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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花紅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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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耿耿漏咽 第三節

第八章 耿耿漏咽

第三節

錦書不敢抬頭,太子頎身玉立站在日影里,既庭秀又毫不纖弱,杏黃的朝服胸前是金絲織就的正龍紋,被太陽一照,泛出張牙舞爪的脈絡來,璀璨奪目,直刺人心。
看她不言語,他真是連病都要作出來了。他扶著她的肩把她轉了個圈,半蹲著高高的個子和她平視,不安地說:「我可稀罕你了,這輩子就認準你了,你別嫌我聒噪,我這麼吊著著實的難受,你給我個準話兒吧,把那玉堂春送了人,是不是壓根沒把我放在心上?」
太子笑眯眯道:「這是什麼話?我要能掙出來,還等到這時候!我是張天師給小鬼兒迷了,有法力使不出啦。」
錦書上前磕頭,「奴才給主子請安啦。」
錦書沒有太子的顧慮,在她看來她和皇帝遠沒有到他想像的那種程度。皇帝自律甚嚴,怎麼能為她亂了規矩?她的嘴角浮起一抹澀然的笑,只道:「我是個奴才,沒這福氣伺候萬歲爺。承蒙你的厚愛,我已經惶恐不安了,絕不敢辜負了你。」
「又混說。」錦書真是羞得無處可遁,他的手扳住她的肩頭,她連避讓都不能夠,便扭動了兩下身子。
太子看見她那嬌俏模樣,歡實得心都撲騰起來,猛然伸手把她抱進了懷裡,嘟嘟囔囔道:「我要在意那些個,活著還有什麼勁頭?他們還具本上奏呢,說該立太子妃了,以固國本。我討不討媳婦和他們有什麼關係,人人肚子里有把算盤,他們就想著把女兒往宮裡送,將來好做承恩公。我偏不叫他們得逞,我有自己的計較,瞧瞧我眼下,可不是得著個大寶貝么!」
太子蹙了蹙眉,「你在這裏稍候,等我見過了額涅親自送你回去。」
錦書焦急道:「對不住了,我沒想那麼多,在我看來那些東西是身外之物,人在跟前才是正經的。」
太子聽了這話才抬起頭來,他歪著腦袋問:「那你對我怎麼樣和圖書?就像你說的,東西我可以不在乎,我最在乎的是人。千金難買人心,老話說同好難結,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心思?」
皇帝還有兩天就迴鑾了,回來后橫豎有一番動靜出來,他是下了狠心了,這關挺過去就是柳暗花明。他等著皇帝大發雷霆,震怒過後無計可施便只得默認,這樣就好了,痛過一回能長出鐵石心腸,往後泰然處之,他還是君父,自己還是兒臣,父子同朝像從前一樣,不傷情分,不傷和氣,再齊全不過。
太子想想也有理,應道:「那你先去,我回頭就來。」
錦書哎呀一聲捂住了臉,「你沒正形兒的,該叫那些臣工們來聽聽,看臊不死你!」
錦書轉到瓷凳子上坐下,挺直了脊背,一副捨身成仁的樣子,吸了口氣只等太子發問。太子乾咳一聲,正了色道:「你不知道我這兩天是怎麼過的,當真是坐立難安……你不是成心要叫我憋屈的,對不對?」自然不是成心的,錦書點了點頭。
「我是領你這片情的,絕沒有嫌棄的意思,你好歹別上火。」她期期艾艾道,「我是感激苓子對我的好處,想送她東西,苦於沒有拿得出手的,就想到了那鐲子。」
既然話趕話地說到了這裏,太子壯起了膽,小心道:「我想問問你,你怎麼把它給了苓子呢?你別多心,我沒別的意思,我琢磨著你是不是不喜歡它的款式?要不我重新送你一個?」
大宮女彎腰相扶,錦書站起來對她欠身,「勞煩姑姑了。」又對皇后斂衽恭肅道,「回主子的話,都好了,奴才這就回慈寧宮上值去了,知道主子來了,先來給主子磕個頭。主子別拿這個當事兒看,就是包公也有斷錯案的時候,奴才還要謝謝主子體恤呢,按著律法,在宮中偷盜是要上菜市口的,主子菩薩心腸,王諳達是瞧主子情面才判了奴才杖刑,要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當時明正典刑,奴才這條命也就沒了。」
錦書嘟起了嘴不樂意了,「那你還不趕緊脫身出來,沒的叫我把你拖累了。」
錦書張口結舌,那鐲子是她才到慈寧宮時他賞的,什麼時候成了定情信物了?難不成他一早就有那心思嗎?「我只拿它當是你賞賜的普通物件,誰讓你不同我說來著。」
錦書倚著他,不想說話,就這麼膩在一處也夠夠的了。她看向檻窗外,風吹著石榴樹上的葉子沙沙地響,天是日漸暖和起來了,歲月靜好,能一直這樣下去多完滿啊。
她抬頭看檻窗外抽了新芽的石榴樹,淡淡道:「各安天命就是了,皇後娘娘那裡有了交代,想必也不會再難為我了,只是那鐲子,這會兒不知在哪裡,或者已經繳進庫里去了吧!」
「你別操心了,我自然踅摸回來。」太子無奈地搖搖頭,「你就是我的業障啊!我還有什麼可說的!」
錦書搖頭道:「你自更衣,我要到皇後娘娘跟前磕個頭再走,這後宮是誰家天下呢,總迴避著也不是法子。」
他眼巴巴地盼著,可那邊又積糊上了,咬著嘴唇偏不吭聲,急得他出了一腦門子的汗。想了想,估摸著是女孩兒家面嫩,不好意思說出口,於是他笑道:「既這麼,那咱們想個變通的法子,我問什麼,你用不著說話,咱們搖頭不算點頭算,成不成?」
皇后換了副笑臉子,「先前是誤會了,叫姑娘受了委屈,眼下可大好了?」對旁邊侍立的帶班宮女道,「快攙起來吧。」
這事就像個夢魘纏繞住他,他深感恐懼,甚至面對著父親都令他覺得壓抑,他沒法自在起來。皇帝是個絕對強勢的人,他在他面前簡直渺小得像粒塵埃,沒有功績,涉世未深,在開國皇帝眼裡他算得了什麼?不過是個孩子,是眾多皇子里的嫡長,按著祖制冊立www•hetubook•com.com的儲君……太子不過十五歲,縱然有勇有謀,到底稍嫌稚嫩。他不敢對皇父使太多手段,隨扈的寶楹是他猶豫了好幾夜才安排下的,也是無可奈何作出的決定,如今只盼那裡能有好消息。
錦書茫然眨著大眼睛,「我沒想那麼多,如今說開了倒省心了,可那鐲子怎麼辦哪?」
錦書慌忙和太子分開,臉上神情倏然緊張,催促道:「你快去,別讓皇後娘娘久等,否則我的罪過就大了。」
錦書退出正殿往偏殿的抱廈里去,打了門帘進去,皇后穿著正紅的並蒂蓮團花比甲,悠哉在高座上端坐著喝茶,神色倒是如常,視線在她臉上一繞,也不說話。
太子哄孩子般地在她背上輕輕的拍,喜道:「好丫頭,我果然沒看錯了你。」
還有前鋒營的圖裡琛,那是他穿開襠褲就認識的發小兒,李玉貴那麼個精明奴才卻打發他回來掃聽消息,他第二天一早就使了人來回稟,說萬歲爺在路上急壞了,要知道錦書的確切情況。太子長了個心眼子,讓他上奏,就說太子屏退左右親侍湯藥,孤男寡女整夜同處一室,雖然對錦書的名聲有些妨礙,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他們兩個兩情相悅,只要讓皇帝死了心,他們最後總能在一起的。
他啊了聲,憋紅了臉說:「也沒什麼,不過有些擔心罷了。」
太子摩挲著她濃密的發,喟然長嘆:「錦書,我多喜歡你。你也喜歡我的,是不是?」
他不由得鬆開了僵硬的十指,一顆心漸次冷了下來,連帶著腔子里也結起了冰碴兒,凍得他連透氣兒都帶著痛。正心灰意冷之際,卻聽見她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他當下愣了愣,立時又和打了雞血一樣振奮起來,幾乎捧著心肝似的說:「你別光出鼻音兒啊,你給我個痛快話,我就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太子說:「你做什麼和我見外呢,要送人東西怎麼不www.hetubook•com•com來和我說,我來辦就是了,無非是首飾妝奩,那又值什麼。你卻把我送的定情信物打發出去了,你可真叫我寒心。」
太子內里心性生得剛硬,平日里待人接物卻是循循儒雅的,熬了半日不見她回話,料想著她還是忌諱他的身份,不願意敞開心扉的接納他。他也張不了嘴追問,人家不答應你,你還刨根問底,那不是找不自在嗎。
太子冷著臉站起來,雖然心裏仍舊賭著氣,卻不好把母親晾在那裡不管,便道:「回娘娘一聲,請她寬坐,我換了衣裳就來,叫秦鏡兒進來更衣。」
太子連連擺手,「不刁鑽、不刁鑽,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太子鬢角急出了汗,他和同輩子的宗室子弟們不一樣,老家兒的堂兄弟們,像醇親王家的東佑、東時他們,雖在朝廷里當了值,宗人府里也有一份差使,往小了說也是個一等護衛,可下了值怎麼樣?朝廷三令五申不許命官宿妓嫖娼,他們照樣偷著往本司衚衕去,左手粉頭右手小倌。還有竹竿巷的暗門子,那裡有熟門熟道的舊相知,可說是風塵中打滾的練家子,萬事不用上嘴問,一個眼神就明白。
這人真是!錦書的臉騰地紅起來,她趕緊背過身去,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太子的眉心攏起來,眼裡的光寸寸黯淡下去,最後只剩一片灰敗。她不經意瞥了眼,心裏不禁打個突,倏地回過味兒來,怎麼忘了這茬!把他給的東西轉贈給了別人,然後還覥著老臉讓他來救……
太子垂頭喪氣地看著地下的青石磚,嘴裏喃喃道:「旁的倒沒什麼,白糟蹋了我的這份心了。」
錦書也沒多想,直言道:「謝謝,不用了,我要當差,又不是大家子的小姐養在高閣上,戴著怪不方便的。苓子放出去,我好歹要給她留點念想,又沒別的可送,就……」
太子見她露水打過的花兒似的,心裏愈發地喜歡,直恨不得在那如玉的和_圖_書臉蛋上親上一口,又恐唐突佳人,只得極力自持,就等著聽她一句利索話。
錦書僵立在了那裡,只覺滿滿儘是對他的愧疚。他對她真夠大度的,這件事八成壓在他心上好幾天了,他就那麼憋屈著,換了對別人,怕是早就大腳丫子踹上去了。他那麼個寶貝,誰敢叫他有半點的不自在啊,他能忍著委屈,太難為他了。
他肩頭的日月祥紋貼在頰上冷冰冰的,她的胸膛里是溫熱的,她「嗯」了聲,這一應婉轉悠揚,直撞在了他心尖兒上。他的胳膊緊了緊,帶著哽咽說:「你和皇上怎麼樣呢?我要是爭,又怎麼能爭得過他去……」
他嘴裏含著話,吐又不好吐,兜著圈子踟躕了好一會兒。錦書正給冬蟈蟈添食,嫣然笑道:「有話就說吧,回頭我往慈寧宮去了,不知道多早晚才能再見一面呢!」
太子坐著也不太得勁兒,起身在屋子裡踱步,又想起那隻玉堂春鐲子來,不是他小心眼子,這件事像魚骨頭卡在嗓子里一樣,倘或只是個普通物件也就罷了,那鐲子上系著他的一片情義,她怎麼就能輕輕巧巧就送了人呢。
太子懊惱道:「不是賞,是贈。我萬沒想到你這麼沒心肝,滿以為你該當是明白我的,你說我無緣無故送你東西幹什麼?裡頭是有深義的,您就不能費點心琢磨琢磨?」
兩人正你儂我儂之際,正殿里的容升隔著湘妃竹簾通傳,「太子爺,主子娘娘到了東暖閣里,傳您過去呢!」
錦書也由得他了,只道:「成,可你不許問刁鑽的話,行嗎?」
哪像他呀,貴為太子,對女人沒意思,對風花雪月不上心。皇太后和太皇太后那裡賞的通房,全被他打發到四執庫去了,所以他對女人沒有研究,還被那些哥哥們嘲笑是童蛋子。如今遇著了心頭愛了,頓時抓耳撓腮的不知怎麼接近才好。
他要換衣裳,自己也該回慈寧宮去了,錦書朝他福了福,「奴才這就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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