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宮花紅

作者:尤四姐
宮花紅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二十章 情系一生 第四節

第二十章 情系一生

第四節

錦書被他駁斥得說不出話來,只有悶頭揩眼淚。好半晌才抽噎著低語,「為什麼……因為他是我男人!我這一輩子要依附的人!」她半跪在墊褥上拉他的袖子,「永晝,這麼多年了,算了吧!你要罵我沒出息,我不還一句嘴。求求你,瞧著天下黎民!百姓們才過上安穩的日子,不要再掀起戰爭了,打仗要死那麼多人,就是奪回了江山又怎麼樣,皇考和哥哥們也活不過來了。好好過日子,在韃靼稱王,這樣不好么?我瞧見賽罕公主懷了身子,你就快做父親了,為自己也為妻兒,放下仇恨吧!」
永晝見她笑,明媚得暖陽一般,戰場上的不順遂全都拋到了脖子後頭。側目瞧著她,只要她歡喜,他便是做兩天小丑也沒什麼。他歡愉地想著,可一眨眼,她又變得鬱郁沉寂,貓兒一樣微微上挑的眼睛里蒙上了嚴霜,他知道她又在念著宇文瀾舟,念著那個叫他恨得牙根痒痒的死敵。他的心往下沉,半是失望半是無奈,姓宇文的在她心裏扎了根,要怎麼才能打掃乾淨?
護衛道:「那群祈人是惡魔,火藥綁在腰上行軍,前面出了二十門,據說後面還有八十。」
賽罕去扳他的手,哀聲道:「你弄痛我了……」
賽罕的淚終究傾瀉而下,她掙開他的禁錮退後一步,蹣跚著癱坐下來,捂著臉喃喃,「我怎麼知道……我怎麼知道……你是我的丈夫,我怎麼能不知道!不單你的身世,就連我父汗的死,我心裏都有一本賬!我本來早就可以殺了你,可是我不能,我做不到,不能叫呼赫得沒有父親……」
永晝下意識擼了一把臉,原來是先前的傷口掙裂了,天冷,血汩汩流得和圖書前襟盡濕了也沒察覺。
她「噌」的一聲抽出腰刀——都怪那個女祈人,就是因為有了她弘吉才變成那樣!殺了她,一切就回到正軌上了!
炮聲震天,三十里開外都能聽得見。腳下的地在顫,風裡裹帶了濃郁的硫磺味兒,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錦書,你有話和我說,是不是?」他看著她,心頭煞涼。
他覺得有些棘手,瞧這戰局只怕能回來的寥寥無幾了,這會子就像采狗頭金一樣,撈回來一點是一點吧!
他不以為然,翻身下馬,牽著那匹菊花驄到木樁上拴好,並不搭理她,舉步朝錦書帳里去。
她憋得臉膛通紅,這口氣萬萬咽不下去。父汗的皇位傳給了他,他不報恩不說,竟然還這麼對她。
「說來說去,全然因為他是你男人?你的私心就那麼重,只要你男人,不要我這個弟弟?」他坐在牛皮杌子上,頹然道:「我挂念了你那麼久,已然重逢了便一心想留住你。我真怕你離開,又剩我一個人……」
永晝瞥了她腰上的土爾扈特刀一眼,厭惡之情油然而生。他雖長在關外,骨子裡到底是祈人。在他看來女人就該有女人的樣兒,溫婉嫻靜,就像錦書那樣,寫字繡花,憑欄聽雨。不要舞刀弄棒的折騰,肚子大得快生了還不消停,不讓人省心。
永晝擰眉道:「怎麼有打不完的炮?」
賽罕是草原兒女,天生有股子倔勁兒,她眼眶裡盈滿了淚,卻拼了命不叫他落下來。發狠地點頭,「弘吉,連狼都知道愛護自己的狼崽子,你比狼還要兇殘!我要召集部落頭人們戳穿你的身份,問問韃靼的勇士們願不願意為你這個中原人賣命!」
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如晴天霹靂一般,永晝當即愣在那裡,怔怔站了半晌,難以置信的緊走了一步,抓住她的肩問:「你是怎麼知道的?是誰告訴你的?快說!」
永晝氣得不輕,嘴裏說著,「不知好歹!」抬手就要扇她。
查克渾邁著方步到金帳前,手卷喇叭放聲一喊,「殺賊立功,萬歲爺有賞!」
皇帝回身拔起將令一擲,獰笑道:「火炮準備,朕就瞧著兄弟們了!」
永晝不聽她呻|吟,霍地拔出氈靴里的匕首抵住她下顎,眼裡難掩殺機,壓低嗓子道:「你從哪裡得來的消息?還有誰知道?再不說就別怪我無情!」
「可是他要你做他的閼氏。」賽罕抬起眼,「我們韃靼部族早年有異母兄妹通婚的先例,你們也要那樣嗎?」
那聲音像海浪一樣接連往遠處傳遞,霎時三十里連營沸騰咆哮,踴躍鼓噪士氣高漲。
男人和女人力量懸殊,賽罕再強勢,終究是女人。永晝的佩刀奮力一迎,砍上去的力道多大,反彈的力道就有多大。她立地不穩往後退了好幾步,虎口震得發麻,再拎不動腰刀,「哐」的一聲便撂下了。
賽罕泣不成聲,那樣驍勇的血性女子,在情面前也會無計可施。錦書憐憫地看著她,彷彿看見了另一個自己。她們的情路出奇的相似,一樣的坎坷崎嶇,明知道仇深似海,還是走得義無反顧。
韃靼公主賽罕有了七個月的身子,大腹便便頂風冒雪站在氈帳前,看見丈夫回來了,忙迎上來。
事兒辦完了,咧著嘴上下打量,笑了一半又想起前方戰事來,不好出口問,一時懨懨緘默下來。
賽罕跳起來,指著肚子說:「你要打https://m.hetubook.com.com我嗎?打吧,朝這裏打!打死了呼赫得(孩子),再叫她生!」
「大汗!」賽罕仰頭看他,眼睛里是濃濃的關切,「你受傷了?」
慕容家只要有男丁剩下就能再度壯大起來,賽罕生幾個小子,十幾年後外甥們長大討媳婦,然後開枝散葉,子子孫孫無窮無盡。賽罕是大功臣,能有那天全賴她了。
怎麼處?她淚眼迷濛的搖頭,「我好難,你們誰也不聽我的,你們只顧自己的宏圖大業,不顧我的死活!你們只管去斗,橫豎我是個女人,是你們的附庸,不值什麼。」她才說完,氈帳門上的帘子猛然被人掀起來,賽罕公主咬牙切齒地瞪著她,「你的確不值什麼,既然活著是多餘,不如去死!」
永晝不說話,只狠狠瞪著她,她迎上他的視線,憤怒而固執。
她嘴唇翕動,猶豫道:「我是有話……」她怯怯地瞄他一眼,「永晝,瀾舟……」
賽罕不吃她那套,在她眼裡這女人心機深,要搶她的丈夫,打她孩子的主意。她一氣兒推開了她,橫眉冷對,「我不是可汗,你對我來這套沒用!離我遠點,否則我徒手都能勒死你!」
錦書絞了熱帕子小心地替他擦拭血跡,一面喋喋抱怨,「我早說要仔細,你瞧這一頭一腦的血!你仗著年輕,血多得流不完么?這麼下去怎麼了得!」
拿祁人的習慣來說,這是娘家弟媳婦兒呢!她瞧著她,就是她要殺她,她還是覺得很喜歡她。
賽罕心裏委屈,自己的丈夫莫名其妙帶個中原女人回來,還要抬舉她做閼氏。王庭里的女人沒有一個配享封號的,閼氏地位尊崇,只比她這個大閼氏低一等罷了,怎麼能把這封號給個異族hetubook•com•com女人!弘吉像藍天上的鷹,飛得越高心越大,現在迷上了那個嬌滴滴的病美人,愈發不把她放在眼裡。
遠遠看見一騎踏雪而來,他的貼身護衛在馬上行禮,「大汗,南軍瘋了,火炮火槍,打了一排又一排。一個衛隊百把人,柴刀磨得雪亮,衝進咱們陣營專砍馬腿。左右兩翼有兩個旗的刀馬輕騎合圍過來,連後路都斬斷了,雅里失部眼看著不行了。」
他滿面愁容,頎長的身子微躬著,錦書的心牽痛起來。他到底太年輕,背著這樣深重的恨,早晚要被壓垮。寂寞是最致命的傷,越積越厚,讓人不堪承受。被迫忍耐了十年,一旦跳出來,再也沒法子回去了。
錦書沖她和煦地笑,忙上去扶她,「別動怒,動怒對寶寶兒不好。時候有了更要當心的,看仔細別閃著腰。」
他傷的地方不容易包紮,她冥思苦想試了好幾種法子,翻來覆去的不就手,不由有些泄氣,「我橫著包吧,委屈你的鼻子兩天。」說著也不等他答應,三下兩下拿布帶子勒過他俊秀的鼻子,結結實實系了個活結。
錦書驚魂未定探出身來,賽罕是個美麗的女人,烏髮杏眼,身上流著黃金家族高貴的血。不像中原女人那樣羸弱,英氣逼人落落大方,自有一股不甘屈居人後的驕傲。
屈指打個響哨,陣前的鼓手把金鉦鳴得咣咣響,他調轉馬頭收兵,帶著一肚子火氣回了五十裡外駐紮的王帳。
賽罕揮著腰刀攻上來,錦書吃了一驚,呆愣在那裡不能動彈。永晝眼明手快抽刀上去抵擋,刀鋒與刀鋒碰撞,發出清脆的嗡鳴。
他的眉毛直挑起來,嗓音尖銳,「瀾舟?叫得真親熱!你是忘了國讎家恨,還是富貴日子過慣了和_圖_書,被他的甜言蜜語收買了?」他霍地站起來,一把扯掉了臉上的紗布,「你那麼關心他,勝過關心我!我同你說了那麼多,有幾句話進了你耳朵里?慕容錦書,你還是慕容家的子孫嗎?你單記得他的好,把皇考丟到腦後去了!你為什麼還想著他?他哪裡值得你這樣牽挂?」
「你撒什麼癔症!」錦書隔開他倆,推了永晝一把,「你不瞧瞧她多大的肚子,女人擔著身子多苦,你不體貼她,反倒要打她,這是什麼道理!」
「錦書……」他用力的抱緊她,「我什麼都不怕,我是偉大的弘吉圖汗,我能扳倒老台吉,照樣兒能扳倒宇文瀾舟!我只求你別想著他,忘了他,沒有愛就沒有痛,我勢必要殺他,你這麼牽著,到那時候怎麼處?」
這宇文瀾舟果然了得,不愧是行伍出身,和寧古塔的草包綠營不能一概而論。
她蹲在賽罕面前替她拭淚,慢慢地說:「你誤會了,我不單是博格達汗的皇妃,還是弘吉的姐姐。是親姐姐!你別怕我會搶走他,他是你的,一直是你的。」
他倔強不屈,終是心存恐懼的。她傾前擁他,像小時候那樣安慰他,「好弟弟,別怕……」她哽咽著,想起皇帝,心裏凌遲一樣的痛。二者選其一,要在親人和愛人之間作抉擇,這樣的難!難到她不敢設想,或者這一生就要那麼煎熬著,慢慢枯萎,到死。
永晝勒馬遠眺,原當南軍不習慣漠北氣候作戰,誰知不然。韃靼軍的弓箭架不住炮轟,只是好奇風雪連天,半個多月未見太陽,他們的火藥是怎麼保存的,竟一點兒都未受潮。
永晝被她激得血往頭頂上沖,忍了又忍,瞥見她滿臉的死不服輸,腦仁兒呼呼地跳,真要揮起拳頭來。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