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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圖塔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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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芳草迷途

第六十七章 芳草迷途

音樓不知道說什麼好,想推辭,皇帝壓根兒不等她張嘴,徑自讓人伺候著出去了。
皇帝金口玉言,說出口的話就一定會辦到。中晌的時候坤寧宮的懿旨來了,除了例行的賞賜,還把她端太妃里的太字去掉,不管她樂不樂意,打今兒起,她就正式成了明治皇帝後宮的一員。
音樓能感覺到她鎮定掩飾下顫抖的身軀,為了保全自己毀了她么?她干不出這樣的事來!她拉著臉說不成,「你這法子不可行,宮女自薦枕席是什麼罪過,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我不能拿你的性命開玩笑。」
他只當她害臊,笑道:「你身上不好還伺候朕,難為你了。」她背過身去不說話,他也不生氣,靠過去一點,把手放在了那飽滿的胸乳上。
殿里的蠟燭果然熄滅了,她怔怔盯著門上的龜背錦槅心,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死了恐怕要下十八層地獄了。彤雲真倒霉,跟了她這個沒用的主子,沒讓她過上一天橫行霸道的日子,現在還要為她這點可悲的兒女私情葬送清白,往後叫她拿什麼臉去面對她?所幸皇帝來噦鸞宮的排場和別處不一樣,沒有候著叫點兒的太監,也沒有敬事房拿本子記檔。闔宮的人都打發了,偌大的殿宇靜悄悄的,只有案頭蓮花更漏發出滴答的聲響。
「夜裡趕路不方便,小道枯樹斷枝多,跘著了馬怎麼好?」她笑道,「他這麼矯情的人,又該罵罵咧咧抱怨了。」
彤雲嗤地一笑,「我的主子,您別傻了!從古到今後宮被皇帝臨幸過的宮女有多少啊,要是全受封晉位,那還不亂了套了!我聽說老輩兒里宮人更苦,沒賞賜不說,主子知道了罵狐狸精勾引萬歲爺,還要挖眼睛打斷腿。和她們比比,我可強多了。」
「皇上已經下令了,命肖廠臣接旨后即刻回京。」帝姬的語氣變得雀躍,「據說是叫快,要很快地回來。從南京到北京,走陸路十幾天就和-圖-書到了。只是天熱,我覺得可以早晚和夜裡趕路,白天找驛站休息,這樣才不至於中暑。」
閃身出了帘子,到外間的時候兩條腿還在哆嗦。找彤雲也不在,正慌得不知怎麼好,梢間的菱花隔扇門打開了,幽幽一股香氣擴散開,定睛看,彤雲穿著她的海棠春睡輕羅紗衣從明間那頭過來,曼妙的身姿在罩紗下若隱若現,音樓才發現這丫頭原來那麼好看!
音樓一直覺得彤雲腦子比自己好使,她既然有了主意,自己就摸著主心骨了,一切行動全照她的指派來。
她大大地心虛起來,怕深談把他的瞌睡趕跑了,真像彤雲說的那樣再來一趟,那可怎麼抵擋!便含糊道:「奴婢困得厲害,明兒再說吧!」
可她這是要幹什麼?打扮得這樣,是打算替她么?這怎麼行!她迎上去,低聲道:「你瘋了呃,這就是你的好主意?」
彤雲在她手上用力握了下,「沒別的法子了,就這一回!然後您就稱病,或是說來月事,拖到肖掌印回來再做打算。奴婢不值什麼,埋在這深宮裡也是這麼回事,橫豎沒人在乎我是不是乾淨身子,我也用不著對誰交代。您不同,您有愛的人,不為自己也為他。奴婢羡慕您,能轟轟烈烈為自己活一次。我這輩子是無望了,就指著您好!」
她咧嘴道:「利市您賞我就行了,我看上您那套纏絲嵌三寶的頭面,一直沒敢開口呢!」彎腰坐下,又一通吸冷氣,「哎喲要了命,這是木樁子楔進肉里,疼死我了。」一頭說一頭把身上衣裳脫了下來,招呼她,「您快換上,趕緊過去吧!我料著時候差不多,寅時三刻該起身準備上朝的。不過皇上要是想再來一回……您就裝疼,疼得要死要活的,千萬不能答應。」
他把臉埋在她頸窩裡,夢囈似的喃喃:「朕很高興,明兒和皇后商議,晉你的位分。」
音樓知道她在hetubook.com.com安慰自己,越是這麼她越難受,「做奴婢就是橫著走也不體面,自己要能晉位才好。我得想個法子,早晚把實情告訴皇上,那些賞賚和封號都該是你的,我佔著算怎麼回事呢!」
她說得儘可能輕鬆,音樓的眼淚卻簌簌落下來,「我對不住你,讓你吃這樣的暗虧。開了臉又不能討利市,還得瞞著人,實在太委屈你了。」
音樓被他摸得渾身起栗,索性上去攙他,在他耳邊媚聲道:「萬歲爺乏了,御前送了起坐的褥子來,都歸置妥帖了,奴婢扶您過去歇著。」
「我進去把燈吹了,皇上不發現就沒人知道。來不及了,您也別和我爭,不把您扶持好,我往後怎麼仗著您的牌頭耀武揚威?」她含淚笑道,「又不是上斷頭台,怕什麼?您踏踏實實在梢間等我,等四更梆子響了咱們再換回來。我托您的福,也做回女人,要不守著身子到死,白來人間走一遭。」音樓再要說話,她把手指壓在她唇上,輕聲說「我去了」,回身進了配殿,輕輕把門掩上了。
音樓心裏暗生歡喜,又夾著一絲說不清的惆悵。如果他現在就出現,她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膽量面對他了。
音樓悄悄叫彤雲拿珠線來做盤長結了,每天編一朵祥雲,連著編上十五天,一個小扇墜做成,他也就回來了。
不過說到底算是收繼婚,不像正牌的妃嬪們說得響嘴,不管皇帝給多大的臉,到她宮裡來道喜的,除了合德帝姬就沒別人了。這樣正好,她也落個清靜。皇太后那裡的晨昏定省告假缺席了,不來不去大家都高興。帝姬隔三差五串門,帶來些各處搜羅的消息,告訴她皇帝是如何力排眾議冊封的她,皇后是如何勸說皇帝暫緩讓她移宮,太后又是如何下令懲治不讓謠言流傳……總之那些東西對她來說無關痛癢,她倚著竹枕聽,帝姬的嗓音像涓涓細流流過耳和_圖_書畔,因為心在別處,所以她心不在焉。
這丫頭該多大的心啊,能夠說得這麼事不關己。音樓巴巴兒看著她,「你往後可怎麼辦?女孩兒家遇著這樣的事兒,我知道你比死還難受。」
音樓嚇得不敢動彈,唔了聲說:「才三更,還早呢,再睡會子。」
這話換作旁人聽了少不得要起疑,帝姬是單純的人,她的歡樂在於慶幸遇見了知音,撫掌道:「這話不錯,原來不止我一個人覺得他矯情。他講究起來簡直像個女人,肚子里又疙瘩,又不好相處。總算他有能力,宮裡的人包括太后,說起他都很信得過……」
皇帝裝了那麼久的正人君子,小宴後半截的時候劍走偏鋒,也許真是喝高了,大著舌頭拉住她的手說:「其實朕登上這寶座,有一半兒是為了你。朕不是個有野心的人,打小人嫌狗不待見。皇父瞧不上,總師傅也不拿朕當回事,在上書房讀書,朕只能坐在最後一排。朕就這麼缺斤短兩地長大……後來開衙建府,總算有了自己的地盤兒。皇帝換成了我皇兄,我沒被外放就藩,瞧著是天家骨肉親情,其實還不是怕我在外頭圖謀造反!這回好,留下我,留出禍來了……」他比出個手刀唰唰砍了幾下,「宰了他那隻小崽子,老子自己稱王……」
她渾渾噩噩退回梢間里,倒在榻上看窗外的月,細得遊絲樣的一縷,堪堪掛在殿頂飛揚的檐角上。她開始懷疑,自己這麼死心眼到底值不值得。一個好好的彤云為她犧牲了,肖鐸呢,在南京穩妥得很,恐怕真的是恨透了她吧!還不回來么?如果這回的事穿了幫,等他到京城,恐怕她和彤雲都停在吉安所了。
彤雲笑了笑,「我不難受,對我來說真沒什麼,只要您好好的,別尋死覓活的,我怎麼著都認了。我自己沒出息不打緊,主子有了體面我也跟著榮耀。再說那位畢竟是皇帝,又不是市井裡的泥和圖書腳杆子,我也不吃虧。我以前跟主子,跟誰誰嫌我,我明明是關二爺轉世,那些有眼無珠的愣沒認出來!等下回我得上咸安宮轉轉,裡頭有我伺候過的兩位主子,還有跟前那些欺負過我的親信們,我讓她們瞧瞧,我是娘娘身邊女官,我在外頭橫著走,她們只能關在佛堂里吃齋念佛守一輩子孝!」
「皇上留宿沒避人,一覺睡到大天亮,這會兒紫禁城裡怕是沒誰不知道的了。他說得也沒錯,您不能枉擔了虛名,否則宮裡上下都得笑話您。晉位就晉位吧,肖掌印要是和您一條心,別說您沒侍寢,就是真讓萬歲爺翻了牌子,他也不該怪罪您。」彤雲坐在荼蘼架下分析得頭頭是道,兜了一圈話又說回來,「不過他這人兒吧,講理的時候講理,不講理的時候也難辦。反正您別犟脖子,他要是和您鬧,您把實情告訴他,請他想想法子。皇上不是就圖個新鮮嗎,勁兒一過就忘了。譬如尋摸幾個絕世美女送進宮來,往養心殿一塞,皇上有了新玩意兒,別說您這頭,恐怕連奉天殿上朝都忘了。到時候批紅還得落在肖掌印手裡,皇上忙找樂子,肖掌印忙攬權,各忙各的相安無事。」
她說得輕巧,還是自己給自己找退路。音樓心裏都明白,這上頭虧欠,別樣上得好好補償她。反正她們兩個臭皮匠,合起伙兒來偷梁換柱糊弄過去了。
事已至此也是走投無路了,總不能功虧一簣的,音樓換上紗衣,悄悄潛回了配殿里。
五更起身她沒有相送,卧在床上磕頭。皇帝一向有憐香惜玉的心,提著龍袍的袍角登床來看她,坐在床沿撫她的臉,「你好好將養,讓太醫來請個脈,昨兒夜裡傷了元氣,吃幾劑補藥就回來了。朕原想不聲張的,可又怕委屈了你。還是讓敬事房把檔記上,不能讓你白擔了虛名。該有的賞賚一樣不能少,等著吧,回頭給你恩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朦朧間和_圖_書睡著了,聽見門臼吱扭,猛地警醒過來。起身看,彤雲搖晃著邁進門檻,她上去攙她,小心翼翼問她還好么,她似哭似笑看了她一眼,「不太好,有點疼啊!男人心真狠!」
彤雲膽兒太大了,她早有準備,似乎就在一瞬,想阻止都來不及,眼看著她衣角翩翩消失在門后。音樓站在那裡發愣,腦子一時清醒一時糊塗,突然暈眩起來,腳下站不住,跌坐在重蓮團花地毯上。
音樓心裏踏實下來,連這種話都說,證明他是真醉了。保險起見再添上一杯酒往他嘴裏灌,「我主英明神武!今兒高興,多喝幾盅也不礙的。」
檐下的風燈照進微微的亮,皇帝背對著帳門,身上搭黃綾薄被,露出肩背白晃晃的皮肉。她吸了口氣登上腳踏,在他身側躺下來。北京的後半夜有點涼,看他半個身子裸在外面,替他把被子往上扽了扽。
這麼一來把他鬧醒了,他翻身過來攬她,嗓音里夾著混沌,咕噥道:「才剛出去了?什麼時辰了?」
他喝了太多的酒,酒氣熏人。明明是天底下最尊貴的男人,靠近了卻令她不適。她心慌意亂,他力氣那麼大,簡直讓人招架不住。密密的吻席捲過來,音樓欲哭無淚,好不容易搶出了嘴,勉強嗔道:「皇上好不體人意兒,總要先容奴婢洗漱洗漱。才剛幫著看菜來著,這一身味兒,怎麼好意思伺候皇上。」邊說邊掙出來,憋了一嗓子鶯聲燕語,「主子等著我,一會兒就回來。」
他手不老實,在她頸間胸口亂竄,她沒法子,只有咬牙忍著。好容易到了床上,男人分量重,幾乎是垂直砸了下去,他一手勾住她,直接壓在了身下。
他迷濛著兩眼看她,「沒錯兒,今兒是高興……你從南邊回來了,朕連早朝都沒上好。」她穿著便袍,袖口闊大,他伸手一焯就探到肘彎那裡去了,在那片凍乳一樣的皮膚上盡興地撫,喃喃道,「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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