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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花紅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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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怨懷無托 第四節

第六章 怨懷無托

第四節

錦書不由得地笑,「你這就算避諱人了?你的鑾儀在那兒呢,那麼晃眼,不是此地無銀嗎!」
錦書格開他,故意拉著臉道:「又沒正形兒!我可不是你的博什戶,也不是你的哈哈珠子,你跟我犯得上這樣比劃嗎?」
錦書惶惶不知所措,他眼裡的痛苦掙扎交織在一起,幾乎將她淹沒。她撼著他,瑟瑟地問:「到底怎麼了?」
太子挨近了一步,「錦書……」
錦書那邊看見苓子給拽走了也發急,抬腿就要追,被太子一把拉住了,「你幹嗎去?」
太子憋著不說話,臉色很是蒼白,平了平思緒勉強笑道:「我是隨口問問的,可惜那表叫萬歲爺砸了。錦書,我求你一樁事……你往後遠著萬歲爺,成嗎?」
錦書聽了胸口狂跳起來,「這是誰編的渾話?你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錦書寒著臉道:「你還真信萬歲爺瞧上我了?就算這事不假,我也不能夠。」
太子滿臉的驕傲,「沒錯兒,皇父封我巴圖魯,還賞了霸王弓。那把弓是西楚霸王的兵器,不畏水火,不懼刀槍,據說弓弦是拿黑龍的背筋擰成的,等下回我拿來給你瞧。」
錦書嘆了口氣,「你想的是什麼我都知道,我沒別的可說,只一點你要記住,在我眼裡,你和萬歲爺不一樣,和這紫禁城的所有主子都不一樣。」
錦書慌了神,露什麼大臉子!腳下是炭火,脖子上架著刀,還能有命活著嗎!她搖頭道:「有人害我呢,我這回是活不成了,闔宮上下沒人能容得下我,早晚都是個死。」
他打定了主意等事到臨頭了再說不遲,只要有他在,總是拼了一死也要護她。他低聲道:「這些和-圖-書時候你自己多留意些,我託了慈寧宮的小太監,萬一你有個好歹就來回我。出了事你別怕,有我呢。」
太子愣愣地看著,她眼兒彎彎的,嘴角綻出一朵極明媚的花,露出一口編貝似的牙。那臉皎皎如明月,端的是嬌憨動人。眼波流轉間現出別緻的婉約來,似嗔似怨的瞥他一眼,應了聲,「我省得,你放寬心吧!」
苓子往隆宗門上看一眼,嘟囔道:「這事湊巧得!怎麼一出永康左門就碰上?咱們再走兩步就錯過了。你膽兒也忒大,離慈寧宮這麼近,萬一落了誰的眼,我瞧你怎麼和老祖宗交代。」
太子思忖良久,這話不知從何說起。他又不是聾子,宮裡哪裡有能瞞得住的事!況且他身邊的近侍都是有鑽天徹地的能耐的,閑下來就愛湊成一堆瞎聊。昨兒他得著個消息,直把他的三魂七魄給震飛了——萬歲爺瞧上錦書了!他的心裏湧起無邊的寒意,在桌前坐了兩個時辰,什麼事都幹不了,就琢磨那件事,越琢磨越覺得可怕,怎麼成了這樣?皇父那樣義正嚴詞的申斥他,無關什麼狗屁宮規,竟是吃味兒了!
錦書怪不好意思的,扭過身道:「快別瞎說,仔細叫人聽見了笑話。」
錦書一長嘆,「您這是要把我架到火堆上啊。」
錦書道:「咱們祈人擅騎射,那樣多的王公子弟參加,你能得第一真是好樣的。」
太子倏地臉紅了,旋即轉過身去,混沌間胸口戰鼓亂擂,撲騰得他喘不上氣兒來。才定了神,便發現她扯了扯他的巴圖魯背心,「我才剛忘了問你,初六的騎射你拿了頭一名?」
剛想張嘴,這時候馮祿在夾www•hetubook•com.com道口子上招呼,「太子爺,小苓子來啦,火燒屁股似的,跑得還挺快。」
錦書嗯了聲,日光照著那張臉,白得近乎是透明的。她垂著眼,濃密的睫毛蓋住了烏沉沉的眸子。太子想起了馮祿不知打哪兒得來的消息,說太后要給錦書指婚,還是配給個太監,當時他就氣炸了肺。他又恨又急,卻不能輕舉妄動,怕維護不成到最後害了她。
錦書不防他這樣問,只怔住了不知怎麼回答,半晌才道:「那天在順貞門上遇見了萬歲爺,懷錶的錶鏈子掉出來了,正巧被萬歲爺瞧見。」
太子心思單純,聞言自然大喜過望,點頭道:「有你這一句就夠夠的了,套句糙話說,寡婦生兒,有老底兒。我這會子什麼都不怕了。」
錦書低頭不語,她絮絮叨叨又說上了,「你說太子爺也真是的,既然到了這兒,就該給太皇太后磕頭請安才對,萬一有人在太皇太後跟前提起了,這不擺明了衝著你來的?太皇太后想,好啊,錦書是心尖上的人,不把我這皇太太放在眼裡了,瞧我怎麼棒打鴛鴦。可著勁兒的拆散你們倆,這就是您二位自作自受啦。」
錦書無可奈何,瞥他一眼,他嬉皮笑臉的,和平時端著架子的調調相去甚遠,也拿他沒法子了,就鼓著腮幫子問:「你怎麼來了?」
太子還是小孩兒心性,叫人一捧高興壞了,愈發得意起來,先結結實實自我吹噓一番,又高談闊論道:「其實咱們大英第一的巴圖魯是萬歲,斧鉞鉤叉無一不精,只是如今御極,嫌那些東西煞氣太大,再不碰了。」也許是猛又想起那樁事,他眼裡的光黯淡下來和_圖_書,一時落寞著再不言語。
太子打起精神,只道:「沒什麼,你別多心了。」又笑道,「等皇上出巡迴來,天也暖和些了,說是要陪老祖宗游海子去呢。我想你那會兒定是去不成的,我打算好了,叫他們樂去,我想個由頭告假,到時候咱們倆出宮上城裡玩去,好不好?」錦書不忍心拂他的好意,順嘴便應承了。
太子就愛看她使性子的樣子,渾身上下連骨頭縫裡都透出樂呵來,顛顛地回道:「老祖宗有計謀,我也得跟著變通啊,她又沒下均旨,說不許下半晌請安。」
太子恍然大悟,怪道上書房裡玩得好的幾個人說他不解風情呢!對女孩兒不該拍肩膀,該摟在懷裡搖著,哄著。姑娘家,多得人意兒,招人疼啊,怎麼能像對待老爺們兒那樣呢!
太子嘀咕道:「都見著了,就不去了。」
她繞過他往夾道口去,太子哎了聲,「你就這麼走了?」
錦書心頭怦然一跳,抬眼看他,他慌忙擺手道:「不是的,我不是說旁的。我的意思是伴君如伴虎,我有些擔心罷了。我也知道這些不是你能控制的,或者避無可避,可我還是希望你能遠著他。」他說得顛三倒四,她只覺心底最深處漸次溫暖起來。
太子的目光停留在她臉上,「那隻懷錶……是怎麼到皇上手裡的?」
她回頭笑了笑,「太子爺要上慈寧宮請安去嗎?」
「您是和太皇太后請安啊,還是和奴才請安?」她促狹地問,頰上抿出兩個小小的梨渦,捏著帕子的手一甩,曼妙多姿的擺動開,朝著苓子的方向逶迤而去。
太子道:「這兒又沒旁人,就咱們倆,什麼話是說不得的呢!」伸手拍了www.hetubook.com.com拍她的肩,「瞧瞧我多好的福氣,竟叫我撿著這麼個活寶貝,就是拿十座城池來我也不換。」
苓子見她白了臉便停下了步子,「宮裡都傳開了,你不知道?這會兒東西六宮怕是沒人不認識你的了,你這回露大臉子了。」
秦鏡訕笑著,「沒事兒,您就替著量個尺寸,耽誤不了您喘氣兒。」
太子寬慰道:「誰問啊?你如今不是掌事兒么!再說你就在這兒和我說說話,咱們不走遠,還在道上候著她,等她回來你再和她一道回去。」
苓子一想也是,別說太皇太后了,就是太后,皇后也閑不住,這丫頭這回麻煩大了,熬得過去一步登天,熬不過去死無全屍,真得看造化。她給出了個主意,「你去求萬歲爺吧,只有他能救你。」
「可別!」錦書忙道,「我們出來有時候了,是老祖宗恩典讓我在值上過去的,要是耽擱太久,叫人覺得我偷懶耍滑,那就不好了。再說你這樣,回頭苓子非生吃了我不可!」
苓子不消停,又湊到她耳朵前,「我再多嘴問一句,聽說萬歲爺也對你有意思了,是不是?哎呀,你也不怕積了食!左邊兒是皇帝,右邊兒是太子,有你受的了。」
「我還問你,你想幹嗎呢!」錦書跺腳道,「我和她一塊出來的,要是走散了上頭要問的!」
太子猶豫了一會兒,啟唇道:「錦書,我問你一件事。」
夾道里一陣風掃過,他覺得腔子都結了冰,凍得他想打哆嗦。他不怕錦書屬意於他皇父,唯怕萬歲爺使起蠻勁來強行把她納進後宮,屆時怎麼好?什麼都晚了!他未及弱冠,人微言輕,朝中又未建勢力,根本沒有能力和皇父抗衡……原不該和-圖-書這樣想的,他是儲君,是萬歲的親兒子,意圖和生父抗衡本就是大逆不道!可是怎麼辦?他舍不下她。自己也不明白,從來都是淡得如水一般,她甚至很少露笑臉子,他什麼時候開始陷得那樣深了呢?
太子打發了眾人方道:「我常念著來看你,總是不得空,今兒好容易和師傅告了假出來的。」
太子懊惱不已,立馬就臭了一張臉,「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量明白沒有?要不讓她再去量一回。」
「馮祿,你瞧著苓子,她要是來了就通傳一聲。」太子囑咐了句,牽著錦書的手轉進了夾道里。
錦書見他斂著眉,雖竭力笑著,眼裡卻掩不住的彷徨。她打了個突,緩緩點頭,「你問吧。」
錦書推了她一把,「你還是操心你的小女婿去吧,盡在這兒瞎說。」
太子咧嘴道:「可不!」探出頭去又道,「馮祿留下,別的都回去。」太監們打千兒應個嗻,抬著空輦朝景仁宮去了。
二月他要隨扈往西山去,不在宮裡就活動不開,他根基未穩,況且上頭還有皇上,禁軍是調配不動的,他們也沒這膽子抗懿旨。怎麼辦呢?他左思右想,只有託病留下才好保住她。這麼大的事他不敢告訴她,怕傷了她的心,叫她更憎恨宇文家,到時候連著他一塊兒惱,那他非給冤死不可。
抬輦的太監,還有一溜提香爐的、伺候茶的、伺候筆墨的,雖然個個垂首而立,可耳朵還是靈的,太子恨不得在他們耳窩裡安個閘,他要說點掏心窩子的話還得顧忌他們。
錦書不知道他為什麼說這些,看他頹喪的表情就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她拉了他滿綉寶相花的袖子,「怎麼了?我心裏跳得厲害,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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