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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金甌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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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流連

第二十四章 流連

彌生覺得自己有點傻,笑著答道:「沒什麼,水有些燙。」
旁邊的眉壽和元香酸掉了牙,偷偷換個眼色,哧哧暗笑。
他一副老婆子架勢,彌生聽了倒要笑,撐起身道:「不值什麼,已經好多了。你今兒得閑過來,那頭的事都辦妥了嗎?」
其實不用問,這種結果是一定的。留著是個大禍害,誰會擺個證據在那裡,等著刑部和大理寺來過堂審訊?她鬆了口氣,倒沒有悲天憫人,反而覺得處置得好。果然人到了那種處境,再想不染塵埃是不可能了。
慕容琤卻是如坐針氈,他簡直覺得再難聽下去。彌生溫言軟語,十足賢內助模樣。他暗裡爭鬥得厲害,突然感到絕望。她心裏向著二王,將來會不會拽都拽不回來?女人通常很難區分同情和愛,久而久之,二王會充塞她的心。也許就算他不能人道,她照舊會堅守在他身邊。他開始惶惑,這樣下去贏了天下又怎麼樣?他做的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大家都忙,唯獨她懨懨坐在那裡。阿娘看她魂不守舍的,便過去瞧她,溫聲道:「外頭待久了,仔細晒黑了臉。傻愣愣在這裏坐了一天了,究竟想什麼呢?心裏有事,同阿娘說說。」
「卑劣?」他哼了聲,「我所以卑劣,也是被你逼的!你不是要同他好好過日子嗎?那我呢?若沒有在你身上耗費所有感情,我何至於到今天這步?當初被他們瓜分的權力如今都回來了,以後便是我大展拳腳的時候。可是因為你……」他指著她,渾身都在顫抖,「因為你,我心如刀絞!原定的計劃一變再變,叫我走了好些彎路。可是你全然不在乎,你再也容不下我了是不是?不管我有多愛你是不是?好得很!你和他卿卿我我,全當我死了。既然你不叫我好過,我又豈能讓你如願?夫主是什麼?不過誰得到便是誰的!」
旁邊皓月笑道:「夫人放心,婢子留下侍候女郎,女郎要個什麼,婢子辦起來順手。」一頭說,一頭引人往外去,回身拉上了門。
彌生之前自己來過幾趟,很是熟門熟道。進了屋子云霧沌沌的,阿娘在裡頭安排久了,頭髮眉毛蒸得稀濕,見她來了忙招呼人給她脫衣裳。彌生這幾年來習慣了樣樣靠自己,尤其洗澡這種私密的事,有旁人在身邊簡直無法想象。因推諉道:「我自己能料理自己,留個人給我把門就成。你們忙了一天,先回院里歇著去吧。橫豎也就半炷香時候,我洗完了就回去。」
彌生只是垂下眼,「你讓我走,別叫我恨你。」
她臉上微紅,「你看著辦就是了,我不過去,叫底下人看著沒羞沒臊的。」
皓月沒有應她,屋裡霧氣大看不清人,只聽見席墊上漸近的腳步聲。她覺得不大對勁,趴在池緣上努力看過去——那是一雙雲頭履,掐金挑銀的綉工,尊貴非凡。
慕容珩手上一頓,表情訕訕的,「家奴犯上作亂,被侍衛斬殺了。」
元香低聲道:「殿下和女郎說私房話,咱們在一旁,怪臊的。」
他不知道放任下去是什麼結果,他的彌生,就要淪為別人的盤中餐了。他支撐不住脊樑,頹然倒向椅背。只覺整個人都是苦的,從舌根到心頭,蔓延至全身。
佛生嘆了口氣,「他自己看不開,總覺得別人瞧不起他。我的話他要是能聽,我眼下也不會那麼艱難了。」語畢又笑,「說起來真是弄人,咱們姊妹,如今竟成了妯娌。等你們大婚後,我見了你還要叫一聲阿嫂呢!」
他面色不好,沛夫人只當他傷勢發作了,忙道:「殿下不適嗎?是坐得久了吃力了?哎呀我疏忽了,殿下身上不好,還叫殿下在這裏陪我閑話。快來兩個人,送殿下回園子去。」
他脫下廣袖襕袍,姿態優雅,「晚了,來不及了。天若要亡我,我也願意生受。細腰,我得這江山,不單是為我自己。我想和你並肩坐擁天下,你為什麼不領我的情呢?」
彌生有些為難,她只穿了中衣,拆開屏風見不得人。見www•hetubook.com•com了壞規矩,可不見又太狠心了。她躊躇起來,思來想去,事已至此,早晚是要面對的。不咬咬牙,難道以後做了夫妻還要遮遮掩掩嗎?再說夫子在外面,她心裏恨他,更應該見二王才對。一報還一報,他昨天可以撂下她見王宓,她現在為什麼不能見二王?
她的手臂那麼細,輕輕一折就會斷了似的。那點不痛不癢的反抗,對他來說都是無用功。一個行過軍的男人,要對付女人是綽綽有餘的。他可以忍受她使小性子,但要有度,過分放肆了會讓他感到不耐煩。她尤不死心,掙扎著想從他身邊逃走。他惱恨起來,猛然掣開了她的兩手,她逃不開,驚聲尖叫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隱約聽見版門在軌道上拉動的聲音,沙沙輕響。她開始沒太在意,估摸著是皓月往裡面送換洗衣裳來了,轉過頭看看案上點的爐香,燒了大半,這一個盹兒打的時間真夠長的了,便懶懶吩咐皓月拿巾櫛來。
事到如今怎麼補救?回首看那寂寂的院落,居然抑制不住地淚如雨下。他錯了,可是難以挽回,他註定要為自己的野心付出代價。
丫頭們把擋板摺疊到兩邊,慕容珩往裡瞄一眼,看得有些痴了——她坐在秋香色的妝蟒錦衾里,瘦瘦的肩背,雪白的臉兒,淡淡的唇色,靠著床頭的五穀豐登圍板,一道輕煙似的柔弱慵態。
王府裡屋舍不算奢華,那眼溫泉倒是一等一的。水溫偏熱,水質也上乘。阿娘那裡差人來喊話,說葯湯化開了,叫女郎過去沐浴。她起身跟著皎月過去,沸湯在園子東北角,原本是個天然的深坑,後來重修了,造成蓮花台模樣。夫子是個守舊的人,不願露天洗澡,便在泉眼上建了個單間。正正經經的大木柞結構,版門直欞窗,四角攢尖頂。
皓月聽見動靜在門外問:「女郎怎麼了?」
兩個丫頭頗委屈,「殿下還親女郎來著。」
她頭皮一凜,下意識躲得更遠些。心在胸腔里驟跳,幾乎要蹦出嗓子眼。她有種不好的預感,似乎是跌進了他張開的網,這回要掙出來只怕不易。她只有放穩聲息,盡量裝得從容冷靜,「夫子,咱們有話好說。請夫子在外間等學生,我收拾好了馬上過去。」
他不再來看她了,大婚在即,大約也忙著王宓那頭的事。畢竟琅琊王氏不是普通的小門小戶,等閑怠慢不得。彌生知道緣故,心裏仍舊不是滋味。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瞞不過自己。她也吃醋,嫉妒成狂。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罷了,他不來也好。再相見,恐怕自己會忍不住咬下他一塊肉來。
她見他愣怔,莞爾一笑,「怎麼傻傻的?」
彌生抬起頭來看她一眼,囁嚅了下,重又低下頭去。
沛夫人取過來看,打開聞了聞,問:「可是那個修珍方?」
她嚇著了,儘可能地把身體縮到水裡去。如墨的長發在水下搖曳伸展,像盛放的花。他冷笑起來,「你怕什麼?咱們曾經那樣親密過,這會兒見了我就像見了鬼,果然是喜新厭舊得厲害。」突然沉了嗓子重複,「過來!」
彌生怪難堪的,微讓了讓,實在還不習慣親密的撫觸,又不能表現得太過明顯,忙岔了話題問:「那個刺殺大王的廚奴怎麼處置了?」
先前是沒到時候,沛夫人還未開始教她閨房裡那些事,既然現在佛生開了頭,便喚她進屋去,從箱底摸出捲軸和小盒子遞給她,笑道:「人大了,也該懂那些了。免得一竅不通,不知道怎麼伺候夫主。」看看天色,外面晚霞赤紅,便道:「把幔子放下來,你自己好好熟讀。我先到湯池那頭布置去,這葯兌在溫泉里,要發散一會兒才有用。」
他溫膩地嗯了聲,「恨我?恨得越深記得便也越深吧!」手指從她兩臂一點點滑下去,他把她的雙手反剪到身後,微騰開身子看,紅梅綴頂,擁雪成峰。這樣的美景,是個男人都難抗拒。只不過和*圖*書她又開始做無謂的抵抗,這讓他有些煩躁。手上使了勁道,越發用力地扣住她。她調過視線來瞪他,連生氣的樣子都是美的。他早已經意亂情迷,傾前身想吻她,她很快轉開臉,他的唇堪堪擦過她的臉頰,落空了。他倒不急,索性順著那如玉的頸項一路往下,徐隆漸起間春意盎然。
每一步都是踏空,他走出卬否,神識被抻得四分五裂。
沛夫人親自替他續了茶水,只不過更關心次間里的情形。到底還未進洞房,何況恩師還在這裏,出了格看相不好。她悄悄召兩個丫頭來,挨到一邊問:「裡頭唱的哪出?怎麼都出來了?」
「你要幹什麼!」她語不成調,「若是有話……等我更衣后再說。」
捲軸的軸桿是象牙制的,被紅絲帶捆紮得結結實實。她覺得好奇,不知道是什麼傳家的寶貝,打開來一看,差點沒笑出來——連篇累牘的鬼打架,花樣百出。她知道這是每個女孩子出閣前都要受的教育,幸好沒有別人在,她自己忸怩了一陣,心漸漸沉下來。這就是日後她和二王的相處之道嗎?不情願也沒法子,那是為人|妻當盡的義務。她愣愣地坐著,鬧不清自己在想些什麼。反正橫下心來一條道,走投無路也就沒有念想了。
他回過神來,忙調開視線。垂下眼看見踏板上的一雙軟履,文質秀氣。王氏那對大腳相形之下更顯得粗鄙難以入目。真是經歷過了便有比較,心愛的女孩兒,哪裡都是勝人一籌的。
彌生說完再回味一下,覺得似乎有些影射的味道在裏面,好像吃醋的人容易不經意間話裡帶刺。王宓總往樂陵王府跑,彌生潛意識裡的確輕視她。
他臉紅心跳,不由自主挪到她床沿坐下來,看她氣色不佳,擰眉道:「臉色這樣不濟,想是還沒好透。不要坐著,累嗎?快躺下。」
昨日近在眼前,明天就是大不同的了。她圈起雙臂把臉捫在臂彎里,腦子好亂,亂成了一團麻。自己那麼多的不舍,夫子似乎是感受不到的。他現在很忙,上次稱傷在府里歇了近一個月,如今大王死了,他也應該復出了。聖人接連損失兩子,對剩下的嫡系自然寄望甚高。彌生聽說他進了官,拜大司馬,領并州刺史。如今總算大權在握,可以喘口氣,再也不用瞧人臉色了。太學祭酒成了掛的虛職,那裡不過是途中的一個落腳點,現在難得再去了。幾位得力的師兄也提調出來,正大光明追隨左右,越發讓他如虎添翼。
他簡直覺得好笑,「你是我教出來的,同我耍心眼,還不夠格。」伸出手去低喝,「過來!不想讓我動粗,就自己上岸來。」
彌生呆站著,聽見說什麼疼不疼的,奇道:「入洞房怎麼要疼?」
他當著婢女的面也體貼溫情,彌生不大好意思,靦腆道:「不打緊,已經好多了,坐著好說話。」
彌生老大不好意思,咕噥著:「什麼阿嫂,我還是照舊就管你叫阿姊的。」
慕容珩勉強笑了笑,「別說這個了,怪不吉利的。你還沒到家裡看過,等風寒好了,抽空過去一趟瞧瞧。哪裡不稱意的吩咐下頭人,趁著還有時候及時改了。」
那天在裁衣鋪子定做的釵鈿禮衣也趕製好了,佛生取了親自送來。阿娘心裏正為喜事高興,脾氣沒那麼大了,見了面也算好聲好氣,沒有過多難為佛生。只是陽夏的嫁妝里也備了曲裾深衣,兩套喜服難以取捨,最後放在一起對比,到底鄴城的手藝人本事好,略勝了一籌。
不管是不是兩情相悅,彌生都覺得足意兒了。她是個沒福氣的人,可惜把心遺落在別人身上找不回來。如果能全心全意愛眼前人,少了那些波折,會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吧!
人都散盡了,彌生方轉到屏風後面寬衣解帶。把衣裙掛到架子上,坐在池子邊上拿足尖試試水,水裡摻了偏方,一股濃濃的藥味兒。眼下天要轉熱,再洗溫泉著實有點受不住。可是猶豫了會兒也沒法子,一咬牙,蹚和*圖*書下水去,直燙得她驚叫起來。
她大驚失色,抱著胸叱道:「夫子瘋了不成!」
彌生不知道別人的大婚怎麼籌備的,反正她一直事不關己,日子照舊那樣過。
他了解她,雖然垂髫之年就離家在外,骨子裡還是地道的大家閨秀。她說過會對夫主盡忠,那就意味著今天過後他再也沒有機會了。他必須破釜沉舟,除了這個再想不出別的辦法挽留住她了。女人的心不是跟著身子走的嗎?第一次給了誰,誰就能夠扎進她心底里去。二王不過是個虛銜,他才是她真正的夫主!
「笑話什麼呢!」彌生道,「屋子裡關久了不好,阿姊要帶他多出去走動。看看外面風景,心思也開闊些。」
彌生也沒言聲,心道大王的兒子們懵懂,跟著兩個阿叔尚可。若是哪天知道了內情,少不得刻骨怨恨。
佛生訕訕一笑道:「你這會兒問,同你說了你也不懂。還是等拜過了天地,到時候自然知道。」言罷和沛夫人行禮道別,挽著畫帛施施然去了。
沛夫人和佛生面面相覷,佛生到底做過虧心事,來前戰戰兢兢的,後來見彌生談笑如常,料著當日的事並沒有被戳破,心裏才安定下來。她慶幸著還好沒成事,如果便宜了大王那短命鬼,彌生這會兒可虧大發了。現在嫁二王才是對了門路,總不見得死了大王死二王吧!因對沛夫人笑道:「家家不要擔心,大抵是女兒臨嫁前的惆悵。」她斂裙蹲下來看彌生,輕聲道:「我前頭打探過,二王府上姬妾雖多,沒有特別得寵的。你過去了是當家的主母,要是有人膽敢犯上,你按著心意處置就是了。二王聽你的話,絕不會多說半句。就是那生養過的三房人得費些腦子,不過要打發了也不是難事。夫主跟前多說幾句,什麼都有了,你還憂心什麼?」
她突然找到些報復的暢快,有意把嗓門抬高些,「殿下說得是。」攏了衣裳坐起來,「眉壽和元香,來開圍屏。」
婚期就在眼前,阿耶也從外埠趕過來了。男人有男人的交際,阿耶是重臣,常年替聖人巡狩,這趟回了鄴城,朝中的同僚們要一一拜訪。彌生看得出阿娘比她還緊張,忙進忙出的,有些摸不著套路。常對著滿屋子妝奩發獃,在擔子中間來回地穿梭,唯恐漏了什麼,一遍遍把收拾好的箱籠重新翻出來清點,不厭其煩。
「細腰……」他呢喃著,豐潤的唇,緋紅的頰,近在咫尺,誘惑無邊。他眼睛望著她,顫抖的手去捧她的臉,「我沒有一刻不在想你,你在這裏,我還是不停地想……不要丟下我,求求你……」
他一通發泄后,慢慢沉寂下來,開始平心靜氣地解蹀躞帶,「看來你敬酒不吃吃罰酒,罷了,與你共浴,也是一樁美事。」
二王聽見她這番話,除了愛慕更深再無其他了。能娶這樣深明大義的女子,是他上輩子積攢來的造化。王氏出身不如她,其實放到一起比較並不夠格。可若是就著王妃的銜兒並排一比,哪裡及她半分半厘!他喜不自勝,「彌生真是個好姑娘,多謝你的溫良。」這麼隔著屏風難解相思苦,他既怕唐突,又忍不住心嚮往之,便厚著臉皮囁嚅:「咱們再過幾日大婚,我今天來,除了給母親請安,就是想看看你。我知道婚前三日不能見面,朝里忙,這趟看不見,非等到婚禮當天了。彌生,叫我看看你吧!」
沛夫人臉上笑意泛濫,做母親的,沒有不盼著女兒婚姻美滿的。何況一個日後要接手大鄴江山的儲君,能如此同彌生舉案齊眉,她懸著的心總算能夠放下來了。
他到底還是善性的,縱然到了那種身不由己的情況下,事後還有切膚之痛。可是夫子呢?他大約覺得皇后尚有兩子,將來加倍補償就夠了吧!自己和這兩個人難撇清,他們都參与了這件事,她便跟著罪孽深重。
裡間喁喁細語,兩個都是文雅人,一遞一聲沒有稜角,可以想見日後必定夫妻和睦。只是這樣的對話,不同的人聽會聽hetubook.com.com出不同的感受來。
她下手毫不留情,他傷口的新肉沒有長全,敲打上去還是鑽心地痛。他不能還手,便去扭她的胳膊,惡狠狠道:「你想要我的命嗎?還想著二王?他是個廢人,入了洞房你就知道了。」他捏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齒地哂笑,「你當我是傻子嗎?會把自己的女人拱手讓人?我向來斤斤計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給我看清楚,到底誰才是你的夫主!」
他狠狠握住官帽椅的扶手,用了那麼大的力氣克制,人都忍得慄慄發顫。沛夫人間或和他搭訕,他面上還得裝作雲淡風輕。可是天曉得,他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
她困頓地大喊:「你到底要幹什麼?我明天就要嫁給你二兄了,你現在闖進來,叫我往後怎麼見人?莫非你覺得坑害我還不夠嗎?是不是我死了你才滿意?你給我出去,這樣卑劣的行徑,是君子所為嗎?」
她害羞起來說話的語氣便糯糯的,他憐愛到了極致,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裏。想了想,將腳邊的隱囊堆疊起來墊在她身後,復把被子拉高些替她蓋好,嘴裏喃喃著:「留神別又受涼。」
隔了一陣聽不見聲響,正奇怪,屏風後面兩個婢女一前一後走出來,捂著嘴,兩頰酡紅。
彌生不搭理她們,她也想好好和他過日子來著。二王斯文儒雅,生得也好。不說能不能入主鄴宮,單憑著他對她的一腔赤誠,這樣的郎子就可以變成一座山,讓她安心地依靠。愛情也許匱乏,但是日久了,親情總會有。她一直覺得他像六兄,所以不排斥他,也不難接受。
床圍的十二扇屏風徹底截斷了視線,看不見裏面的佳人,慕容珩只得立在踏板前詢問:「彌生,眼下怎麼樣?可好些了?傳醫官診過脈了沒有?醫官怎麼說?若是還不成,我進宮請醫正去。」
他搖頭道不礙的,這會兒哪裡能安心離開?裡間沒有下人,彌生又卧在榻上。慕容珩再不中用,揩油總歸還會。想到這裏背上直起汗,咬牙切齒地在心裏罵了句閹豎,賊心不死實可恨!然而他什麼都做不了,現在無能為力,短期內也都無能為力。
他一把抱起她,蠻橫地扔到池邊的胡榻上。
她嚇了一跳,慌忙退後。濃霧后的臉一點點清晰起來,分明是方正齊楚的,可是眉眼間多了肅殺之氣,尤顯得恐怖異常。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忸怩。沛夫人眨眼就明白了,難免有些尷尬,咳嗽了一聲看看慕容琤,打著哈哈道:「殿下大婚事宜都籌備好了嗎?我進府,倒沒見有什麼大動作。」
「正是。」佛生道,見彌生一臉茫然,知道她不懂,便道:「這葯可是好東西,入洞房前一晚泡了葯浴,第二天能少疼些個,且對受孕也有幫助。二王子嗣不多,你過門后添上一兒半女,將來地位自然穩如泰山。」
佛生本來準備要告辭了,經她這麼一問,真是有點答不上來,乾笑著看沛夫人,「家家,這……」
「這兩日忙,有沒有按時吃飯?」她仔細打量他的臉,見他眼下有青影,便蹙眉道:「睡得也不安穩嗎?心思別那麼重,過去就過去了。人要往前看,還有好些事要你料理。」
沛夫人立起來,「怎麼了?」
彌生唬得心都要窒住了,只有求他:「夫子,你行行好吧,我不想這樣。我阿娘還在園子里呢,她過會兒要來找我的。你快走吧,萬一被人撞見,於你於我都沒有好處。你千辛萬苦才有今天的成就,別因我毀了。」
彌生煩惱的不是這個,內情也不能同她們說,只得笑了笑站起來,「我是覺得屋裡悶,在外面好透氣,哪裡是阿姊想的那樣!」復又問:「十一殿下的病症怎麼樣了?那天說發作了,現在可好些了?」
沛夫人拉上直欞門走了,彌生踅身進了裡屋。正趕著太陽下山的當口,西邊檻窗里照進一抹斜陽來。她把青竹帘子卷得高些,藉著光能看得清書。
沛夫人白了她一眼,「臊就出來了?原想把你們留在女郎身邊和*圖*書好生伺候,如今這樣還指望什麼?不成話!」
是瘋了,瘋得無可救藥。因為他感到恐懼,彷彿世界一瞬就要坍塌,他的肩膀再也支撐不起來。
漸漸適應了,倒分外舒坦愜意,她靠在池壁上,悠悠然閉上了眼睛。
呼吸牽連著心肺,無一處不劇痛。慕容琤恨到極致,煞白了臉,一手按著胸口,一頭勉力擠出笑容敷衍,「我舊傷未愈,婚儀要用的聘禮都差下人置辦,自己便不過問了。至於府裡布置,先張羅了彌生的婚宴,後頭再說我自己的。」
端午之後一天熱似一天,梅子樹根上坐不住了,就挪到屋檐下去。彌生轉回身北望,穿過檐角,能看見靜觀齋里八角亭的盝頂。
二王應個是,心裏有愧,也不想過多談起,只說:「安排了大兄家眷,府里的婢妾由阿嫂做主,不願意留下的都放出去了。幾個侄子沒依靠,以後就隨我和九王了。」
沛夫人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半晌乾咳了聲道:「你先看書,看完了我再告訴你。」
他帶著決絕邁近她,「過來。」
彌生羞憤難當,使盡渾身解數也掙脫不開。吻到深處要把肺里的空氣都抽幹了,他終於放開她,急促的喘息在她耳邊放大,像要吃人的獸。
佛生壓低了嗓子打趣,「那可不能!現在不改口,將來你入主了鄴宮,我不也還得叫你聲皇後殿下嘛!」她召仆婢拿東西來給彌生過目,指著托盤裡的紙包道:「這個是坊間的偏方兒,我特地求了來的。大婚前一夜用它沐浴,對女孩兒身子有好處。」
她這麼說,沛夫人也不勉強,只囑咐道:「泡溫泉時候不宜過長,葯蒸進肌理就好了。別貪舒服耽擱了,對身子反倒不好。」
佛生笑得有些尷尬,點頭應道:「吃了幾劑葯,近兩天好多了。就是如今癱在床上,連人都做不成了。你們大婚他來不了,來了也空惹人笑話。」
她的手搭在被頭上,他看著,情不自禁地覆上去。拽在掌中小心地摩挲,一面軟語道:「我省得。你別操心我,自己將養好,我那裡才能放心。」
若是心能看得到,這會兒大概已經血肉模糊了。足夠了,他已經到了臨界點,再待下去很難保證不做出什麼失儀的事來。他扶著把手起身,沖沛夫人作了一揖道:「我想起來還有些事情要辦,就先告辭了。夫人安心住下,有什麼需要只管囑咐仆婢,好歹別客氣。」言罷也未等人來攙扶,自己朝門上去了。
他觸到她,她尖叫起來,用了很大的力氣來推他,「你不要碰我!」
他看愣了,沒有想到褒衣博帶下是這樣一具玲瓏的身體,不由心猿意馬。奈何她委實太聒噪,他索性俯身吻上她的唇。軟玉溫香,他幾乎溺斃在裡頭。就算下一刻是地獄,現在也顧不上了。
窗外有風輕輕吹進來,她的一縷發披到唇上,他伸手替她拂開。應該適可而止的,動作卻不聽使喚,手指在那纖柔的輪廓上滑過,他像吃了蜜,笑得分外饜足。
「二王?我從來沒有把他放在眼裡。」他下了台階,慢慢向她走去,「你以為他當真那麼善性?他若沒有野心,會答應刺殺大王?你還太嫩,看人不夠准。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不管我以前做過什麼,至少我現在對你沒有半點隱瞞。我把心托到你面前,你愛在上面扎針還是插刀,都隨你高興。」
二王喟然長嘆,「大兄遇難,未受大苦,我還安慰些。只是母親哭得厥過去幾次,我瞧著不好受。」
她點點頭,「橫豎就算被活捉,到最後也逃不過一死。」
「我如今還未過門,沒有立場去探望皇后和晉陽王妃。日後阿嫂和侄兒們那裡多些看顧,也不枉費你和大王兄弟一場。」
沛夫人一聽頭更大了,忙不迭要捂眉壽的嘴,「真真作死!」
他除去褻衣,一身的傷痕。彌生來不及害羞,唯覺氣堵著嗓子,要把她活活憋死。她只有別過臉去不看,既怒且恨,「那麼二王呢?你把他置於何地?一母的同胞,你一個接一個地禍害,你還有沒有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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