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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花紅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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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恨滿金徽 第四節

第十八章 恨滿金徽

第四節

撂了話,臉上不禁一紅,暗笑自己也閑得發慌,和個半大丫頭說什麼饞不饞的,犯不上啊!
正懵懂懂的飄忽,腦仁兒里猛然一激靈,神思剎那清明起來,悔得直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筆直的永巷那頭通景陽門,道上沒遮擋,看得見太監宮女們已經開始走動。
沒了貼心的女人伺候其實很難,大老爺們兒形單影隻,下了值無非和一群光棍吃酒賭錢。身邊的小廝奴才再伶俐,終歸和女人不同,伺候不得法。他有時候也動心思,想娶個填房太太做伴兒,哪怕是給他焐焐腳也好。無奈命格擺在那裡,誰和他親近誰就折陽壽,他不能只圖自己快活,不圖別人死活,所以這事兒就耽擱下了。
通嬪原先怕她不痛快,聽她說了這話,又覷了臉色,這才放下心來。垂著眼轉手上的鑲寶套戒,不輕不重道:「主子,不是我說,惠姐姐雖厲害,卻不會做人,我們十一爺從皇後主子那裡抱給她養,我是一千一萬個不樂意的,她自己是個污糟貓,別把我兒子養得和她一樣兒。依著我,不如把東陽抱到翊坤宮去,主子人品貴重,出身又好,我們十一爺要是有福氣長在您身邊,那才是幾輩子的造化呢!」
淑妃看看錦書,不由哂笑起來。但凡有腦子的人都看得透通嬪打的是什麼主意,後宮無後,錦書位份已經是這內廷獨一無二的了,傳聞她不好作養孩子,萬一這輩子沒得生養,十一皇子由她帶大,憑著萬歲爺愛屋及烏,說不定能奪嫡封皇太子。退一步說,最不濟也能掙個親王,做個載在王府的天之驕子。這是條通天捷徑,皇帝兒子多,不能個個封親王,總要郡公侯的分出個高低來。十一皇子由皇貴妃帶大,便有了最紮實的根基了。
六皇子拉著臉道:「我奶奶就是你奶奶!日我奶奶?你小子膽兒肥!回頭誰不下場子,誰就是孫子!爺怕你?非把你王八蓋兒揭開,看看下水是不是黑色兒的!」
達春推了推,謙恭道:「小主別客氣,奴才家道不艱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爺們兒hetubook.com.com家攢不住錢,東手來西手去,再多的銀錢也是填了泥溝糞坑,您留著打賞下頭人吧!」又道,「您出來有時候了,還是即刻回順貞門上的好。神武門不在內廷,宮妃在這裏逗留久了欠妥當。」
達春怔忡了下,提起了那串粽子掛在刀鞘上,打袖謝了賞道:「奴才家裡沒人做,怪稀罕的,奴才就拿這個吧,回頭夜裡當點心吃。」
新兒噘著嘴說:「我打量他是有病!我舅說了,別看這人不哼不哈的,腦瓜子又靈又尖的,可不像面上看著那麼老實。」
通嬪和淑妃對視一眼已經會意,忙起身蹲福,「請主子娘娘放心,寶妹妹就交給咱們,咱們自然料理得妥妥帖帖的。」
達春鎧甲下的中衣都給汗浸濕了,也不知是熱出來的,還是嚇出來的。極力自持著退到城牆根下相送,等她翩翩然去了,才敢抬起頭偷覷上一眼。
一屋子人面面相覷,聽見錦書撲哧一聲開了頭,轟然便大笑起來。
抬眼朝遠處看,見梅嬪的肩輿出了景陽門,才想起來今兒錦書晉位,東西各宮的人都要去道賀的,自己不去顯得輕慢,便道:「回去換身衣裳吧,這會子烏泱泱全往毓慶宮涌,人多了我頭疼。咱們和她們錯開了,點個卯就是了。」
「通嬪妹妹糊塗了,貴主兒年輕,哪裡會帶孩子?你說這個不是讓她為難么!」淑妃掩口道,「況且你也知道惠妃那人,她可不是省油的燈,孩子她養得好好的,一氣兒又抱走了,她不得咬碎了牙的恨貴主兒?」
皇子們起身,復給座上三位小主行了禮。金迎福帶著蘇拉們搬杌子來給皇子們坐,為首的二皇子微前傾了身,道:「母妃晉位,兒子們本當一早就來的,可上書房是天下中樞之紐,規矩最是重的。兒子們只好等總師傅放了話才過毓慶宮,請母妃恕罪。」
通嬪一怔,忙又換個笑臉道:「可不,我真是糊塗了呢!」
寶楹窒了窒,胸口嗵嗵地跳,「混說什麼?敢情是你多心了,人家不是那樣的人。」
https://www.hetubook.com.com打小苦,富了也沒有一般人的驕逸奢侈。二十六歲上頭討了房媳婦,夫人姓夏,是他路上救的災民,死了丈夫,還帶個兩歲的小子。黃連對黃連,相憐相惜日久生情,一心一意地待人家,別說娶妾,就連個通房都沒有。他這樣的高官厚祿能潔身自愛的不多,夫人是個惜福的,寡婦封了誥命,天天說自己積了幾輩子的德,才遇著他這麼個菩薩,更是拿他當天一樣的供著。
錦書斜倚著竹篾肘墊子,和那一妃一嬪閑聊宮裡的瑣事,寶楹在邊上也不搭話,只細細地瞧她。越看越生疑,一忽兒辰光心頭動了百樣想頭,半是心驚半是惆悵,只低頭捧著小茶盅出神。
正說得熱鬧,金迎福進來通報,說諸皇子上書房下了學,來給貴妃娘娘請安,這會子到了惇本殿,就要往繼徳堂來了。
寶楹聽他這麼說也作罷了,跟著下城樓,一面道:「天熱,擱到晚上怕要壞,打發人吊在井口下頭,吃的時候再取吧。」
七皇子臉色憋得通紅,磨著牙道:「你等著,回頭咱們布庫場上見真章!我日你奶奶的,不打趴你個壞種,我就不姓宇文!」
那幫皇子小的四五歲,大的十三四歲,認真算起來姐弟相稱才合適。這會子礙著輩分在她面前自稱兒子,錦書略有些不自在,抬抬手道:「爺們快起喀,心意到也就是了。」
錦書想起太子,心裏只是難過,極力斂了神振作了,點頭道:「你上前頭迎爺們進來。」
太久沒女人,他腦子都不好使了。身後人輕聲細語的,他連寒毛都豎了起來,毛頭小子似的,腔子里怦怦疾跳。下台階,每踩一步都是騰空的,頗有點雲里霧裡的感覺。
董夫人忙轉臉掖了眼淚,款款站起來沖達春蹲福,「給大人添麻煩了,怪不好意思的。」
她胡亂琢磨一陣,轉臉兒看見新兒嘟嘟囔囔的不知在抱怨什麼,奇道:「誰惹你不受用了?」
這位也是苦人兒,在宮裡頭過得並不滋潤。萬歲爺一門心思在皇貴妃身上,白糟蹋了如花似hetubook.com.com玉的美嬌娘。要是這麼個體人意兒的寶貝叫他拾著,他一定當觀音菩薩似的供奉,天天盥洗齋素,剪乾淨指甲捧著她,絕不叫她受半點委屈……
新兒撇了撇嘴,「還不是那個達將軍!您沒發現,他偷著瞧您呢!這是個什麼人,眼睛像偷東西賊似的!」
真是犯渾昏了頭!那是什麼人?是萬歲爺開了臉的主子!位份再低,他也當存著對天家威嚴的凜凜敬畏,怎麼敢動起那歪腦筋來?天爺,這可是剝皮抽筋的死罪啊!
七皇子東箢拱手應承道:「母妃賢德淑懋恩寬待下,最聖明不過的。兒子上年在皇太太宮裡和母妃有過一面之緣,那時候就知道母妃是天下第一等大節端正的人!」
錦書站在一邊道:「瞧您說的!我還是原來那顆心,不論什麼時候都敬您是姐姐。」說著對那兩位笑,「往後二位協理後宮,我就賴二位替我拂照寶答應了,我有顧念不到的地方,請二位多周全。」
新兒哼了一聲,「您不知道,我舅是三王爺府上的管家頭兒,王爺和達將軍交好,我舅伺候著吃過幾回酒。這人是個鰥夫,老婆死了五年了,家裡又沒有姨娘小老婆,看見女人可不饞嗎?只是他忒沒王法,瞧別人還成,怎麼敢瞧您?我回貴主兒去,稟告了皇上挖他眼睛!」
寶楹皺起眉頭,「越說越不著調兒了,在朝中處事,哪個不是又靈又尖的?外頭勾欄妓院遍地開花,律法不許官員宿妓,可有幾個是恪守的?他是沒俸祿沒冰敬,去不成那種地方?何苦饞得……那樣!」
一邊的六皇子原本還正襟危坐,突然忍不住悶聲笑起來。七皇子狠狠剜了他一眼,「六哥瞎樂什麼?拾著狗頭金了?」
錦書不是個計較的人,笑道:「你別這麼說,十一爺還小,那麼點孩子還要拿規矩壓著,多累得慌!」
錦書不搭話,抬眼往祥旭門上看,一溜束明黃卧龍帶的貴胄魚貫進殿里來,齊齊甩袖打千兒,恭敬道:「兒子們給貴妃娘娘請安!」
錦書淺笑著攜她坐下,下頭人給寶楹上了茶點,她溫聲道:www•hetubook.com•com「自己姊妹,不必客套。」
六皇子笑得犯咳嗽,邊咳邊道:「難為你把師傅教的都記住了。我記得……上回在慈寧宮,你還說母妃……咳咳,沒規矩,壞了宮廷律例,要打板子攆出去呢!目下又成了……第一大節端正的人,你這麼的,叫兄弟我也沒臉!」
寶楹笑著蹲身請個雙安,「奴才來晚了,給貴主子和通主子道喜啦。」又對兩位主位請安行禮。
寶楹見過母親,心事算了了,可想起她剛才的樣子又不免犯嘀咕,車軲轆來回倒,猜測著錦書和母親一定是有淵源的,難不成是娘家戶族裡的宗親?真要那樣,當年之所以要逃,不單因為父親是大鄴高官,怕是更礙於皇親國戚這一層。
達春微蝦著腰,照舊是畢恭畢敬的樣兒。寶楹瞧著那包小銀角子皺眉,「大人不收是嫌少?」
新兒知道她不愛湊熱鬧,應了聲扶她回古鑒齋,慢吞吞更衣梳妝了,直磨蹭了半個多時辰才往繼徳堂去。
錦書這才想起來,的確是在慈寧宮偏殿里見過他。那時候他和六皇子一道來找太子,太子嫌他們聒噪,仨瓜倆棗地打發了上景仁宮玩蟈蟈葫蘆去了。
她是不經意脫口而出,達春心頭竟撲騰起來,耳膜隆隆的震得頭暈。太久沒有女人照料,猛聽見一句體恤的話便讓他找不著北了。
董夫人淺淺一笑,掂了掂衣角站起來,還是一派溫婉優雅,彷彿剛才的失控從未發生過似的,對寶楹道:「小主兒自己多保重,等下趟遞了牌子我再來瞧你。」走了兩步回頭,溫聲道,「和貴主兒多來往,跟前好生侍候著,她……很難得。」
痴痴目送她入了順貞門,他不由落寞長嘆,這等的人物,真作孽的!洛陽花好,非我所有。他除了悄悄看她的背影,別的真連想都不敢想。
他如今是正二品的禁軍統領,家業不大不小,也有一座四進府第,五六十個家丁僕役,細論起來日子過得。虧就虧在他是個孤兒,早年北地鬧旱災,父母兄弟都餓死了,他靠著一個老太太施捨的半個饅頭活了下來,逃難到了南苑,投在南軍和圖書鍛造處掄鎚子打兵器,調到伙房燒火挑水,轉而又進了綠營軍,復進神機營,慢慢一步一步爬到這個位置上。
原本倒也夫妻恩愛,可惜夏夫人到底福薄經受不住,舒心日子過了小兩年,後來莫名其妙得了病,眼見著身子一里一里弱下去,耗了幾個月就撒手去了。那時候起他就和那便宜兒子一樣,成了沒娘的孩子。一頭心裏舍不下死鬼婆姨,一頭想著自己命硬克人,朝中同僚做媒他也不要,獨個兒一過就是五年多。怕回家清鍋冷灶觸景生情,橫豎屋子有人打典,索性搬到值房裡住,自己府邸也很少回去了。
錦書笑道:「二爺言重了,課業政務頂頂要緊,我這裏多早晚來都使得的。」
頭一撥道賀的散了,錦書端坐在寶座上,下首是通嬪和淑妃,三個人喝茶剝杏仁,似乎相談甚歡。見寶楹進來了忙站起來相迎。
寶楹無奈道:「你講理不講?人家幫了大忙,你不分青紅皂白要挖人家眼睛,這不是不厚道嗎?快別說他偷瞧我的話,傳出去像什麼?」頓了頓又道,「我聽你編排他的那些道理倒覺得怪呢,人家是二品大員,死了婆娘不續弦,明明是個情深意重的好人,怎麼到你嘴裏成了見不得人的短處了?你這腦子怎麼想的?這世上男人在女人上頭大多靠不住,他這樣的還能有幾個!」
寶楹讓了讓,「主子別這麼說,您如今不一樣了,是副后的銜兒。奴才對您當慄慄然如對天地,可不敢再和您稱姐妹了。」
金迎福領旨去了,通嬪臉上尷尬,對錦書道:「皇子們都來了,只我們家十一爺缺了席,真叫我沒臉。怪惠妃姐姐失禮,自己一頭來,不知道讓奶媽子把老十一抱來見娘娘。」
寶楹滿心的疑惑,總覺得事有蹊蹺,又不好當著外人問,只得葫蘆應了。目送母親跟著護軍下了城樓,方踅身取了一串三角小粽子和剩下的小銀角子,讓新兒往達春手上遞,只道:「大恩不言謝了,這是一點兒意思,本來拿不出手的,大人別嫌棄,隨意買壺酒喝吧!」
達春木著臉躬了躬身,「太太言重了,舉手之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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