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蘇洛急，要他還手機來，他卻大聲地念著：「蘇洛，你好，剛收到你的簡訊，很擔心你，如果可以，我會儘快回來看你，希望你好好治療，好好照顧自己。」
「喂！」蘇洛被他這樣一說，火氣上來了，拿著碗準備扣到他身上去，可惜手沒勁，舉不起那個碗。
「是嗎？你算過？」
肖見誠搬著個凳子，站上去，用一個黑色塑料袋套住牆角的監控鏡頭。然後答：「私人小診所。」
「那點退休金怎麼夠用啊！打點小麻將的錢都沒有。唉……」父親長嘆一口氣：「想當年，我承包那家公司，做得還是很好的，如果不是你媽媽到單位上鬧，我一直做下去，搞不好現在也是個大老闆了……」
「剛才打成一團，有事沒事，我也沒來得及看，我只是通知你，我要報警了。」
「咱來看咱姐，不行嗎？」那女人一口東北腔，氣勢很盛。
「還好吧，年紀這麼大，也不知道經不經得住。」
「這個……真接不了……他開車呢……」忽然話筒里傳來肖見誠的聲音：「幹嘛？」
她眼裡湧出淚，也不管肖見誠說什麼，自顧自地交待起來：「不是，我沒喊你，我喊我媽，我沒辦法扶她，我弟腳踩兩隻船，兩個女人在我病房裡打架，我媽勸架，被摔在地上了……你是肖總，我爸的老闆，如果沒什麼大事，麻煩你辭退他，他太老了，不能看門了，留著是個累贅……還有我弟，你報警吧，他一直混黑社會，早晚會被抓去坐牢，早抓早好……肖見誠，你把我送到的是什麼地方？為什麼見不到醫生和護士？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來吵我？為什麼沒有人真正地關心我？我不想見到他們，我不想管他們的事，我也不想管你的事，你別來害我了，讓我安靜一點好不好！」她說完這段話，已是精疲力竭。
肖見誠看看她，依舊舉著那手機，忽然問：「這個楊銳，是你什麼人？」
蘇洛對他說：「我餓了。」
「他……他……」
「他怎麼樣？」
「哎呀，這裏好多交警，不太方便呢，要不，待會兒回你電話？」
蘇洛立刻答：「第三，我跟你八字不合。」
蘇洛堅決拒絕了，他自己用勺子，一點點往嘴裏送。有時動作大一點，扯得傷口疼，忍一忍，接著吃。
「不要在對你沒興趣的男人身上浪費時間。」肖見誠繼續說：「應該考慮那些對你有興趣的人。」
「我對你很有興趣啊！」
蘇洛也看看那個攝像頭：「為什麼要遮住？」
護士拎著藥水進來和圖書，肖見誠視線轉移，瞄著那護士：「喲，頭髮好像剪短了，更漂亮了。」
「沒有。」
蘇洛嚇一跳：「美慧，你怎麼來了？」
幸好，手機里傳出提示音，無法接通。
「不用的，爸，我有錢！」
「那你喜歡他？」
「我爸到底有沒有事？」蘇洛一邊問，一邊看著面前扭打著的三個女人。
「我警告過你，不要動我的男人！」
「誰說我無聊，妹妹，我很忙的！我並不是經常有時間坐在一個地方，看女人吃這種屎一樣的東西！」
電話終於通了。
過了一會兒，蘇傑攬著個女人走進來，不是美慧。
蘇洛生氣，瞪著他，他卻得意地笑起來。
「太貴了，怕你付不起。」
「那天晚上那個人？」
「真的？我可慘了。」蘇洛呻|吟。
「信不信隨你。」
蘇洛好半天才緩過氣來，她心裏充滿悔恨，怎麼可以這樣，一而再地被這個男人欺辱。
蘇洛抬頭看著他：「也沒有誰對我有興趣。」
「只是同事？」
蘇洛不覺得這話刺耳，倒像是，另一種了解。
蘇洛見兩人又開始口無遮攔地相互糾纏，急得很，示意父親快走。
「是。」
「我也不知道，是那個最大的老闆吧。工資這麼低，又熬夜，別人不一定受得了我這個苦呢！」
「說不好。」
天徹底黑了，病房裡亮了一盞燈，空蕩蕩的，只有肖見誠，坐在她旁邊，拿著她的手機。
一條快樂的垃圾簡訊，興奮地告訴所有人，某地樓盤開盤大酬賓。
「可以可以，好商量。」
「那些以後再說。」
肖見誠得意，湊到她面前：「趁著你動不了，想干點壞事兒唄！」
二十幾年前的恩怨，到今天都沒有算清，永遠也別想算清。
「你怎麼知道不可能，你見他和女人在一起過？」
「為什麼不去醫院？」
「楊銳是你什麼人？」
「不可能！」
蘇傑見母親在哭，很警覺，問發生了什麼事情，母親添油加醋地把剛才與父親的爭執描述了一遍。
蘇洛亂了陣腳，衝口而出：「誰說我不敢承認！」
護士將病床稍稍搖起些，在蘇洛面前支了個小桌子，將半流食的特護餐放在小桌上，準備喂蘇洛。
蘇洛長長地嘆了口氣。
蘇洛拿著手機，看著眼前，充滿了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蘇洛心裏明白，這是正確答案。她低下頭，看著那碗糊糊，完全沒了胃口。
「長期聘用吧？」
此時，醫生和護士沒了蹤影，蘇洛想找呼叫鈴，上上下下尋了個遍，也不知在哪。和_圖_書
「有女朋友了？」
母親站起來，大聲呼喝咒罵，又投入到戰鬥中。
「我可以報銷。」
「會報？還會有補助和賠償吧？」
肖見誠沒答。
母親益發狂燥：「沒證據，我抓到你和別人，衣服都沒穿，躺在一起，你還要什麼證據？……」
正說著，醫生進來查房，肖見誠過去商討。
「不讓做就別做了，你不是還有退休金嗎？」
護士戴著口罩，雖然看不清表情，眼中滿是笑意盈盈。她拿針在蘇洛的手背上扎進去，找血管卻沒有準頭，在皮膚里探來探去，蘇洛疼地咧嘴。
肖見誠收起笑容，坐在床邊，將手機扔在床頭柜上。
「我警告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惹我，我會讓你下不來台！」 蘇洛惡狠狠地說。
肖見誠完全明了，雙手一拍，身子退回到座位里，冷靜地總結：「那就是對你沒興趣！」
「哦……」肖見誠彷彿明白了什麼，轉頭問道：「哭完了？」
「不是，聘用的。」
爸爸心疼地走上來，只問：「傷到哪裡了？怎麼搞成這樣？會不會留下後遺症？醫生怎麼說？是誰把你搞成這樣？要找他們賠錢！你這算不算工傷？可不可以申請工傷鑒定？……」
「只要他沒有跟別人好，我就有機會。」
肖見誠在那一邊奇怪：「你喊我『媽』幹什麼？」
「見誠啊，他在開車，不方便接電話，有什麼事要轉告嗎？」
蘇洛快瘋了：「沒有下次，永遠沒有下次！你這個流氓！」
蘇洛手裡還舉著勺子，楞楞地看著肖見誠：「……應該……不是。」
肖見誠突然說：「你騙了我。」
蘇洛頻頻點頭，護士沒答，繼續探，終於有血從針頭裡冒出來。
護士走進來探視，肖見誠回頭，示意她退下。
蘇洛拿過枕邊的手機，給楊銳發簡訊。本打算寫：夢見你了，十分想念。寫完后，看著都覺得厚顏無恥，趕緊刪掉，重新寫：楊銳，我已住進醫院，一切都好，保持聯絡。
蘇洛閉上眼，她聽過無數次的話又開始循環播放。
「沒有……以前有過。」
蘇洛急，伸手去搶，動作太大，肋下痛得如針刺一般，不由得大聲呻|吟。
「舊情難忘？」肖見誠傾身向前，步步緊逼。
「怎麼？」
蘇洛討個沒趣，繼續獨自奮鬥。
突然，電話又響起簡訊音，蘇洛趕緊放下筷子，拿起手機。
電話那頭，響了很久，無人接聽。
蘇洛累了，很快睡著。
「那行，下次見面再談！」
「為什麼要失望？」
蘇洛想喊，氣息細和-圖-書微，幾乎聽不見。她讓母親去攔，母親依舊哭哭啼啼，根本不起身。她想找手機給父親報信，半天也沒摸到手機放在哪裡。
「你只是無聊。」
蘇洛沒有去醫院，肖見誠直接讓她住進一個幽靜的小院里。裏面有醫生和護士，也有不少儀器。
「不如……」肖見誠突然拿起蘇洛的手機，翻了翻，撥通，按響免提，面向蘇洛，那上面是楊銳的名字：「問問他，馬上就有定論。」
蘇洛很奇怪，問：「為什麼住在這裏？這是什麼地方？」
蘇洛掀開被子，找手機。
「我騙你？」蘇洛沒明白。
「嚴重嗎？」
肖見誠答：「我會告訴你家人和朋友，但他們，最好少來點。」
蘇洛不好意思一個人吃，客氣道：「一起吃點兒吧。味道還不錯。」
蘇洛只能打斷他：「爸爸，你別擔心，我這沒事兒，治病的錢會報銷的！」
幸好，他並沒有更多的舉動，他只是用嘴唇貼在她唇邊，彷彿只是在感受她的體溫。
父親做無力的辯解：「哪有這回事？你有什麼證據？你都是誣陷！……」
她費力夠到床頭柜上的那個電話，撥通肖見誠的號碼。
「同事。」
「嗯。」
他沒等她說完，已經用嘴截住了她剩下的話。
蘇洛正準備批頭蓋臉罵過去，話筒里卻傳來溫柔的女聲：「喂……蘇洛嗎？」居然是沈瑩。
蘇洛有些驚訝：「爸爸，你怎麼來了？」
蘇洛在旁邊，無力地說：「沒有那麼嚴重，小傑，沒那麼嚴重。」
「我……我反正知道不是。」
「同事。」
蘇洛克制著不讓自己露出失望的表情。
蘇洛看著他，他也看著蘇洛。
美慧不由分說，立馬一耳光扇過去，那女人沒能躲開，臉上現出三個手指印。女人不怯場，回手還了個耳光。美慧尖叫著抓住她頭髮，兩人扭打起來，母親衝上去拉架，三個女人扭作一團。
「也許他是同性戀。」
「晚上太黑，看不清路。」
「那好，那好，有單位還是好，你好像是事業編製吧？」
正急得手足無策時，手機鈴聲突然在被窩的褶皺里傳出，蘇洛終於找到了手機。
肖見誠來電，接通后，蘇洛還沒開口，肖見誠就在那一端很生氣地說：「你弟弟怎麼跑到我這裏來鬧事，還來打我的員工？太不像話了，我要報警把他抓起來！」
「你不害我已是謝天謝地。」
肖見誠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把那碗糊糊扔到旁邊的桌上：「什麼時候會有定論？」
母親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開始哭泣和咒罵
wｗｗ.heｔuｂook•ｃｏm•ｃｏm，蘇洛無法，只能由她發泄。
肖見誠跳下椅子，拍拍手，走到她床前，從她床頭的角度又仔細觀察了一下那個攝像頭。
蘇洛不答，拿被角擦臉上的淚。
肖見誠看著她，誠懇地說道：「不好意思，害你，倒是近幾年來，最令我開心的事。」
「我爸沒事吧？」蘇洛趕緊問。
肖見誠得意起來：「哈哈哈，蘇洛，我算是看透你了！平時見你一副老江湖的派頭，喝酒、賭錢、打架，都算你的。沒想到，骨子裡還是個純情少女，搞單相思。」
她不管，一遍一遍撥。
「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
肖見誠依舊坐在老地方，看著她，沒說什麼。
肖見誠在一旁看著，終於忍不住：「喂，她不是我女朋友，你不用這樣緊張！」
突然，門被大力踢開，傳來母親高亢刺耳的聲音出現：「你這個沒良心的，還說我不該去你單位鬧？你背著我搞女人，養小三，賺的錢全都給了那個狐狸精，你還說我不該去反映情況？像你這樣的人，就應該清除出去，永遠不得翻身！」
寫了和沒寫一樣，就像，喜歡和不喜歡一樣。
太多的事情值得哭，身上的傷，心裏的愛情，這麼多年來爭吵不休的家庭，尋不到出路的工作，蘇洛一併哭著，哭了很久，哭得都快睡著了，突然手機簡訊清脆地響了兩聲。
「就算報銷，不也有自費項目嗎？」
「你一定喜歡他！喜歡就喜歡，還不敢承認？」肖見誠盯著她，問話斬釘截鐵。
敗象已現，肖見誠繼續追擊：「那就是他不喜歡你？」
「他現在不想考慮這些。」
此時，美慧眼睛根本沒看見蘇洛，只是直勾勾地看著那個新來的女人。
蘇洛窘迫，臉紅了。
「你說你沒有男朋友。」
護士掛好藥瓶，臨走前解釋道：「不是我緊張，是她血管太細，實在不好找。」
「嗯……」蘇洛不想告訴他自己辭職。
「我這又不是癌症，哪有那麼多自費？」
晚上，第一個走進病房的，居然是父親。
電話那頭，聽到肖見誠笑起來，他歡快地說：「再見，蘇洛！」然後，掛斷了電話。
蘇洛這才想起：「我媽知道我在這兒嗎？」
肖見誠點頭：「天天吃米粉，營養不良是一定的。」
蘇洛不知他要做什麼，心生恐懼，問道：「你要干……」
「要不要我幫你？」
「這座城裡，未婚男青年，綜合排名，我應在前三。」
但蘇傑，自小被母親訓練，將父親視為剝奪自己童年幸福的宿敵，聽到母親的哭訴，七竅和*圖*書生煙，將那女人一甩，轉身追了出去。
「最好想辦法轉成事業編或公務員編，比較穩定，聘用靠不住。我現在做事的地方，連合同都不跟我簽，前段時間，主管還跟我說，老闆嫌我年紀大了，說我不適合這個工作。晚上守個大門，我這個年紀算什麼大？」
正急得冒汗的時候，居然，她看見美慧提著水果站在門口。
「不清楚，好像受了點傷。」
蘇洛依舊疼痛難忍，皺著眉，閉著眼，微微蜷起身體。
果然，美慧不言不語，直衝到那女人面前：「你怎麼到這裏來了？」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鬆開手，從床邊站起，轉身離開了病房。
夢裡又在爬山，爬不完的山，泥濘的路，感覺前面有個人，想追上去，卻總差了兩步。忽然腳步一踏空，嚇醒來，已是黃昏，病房裡空無一人。
「我沒有。」
「你讓他接電話！」
此時，母親在兩個年輕女人中，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蘇洛大喊：「媽！」
父親趕緊起身離開，母親想抓住他，被他甩開。
他看來怕被罵。
「請你以後不要再出現，有什麼事情，電話聯繫，我不想再看到你！」
「你讓他接！」蘇洛不吃她這一套。
蘇洛暗想：完蛋了。
「哦，那就好。我本想拿點錢來給你看病，但最近……」
「這次一摔，估計已跌落到萬名之後。」
蘇洛警惕：「哪個老闆說你年紀大？」
蘇洛睜開眼，正看見母親衝到父親面前，指著他鼻子罵。
「為什麼不想考慮？他結婚了？」
他俯下身，一手捧起蘇洛的臉，一手壓住她的肩，幾乎完全罩在她身上。
「現在算不上是你的男人了吧？」
「肖見誠，你不要太過份！」
蘇洛不習慣，臉趕緊側過一邊去。
此時，護士終於走進來，蘇洛不管了，扔下手機，拿被子蒙住頭，悲傷地哭了起來。
肖見誠直起腰：「放心！第一，我沒有那麼喜歡你，第二，我不是那麼缺女人。」
「那倒也是。你失望嗎？」
蘇洛木著嗓子：「請找肖見誠。」
「誰說我是單相思？這事情還沒定論呢！」蘇洛嘴硬。
「只是同事？」
蘇洛想掙扎，但心有餘力不足，她的手勉強能夠抓住他的衣袖，用儘力氣地拉他，扯他，也完全無濟於事。
肖見誠把手機扔給她，毫不留情地說：「確實該哭，我要是你，乾脆直接去死。」
「好，沒問題。」肖見誠語速正常，而且愉快。
「還用算嗎，自從跟你見面后，諸事不順。」
「牽你手的那個人？」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