軍要打掃戰場,今夜必然無法趕回青州城內,只得在飛龍陘外宿營。他們新勝難免驕傲,營衛不會太嚴。一會兒你帶軍作勢西逃,過翠屏山後挑出一千精銳擇地隱藏,剩餘的仍繼續西逃。這一千精銳等到丑時出兵,繞至江北軍大營東南方向趁夜襲營……」
他這樣一喊江北軍眾人反而笑得更厲害了,就連阿麥嘴角也不禁帶了些笑意,吩咐王七道:「找羅郎中給他看看,小心著點,別弄死了。」
徐靜輕輕捋了捋鬍鬚,說道:「你有何打算?」
「先生,」阿麥打斷徐靜的話,直接說道,「傅悅逃向西北,莫海帶兵追了過去。常鈺青殘部雖是由南轉西,可剛才常鈺青卻是帶著十幾個親衛向西北而去了,不知是戰前和傅悅就有約定,還是湊巧了去的。」
唐紹義看著阿麥,嘴唇微微開合幾次欲言又止,卻終是沒說什麼。阿麥獨自送唐紹義出營,兩人一路沉默無言,直到快要分手時才聽唐紹義突然出聲喚她道:「阿麥。」
阿麥聽了更感興趣,問道:「先生如何智取?」
王七聽了不覺有些心動,想了想便真應了,叫了手下一個營將帶著人執了火把隨李少朝去打掃戰場。阿麥帶著林敏慎、張士強等人從遠處縱馬過來的時候,那營步兵剛剛被李少朝重新帶回到戰場之上。阿麥見仍有主力步兵營的士兵留在戰場上不覺有些詫異,轉頭吩咐身旁親兵去問是怎麼回事,一會兒的工夫卻是李少朝隨著那親兵回來了,到了阿麥馬前笑嘻嘻地說道:「是我從王七那兒借的兵,今兒韃子落下了不少好東西,丟了實在可惜!」
這個時候,萬無後退的道理。常鈺青最先反應過來,冷聲吩咐左軍衝擊敵陣右翼,而其餘諸軍則繼續衝擊江北軍軍陣。
常鈺青帶著北漠殘軍一直退到青州城南幾十裡外的程家廟處才停下來,傳令整點部眾時卻發現先鋒常鈺宗並未能跟上來。常鈺青身邊的將領有不少是常府的家將出身,俱都與常鈺宗熟識,見此眼圈不禁都有些泛紅,一個個向常鈺青央求道:「大將軍,回去救十一郎吧!」
王七悶悶地應了一聲轉身欲走,不遠處卻突然傳來營中士兵的驚呼聲。阿麥等人聞聲都望了過去,只見火光映照之下,幾個江北軍士兵正舉槍齊齊對準地上某處,旁邊舉著火把的那個士兵更是回頭衝著王七喊道:「王將軍!這邊有條大魚!」
阿麥罵道:「胡扯!」
阿麥這次沒有打斷徐靜,只垂目靜靜聽著,待徐靜說完后才抬眼看向徐靜,微笑道:「阿麥懂得了,多謝先生教誨。」
首先,做潑皮也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這些潑皮,哦,不對,是這些步兵必須不怕死,要不然在左右四方到處都有敵騎的情況下,肯定會被嚇得四處逃竄,步兵只要一逃,那騎兵追擊砍殺起來就如同割麥子一般容易了。
阿麥一身鎧甲披掛整齊,正靠在床邊假寐,聞聲立時驚醒過來,側耳傾聽那驚鼓聲,卻發覺竟是從東南方向漸近。阿麥心中一凜,噌的一聲從床上坐起身來,取了佩刀就向外走。
李少朝連連點頭稱是,王七那裡卻依舊是悶聲不語,顯然心裏有些不服。李少朝見此忙拉了王七對阿麥說道:「我們這就去加固營防。」
阿麥只稍一思量已是明白了徐靜的意思,當下便說道:「好,那我叫莫海陪先生去送禮。」
江北軍眾人聽了鬨笑起來,常鈺宗氣得臉色通紅,厲聲叫道:「要殺要剮給個乾脆,別跟娘們兒一樣膩膩歪歪的!」
徐靜稍一思量,說道:「叫莫海分出一營人馬多執火把假扮大軍繼續向西追擊,余部找個穩妥之地悄悄停下,多加提防,防備常鈺青趁夜襲營。」
徐靜帶著李少朝出去準備前往冀州事宜,帳中便只剩下了阿麥與唐紹義二人。阿麥沉默片刻,問唐紹義道:「大哥,你……」她話未說完,唐紹義已出聲打斷,「我回清風寨。」阿麥稍默,隨即便又爽快笑道:「那好!我送大哥出營。」
北漠騎兵心中很是納悶:怎麼又突然變了?又成撒星陣了?
他極用力地攥著阿麥的手掌,視線直在阿麥臉上轉了幾遍才緩緩鬆開了手,沖阿麥咧開嘴爽朗地笑笑,然後回身打馬向前,直馳出了數十丈才輕輕地勒住了韁繩,卻沒有轉身回望阿麥,只略停了停,便又策馬向前衝去。
李少朝想了想,拔腳就往戰場西側的步兵營處奔,待尋到了步兵統領王七,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你借我一營兵用,咱們把韃子死傷的這些戰馬也都弄回去,我回頭用馬皮給你們做成馬靴穿。」
徐靜微笑著上下打量一番唐紹義,說道:「唐將軍,好久不見。」
眾親衛恐她有失,忙打馬從后緊隨而來。林敏慎馬還未至,人已從馬鞍上一衝而起,越過前面的阿麥,手中長劍連變幾個招式刺向常鈺青要害之處。
徐靜點頭稱好,猶豫片刻后又勸阿麥道:「作為戰將,死於沙場不過平常事,莫要因此受激而亂了心神。常鈺青少年成名,確有幾分將才,對待此人須急不得怒不得,慌不得亂不得,不急則少冒進,不怒則免激將,不慌則可軍穩,不亂則利陣固。唯有如此,你才能克他制他,贏他勝他。」
眾人聽了均是一愣,就連阿麥也不禁奇怪,問那斥候道:「什麼樣的兵馬?」
「知道了。」王七爽快地應道,和圖書笑嘻嘻地回頭看了阿麥一眼,似已經忘記了剛才挨鞭子的事情。
阿麥有些疑惑,問道:「先生這是?」
徐靜緩緩搖頭,「不應該。」
只不過兩三天的光景,青州城內竟顯得破敗不少,街道兩旁的商鋪因民亂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有些商鋪內甚至已被亂民搶掠一空。可即便如此,城中的百姓們依舊對江北軍感激涕零,因為是江北軍保住了青州城,使他們免遭戰火荼毒、韃子殺掠、顛沛流離之苦……他們所求的不過是有飯吃、有衣穿、有房住!
「送禮?」阿麥奇道。
阿麥沒理會林敏慎的問話,而是轉頭沉聲吩咐張士強道:「命黑面依舊加強西北方向營防,以防中常鈺青聲東擊西之計。同時傳令張生,命他帶兵趕往東南察看,確保大營安全。」
阿麥和徐靜對望一眼,不禁笑了,對李少朝笑道:「你放心,你送過去多少戰馬,肖翼都會一匹不少地給你還回來,還省了你的糧食呢!」
阿麥辭了徐靜出來,林敏慎與張士強還在帳外等著。阿麥知林敏慎武功高強耳聰目靈,自己剛才和徐靜所說的話必然瞞不過他,索性也不避他,直接問道:「你覺得常鈺青今夜可會襲營?」
徐靜嘿嘿笑了一笑,答道:「不錯,是送禮,非但要送,還要送份厚禮,只要把這份厚禮掛在了肖翼身上,我就讓他再也沒那力氣騎得牆頭!」
陣雖小,殺傷力卻依舊恐怖!
唐紹義看了阿麥一眼,唇角微微彎了彎,笑問道:「是想問我在哪裡落了草吧?」
王七環視了一圈四周圍著的眾人,見大夥均是難掩面上悲憤之色,他心裏已是有些明白,抬眼看向阿麥,顫聲說道:「阿麥,我有些話要和你說。」
阿麥抬頭看他,微微搖頭,「不夠,只那幾百輛戰車不足擋他。」她又低頭細看沙盤,過了一會兒指著西北方向的兩條路徑說道,「常鈺青若來必然經此兩處,賀言昭,你著兩營人馬分別伏于這兩處,速去。」
唐紹義說道:「當時聽你說青州西雲霧山上有幫悍匪,後來離了泰興之後便往東而來,問了許多人也未尋到什麼雲霧山,倒是有座堆雲山,我上去了,也未能找到你說的那些悍匪……」唐紹義停了停,笑著瞥一眼阿麥,又接著說道,「後來問了當地人才知道此地的匪窩都在南太行,乾脆就進了南太行……」
阿麥轉回頭看向徐靜,說道:「先生,這一仗對常鈺青我們已是險勝,現在只剩冀州肖翼那裡,以我看不如順勢拿下的比較好。」
眾人聽得一愣,當下就有將士追問道:「那十一郎怎麼辦?」
阿麥轉頭又吩咐那斥候道:「告訴張生,先不要介入戰場,只佔據有利地形場外觀望,切勿中了韃子的誘兵之計!」
北漠大將軍常鈺青臉色鐵青卻依舊鎮定,車陣雖可抵擋騎兵,卻對步兵無法。常鈺青果斷地命令陣前騎兵下馬,試圖以步兵攻破江北軍的抵禦車陣。同時,派飛騎傳令堵在飛龍陘口的北漠先鋒將傅悅,命他從背後進攻江北軍軍陣。
一旁的江北軍士兵見此抬起手中長槍就要往下刺去,卻被王七伸手攔住了。王七不慌不忙地撣凈了衣角上的污漬,這才抬眼看向那韃子,猛地抬腳踹向他的傷腿處,嘴中狠聲罵道:「看誰先把誰掛城門,一會兒老子就把你送上去!」
徐靜還在帳中,聽到王七出事的消息很是錯愕了一陣,正一個人默默坐著,帳簾一挑,阿麥從外面進來。徐靜見阿麥眉目冷清,除眼圈微紅外面上並無異色,心中反而更加憂慮起來,不禁叫道:「阿麥……」
張生有心避開,好給阿麥與唐紹義二人留一些說話的空當,下意識地看一眼唐紹義,又看向阿麥,問道:「大人,我過去看看?」
南夏朝中對江北早已是有心無力,肖翼雖是商維老部下,可人心隔肚皮的事情誰也拿不準。商易之現在又是暗中斂權的緊要關頭,若是在此關節與冀州有所表示,一旦肖翼轉身把此事賣給了皇帝,商易之之前所付心血都將會付之東流,他這個人絕不會為了個虱子燒了皮襖。
林敏慎接道:「是啊,是啊,說什麼也聽不到的。」
原來常鈺青見一直找尋不到常鈺宗,乾脆就向著火光處奔了過來,這一路闖來已是不知用槍挑了多少上前阻攔的江北軍士兵,只是放聲喊著:「十一郎!十一郎!」
對於徐靜的嘴皮子阿麥向來是佩服的,想當初赴青州路上初遇商易之,她不過是換了身衣裳的工夫,再回來時商易之已把徐靜奉為座上賓。還有在豫州,徐靜只靠一封書信就能讓石達春捨棄個人聲名而投敵做內應……阿麥不禁笑了,問徐靜道:「先生是要對肖翼先禮後兵?一萬兵太少了些,我給先生兩萬吧。」
常鈺青冷聲道:「我若不去,那麥穗怎會相信我北漠大軍已經潰不成軍向西逃竄?」說完冷喝一聲道,「讓開!」
張生與黑面等人很快便到了阿麥帳中,阿麥正對著桌上的沙盤出神,聽見有人進來頭也未抬,只將他們招到沙盤旁,指著沙盤上的地標說道:「常鈺青主力大敗,現已潰逃過翠屏山,不足為患。倒是傅悅手中幾千騎兵只遭微創,現沿子牙河西向緩行,反成隱患。現在常鈺青又與傅悅會合,此人本就善夜間奔襲,現在又有了幾千精騎在手,怕是不會消停。」
這個人,在軍中總是沒正形地叫她阿麥,損她長得娘氣,上了戰場卻是揮著刀護在她的身旁。
進入三月,青州糧倉里的糧草越來越少,李少朝反而意外地鎮定了下來。阿麥日漸沉默,斥候從武安探回了消息,常鈺青大軍已經有所行動,一場不可避免的戰爭終要來臨了。
飛龍陘前,戰時銷聲匿跡的江北軍總軍需官李少朝終於又活躍了起來,還倖存的北漠戰馬、鋒利的彎刀……天色漸黑,李少朝眼睛卻似能放出亮光來,揮舞著兩隻胳膊指揮軍需營里的士兵收撿戰場上的戰利品,直喊得聲嘶力竭、吐沫四濺。
歷經了千辛萬苦,騎兵的速度及衝力優勢早已消失殆盡,劈下去的彎刀被長盾牌擋住了,馬上的人還未反應過來,盾牌後面又突然伸過一支長槍來,將馬上的騎士一下子挑落下來,緊接著就是不知從哪裡落下來的鋼刀……死亡,原來是如此簡單的事情。
「王七!停下!」阿麥策馬過來喝住了王七,低頭看向地上那人,見他眉眼果然有幾分與常鈺青相似。阿麥又看了眼他身上精鋼所制的鎧甲,說道,「他不是常鈺青,應該是常鈺宗吧。」
李少朝聞言卻有些急了,「那怎麼行,咱們戰馬也缺得很!怎麼能給肖翼?再說……」
王七卻不肯借人,只推託道:「馬靴那是風騷的騎兵用的,咱們步兵營用不著這個,你還是找張生借人去吧。」
馮義只得點頭,「末將明白,只是……」
阿麥心中既覺愧疚又覺感動,一時之間竟不知說些什麼好,低頭沉默半晌之後才說道:「大哥,有些事我既做了,再多說也已是無用,只有一句話可以告訴大哥,阿麥定會將韃子驅出靖陽關。」
這些已在徐靜意料之中,倒未覺奇怪,他只是怕阿麥因王七之死而一時失了冷靜,再對常鈺青窮追不捨,反而可能會中了常鈺青之計。誰知阿麥面色卻是平靜,想了一想說道:「叫莫海小心行事,多派斥候沿河向前打探,莫要中了常鈺青的伏兵。」阿麥轉頭又看向徐靜,出聲詢問道,「您說呢?先生。」
阿麥略一思量,命那傳令兵先回去告訴莫海密切注意傅悅動靜,自己則是轉身去尋徐靜。阿麥剛策馬行了沒多遠,忽聞遠處傳來示警的擊鼓聲,那急促的鼓聲剛剛響起便斷了聲息,顯然擊鼓示警的人已是被人滅了口。
那斥候應諾一聲策馬離開。
張士強怔怔地看著阿麥,說不出話來。軍醫羅郎中急匆匆地跟著親兵跑過來,見到眾人的情形心中也是一驚,蹲下身來探向王七的頸側,那裡早已微涼,毫無聲息。
撒星陣,分合不常,和-圖-書聞鼓則聚,聞金則散。騎兵至則聲金,一軍分為數十簇;騎兵隨而分兵,則又鼓而聚之。說白了就是騎兵衝來時不硬擋,只求盡量避開,而當騎兵轉向或減速時,步兵們便一擁而上,形成敵我混雜之勢。
「你餵養得起嗎?」阿麥打斷李少朝的話,突然問道。
阿麥用力點了點頭,「我記得!」
莫海帶著部隊趕回,阿麥命他直接領一萬兵陪同徐靜前往冀州,剩餘的兵馬則由她帶回青州。青州城內早已聽到了江北軍戰勝的消息,潛伏在城內的江北軍左副將軍薛武在第一時間就帶兵控制了青州四門防務,穩定住了城內的局勢,然後大開城門迎阿麥入城。
常鈺宗建議北漠軍進城平定城內民亂,趁機佔據青州。常鈺青卻是冷笑,非但沒有進入青州城,反而是繞過青州城而過,然後分出鐵騎三千由先鋒將傅悅帶領,直插飛龍陘口截斷江北軍的退路,剩下的大軍主力則是步步壓向江北軍,將尚不及退入飛龍陘的江北軍全堵在了陘口外的那片開闊地帶。
「胡說!」阿麥怒喝道,「死個屁!誰還沒挨過幾刀啊。」
徐靜聽阿麥如此說也不好再作玄虛,笑了笑說道:「你給我一萬兵,我替你往冀州走一趟。」
阿麥喉嚨哽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一個勁兒地用力點頭。
阿麥遲疑著問徐靜道:「不會是冀州肖翼的兵馬假扮的吧?」
街邊跪伏的人群中有五六歲的小兒,偷偷地抬起頭好奇地打量著這支威武雄壯的軍隊,眼中滿是崇拜與敬畏……阿麥的視線從街道兩旁緩緩掃過,心中滋味複雜莫名,這些跪伏于地感激涕零的百姓是否知道她在帶兵出青州城的時候其實已是捨棄了青州,已經……捨棄了他們?
李少朝心裏有些著急,可唐紹義就在帳中他也不好明說,只好一個勁兒地用眼神暗示阿麥:若是再晚一步,韃子騎兵的那些裝備就都要落入清風寨的匪兵手中了。
「王七!」阿麥厲聲喊道,不管不顧地縱馬沖了過去。
李少朝卻糊塗了,疑惑地看看阿麥,又看看徐靜。徐靜給了他一記白眼,沒好氣地說道:「行了!讓你吃不了虧就是了!」
王七下意識地揮刀去擋,可手中長刀還未收到身前,那透著涼意的槍尖已是穿透了他胸前的鎧甲,穿胸而過。王七一時愣了,有些不相信地低頭看向胸口上的長槍,竟然覺不出痛來,這是自己的身體嗎?
黑面應道:「那就將戰車緊著西北方向防護?」
與飛龍陘內的狹窄綿長所不同,陘口外是太行山山腳向西延伸而出的一大片平緩的開闊地,正是非常適合騎兵作戰的地形。江北軍的騎兵部隊正掩護著步兵向東撤退,見北漠大軍追到連忙列陣迎敵。可江北軍中騎兵本就不多,張生又帶走了一半去襲北漠糧草大營,所以留在此處的騎兵不過兩千,和兩萬北漠鐵騎比起來數量少得有些可憐。
唐紹義進入南太行時,佔山王的征討事業正進行得如火如荼,一十八寨已被他攻克了十三個,只剩下息家的清風寨並著身後的幾個小山寨還在苦苦支撐。唐紹義想了想,未去投這個佔山王,而是獨身一人上了清風寨。開始時不過是默默無名,後來佔山王又一次來攻清風寨,唐紹義以奇制勝,只用了幾十個人便擊退了佔山王幾百名匪兵,還斬下佔山王結拜兄弟的首級,拎到了清風寨大當家息烽面前……
北漠騎兵變步兵,很快就有人驚喜地發現那車陣屏風最靠邊的兩扇竟然可以前後搖擺,猶如門頁,竟是可以供步兵進出的。可還沒等北漠「步兵」來得及高興,那一直藏在車陣后的江北軍「殺手班」突然從門頁里沖了出來。原來,人家那門是給自己人留的……
眾人在營中得到消息,早已等在了營門外,見昔日的驃騎將軍、江北軍左副將軍竟落草為寇,不免都有些嗟嘆,與唐紹義寒暄了幾句后,簇擁著他與阿麥去往中軍大帳。
阿麥稍怔,隨即釋然而笑。她驅馬越前幾步,抬起馬鞭指著前面連綿起伏的江北軍大營道:「大哥,你看這就是我手中的江北軍,常鈺青縱有精騎幾萬又能奈我何?」
阿麥聞言就有些不好意思,抿著唇笑了笑。
阿麥胸中湧出一股熱浪,騰地直逼眼眶,似有裝不下的東西從眼中溢出,止不住地順著臉頰滾下。
徐靜回道:「我要給肖翼送禮去!」
阿麥動作輕柔地將王七放平在地上,然後從地上站起身來,用力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回頭冷聲吩咐張士強,「將王七帶回青州,傳令叫賀言昭暫領步兵營。」
由於害怕誤傷自己人,騎兵便無法自由馳騁,同時衝擊力也跟著大減,而且這樣一來,騎兵被打敗的話,連跑都不好跑。但是,要用好這撒星陣,難度卻非常大。
阿麥聞言向張生身後望去,一時怔住。
三月十二日,北漠大軍出武安,直逼青州。
帳外燈火通明,各營士兵均已有所反應。林敏慎、張士強等人也是剛從自己營帳趕過來,見阿麥出來,林敏慎問道:「聲音是從東南而來,這是怎麼回事?」
阿麥瞥王七一眼,冷聲說道:「叫黑面以車護營,多派些外探和外輔出去,防備韃子襲營!」
李少朝的底氣立刻泄了下來,眯縫眼眨了幾眨,雖是看著阿麥說不出話來,但卻看得出是極度的不甘心。
可是,他們很快就發現,他們人雖然衝到了,卻又被戰車攔住了。
阿麥聞言抬頭看向唐紹義,淺淡地笑了笑,問道:「大哥,什麼事?」
時隔近半年之後,阿麥與常鈺青終又狹路相逢。
常鈺宗也是熟讀兵書之人,自然知道常鈺青這是要用火攻來對付車陣,忙命人去布置火箭及乾草。那邊,江北軍的幾百輛戰車迅速向陣形前列靠攏,而且並不像一般的方陣、卻月陣、函陣等陣形做縱深布列,而是前後交錯地排成了幾行,然後快速地向北漠軍陣推進。
徐靜現在想要做的就是在牆頭這邊拽他一把,他既是騎不穩牆頭,那總得選擇一邊跳下來,有商易之在這頭隱隱墜著,肖翼就沒法跳到牆頭那邊去!
當夜,江北軍大營營防一直在變動。首先是黑面將戰車先緊著西北方向防禦,然後兩個主力步兵營不聲不響地出了大營往西北方向而去,而張生,則領騎兵在大營西南十里之地嚴陣以待。
阿麥吩咐那傳令兵道:「叫莫海無須理會韃子,整兵回來。」說著轉頭詢問徐靜,「先生,我叫莫海這就陪你同往冀州,可好?」
「沒有隻是!」常鈺青冷聲打斷馮義的話,提著長槍跨上一旁的夜照白,又轉身交代他道,「我回去救鈺宗,若是成了便直接往西北而走,替你引開江北軍注意。傅悅一直沒有迴音,怕已是凶多吉少。你若是襲營不成,不用再多做計較,直接帶了大軍退回武安,堅守以待援軍!記住,切莫進青州城!」
「常鈺宗?」王七愣了一愣,掃了地上那人一眼,轉頭又問阿麥道,「就是在白骨峽被咱們滅了三萬精騎的那個常鈺宗?」
林敏慎一怔,答道:「我不知道。」
而眾所周知,刀盾手一般都是左手挽盾,右手持刀。防護左翼倒是極為方便,只需輕輕向左移動下手臂,就能將盾牌指向騎兵,防護好自己。可若是對方衝擊右翼,刀盾兵就非得轉過身來不可,一旦這樣,刀盾兵就會把自己毫無保護的後背亮給了對方,一旦對方手中還有多餘的騎兵,那麼後果將是不堪設想。
王七的嘴唇幾次開合,到後來卻只是微微地嘆了一口氣出來,終於聲息全無,頭也緩緩地歪倒下來,沉沉地壓在阿麥臂上,很沉,很沉……
眾人又等得片刻,外面天色已是有些蒙蒙亮,又有斥候進帳回報戰情,說道:「張將軍已帶兵殺入混戰雙方,追擊逃竄的韃子騎兵。」
但即使如此,正所謂「陣如撒星,血戰不回」,一旦這種陣法使用出來,必然意味著一場慘烈無比的血戰即將展開。
車陣內百弩齊發,北漠騎兵又成了箭靶子。
阿麥的笑容恬淡溫和,www.hetubook.com.com徐靜看著卻是輕輕地嘆了口氣出來,喜怒不形於色也不過如此吧!徐靜想了想終未再勸。
阿麥陰沉著臉,策馬上前揚手就抽了王七一鞭子。別說王七一時被阿麥打得傻住,。就連阿麥身邊的眾人也有些愣了。阿麥雖已是江北軍主將,可對人向來隨和有禮,還從未見她如此發怒過,更別說還是對一個軍中的高級將領動鞭子。
北漠騎兵並未害怕,身體里流淌的好戰的熱血讓他們無所畏懼,他們只怕軟弱的南蠻子們不敢應戰。於是,北漠騎兵笑了,手中揮舞著彎刀繼續向前衝去。可惜,他們很快就發現他們又錯了。
江北軍這些分散開來的十餘人的小隊太奇怪了,士兵的武器竟然有長有短,五花八門。前面的盾牌手掩護著隊列的前方,藤牌手匍匐于地,專門砍敵人的馬腿。後面有兩名狼筅手執著一丈多長的狼筅,掩護盾牌手的推進和後面長槍手的進擊。接著是四名手執長槍的長槍手,左右各二人,分別照應前面左右兩邊的盾牌手和狼筅手。再後面,還有使用短刀的短兵手以防敵人迂迴攻擊。
阿麥瞧見,吩咐林敏慎道:「穆白,你先回營通知徐先生,說……」
「阿麥,你讓我有些失望了呢。」常鈺青彎唇輕輕笑了笑,吩咐身旁常鈺宗道,「準備火箭,負草焚車。」
南太行本就是有名的匪窩,自從韃子攻破靖陽關之後,江北陷入戰亂,民不聊生,南太行的土匪更是多了起來。只名號響亮的匪頭就有一十八個,其中最大的那個手下足有千餘人,乾脆自封為「佔山王」,還打算把南太行的土匪全都收服了,然後趁著亂世逐鹿中原,也好有一番作為。
王七臉色又白了不少,已經隱隱泛出青色。他想深吸口氣攢些力氣,卻引得咳嗽起來,連吐了幾大口血,這才嘶啞著嗓子勉強說出話來:「阿麥,你在伍里說過,誰要是先死了,他的爹娘就是大夥的爹娘,你還記得不?」
這邊王七正著人抬了傷重的常鈺宗欲走,見此情景也是一時愣住了。常鈺宗聽見有人喚他,掙扎著坐起身來,衝著常鈺青方向喊道:「七哥!我在這裏!」
如此一來,冀州肖翼早早地就上了牆頭,只等著瞅江南皇權落入誰手。若是商易之得了,肖翼自然會乖乖聽從商易之的安排;可若是依舊被皇帝緊握在手中,那麼肖翼就將成為江北軍身後的心腹大患。
張士強領命而去,沒過片刻,徐靜也趕了過來,又有斥候快馬過來,稟報阿麥道:「大營東南發現韃子大隊騎兵,正在與一支步騎摻雜的兵馬交戰,其餘方向並無軍情。」
常鈺青面色冷峻,薄唇抿得不帶絲毫血色,沉默地看了眾人片刻,卻只是冷聲吩咐副將馮義道:「整合殘部,暫作休整,待明日清晨偷襲江北軍大營。」
王七不禁又笑道:「難怪瞅著眼熟呢,竟然也是老熟人呢。」說著竟在常鈺宗身邊蹲下了,笑著問道,「嘿?你都被咱們滅過一回了,怎麼還不長點記性呢?」
常鈺青頭腦很清楚,江北軍床弩雖然厲害,卻不過只有三百架,只要能衝進江北軍軍陣中,北漠大軍依舊可以扭轉局勢。而騎兵攻擊步兵大陣,攻擊對方的右翼最為有利。因為長槍陣雖能克制騎兵,但是變陣卻慢,如果對方騎兵突然變換攻擊方向,己方就只能用刀盾兵來緩衝。所以,很多衝陣的騎兵,第一個面對的就是盾牌。
寅時初刻,江北軍大營外突傳來示警的驚鼓之聲。
江北軍諸將分出一些人去追擊常鈺青,剩下的則忙下馬去看王七。阿麥早已從馬上滾落下來,將王七從地上攬起,用手死命地摁住他胸口的血窟窿,回頭嘶聲喊道:「去叫羅郎中,快去叫羅郎中!」
常鈺青終於笑了笑,原來是想用車陣抗禦騎兵。借戰車之固來截阻騎兵的馳突衝擊,保持己方陣形的完整。同時,由於陣內車輛的密集分佈,行列間的通道非常狹窄、曲折,騎兵難以快速穿插,行動的空間將受到極大的限制……
王七不理會阿麥的粗言,只繼續說道:「可大夥也沒給你丟過人,大夥怕被人罵咱們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所以每次打仗都拼著命地上……大夥……從沒給你丟過人。」
「一千七百餘人。」張生答道。
徐靜捋須點頭說好,阿麥便點了些兵馬隨她出營。只剛出營不遠,對面就有斥候快馬回報說是張生已大獲全勝,正帶兵迴轉。沒等片刻果見張生帶著騎兵營大隊回來,同來的還有那支身份不明的兵馬。
這個人,剛剛還若無其事地挨了她一鞭子……
徐靜略一沉吟,說道:「常鈺青雖然新敗,但卻不能對其掉以輕心,尤其是傅悅部,幾千騎兵雖是敗逃,卻未傷其筋骨,若是趁夜反撲倒是極為兇險。」
不知在什麼時候,江北軍的那些戰車竟然又從兩翼推回來了,平時放在車轅上的屏風被打開,樹立在一邊車輪之後以代車箱,幾百輛戰車可以並肩銜接,排成了圓陣將北漠騎兵擋在了外面。
最恐怖的還在後面,隨著江北軍戰鼓節奏的變化,這原本十一人的小隊竟然又開始分列了,成為兩個、三個更小的陣列……
這個牆頭,肖翼蹲得穩當、悠然、淡定。
阿麥一直沉默,心中在想那息烽既然已將清風寨託付了唐紹義,唐紹義卻為何只做了個二當家?大當家又是何人呢?阿麥微微抿了抿唇,卻並未問其中的曲折。
阿麥微微抿唇,腦中卻轉得極快。北漠大隊騎兵從東南而來顯然是要襲營,卻突然冒出一隊兵馬來攔住了他們……這隊兵馬到底是敵是友?這是否又是常鈺青的障眼法,故意吸引開江北軍的注意力?
阿麥忍了心中悲痛,強說道:「這些我都知道。」
正說著話,帶兵追擊常鈺青的張生回來了,說常鈺青已是帶著常鈺宗並幾個親衛逃過子牙河與傅悅騎兵匯合,倒是追上了幾個常鈺青的親衛,但卻都沒能留下活口來。
阿麥想了一想,說道:「先將新軍中的騎兵同交與你統領,全都留在營南待命。人不解甲,馬不卸鞍!」
張生與一個穿玄青色衣袍的男人在軍前並轡而行,遠遠望見阿麥,忙打馬迎了過來,大聲笑道:「大人,您看是誰來了!」
唐紹義話本就不多,講完了這些便不知該說些什麼,兩人一時都有些沉默。後面的親衛隊都落後他二人有段距離,只他兩人在前面,這樣突然靜寂下來,氣氛便有些尷尬。前面營門在望,一直低頭沉默的阿麥終抬起頭來看向唐紹義,問道:「大哥,你可會惱我?我……」
王七的聲音越來越小,間隔的時間越來越長,「阿麥……」王七轉向阿麥,眼神已經開始渙散,聲音幾不可聞,阿麥得把耳朵湊在他的嘴邊才能模糊聽到,「你……替我告訴他們……王七做到了將軍,王七……」
在犧牲了無數的北漠「步兵」之後,北漠隨後趕上的騎兵終衝破了這群「殺手班」的防線,來到了江北軍步兵陣前。鬱悶得讓人吐血的事情又發生了,那原本整齊的步兵陣竟自動分散起來,組成了不知有多少的小隊,竟分散開迎著北漠騎兵反衝過來。
兩翼是床弩施放的強勁而密集的弩箭,四面迎頭砸過來的都是鐵刺猙獰的狼牙棒,北漠鐵騎還從未遭受過如此的打擊,隊形很快就已散亂。可北漠鐵騎既能稱霸天下,自有其過人之處,再加上江北軍騎兵人雖勇猛卻不戀戰,只在北漠騎兵陣中左右突馳了一番就快速離去,所以,北漠騎兵雖折損了不少,卻仍是衝到了江北軍步兵陣前。
這種陣法,利用小隊內士兵的分工作戰完全彌補了單兵格鬥時的弱點。
唐紹義臉上露出溫厚的笑容,轉過頭看阿麥,向她伸出右掌來。阿麥微微抿唇,有些遲疑地伸手與他相握。唐紹義指尖微微地顫了一下,很快用力握住了阿麥的手,低聲問道:「阿麥,你可還記得泰興城北你說過的那句話?」
馮義卻是紋絲不動,常鈺青冷笑一聲,策馬後退幾步后猛然向前,夜照白縱身一躍竟和圖書是從馮義頭頂之上飛躍而過,風馳電掣般向北飛奔而去。常鈺青的親衛恐他有失,急忙紛紛上馬跟在後面緊追了上去,一行幾十騎竟又沖向了飛龍陘。
「呃?」李少朝一愣,張著嘴正欲再辯,阿麥又重複了一遍,「我問你現在拿什麼來餵養這些嬌貴的戰馬?」
那副將馮義見常鈺青交代得如此清楚,心中又驚又疑,不禁出聲問道:「大將軍!您這是?」
有傳令兵過來向阿麥稟報莫海處的戰況。戰前,北漠先鋒將傅悅曾帶了三千騎兵去攔江北軍東退之路,不料阿麥早有防備,命右副將軍莫海帶著人伏在那裡,將傅悅候了個正著。傅悅失了先機,失利之下只得帶兵北逃。莫海帶著人追到了子牙河邊,傅悅渡河后沿著河岸向西而行,莫海一面帶部隊隨著對岸傅悅一同移動,一面派了飛騎回報阿麥。
阿麥無意間掃了眾人一眼,見除了徐靜穿的是身便服,其餘眾人都是一身鎧甲披掛整齊,皆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阿麥不由得淡淡地笑了笑,對徐靜說道:「先生,我們不如先去帳中等著消息,您說可好?」
王七看看阿麥,轉身大步向那邊走了過去,待到近處,才看清士兵們用槍指著的是個受傷倒地的韃子將領。只見這人身上傷處頗多,鎧甲上滿是血污,一條腿的角度扭曲得有些怪異,像是折了一般。王七從旁邊一個士兵手中接過火把來仔細照了照,見此人不過二十齣頭年紀,膚色微黑,原本清朗的眉目此刻因惱怒而顯得有些扭曲,正橫眉怒目地瞪著自己……瞅著卻有點眼熟,竟像是那日在青州城下橫槍立馬的常鈺青的模樣。
那漢子應了一聲,打馬而去。
北漠騎兵都已有些按捺不住,大將軍常鈺青卻依舊沒有下達衝鋒的命令。他一直在尋找與江北軍野戰的機會,現如今真的把江北軍堵在了這裏,他卻有些猶豫起來。常鈺青太了解阿麥此人了,她不可能如此老實地束手待斃。果不其然,江北軍騎兵列陣之後很快就向後撤去,露出了那掩藏在後面的三百輛戰車。
那邊阿麥聽得一愣,這邊那韃子已是猛地向王七啐了一口血水出去,嘶聲罵道:「呸!狂妄小人痴心妄想,我們大將軍怎麼會落入你們這些宵小之手!他早晚要將你們滅個乾淨,把你們都吊到青州城門去!」
徐靜捋著鬍子,頷首道:「好。」
而江北軍戰車在衝到距北漠騎兵二百丈遠時猛地停了下來,戰車上一直蓋著的毛氈終於被掀開,露出牢牢固定在戰車之上的床弩來……再強勁的弓箭也比不過床弩的射程,這種以幾個士兵絞軸發射的弩機,射程足可達三百大步。北漠鐵騎前軍才剛剛開始衝鋒,江北軍的弩箭便已經呼嘯而至。
阿麥張了張嘴,卻終沒說出什麼來。旁邊的唐紹義不在意地笑了笑,策馬向前行去。阿麥狠狠地瞪了林敏慎一眼,雙腿輕夾馬腹,催馬趕了上去。兩人默默行了片刻,阿麥這才做出隨意的樣子,問唐紹義道:「大哥,你這是在哪裡落了……腳?」
常鈺宗殺得眼中一片血紅,卻仍是阻擋不住潰敗之勢。理應從江北軍軍陣進攻的傅悅部遲遲不見動靜,張生所率兩千騎兵卻突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北漠大軍身後出現,北漠兩萬鐵騎,終於開始土崩瓦解。
只見那人身姿筆直,面容剛毅,目光明亮,瞧見阿麥看他也不慌張,直走到近前時才沖阿麥微微笑了笑,出聲喚道:「阿麥!」
常鈺青長槍猛地回抽,王七的身體也跟著那股力向前邁了一步,血液從胸口噴涌而出。
「大人,」林敏慎截斷阿麥的話,似笑非笑地瞥了唐紹義一眼,然後不慌不忙地從袍角撕下塊衣邊來,揉成兩團塞入耳中,這才又說道,「您剛說什麼?今兒風太大,我沒聽清楚。」
江北軍做好了防備常鈺青夜襲的各項準備,唯有在判斷常鈺青偷襲方向上發生了點偏差……
阿麥冷冷橫了他一眼,接道:「我沒說你對,你只顧惦記著那點東西!命若是都沒了,留著東西有個屁用!」
常鈺青依舊冷著臉,只沉聲問道:「你可聽明白了?」
暫領步兵營的賀言昭忙抱拳應諾,轉身出了大帳布置。阿麥又交代張生道:「你騎兵營尚余多少騎兵?」
以木為桿,鐵片為翎,與其說是箭,還不如說是帶翎的槍,每一槍落地幾乎都能將一個騎兵連人帶馬釘倒在地上,更有甚者能連穿幾個騎兵而過。北漠大軍被這突來的打擊搞得蒙了,非但那些衝鋒的騎兵隊損失慘重,就連後面尚未衝鋒的騎兵大陣也在弩箭的攻擊範圍之內。弩箭一排排落下,北漠鐵騎一排排地往下倒去,靜立不動的騎兵陣成了江北軍新軍最好的靶子。
徐靜笑道:「若是論帶兵打仗,老夫可能不如你阿麥,可若是論起這三寸之舌來,老夫還是有自信勝你一籌的。」
帳中,唐紹義恭敬地向徐靜行了個禮,叫道:「徐先生。」
李少朝不肯死心,眯縫眼眨了幾眨,又遊說道:「你不是還有個斥候隊呢嗎?用得著!」
阿麥眉頭微皺,暗道張生這次卻有些衝動了,若那戰場只是常鈺青設的局,此次張生怕是要吃虧了。阿麥想了想,與徐靜商量道:「先生,您坐鎮軍中,我帶人去看看。」
阿麥只一看徐靜這習慣性的動作便知他已是心中有數,不禁淡淡地笑了笑,說道:「我倒是還沒什麼打算,不過先生怕是胸中已有妙計。」
夜色之中看不甚遠,遠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所到之處驚呼聲頓起。阿麥尚未反應,一側的林敏慎已是策馬向前幾步擋在了阿麥馬前。伴隨著時而響起的金屬相擊之聲,一匹白色戰馬從暗夜之中脫穎而出,馬上騎士黑衣亮甲,手握長槍,竟是北漠軍大將軍常鈺青!
阿麥也覺得此計甚好,便叫了那傳令兵快去與莫海傳信,張生看阿麥與徐靜像是有話說的模樣,連忙找了個借口避了出去。
阿麥怔了怔,點頭,「記得,我說,我們一定要活著。」
賀言昭,豫州軍出身,隨商易之軍進烏蘭山後曾任江北軍第三營校尉,江北軍步兵偏將,來青州後任步兵營的副統領。
阿麥點頭。
他當時只當是阿麥記差了的,從未想過那所謂的雲霧山不過是阿麥隨口胡謅的山頭。
正說著,後面一騎飛馳而至,馬上是個三十余歲的青壯漢子,對阿麥與張生等人視而不見,直接向唐紹義稟報道:「唐二當家,韃子人數已經清點完畢,死的活的算全了正好九百八十二個!」
唐紹義沉默片刻,神態平靜地答道:「阿麥,你比我做得好。」
這個人,和她一同在烏蘭山中轉戰千里,明明餓得塌了腰,卻笑嘻嘻地將打來的兔子先扔給了她。
張生應諾,又與唐紹義拱手告辭,撥轉馬頭向後面的騎兵大隊而去。
唐紹義笑了,「那好,就讓我們一定要活著!」
阿麥聽了氣得劍眉倒豎,強自壓了心中怒氣,又命親兵去傳王七。過了片刻,王七騎馬過來,老遠就叫道:「大人,什麼事?」
唐紹義並不看她,只將視線轉向遠處清風寨人馬臨時搭建的營帳,緩緩說道:「他們都是自由散漫慣了的,又因舊事對官兵多有芥蒂,現在實不便併入軍中。」
王七這才覺察出傷口的疼痛來,顫著嗓子問阿麥:「大人,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我是順平王家莊人,家裡就我一個兒子,我爹怕我在外面受欺負,給我起名叫王七,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上面有很多兄弟,就不敢欺負我了……」聲音停了下來,王七喘了一陣氣,勉強地從胸前掏出那塊標誌將軍身份的銅牌,抖著手交入阿麥手中,才又說道,「我一直不肯改名字,就是怕我爹娘不知道我已經做了將軍,他們只知道兒子叫王七……」
常鈺青說完便策馬欲走,馮義忙上前伸開雙臂攔在常鈺青馬前,急聲勸道:「大將軍!您不能去,我去救十一郎,您是一軍之主,無您則軍心不穩,您絕對不能以身涉險!」
阿麥點頭,「我也是如此想,已叫莫海緊追著傅悅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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