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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長老現在是什麼意思呢？要我離開龍君嗎？」

回身看，家裡空蕩蕩，天快黑了也沒有燃燈。她吸溜了下鼻子，無限感傷，不經意往龍綃宮的方向一瞥，見一個人形凌空飄在宮城之上，衣袂翻飛恍如風中獨立。她硬著頭皮過去，小心翼翼叫了聲乾爹，「您還不休息？不漂亮了。」

　　阿螺走了，夷波心情很低落，回到家裡也是空蕩蕩的。鑽進草垛子里，輾轉反側睡不著，心裏只覺得急躁，索性翻身起來，游到珊瑚頂上織鮫綃。

「不！」非魚長老斬釘截鐵道：「可以留下，但是有個要求。」

朽木不可雕也！長老們險些又要躺倒，還好隨從背後頂了一把。勉強順順氣，終於意識到一點，和這隻笨鮫採用迂迴之術是非常不可取的。只有快准狠命中目標，她才能明白問題的嚴重性。

「就是你不能選擇做男鮫，必須做女鮫！你要靠自身的力量把龍君的不良嗜好扭轉過來，不管怎麼樣，讓他喜歡女的很重要。我們什麼都可以忍受，就是不能忍受龍君和一隻男鮫廝混在一起，太有損龍君的光輝形象了。」

夷波略感悵惘，白澤的妹妹，又一個出身不同凡響的情敵。更何況是初戀，實實在在動過感情的，這個分量簡直重到離譜。看來她還是踏踏實實當她的乾女兒吧，找配偶需要門當戶對，收乾女兒可以是扶貧或者行善，不需要有太大的心理負擔。

她收集了一點光，茫然編織經緯，一道一道壓實，織了半晌發現紋理弄錯了，又獃獃地拆開重做。細膩的流光在指尖奔走，因為心情欠佳，連織出來的紗都帶著憂傷的味道。其實她不該太貪心的，在龍君身邊能和他接近就好了嘛，偏偏想做人家的大老婆……要是自己知趣一點兒，自願排和*圖*書在玄姬夫人之後，或者真的只當乾女兒，其實也不錯。現在弄得不上不下，自己只管沮喪，想想打回原形的玄姬夫人，人家才是最冤枉的。要是找不回她的內丹，千年道行毀於一旦，還會連累南海與北海交惡，到時候她的罪可深了。

反正就是這個意思，夷波抽泣了一下，決定等阿嫚的事有了結果就飄然遠去，從此給龍君留下一生的牽挂……

她猶豫片刻，舔了舔唇道：「乾爹的初戀。」

夷波心裏湧起了激動的浪潮，「是，我一定爭取早日成年。」

什麼關係？難道要把乾親的關係抖露出來？龍君曾經叮囑過她的，不能因為長老施壓就鬆口。她咬住了牙，「我是龍君的跟班，伺候龍君的飲食起居。龍君對生活品質要求很高，小鮫會不惜一切代價滿足龍君的需求，我這也是為潮城做貢獻，請長老明鑒。」

夷波思量一下，換了個輕鬆的語調：「長老以為乾爹喜歡男鮫。」

他鬱悶地看著她，頭痛欲裂。想了想還是自己開解自己吧，和一個心智不全的孩子有什麼可計較的。他把廣袖下的手拿出來，手裡提著個青釉的酒瓶，「我們上海面，談談人生和理想。」

夷波等他們發話，結果誰都不開口，她怯懦地笑了笑，「有事請吩咐，夷波洗耳恭聽。」

芳棣長老點點頭，「有事。」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她眨著大眼睛看他，「白澤的妹妹。」

「好！」長老們欣慰地點頭，「那就快點成年吧，性別模糊的鮫人是不會有大發展的，我們看好你。」

她放開鮫綃，托著兩頰看那層薄霧隨波翻卷著飄遠，撿了塊小石子，開始猜陰陽，希望阿螺能找到阿嫚，好好和她說說，把元丹還給玄姬，大家都不要傷筋動骨。可是世上只m.ｈｅtｕbｏｏｋ.com•ｃom怕沒有這麼好辦的事，她抽泣著想，這事到最後總有一傷，不是玄姬就是阿嫚。也因為禍事蔓延不到她身上，更令她感到自責。

四位長老輪番對她委以重任，四記重重的巴掌拍在她肩上，把她拍得半截身子陷進了泥沙里。她掙扎了下，仰頭朗聲道：「請長老放心，夷波定然不負長老所託，誓死效忠潮城。」

「撒嬌？」他哼哼一笑，「你可別騙乾爹，乾爹我領悟力超強，難道這不是愚蠢的意思嗎？」



夷波的玻璃心碎了一地，果然比玄龜還要拿得出手，自己再一次相形見絀，心灰意冷。

長老們這才鬆了口氣，「雖然你和龍君雲泥之別，我們也非常堅定地認為你不可能是龍君的良配，但是現在龍君已經走到了一個極易出錯的危險地帶，我們不得不出此下策。」說著在她肩頭狠狠拍了一把，「夷波，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你就算粉身碎骨，也一定要完成我們的囑託。」

她遲疑地游下來，恭恭敬敬行了個禮，「長老們……有事？」

「渾身雪白，腦袋上有一對大犄角，行動如電，舉止優雅。」說完看了她一眼，「你望塵莫及。」

龍君掏了兩個杯子出來，一人一個，往她杯里斟了點酒，「剛才長老和你說了什麼，如實告訴本座。」

「祖宗。」她眨了眨眼，「以後這麼叫？」

他忽然顯得很惆悵，半晌才慢慢點頭，「對，白澤的妹妹，本座這輩子最愛的人……你想知道她的事嗎？」夷波滿臉的洗耳恭聽，他對月一笑，銀輝灑在他溫柔的眉眼上，他輕輕嘆了口氣，「可惜本座的風華絕代打動不了她，她不愛我，給我留了一封信，跟別人跑了。」

石耳長老痛心疾首，「潮城出了你這個反叛，簡m.hｅtuｂoｏｋ•ｃom•cｏｍ直是城之不幸！你到底要幹什麼？我們有哪裡對不住你，你直說好了，別曲線坑人好嗎？」

她嘆了口氣，把石子也扔了，忽然聽見有人喚她，低頭一看是幾位長老，一字排開，態度傲慢。她心頭打顫，一向不對付的人特地來找她，八成沒什麼好事。

她忙說好，帶他往島礁那邊去，就是上次登褒遇難的那片海域，那裡風景不錯，是迄今為止她唯一發現的可以用來談情說愛的地方。

她不知道怎麼應答，只有哈哈乾笑著，細細的手指撓痒痒似的對他一點，「明明是龍唇。」

夷波一頭霧水，就算她們失策找來阿嫚，給龍君添了麻煩，但也不至於把他帶上歧途吧！她不屈地舉手，「那個……長老們說的那個罪人……真的是我嗎？是不是弄錯了……」

她嚇得魂飛魄散，「難道又要驅逐我嗎？」

仰頭看看，已近黃昏了，晚霞映得天際緋紅，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她是沒有經歷過太多波折的鮫人，以前心無旁騖一切都好，現在起了點私心，還要連累好朋友為她奔走，實在感到非常對不起阿螺。

點蒼長老仔細看了她兩眼，「那麼你的打算呢？還執意要當男鮫嗎？」

龍君臉色不豫，揮手道：「別跟本座瞎扯，要論胡說八道的功力，我是你祖宗！」

猛然想起剛才出宮時她對他做的最後一個表情，頓時嚇得背鰭都立起來了。不好，難道被他勘破了，來找她算賬嗎？她定著兩眼覷他，果然他抱胸皮笑肉不笑著，對她翹起了嘴唇，「這是什麼意思？」

龍君的睡眠時間一向很長，據說是保證皮膚吹彈可破的絕對秘技。雖然夷波不明白，一條張牙舞爪的應龍變化后怎麼會這麼好看，但他的生活作息她了如指掌。平常這個時候他已經https://www.hetubook.com.com關門安寢了，今天卻還在外走動，簡直有點奇怪。

她忙擺手，「不不……我決定當女鮫，絕對服從長老們的管理。」

夷波心頭一喜，「什麼要求，請長老明示。」

龍君像被針扎了似的抖擻起精神，「誰告訴你的？又是長老？」

石耳長老聲震如雷，「龍君有過一個初戀，是昆崙山白澤的妹妹。白澤知道嗎？能說人話，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雞毛蒜皮。平時深居簡出，只有聖人治世時，他才會奉書而至。這樣神格高潔的聖獸，簡直是萬物生靈的偶像，差點就成龍君的大舅子了，你現在能理解為什麼龍君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偉大光輝了吧？一個不平凡的人，必然有個不平凡的過去，這麼深刻的道理，我想你是不會理解了。」

可是成年這種事真不是爭取就能辦到的，長老們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夷波把自己從泥沙里拔出，浮遊著，感到一陣孤寂。阿螺不在，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其實先前她應該跟她一起去的，至少可以做個伴。陪了她一百年的朋友忽然不在身邊，她就失意得連自己的存在價值都要懷疑了。

「你說你將來要當男鮫，和君上在一起，這是什麼意思？你這是要斷龍君的后，讓他老無所依，老無所養嗎？」長老們咬牙切齒，對她的行為鄙視一萬年，「果然居心叵測，龍君的取向本來是很正常的，沒想到遇見了你，就被你帶歪了，你罪孽深重！」

「這麼下去，我們很難不動這個心思。雖然你有龍君撐腰，但我們也有我們的原則。現在我們來開誠布公地談談，你和龍君到底是什麼關係。」

她鬱悶地嘟囔：「白澤是什麼模樣？」

長老們十分威嚴地看著她，兩眼圓瞪，像四個怒目金剛。她咕地咽了口唾沫，感覺事情很嚴重，「長老…和-圖-書…夷波最近心臟不太好，你們不說話，我隨時會暈倒的。」

月色下的島礁還是那麼美，挑一個臨水的地方坐下，尾鰭在水裡飄拂，頭頂上是圓圓的大月亮。只可惜少了阿螺，要是她也在就好了。

不惜一切代價，所以這個裡面就包涵了特色服務嗎？長老們對看一眼，感覺有點難以下嘴，但又不得不說：「你活的時間不長，不知道我們南海的歷史。南海自洪荒起就是個人嫌狗不待見的地方，上古祝融本來是南海神，因為當年和共工大戰中沒有清剿共工氏餘孽，黃帝問罪將他斬了，我們南海就失怙了。其後三千年，這塊失落汪洋無人接管，直到等來了龍君道九川，我們才算找到了靠山。九川大神於我們是主，是父，更是信仰，可是你……你你你……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鮫，居然要把他帶上歧途，你是潮城的罪人，更是南海的罪人！」

「沒有！」四位長老齊聲說，「你把我們都氣暈了，難道你一點都不知道？」

龍君低低咒罵了句：「我就知道是這個。」

夷波被唾沫噴得直不起腰來，弄了半天，原來是這個問題。不過長老們既然這麼確定龍君的取向，看來一定有強有力的佐證吧？夷波的腦子也有好使的時候，她不忙著辯解，而是順水推舟，「怎麼見得龍君就是正常的呢，目前為止我是沒看出什麼來。」

她縮起了脖子，支支吾吾說：「確實不知道……」

夷波獃獃望著他們，這個意思就是不反對她和龍君在一起了嗎？是經過官方許可了嗎？果然事態惡化到一定程度時，長老們還是懂得權衡利弊的，他們不再阻撓，是最近諸多噩耗之後唯一的好消息。她終於振奮起了一點精神，端正好態度深深鞠了一躬，「多謝長老栽培。」

她舌根發麻，慌慌張張說沒什麼，「是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