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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花紅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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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無處無愁 第三節

第十一章 無處無愁

第三節

「奴才受太子爺錯愛不勝惶恐,奴才原就是草芥,哪裡值當主子爺費神的!懇請萬歲爺恩准奴才上山守陵,奴才活著只求心安,至於旁的,一概不論。」她深深福下去,「萬歲爺開恩,放奴才去吧。」
皇帝抓住她的手腕子壓在炕沿上,憤恨道:「你還想著走?當值?守陵?真有你的,你就那麼急著避開朕?朕又不是夜叉,真叫你這樣害怕?朕心裏無時無刻不念著你,你要走,把朕的命也帶走罷。」他咬牙切齒,騰出一隻手來解她領上的蝴蝶扣,「朕前頭太縱著你了,倒讓你生出這種心思來。你沒有一日不想著出這紫禁城是不是?好啊,朕要了你,瞧你還怎麼走!」
太皇太后冷漠地打量她,「錦丫頭,才剛你們萬歲爺和我說瞧上你了,只要你願意就晉你的位份,你是怎麼個意思?」
竟是公然的搶人了!錦書嚇得臉色慘白,就如同要推出去殺頭似的奮力掙紮起來,哭著朝太皇太后伸出手去,「老祖宗,奴才不去,您救救我吧。」
三個月了,這三個月沒有一天過得松泛,當真是吃夠了相思苦。他並不是個冷血的人,只是身處高位,有旁人無法體會的無奈。皇帝要喜怒不形於色,要端著架子坐在雲端。他也憧憬著過長亭一樣的生活,可是不行,宗族裡的任何人都能按著自己的意願過日子,唯獨他例外。他是萬民景仰的承德爺,是這大英皇朝的標杆。君子寡慾、君子博學、君子勞心……哪一句不是對他的束縛?他情願縱馬揚鞭馳騁沙場,也好過坐在金鑾殿上和臣工們比心機賽手段。
「別喊。」皇帝噝噝吸著冷氣兒,「你長行市了,頭回拿針扎朕,這趟又拿硯台打破了朕的頭,還有什麼是你不敢的?」
太皇太后才叫了聲「皇帝」,便給他截斷了話頭子。他拱了拱手,「皇祖母,朕心裏亂得很,請皇祖母容孫兒告退。」說完便去拉錦書,狠戾道,「跟朕走!」
「他翅膀硬了,理論不成就混來一氣,怎麼和外頭痞子似的?人越大越hetubook.com.com不成體統!」太皇太后喝了兩口茶方好了些,感慨道,「這趟是鬧大發了,我瞧得真真兒的,往後再管不住皇帝了,不由得他去又能怎麼樣?他敬我,叫我聲皇祖母,這天下終歸是他打下的,我也不好太過束縛他。只難為了錦書,落到他手裡,不知是個什麼結果。」
又是一徑的推諉,她慕容錦書裝傻真箇兒毫不含糊!她到底要愚弄他到什麼時候?把他的尊嚴踩在腳下很痛快么?皇帝喃喃道:「那太子呢?你和他又是怎麼回事?」
「自重?」他陰冷一笑,「你除了遵著教條,就沒有旁的話說了? 」
皇帝把錦書帶進東次間,卸肩往條炕上一扔。她咚地有了著落,才要梳理髮暈的腦袋,赫然發現皇帝竟在她上方,兩條胳膊撐著上半身,兩肩上金絲線繡的團龍圖在日光下粹然生彩。
「奴才傳御醫來吧,口子怪大的,回頭髮了炎怎麼好!」她說著直起腰,「請主子稍待片刻。」
錦書蹲了蹲身子道是,想起他才剛撂的那些狠話,不由又憂心起來,想再探探他的口風,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把話咽了回去。他還在氣頭上吧,或者本來只是嚇嚇她,叫她一提反倒弄假成真了,于太子豈非大不利么!
太皇太后已然是無力回天了,她只有呵斥皇帝「放肆」,左右也沒人敢阻攔皇帝,連莊親王也傻了,眼睜睜看著皇帝不顧禮法地把人扛上肩頭揚長而去。
她面上居然能毫無波瀾,只蹲了蹲身子,淡淡地說:「奴才謝主子抬愛。奴才只求主子准奴才上昌瑞山守陵,奴才今生青燈古佛,就是主子對奴才的皇恩浩蕩,奴才感恩不盡。」
他滿臉的猙獰,哪裡還有平常悠然從容的做派。錦書聽見他揚言廢太子,簡直驚得無以復加,這會兒也顧不得別的了,原就是在炕桌邊上,隨手一摸觸到了那方伏虎硯台,也未及細想 甩手便砸了過去……
錦書凄惻一笑,這世上能叫皇帝說出這三個字的大約寥寥無幾|吧!只m.hetubook.com.com是他壓在她身上,這叫她寒毛直豎起來。她拿手推他,屈起肘頂在他胸前, 「主子,別這樣,奴才當不起。請主子放奴才走吧,奴才還在值上,還得回去伺候老祖宗。」
太皇太后悶聲不吭氣兒了,疲乏的閉上了眼睛,心道這兩個是前世的冤家,事情總要有個結局的。罷罷,聽憑他們鬧去。皇帝已近而立,這泱泱大國都能整頓好,一個女人還收拾不了嗎?況且錦書又不是個厲害人,他兩個好歸置,叫人憂心的是東籬,弄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他還能坐得住嗎?
皇帝扛了個人,由丹陛旁的高台甬路大踏步上明間來。養心殿的人都嚇壞了, 皆惶惶呆立著,不明所以。
皇帝翻身仰倒在一旁,捂著額頭再不吭聲了。錦書驚魂未定,慌裡慌張的攏好衣襟坐起來,這才發覺壞了事。剛才那一下落手似乎重了點兒,真把皇帝給傷著了,血從指縫間汩汩流出來,滴落在金心綠閃緞大坐褥上,很快就匯成了烏沉沉的一灘。
皇帝微一怔,她心裏有根刺,扎得很深,這根刺是他親手打進去的,他很是愧疚,訥訥道:「你還是怪朕,朕是無心的,朕從沒有拿你當奴才。」
「奴才不敢對主子不敬,萬歲爺說的是大實話,我的確是奴才。」她說著,眼淚汪汪的別過臉去。
「奴才是賤命一條,不值當萬歲爺費心。」她對他一肅,「奴才違抗聖旨,請萬歲爺賜奴才死罪。」
他昏頭昏腦地坐著,額角痛得很,也不知道前邊怎麼動了這種念頭,八成是把她嚇壞了。他抬頭看她,她在炕前站著,神情謙卑,眼裡裝滿了驚懼。衣衫襤褸,仍舊是擋不住的美麗,像天上最美的一道虹,毫不刺眼,溫婉動人。
他 把臉埋在她頸窩裡,那淡淡的香氣在鼻尖縈繞,他說:「對不住,我絕不是成心的。」
「萬歲爺?」她哆哆嗦嗦撲上去撼他,他抿著唇臉色發白,像是暈過去了 。她亂了方寸,尖著嗓子大叫,「李總管,不好了!」
錦書心裏怦怦https://www.hetubook.com.com直跳,明不明白是一回事,有沒有聽他親口說出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眼下是酸甜苦辣都齊全了,混在一處成了糨糊,把她的腦仁兒都絞得生疼。
皇帝頗有些失望,伸手去觸額頭,淡淡道:「這麼的就成了,別聲張,免得驚動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過了半晌皇帝方道:「朕失德了,對你不住。」他別開眼,臉上是掩不住的落寞,「朕坐擁江山,每日在廟堂之上舌戰群臣,批閱奏對陳條不費吹灰之力,可對著你,朕就笨嘴拙舌起來。朕只問你,你到底明不明白朕的心意?」
皇帝哼了一聲,閉上眼睛任由她在傷口上搗鼓,可心卻靜不下,那宜人的香氣直鑽天靈,攪得他莫名煩躁。復啟了眼,沒曾想她頸間裸|露的大片肌膚直撞進視野里來,精細得猶如白瓷一般。皇帝不由心猿意馬了,直愣愣盯著她纖細優雅的脖子看,眼睛一眨也不眨。
皇帝被活打了嘴巴,不由惱怒起來,冷笑道:「你果真性子犟,在朕這裏犟過了頭沒你什麼好處。朕要,就由不得你!傳旨……」
錦書領口的鈕子都崩掉了,沒法扣,只有拿手抓緊。她彆扭地立著,皇帝不發話不能擅自離開,她有了前面的教訓,不敢再啟奏告退,便退到牆邊侍立。兩下里默默無言。
大背心撕爛了,歪歪搭在一邊肩頭。她早已經沒了人色,女人再強悍怎麼敵得過男人,她的抵抗漸轉薄弱。春袍子開衩處豁到了腰際,她寒心到極點,他就是這樣愛她的,除了佔有還有什麼?
她紅了臉,才發現雙腿無法合攏 。這樣曖昧的姿勢實在叫人尷尬,皇帝的臉色像冰一樣冷,她心頭突突直跳,強作鎮定道 :「請萬歲爺自重。」
錦書垂下眼,「我是奴才,自然要依著教條行事。 」
「您這會子不擔心她會害萬歲爺了?倒替她操心起來?」塔嬤嬤道,「我原說您心腸軟乎,威嚴只在面兒上。您放寬心吧,錦書是萬歲爺心尖兒上的肉,還能怎麼糟呢?左不過翻了牌子再晉位份和_圖_書罷了。」
聽見他說話了,錦書懸著的心才放下來,她小心地拿帕子去捂他的傷口,期期艾艾道:「奴才該死,奴才一時昏了頭,請萬歲爺恕罪。」
皇帝又有些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目光悠悠忽忽朝她胸前飄。君子坐懷不亂,他告誡自己,腦子裡卻在想,寬大的春袍底下竟有這樣窈窕的身段。他垂下眼,禁不住面上泛紅。多虧了這一硯台把他打醒了,否則後面怎麼善後呢?
「孫兒告退。」庄親王飛快地打千兒,「皇祖母放心,萬歲爺定然有分寸的,孫兒這就跟去瞧瞧。」
太皇太后給氣得不輕,話也說不出了,倒在炕上大口的喘氣。塔嬤嬤忙給她順氣兒,寬慰道:「快看開些,不是萬歲爺不孝,他以往是最聽您話的,看著長大的孩子還有什麼可計較的!咱們都年輕過,情這東西最熬人,您是有大智慧的菩薩,就放手由他們去吧。兒孫自有兒孫福,上了年紀安享福壽才是正經,管不了的就撂下吧。」
她眼裡的哀戚愈發濃重,低著頭肅道:「萬歲爺說的奴才聽不懂,也不想懂。奴才姓慕容,是大鄴朝的餘孽。萬歲爺提防著奴才也好,不待見奴才也好,奴才絕不敢有半句怨言。萬歲爺有什麼旨意只管吩咐奴才,奴才即刻就去辦。若說心意就言重了,奴才微末之人,怎配當這二字。」
皇帝的心像被重鎚擊中一樣,她的委屈樣兒簡直讓他痛透了。他見過妃嬪們嬌滴滴的流淚,不過是爭寵的戲碼,眼前人不一樣,秀眉微蹙,悄無聲息,卻是徹心徹肺的悲傷。
「我恨你!」她掩胸低泣,「你要把我逼到什麼程度才算完?你不過是見不得我好,你殺我慕容家九百八十三口人,我到死都恨你!我恨不得挖你的心,吃你的肉!你要就拿去,我什麼都沒有了,命總還是自己的,只要你撒手,我絕不苟活半刻。」
「你敢!」他恨得口不擇言,「你留著清白給誰?給太子?做夢!朕的女人他敢動,朕明日就廢了了他,不信的話只管來試。朕的痛苦,要叫你們百倍的還回來。和*圖*書朕是天子,天威怎容褻瀆?偏你們一次次把朕架在火上烤,別以為朕捨不得動你,反正恨了,再恨又怎樣!」
錦書忙著給他上藥包紮,還擔心他明兒上朝失了威儀。臣工們嘴上不問,私底下總要琢磨,好好的,怎麼磕破了腦袋?三層金頂下拿白綾子圍了一圈多不雅啊!
李玉貴忙不迭揮手示意他們退下,一瞬間殿內的宮女太監都卻行至殿外,合上了三交六椀菱花隔扇門 。南窗下的人也撤出來,紛紛退回值房裡去了,偌大的內廷正殿登時空無一人。
錦書五雷轟頂,霎時怔愣在那裡。太皇太后也驚住了,皇帝有心計是不假,卻沒想到他會把權術用到這上頭去,拿那些對付女孩兒好看嗎?堂堂的開國皇帝淪落到這份兒上,真是病入膏肓了!
她若是旗下戶族裡的普通女孩兒多好,用不著顧忌那麼多,愛他就跟著他,不論貧寒還是富貴,天涯海角和他在一起。無奈他是皇帝,她身上背的是血海深仇,兩個人永遠都無法交集。
錦書尖叫起來,死命的護住脖子。皇帝的力道愈發大,他像繃緊的弓弦,微一碰就會斷了似的。他胡亂去扯她春袍外面罩的背心,鎏金的銅鈕子彈飛出去,「叮」的一聲打在十錦槅子里供的青銅鼎上。
他並不像外頭傳聞的那樣英明神武,至少在她面前只是個極簡單的男人。他愛她,想和她日夜廝守,可這願望這樣難以企及!她視他為洪水猛獸,他進一尺,她退一丈,永遠的天差地隔。一點都不愛嗎?他絕望地想,那就一起毀滅吧!就算下地獄也要帶上她!
皇帝心頭急跳起來,像個上門求親的毛頭小子一樣,巴巴的等著老丈人首肯。他既迫切又有些忐忑,如同生殺大權都捏在了她手上,只要她一點頭他就逃出升天,若是她拒絕,他就要下十八層地獄了。
皇帝哽住了,死罪?的確是不識抬舉的死罪!他乜視她,「想死?那可不成。你忘了泰陵里的父母兄弟了?還有慕容永晝,朕有了他的下落,你這會兒死了,他落到朕手裡,你說朕該怎麼處置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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