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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花紅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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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愁入西風 第五節

第十五章 愁入西風

第五節

那邊的蔡嬤嬤一時哽住了,才進宮時掃聽過,這位謹嬪是前朝的太常帝姬,是皇帝跟前的大紅人,每夜的專房專寵,那聖眷,隆到天上去了,可再紅也有走背運的時候不是!
兵部尚書敏鄂磕頭道:「啟奏皇上,是奴才的差使沒有料理青白,如今寧古塔綠營守軍都統是鄭國維,原是鄭源的兒子,只因鄭源老病不堪任事,他兒子從軍十二載,頗有建樹,朝廷體恤,上諭軍中事務由鄭國維暫行代管。奴才萬沒想到他邀功媚寵,竟敢發偽報。請主子恩准,奴才願立功北方,為朝廷除此癬疥之疾。」
皇帝狠狠盯著他,「你是幹什麼吃的?通本是你管著的,你只顧批,也不核對嗎?」
蟈蟈兒拉下了臉,「好聰明人兒,愈發沒了體統了。咱們年輕沒經歷過,您老一把歲數了也不知道?牙齒和舌頭還有磕著的時候,小夫妻之間有了倒灶的話,能當真的么?再說宮裡有規矩,后妃是不在養心殿過夜的,咱們謹主子侍寢歇的是整夜,那份恩寵比天還大,您還要編排什麼?第二日把頭天的用度送回來,有什麼不對的?」她瞥一眼花梨大案上的西洋座鐘道:「至於萬歲爺那兒差不差人來,就不勞您費心了。這會子還沒散朝,萬歲爺政務忙,要聽臣工們的奏對,要看奏章陳條,一時顧不上也是有的,您倒比咱們還急呢,急個什麼勁兒?說了歸齊,容主子住進毓慶宮是個好缺兒,近水樓台,往後見聖駕的機會比別宮的可多多了。」
皇帝原本半倚著,聽了這話直起了脊背,「是什麼病症?」
錦書懨懨的搖頭,「我已經越了品階享份例,樹大招風,叫別人說嘴。再去求太皇太后,越性兒的不知足了。」
錦書只覺耳邊嗡嗡直響,人也木木的,不知是出了什麼事,半抬起身來問蟈蟈兒:「外頭大呼小叫的,怎麼了?」
太子膝行幾步上前,磕頭應道:「兒子在。」
皇帝帶了一肚子的火氣進軍機處,拍桌子摔椅子的,把幾個大章https://www.hetubook.com.com京罵了個狗血淋頭——
「眼下呢?」皇帝急道,「打發人去問過了嗎?」
這麼一來倒鬧得兩人訕訕的,容嬪怎麼的都是晉了位的小主,對她們行禮是極不合禮數的。蟈蟈兒和春桃忙跪下磕了頭,「容主子折煞奴才們了,奴才們萬不敢當,奴才們死罪!」
春桃不滿地說:「主子瞻前顧後的,非叫人騎到脖子上才算完!」
正得意的瞟春桃,蟈蟈兒突然道:「蔡嬤嬤,不是我說您,您剛才那話扯上了兩位主子,那可是大不敬,論罪要拔舌頭的。您不是要比位份嗎?那沒法子比,咱們是毓慶宮主位,容嬪娘娘是從位。面上位份一樣是不假,可咱們主子享的是妃的份例,那是太皇太后定下的,您老要討說法,咱們就上太皇太后那兒去。您們才進宮,興許不知道裡頭緣故,我和您也說不上,只是勸您別捅灰窩子,惹誰也別謹嬪娘娘。萬一鬧大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脆脆和春桃都看蟈蟈兒,蟈蟈兒皺著眉無奈應是,遞了個眼色,把床前人都支了出去。
蔡嬤嬤暗道這倒是個明白人,大家客氣好過日子,那邊耀武揚威,這裏也吃不得虧的。你一味地忍讓,人家當你是忤窩子,欺負你上了癮,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這頭可開不得!
脆脆她們慌了神,回了內務府請御醫來,別的法子沒有,只有開方子抓藥,急火急煎,一碗葯下去,少時也看不出藥效來。
三個人悻悻然閉了嘴,隔了半晌又聽她說:「我睡會子,你們都出去吧,不用守著了。眼下像是好了些,小肚子里暖和起來了,受用多了。」
錦書一怔,她的確是成了宮裡所有女人的公敵,連這位甫進宮闈的容嬪都知道了。她搖頭,「這話不對,萬歲爺不是我一個人的,我算得什麼……什麼都不是。」
春桃看著錦書氣若遊絲,將將吊著氣的樣子,心裏急得發燥。偏偏西配殿里的容嬪打理屋子,和*圖*書她帶進宮的嬤嬤蔡氏嗓門兒奇大,指手畫腳的分派小太監差使,聲如洪鐘,一張嘴,毓慶宮都得晃三下。叫喊聲、挪桌挪櫃的響動,把人聒噪得不安生。
她還森森磨了磨牙,邊上幾個人嗤地笑起來,春桃道:「你快別往自個兒臉上貼金,咱們一處混大的還不知道你?整天的胡吃悶頭睡,晉了位盡瞎忙,也不琢磨怎麼討萬歲爺的好兒……」
不由分說架著就往寢宮裡去,菱花門嘭的一聲就關上了,春桃邊走邊說:「瞧著吧,對門那位不簡單,三句話沒說就掉眼淚,整個的可憐到了家,外人不知道的只當是咱們欺負她呢!」
李玉貴哈腰道:「回主子,謹主子什麼都沒說,交辰時就往慈寧宮請安去了。只是內務府回話兒來,說謹主子那裡傳了御醫進毓慶宮。」
蟈蟈兒憋了一肚子火,安撫道:「主子寬心,快歇著,奴才出去瞧瞧。」說著放下幔子出了偏殿,關上菱花門方斥春桃,「你這丫頭也沒分寸,怎麼同嬤嬤計較上了?」
容嬪只顧抹眼淚,也不答話,蟈蟈兒和春桃對視一眼,不等她讓免禮就站了起來,回身扶了錦書道:「主子怎麼起來了?看看這模樣,有什麼打發脆脆,何必下地來!都這樣了,叫主子爺知道了怎麼好,快回去。」
皇帝問:「謹嬪回去了?留下什麼話沒有?」
李玉貴忙道:「女科里的毛病,說是行經不暢,疼得厲害。」
太子顫聲道:「請皇父息怒,兒子無能,懇請皇父責罰!」
皇帝心裏直抽痛起來,她傷了心神,自己何嘗不是?這麼做也是沒有辦法,她常在養心殿里走動,難免要和太子碰面。他如今是草木皆兵,只要分開他們,她便是更恨他,他也認了。
錦書讓脆脆扶著,強撐著走到門上,對容嬪道:「妹妹,我管教不嚴,倒縱了她們。妹妹和嬤嬤別惱,也瞧著我的薄面兒吧!」
「往後仔細些吧,我在裡頭聽她嬤嬤那幾句不善,別人還忌諱些個,她們敢明刀明槍的上,打量https://m.hetubook.com.com咱們屋裡沒人了。」脆脆扶著錦書躺下,掖好了被角道,「主子發個話兒,咱們去請太皇太后示下,排雲殿里有大鄴時候留下的嬤嬤,咱們討了來,那可頂主子半個娘家人!」
軍機大臣、御前行走們抖得抽風一樣,個個面如土色,冷汗淋漓。
「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兒萬歲爺打發李總管把謹主子的東西都送回來了。你們嘴裏說的,謹主子就是個眼珠子,可我看來滿不是那麼回事兒呀!」她越說越得意,「就現下,謹主子不是病了嗎?怎麼也不見萬歲爺使了御前的人來問問?」
這話捅人心窩子,跟了哪個主子就和哪個主子是一根繩上的,錦書遇著了尷尬事兒,身邊的人比她還急。
「太子呢?」皇帝眼光一掃,厲聲道。
錦書前頭疼得渾身無力,這陣子嘴唇煞白,滿頭的虛汗,只道:「你且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打壓我一頭,我能看得過的不去計較,倘或過了,我可不是善茬!」
「你們審了外埠的摺子,不是說北方大定嗎?請安摺子一封接著一封,問朕安、奏捷報、音旗大勝、匪寇平息,結果呢?朕坐在金鑾殿上被你們糊弄,你們好大的膽子,長了幾個腦袋幾條命?」
眾人直挺挺跪著道是,皇帝發了半天的火也乏了,擺手道:「罷了,都起來吧!這事不能全賴你們,只怪朕輕敵,韃靼部族日漸強盛,竟是死灰復燃了,真出乎朕的預料之外。年年清剿,年年落空,大英的綠營愈發回去了。」
「真是了不得了!」春桃擼袖子叉腰,打開門邁出去,指著對面的雜役太監呵斥,「混賬東西怎麼沒眼色?謹主子愛清凈,況且又在病中,你們這麼個鬧騰法,還要命不要?」
這時裡頭的容嬪眼淚汪汪地出來了,對著春桃和蟈蟈兒福了福,哽道:「對不住兩位姑娘了,嬤嬤上了歲數,言語上有冒犯的,請姑娘們瞧著我,好歹擔待些個,我這兒賠不是了。」
皇帝一哼,「朕御極登基,立志https://www•hetubook•com•com要創大英極盛之世,北方韃靼一日不除,朕寢食難安!朕向來不怵你們批龍鱗,也不阻你們犯顏直諫,只是謊稱大捷誆騙朕,著實可惡可恨!」他不勝鬱悶的透了口氣,一通躁怒口乾舌燥,伸手去夠茶,邊上的李玉貴料想茶早涼透了,忙塞了杯溫熱的在他手裡。他端杯潤了潤喉方道:「千里去做官,為的銀子錢。想來朝廷的那點養廉銀子算不得什麼,只怕北方還有盤剝百姓的事兒,那鄭國維除了要利,還要名兒。你即日點后扈前營的人往漠北徹查此事,另指派個正經人填缺。鄭源軍功頗多,但功過不可兩泯,他兒子的那點臭事要好好擺布,傳刑部嚴辦,少不得是個人頭點地的罪名兒。」
大臣們莫不股慄變色,只當皇帝總還有一番說頭,誰知聖躬卻緘默下來,怏怏不樂的下炕穿了涼里皂靴,臨走撂了一句話,讓太子「好生自省」,便擺駕回養心殿去了。
李玉貴偷偷瞄了皇帝一眼,猶豫道:「萬歲爺,奴才還聽說一樁事,皇後主子在秀女里挑了一位,給晉了嬪位,眼下安置在毓慶宮了。」
皇帝換了三十六抬大轎,改乘黃金曲柄華蓋御輦。坐墊子方方正正寸把厚,是竹篾做的,上了桐油,瞧上去油亮光滑。扶手上雕刻龍騰虎躍紋,紫檀木鏤雕漆黑如墨,皇帝一手托腮,一手在龍頭上篤篤輕點,久久凝視,心裏只覺沉重。
春桃被她呲達得不輕,即刻立起了兩個眼回敬過去,「好個能幹嬤嬤,你說話可留神了,什麼旁人?又是什麼做賊?宮裡的規矩你懂不懂?這裏比不得外頭,滿口胡謅是要挨板子,打死不論的!」春桃冷笑道,「這裏原是萬歲爺親指給謹主子單住的,你們是憑著皇後娘娘的恩典才住進來。來者是客,咱們主子好性兒,你們也要知趣兒,沒的討人厭就不好了。」
春桃嗤笑道:「今兒容主子覲見太皇太后您沒在殿里,連太皇太后都說,依著萬歲爺的意思,咱們主子原是皇貴妃的位兒,您還比么?」
李玉貴和-圖-書道:「才剛長大頭去瞧過了,蟈蟈兒說睡了,把人都轟出來了,不知道裡頭情形兒怎麼樣。」又道,「謹主子心思重,您叫起出養心殿,謹主子後頭悄悄送到影壁,您的話不用奴才傳,謹主子全聽見了。奴才想,是不是謹主子傷了心神,才會作下病的……」
「我說不清楚,您早晚有侍寢的時候,那會兒再仔細瞧。」她拍了拍容嬪的手,勉強笑道,「放心吧,俊著呢。」
容嬪紅了臉,越加嬌俏動人,絞著手上的帕子低聲道:「我是奴才,既然晉了位,只有伺候的份子,哪裡有挑揀主子的道理!再說有您在,怕也沒翻牌子的機會。」
錦書臉上黯然,她們不明白,她和皇帝的問題並不是討個好,下個氣兒就能解決的。就像斷在肉里的刺,面上看不出什麼,時候長了肉會潰爛腐朽,裡頭都空了,沒了底子,輕輕一碰就坍塌了。
兩邊嗓門越拔越高,卻不見容嬪的影子。那嬤嬤把手裡的撣子一撂,跳出門檻來,隔著明間就叫罵上了,「好利的一張刀子嘴,回頭我就回皇後娘娘去,讓她另派地方給我們容主子!姑娘你可別忘了,謹主子和咱們容主子位份是一樣的,你別欺人太甚,鬧大了謹主子也沒好處。了不起咱們到皇後主子面前評理去,看看皇後主子怎麼斷!」
蟈蟈兒彎腰看她,小心道:「主子,奴才找李總管去吧,叫他往皇上跟前遞個話兒……」
錦書費力過身側躺,「別去,他都把我轟出來了,還去找他幹什麼?討沒臉嗎?我丟不起那人,弄得沒爺們兒就不能活似的。」
約是受了涼,加之心裏勞乏,錦書回到毓慶宮就病了,行經不暢,病症來勢洶洶。生薑紅糖加了花雕,卻是克制不住,痛得死去活來。
西偏殿里的人頓下手裡的活計都愣住了,容嬪的奶媽子不是省油的燈盞,陰陽怪氣的一哼,「姑娘這是打誰的臉呢?謹主子病著自去養病,咱們容主子晉位是大喜事,屋子裡自然是要收拾的,難不成礙著旁人,自己還弄得偷偷摸摸的,又不是做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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