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不負如來不負卿

作者:小春
不負如來不負卿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三部 風雨,我們一起度過 四十八 在最美時分手

第三部 風雨,我們一起度過

四十八 在最美時分手

「我不……」近乎瘋狂地嘶喊,嗓子似乎在這一刻嘶啞了,「要走就一起走,否則,我絕對不走……」
他臉上表情仍是震撼,一瞬不瞬地緊盯著我,思考了很久,無比認真地點頭。
我心中一凜,剛才講話時,已經把我的現代身份漏了出來。是時候告訴他了,否則他也無法相信我一個弱女子有能力突破層層防衛,人不知鬼不覺地逃跑。深吸口氣,認真地對上他的眼:「羅什,這不是什麼天機,我也不是佛祖身邊的仙女。你會是這個時代唯一知道我真正來歷的人,無論你覺得有多麼不可思議,也請一定相信我。」
他渾身震顫一下,不置信地將我全身打量。
默思片刻,他抬眼看我,清澈的波光粼粼流動:「難怪你叫我鳩摩羅什,你叮囑我一定要去中原,又讓我翻譯經文,原來這便是羅什的使命。」將頭偏向一邊,仍是平靜的語氣,「那麼,你在羅什三十五歲時到來,也是因為你從記載中得知羅什會有此劫難?」
「呂光以你為要挾」,你最擔心的,是這個么?眼前一切變得朦朧,酸澀入鼻。那樣瘦的身子,在為我撐起一片不被雨淋到的天。艾晴艾晴,你是21世紀來的,別再管什麼歷史了,用你所有的力量救你愛的人吧。
他在地上盤腿坐下,閉眼不再看我:「羅什今後歲月里要做到的便是禪悅為食、法喜充滿,禪定遠勝世間五欲之樂。」
他站起,許久不出聲。昏黃的燈光拉出長長的身影,孤寂地投在青磚上。我仰頭看他,淚濕了整張臉卻無暇去拭。隨著他沉默時間越久,身上越來越冷。我不要輸,我不認輸!可是,我知道我輸了。在愛情面前,我的智商從一百二十瞬間降到了六十。接下來該怎麼辦?我已無法可想了,誰能告訴我……
「羅什,你能為了我,不要再待在佛門么?」我期望著,顫抖著。實在想不到,我終於說了出來。我本來一直想為他找到理想與愛情的平衡點,我早就理智地告訴過自己我不要讓他做這個選擇題。可是,眼下的局勢來不及讓我慢慢尋到平衡點了。我不走,便會成為他的負擔,呂光會利用我要挾他。可我走了,他怎麼辦?難道真的要眼睜睜看他受盡屈辱么?所以,我要跟佛祖爭奪他,我要跟命運搏鬥,不管希望有多渺茫……
大家看到那個比喻可能會覺得有點熟悉,黃易在《尋秦記》里寫過,其實這是羅什在為《維摩詰經》做注時寫的一段寓言。看到這段寓言時,我真的覺得好悲涼啊,羅什本人,到底經歷過什麼,能寫出這樣深刻至極的寓言呢?
「羅什,你為了讓他放我,答應他什麼了么?」
「艾晴,你既有這樣的法子,你逃吧。」看我張嘴,他輕輕搖頭,「羅什不能逃。逃到哪裡都會被認出的,反而還連累你,連累弗沙提婆。離開寺廟,羅什什麼都不會……」
「丘井,丘墟枯井也。昔有人有罪于王,其人怖罪逃走,王令醉象逐之,其人怖急,自投枯井,半井得一腐草,以手執之,下有惡龍,吐毒向之,傍有五毒蛇,復欲加害,二鼠嚙草,草復將斷,大象臨其上,復欲取之,其人危苦,極大恐怖,上有一樹,樹上時有蜜滴,落其口中,以著味故,而忘怖畏。丘井,生死也,醉象,無常也,毒|龍,惡道也,五毒蛇,五陰也,腐草,命根也,黑白二鼠,白日黑月也,蜜滴,五欲樂也,得蜜滴而忘怖畏者,喻眾生得和_圖_書五欲蜜滴,不畏苦也。」
握住他的手,滿含希望地看他:「羅什,你現在相信我是真的來自未來了吧?」
我把背包拖出來,掏出一件件東西往他面前放:「這裏所有的東西都是製造於一千六百五十年後,都是這個時代不可能有的。這是瑞士軍刀,有幾十個功能。這是麻醉槍,擊中人就可以昏睡一整天。這是我的防輻衣,我到這裏必須要穿這件衣服,不然被強光照射到就會全身潰爛而死。這是穿越表,你肯定見我戴過。在走動的指針是我們的計時單位,我要回去就得依靠這表裡的動力。這些繩子和挂鉤是爬牆用的,用這個弩機可以將挂鉤發射到很高的地方。還有你見過的鉛筆、素描本、簡易考古工具等等。」
我背著包,換上了從現代帶來的黑色夜行衣,站在門口痴痴地看著仍在打坐念經的他。已是半夜,周圍燈火俱滅,只有天窗透進來的月光照著他孤高的背影。他不停地念經,嘴唇翕合著,聲音雖輕,卻在這樣寂靜的夜添了幾多清愁。他不肯去睡,不肯睜眼,也不肯對我說一句話。
他沒過多久就回來了,臉色依舊慘白,卻仍是堅韌的目光。「艾晴,他已經答應放你了,明日你便可離開。」凄清的臉上露出寬慰的神色,伸手撫上我的臉,這是他與我在一起時最常的動作。「出去後到弗沙提婆那裡,等我得了自由,便來找你。」
他仍是背對著我,削瘦的肩卻微微抖動,停頓很久,才又繼續說:「可你卻告訴我,你不是仙女。一切的謎團,都是因為你來自未來。你原來是個普通女子,不是佛陀弟子。那麼,羅什第一次破戒,還可說無奈。日後的一次次破戒,卻是一次次毀壞修行。這般罪孽,佛陀定會嗔怪,羅什屈從淫慾,悔不當初。」
「羅什,我走了。你要記得按時吃飯,這幾天空的話,你要繼續翻譯佛經。」還想再多叮囑他一些,卻發現鼻子又酸了。停下來平息一下,把淚吞回去。我不能再這麼哭哭啼啼,哭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如同被狠蟄一口,全身瞬間麻木。不敢相信他會這樣說,怔怔地盯著他修長的背影,忘記了流淚。「羅什,你後悔與我有了這層最親密的關係么?你每夜抱我,是因為你以為我是佛陀座下的仙女,所以你心安理得么?現在我告訴了你我是普通女子,你便不再愛我了么?」
我們偎依著坐在地毯上,天已經完全暗下來。宮女進來點燈,羅什叫她們退下。已經到九月了,夏天酷暑已過,夜裡的那一絲涼意,卻像是攝氏零下的冬日。偌大的宮殿里,我們只有在彼此身上才能尋找到熱度。
心莫名地狂跳一陣,回答地有氣無力:「我知道一些……但僅限於你的傳記,短短一千來字,便概括了你一生。」
他震驚地呆坐在地毯上,久久沒有回過神。我伸進懷掏出我帶到古代最珍貴的東西之一,遞到他面前。
「我知道克孜爾千佛洞,是因為它在一千六百五十年後依然存在。我知道麻射寺是因為有一個比你晚兩百五十年的中原漢僧歷經艱險去天竺取經,他的書中記載了很多天竺和西域的風俗民情。我知道大乘小乘涅槃維摩詰這些佛法用詞是因為近五百年內會有很多高僧翻譯佛經,其中就有你。而我的容貌沒有變,是因為時間對我來說只是過了兩年而已,那個機器可以讓我到達你的任何年齡段。」
憤而觸和*圖*書柱,憤而觸柱……那個觸目驚心的紅腫大包,原來是這樣……帕子落下,如枯葉一般,柔弱地飄蕩著,貼到地上。窗外天依舊湛藍,夏日午後的熱風吹拂進來,後背汗濕了,衣服粘粘地貼住,極不舒服。
「所以,羅什不能走。只有留下來,接受任何屈辱,磨練身心。完成佛祖對我的考驗,完成譯經和傳播佛法的使命,這便是命,上天賦予羅什的命……」線條優美的頸項仰天,胸膛深深起伏。他閉著眼,兩行清淚順著清癯的面頰流下,聚在微微發青的削尖下巴上。略一擺頭,淚水便滴落在月白色的絲綢薄衫上。
「艾晴,十一年前你曾跟我說過,以後我會有大成就,會傳播佛法到中原漢地,將佛法在中原發揚光大。你還告誡我,絕對不可以還俗。這些,都是你讀了關於羅什的記載,知道的么?」
又是長久的沉默,他仰頭,長長嘆息:「既然如此,那羅什逃與不逃,有何不同?結局都一個樣。」他凄清一笑,笑得如此絕美,「這結局便是:羅什不曾與你隱居山林,而是留了下來,留在佛門中,對么?」
我將右手袖子挽起,露出做過手術的地方。「這個傷,你是知道的。在你的時代,這樣嚴重的傷,要保命只能截除手臂,而且還不一定能活下來。可是,回到我的時代,卻有最先進的醫療設備和藥品,所以你看,連傷疤都淡得看不到。這不是神力做到的,未來的醫學發達到可以醫治很多你認為是絕症的病。」
他卻不答走或不走,凝思片刻,平靜地問:「雖然你說的,羅什有太多不懂,什麼機器、科學、照片、電話,都是那麼陌生的字眼。但羅什相信你,你的那些用具,的確只有用來自未來才可解釋。」他再沉吟一會,如水的眼波炯炯望著我,「你既然來自未來,那麼,你早就知道羅什一生命運如何,對么?」
我再張嘴,仍是說不出任何字句。眼淚不聽使喚,噴涌而出,他此刻異乎尋常的平靜,讓我害怕地全身戰慄。
在換衣服的時候我已經打定主意,出了這宮牆去哪裡做什麼。羅什,你認命是因為你知道命運不可違,可我不一樣。我是21世紀來的,我絕不會容易放棄你我的感情。你不讓我待在你身邊,那我就偷偷跟著你,不讓你知道。如果你有難,我還是可以幫得上忙。等到你真的不需要我了,我自然會走。
我站起來,全身一點熱氣也無:「你既然無論如何都不會跟我走,那我留在這裏只會增添你的負擔。我走,如果我走了你就能全心奉佛修行悟道,我走了你便心無旁騖不再有罪孽感,那我走。」
「羅什,我不該告訴你……我怎麼這麼混,我幹嗎告訴你……」我放聲大哭,懊悔不已。他如此認命,我忘了,他是個絕對的唯心論者,他會接受這個結局,只要告訴他這是命。可我不甘,我不甘啊……
「艾晴,你走吧,回去父母身邊,別再管羅什了……」
我點頭,我是歷史專業的,職業精神迫使我不得不告訴他:「你的傳記雖短,甚至很多訛傳。但是,你所翻譯的經文,歷經一千六百五十年,依舊流傳。」
深邃的淺灰眼珠流出勘透一切的洞徹:「艾晴,這罪人就是我們,大象好比無常,白老鼠比白天,黑老鼠比晚間,這叢草便是我們的生命,井底下的毒|龍是惡道,五毒蛇好比我們的五蘊,而樹上的蜜糖便是五欲之樂。因我們貪慾,無常https://www.hetubook.com.com、生命、五蘊、晝夜通通被欲所蒙蔽,以至忘記一切。」
「艾晴,你本非常人,羅什相信你……」他抱著我,在我耳邊輕輕嘆息,「只是,你又泄漏天機了。」
「他三日後要去雀離大寺禮佛,我會隨同一起去。」
他略一沉思,便肯定地點頭。我再繼續說:「而我來的那個時代,科技已經發達到你無法想象的地步。人可以藉助工具在天上飛,一根小小的線可以讓相隔千里的人互相通話甚至看到對方。任何一個角落發生的事,都可以在一個時辰內讓全世界人知道。而戰爭武器更是殘忍,一枚彈藥就可以摧毀一個上百萬人的城市。太多太多你認為不可能卻可以在未來做到的事情,這個時空穿越,就是其一。我是被一種非常高端的機器送到對我來說已經過去了一千六百五十年的時代。我來是為了科學研究,驗證歷史。可是,我意外地遇見了你,對中原佛教傳播貢獻巨大的佛教翻譯家——鳩摩羅什。」
「是。」怕他誤會,趕緊解釋,「可是前兩次碰到你,確實是偶然。這個時空穿越只是在試驗階段,誰都無法預料到我會到哪個時代。所以,羅什,前兩次能跟你相遇,是上天註定的緣分。而這一次,是我刻意選擇的。因為我愛上了你,所以我挑選這個時候來,是希望能陪你渡過人生中最艱難的時期。」
描繪著前景,我越來越激動。從來都沒想過要運用這些本事,但現在看來,只要運用得當,我們的確可以在亂世中存活下去。
他仔細地望著我,再次緩緩點頭。
不等他回答什麼轉身便走,怕聽到他的聲音會下不了這個決心。走進院子,沐浴在凄涼的夜色中,聽到身後喃喃的低吟猶如夜風拂過:「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你也說過,羅什背負使命。傳揚佛法,翻譯佛經,這使命,比性命還要重要。艾晴,若我逃走,這些使命,便不能完成。不是么?」
「你相信時代會一點點地進步吧?你現在所處的時代,從各方面來說,就比一千年前的佛陀時代更先進,物產更豐富,人的生活水準更高,見識也更多。佛陀時代的人,如果可以到你的時代,他肯定會對很多東西驚詫甚至恐懼。因為人的思想,總是受到所處時代的局限。」
「你那麼聰明,什麼都可以很快學會。只要你願意捨棄這個法師身份,我們可以隱姓埋名。」握緊他的手,期許地看著他急急說,「我們可以去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我還有些金銀,而且我好歹比這裏的人多了一千多年的智慧,我可以提前發明點這個時代沒有的東西,肯定能賣不少錢。我來之前背了很多資料,所以我知道誰是英雄誰是惡人,我也知道哪裡會有戰亂哪裡可以暫時安全。反正我們不會餓死,也不會在亂世中遭遇戰爭。相信我,離開寺廟,我們也可以過得好好的。」
「艾晴,這已是命定,你不說,也無法改變一切。」他語氣里的孤清凄涼讓我身體冰涼。果然,他認命了……
我偏頭,將欲滾落的淚吞回,平一下呼吸,回頭看他。「羅什,你在他面前為了我要撞柱,他豈不知拿我可以要挾你?怎麼可能憑你的懇求就輕易放我走?」嘆口氣,他雖然聰明,卻從來都認為人心本善,不知道陰謀權術。「只怕明天我一出這院門,根本到不了弗沙提婆家。」
「諸苦所因,貪慾https://www.hetubook.com.com為本;若滅貪慾,無所依止。為滅諦故,修行於道;離諸苦縛,名得解脫。」是《妙法蓮華經》里的偈語,也是鳩摩羅什所譯。
「羅什,我只要聽你說一句:你愛我么?」
「那你相信我可以救你出去,我有本事讓我們倆活下去吧?」
「別說了……我走就是……」
那幾個吐火羅字母匆匆而就,筆畫潦草。「昨日大哥與呂光爭執甚烈。呂光以你為要挾,大哥在殿上憤而觸柱,企圖自盡,幸被阻擋。但呂光已放棄說服大哥,現下恐有意對他不利。三日後王與呂氏去雀離大寺,大哥會被帶去。無論呂光提何要求,都要勸大哥暫時答應。如今,只有你能勸動他。切記。」
「這叫照片,用一種工具可以把人的瞬間定格下來,用膠紙印出。照片上我的穿著,叫牛仔褲、T恤衫,就是那個時代女孩子普遍的打扮。」我指著後面一排排高樓上的某個點,「這裏面就是我的家。我的時代物質和醫療條件很好,人的普遍壽命高,所以人口過多,樓房越蓋越高,大家只能住到空中去,有一種機器可以把人瞬間提到任意一層。」
「在你少年和青年時,我能知道關於你的一些事情,就是因為我來自未來,我讀過你的傳記。打個比方,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突然有種神力,將你送到比你早一千年的佛陀身邊。你碰到他的時候他還沒悟道,但你知道他是佛陀,你敬仰他跟隨他,切身觀察他的一言一行。對佛陀來說未來才會發生的事情,你卻早已經知道。可是,你畢竟對他的所有了解來自於書面記載。那些記載,在千年時光里經由太多人的口,真真假假根本分辨不清。而那一點隻字片語,也無從了解一個人的全部。可你畢竟比那個時代的人多了千年智慧,你知道他們不知道的常識,你知道未來會怎樣發展,所以你能表現出那個時代的人不具備的特性。」
「羅什,我們說不定可以有辦法逃走。」考慮著細節,可能會失敗,但好歹有一線希望。「我有一種武器,不會致人性命,只會讓人昏睡一整天。我還有工具可以翻牆出去。只要能逃到宮外,我們就去找弗沙提婆。不,不能給他惹麻煩。還是不要去找他了。我們可以偷匹馬,不行,有馬的話逃不出城門。還是用我的工具攀城牆吧,出了城再說。我們可以逃到其他國家。西域,天竺,罽賓,或者去中原,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都可以。」
費力爬起,跌跌撞撞衝到他面前,拉住他的袖子看他躲閃的雙眼。「我不相信!你是為了讓我走,才說這些話的,對么?」
「艾晴,你靈秀聰慧,開朗善良,又有那麼多不可思議之處,世間怎可能有你這樣的女子。羅什從十三歲起,便一直以為你是仙女。這次你出現,是在羅什被逼破戒之時。羅什更認定你是佛陀派來助我渡劫的。所以與你日日纏綿,雖破色戒,但心裏仍然寬慰。你既是佛陀所遣,羅什便放下一切顧慮,無掛障礙。」
僅僅過了一天,他又被呂光召去了。他剛離開,馬上就有個宮女送換洗衣服進來,告訴我這些衣服都是最新的,又拍拍衣服,眼神和動作都充滿暗示。我疑惑地翻開,在裏面找到了一塊有字的絲綢帕子。
我張嘴,卻說不出話來。我剛剛在幹什麼?我為什麼要把這些告訴他?他為什麼要有那麼高的智商?非但以如此快的速度接受了我的來歷,還聰明到馬上就推斷出這個結論。我說了和_圖_書那麼多,目的是讓他相信我的未來身份,讓他知道我有能力保護他。可是,我卻沒想到他的思維會向相反方向走。我心亂如麻,腦子如同被抽幹了,一片空白。關心則亂,關心則亂啊……
「這是我跟父母親的合照,他們只有我一個孩子。」想到爸媽,不由笑了,「在我的時代,我還是個學生,專業是歷史,做個歷史學家是我的夢想。我父母不知道這個試驗,我只跟他們說,我在參加一個非常嚴格保密的考察項目,連電話都不能打。他們只怕想破頭也猜不出我現在在一千六百五十年前。」
見他凝重地點頭,我緩緩說出:「我來自未來。你不是比我大十歲,而是一千六百五十多歲。」
註釋:
我死死咬住嘴唇,絕不能流淚,沒有意義的淚我絕不再流:「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知道他閉著眼,還是露出他最常取笑我的招牌傻笑:「羅什,這是你翻譯的《金剛經》中的偈語,你的譯文中我最愛的一句。我們這一個月的廝守,就是這樣如夢幻泡影,如晨霧和閃電飛速既過。佛家說,一切有為事物,皆為因緣和合的結果,我與你便是這樣。但無論如何,這些日子,我很幸福,謝謝你。」
「羅什,不必擔心我,我有本事可以脫身的。」我靠進他的懷,貼近他的心跳。「只是,我在考慮如何讓我們倆可以一起脫身。」
他的臉色更加慘白,咬住下唇,痛苦地閉眼:「本以為起碼可以為你做些事。羅什不是沒想過這點,只是,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辦法讓你走。我也只能相信呂光一次了……」睜開清澈的雙眼悲慟地看向我,「對不起,羅什無能,保護不了你……」
「羅什本一心向佛,無欲無求。卻被魔障蒙眼,與你有了肉體之實。這片刻歡愉,怎能讓羅什放棄佛陀?羅什不會再度被欲所左,餘下的生命里,必將全心奉佛,不再為美色所惑。這破戒之罪,萬死不抵,羅什只能用餘生懺悔。所以,你走吧,羅什不會跟你離開……」
開心地笑了,拉起他的手:「那我們今天晚上就走,等半夜人都睡著的時候。」
他睜開眼,無盡的悲哀布滿整張臉,緩緩地說:「從前有人得罪逃跑,王聞消息,派醉象追尋。這人遇到一口枯井,便自投井中。落入一半時,幸好抓住井上長出來的一從枯草,半懸于井壁。而井底有惡龍,向他吐毒。旁邊又有五毒蛇,欲加害他。還有黑白老鼠各一隻,在嚙咬那救命的草叢,眼見得草叢即將斷落。這逃犯想出井外,怕大象踩踏,落入井底,又怕毒|龍,欲攀住不動,又恐黑白老鼠咬斷草叢,且毒蛇在旁伺機。恰巧井上有株大樹,一巢蜜蜂,采蜜時一滴滴蜂蜜落下,剛好落入其口。這時候,這犯人祗感覺蜜糖甘甜,而忘了大象、毒|龍、五毒蛇和老鼠等諸般怖畏。」
「艾晴,謝謝你告訴我未來,還有羅什要擔的使命。」他閉上眼,喃喃念著,「諸苦所因,貪慾為本;若滅貪慾,無所依止。為滅諦故,修行於道;離諸苦縛,名得解脫。艾晴,你也早離苦海吧。既然是命定,何須無謂掙扎。」
他仍閉著眼,嘴角的翕動聽上去不再像是經文。他仰頭,月光灑在他如雕刻般輪廓分明的臉上,那樣孤獨,那樣凄清。「艾晴……」他終於肯開口了,語氣悠遠如同隔著萬千溝壑,「回到你自己的時代去罷,忘記這裏的一切。對你而言,羅什不過是個已逝的古人。」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