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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鱗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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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武后在內侍的簇擁下往立政殿去了,夷波站在台基上,因為李弘的身體太弱,受了點刺|激就胸悶氣短十分狼狽。
就算武後來,也得花上一段時間,趁機進去探一探,要是人在,救出來就跑,再也不在宮裡待著了。反正歷史上的李弘沒能繼位,死了和跑了再死,也沒多大分別。
星君說完,一晃也不見了。夷波知道,他們來相助,都是頂著巨大壓力的,如果被東皇太一發現,對他們沒有好處。但好在兩邊的時差大,說上幾句話,方外不過眨了眨眼的工夫,沒人會察覺的。她捧著凈婆梨,撩起袍角仔細擦拭了一遍,這鏡子之前供在北溟的光明殿里,一共有九面,看來熒惑君用法力把它匯聚起來,熔成了這樣小小的一面。還好是銅的,那麼高摔下來也沒摔壞,只是原本想還給閻君的,現在成了手把鏡,恐怕他也不肯要了。
夷波頓時淚流滿面,「星君,您不遠萬里,來救我們危難了,果然患難見真情。」
她嚇了一大跳,翻過來看,鏨花中有四個大字「凈婆梨鏡」。
「這個缺德的閻君,不知生的兒子有沒有排泄系統。還有上面的那些親朋好友,一個個袖手旁觀,是不是正嗑著瓜子哈哈大笑呢?」她一手撐腰向天直指,「龍君看錯你們了,等回去,我一定讓他和你們絕交!」
反正那些威脅的話對她並不管用,她四下打量,紫宸殿的殿中監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她大步上前打探,「告訴我人被關在哪裡,回頭我自有賞賚。」
「總之少抱怨多幹活,看在《龍鮫傳》的份上我給你友情參謀一下。」電母舉著鐃鈸說:「你開動腦經想想,九黎壺是什麼?它和_圖_書是可以洗清妖氣的上古神器,壺蓋作為首腦,必定善良又可愛。下注武后的到底是怎麼想的?心機那麼深沉,當底座都不夠格……」
夷波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們已經不見了,奇怪,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她突然想起來,追著問:「那我乾爹到底在哪裡,你們能不能告訴我?」
夷波覺得心都要碎了,皎然不過是個殼,裏面的芯子是龍君,他那麼不可一世的脾氣,沒把這大明宮拆了,已經很給面子了。
卧槽,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怎麼不知道?難道腹誹也算嗎?那她誇他毛孔隱形,這個他就沒聽到嗎?
夷波精神一振,忙追過去看,暗室只開很小的一閃窗,碗口大的亮光里透出一張臉,急切地叫著:「弘……弘兒,我是你阿姊!」
一隻枯枝一樣的手伸出來,「弘……弘……」
當然她對皎然表示出來的過分關心,惹得武后十分不快,拂袖道:「從今而後,不許你再見她,要是讓我知道,她可就活不成了。」
掖庭令迎出來,不苟言笑的老頭,長了一張螃蟹似的臉,看見她闖進門,默默命宦者把戟架搬了出來,遙遙沖她打拱:「太子殿下請回吧,這裡是禁地,殿下進來會沾染晦氣的,臣無法向天後交代。」
她話沒說完就被雷公捂住了嘴,「你是不是想到膳房洗十萬年的碗?還不閉嘴!」然後探身說:「小鮫,替我問你乾爹好,告訴他南海一切無恙,請他放心。還有你的北溟,有九大長老為你主持,荒地上兩個時辰前種下了莊稼,長老們已經在商量該買牛還是買羊了,他們比較想知道,你是喜歡喝牛奶還是喜歡喝羊奶……」
武后m.hetubook.com.com被這副無賴腔驚呆了,「太子,我先前和你說的話,居然沒有半點作用?」
她背靠著牢門搖頭:「母親要處置阿姊,就從兒的屍首上踏過去。」
夷波忙抓住她,「阿姊,我會救你出來的。」
武后調開了視線,漠然道:「太子弘行為孟浪,著即回東宮思過讀書,未得特許,不得踏出麗正殿半步。去吧!」
她朝鏡面呵了口氣,擦得鋥亮。多看自己的本尊幾眼,覺得丑萌丑萌的,也很可愛。把鏡子壓在胸口,終於如釋重負,凈婆梨能照前世今生,不管壺蓋變成了什麼樣,在它面前都會原形畢露的。她現在一點都不擔心龍君了,找不到沒關係,就算被逼嫁人,他還可以自殺,回到原來的地方,等她帶上壺蓋和他匯合就好了。
夷波灰心喪氣,不是說在人間,有權有勢就可以橫著走嗎,現在到底是不是拿錯了本子,怎麼和設想的不一樣?
一向溫文爾雅的太子弘,忽然之間性情大變,他手裡的槍已經殺出一條通道來,掖庭令眼巴巴看著他走遠,慌慌張張說:「別干站著了,快去呈報天後。」
武后氣得咬牙,拿他沒辦法,只有對義陽公主撒氣:「是這賤婢蠱惑你?」
殿中監還是搖頭,「殿下何必白費力氣,等到公主出降,殿下自然就能看見她了。」
她去開門,無奈門上落了鎖,便把槍頭插|進鎖扣,使勁撬動,可是廢了半天力氣都沒有成功。剛想起來應該勒令掖庭令開門,轉身看見武后帶著一大幫人盛怒而來,她噤住了,往後退了兩步。
她跑了出去,打算去找關押公主的地方,唐史上有記載,大概在永巷的深處。然hetubook.com.com而太子也不是可以任意暢通無阻的,永巷是用來關押女性罪犯的地方,沒有詔命,任何人不得擅入。
一個江南口音的沒好氣道:「老相好呀,還有誰啦。」
  她又氣又鬱悶,「那麼母親可否讓我見見皎然?她身邊沒有親近的人,一定很害怕。」
武后哈了一聲,「真不知哪裡來這麼粗野的性情,兩個人竟還押她不住。你放心,她不會害怕,現在必定滿心怒火。」一面說,一面鄙夷地撇嘴,「好壞還有幾分武家的血脈,誰知是這副模樣,留她活命,真不知是對還是錯。」
或許是因為她的諫言,但更多是因為武后已經想開了,倒也沒有費什麼周折,義陽公主就被釋放了。重見天日的公主已經沒有了心高氣傲的皇家風度,跪在武後面前痛哭流涕:「多謝天後開恩、多謝天後開恩……」
「因為兒是有血有肉的人。義陽公主被關押得太久了,她母親不恭,和她有什麼關係?她畢竟是皇女,母親關了她二十多年,氣也出夠了,今天就放了她吧!
猛然一道金光從天而降,哐地一聲砸在了地面上,砸出了一個很大的坑。好險,差一點點就砸中她的腦袋了。她心有餘悸,撫胸過去看,煙霧騰騰中熒光閃耀,伸手一撈,是一麵灰撲撲的銅鏡。隔著塵埃對準自己照了照,小眼長須貼花鈿——鯤鵬!
夷波和李弘的記憶完全沒有半點相交的地方,當然不認識這位自稱阿姊的人,但她知道那就是義陽公主。真是可憐,明明是金枝玉葉,卻骨瘦如柴。幾十年的囚禁讓她比同齡人蒼老得多,那張臉簡直就像個老嫗。所以宣城公主等不及改封高安公主,就已經一命m.hetubook.com.com嗚呼了,義陽公主能活下來,不知需要多大的勇氣。
她嗷地一嗓子,「做好事不留名是傻子,上面的是誰?」
夷波瞪眼看著他,知道從這些人嘴裏套不出話來,長出一口氣道:「你只要指個大略的方向,我自己去找。」
夷波仗著自己是男人動作非常豪邁,抓過戟架上的一柄槍,呼呼一通揮舞,「本殿下要進去,看誰敢攔我!」
電母說:「要怪就怪你自己,誰讓你一見面就說他臉大!」
熒惑星君在半空中現了形,「我這個人,從來不喜歡錦上添花,我熱愛雪中送炭。今天聽說雷公電母都來看過你了,我有什麼理由不來?到底我們的關係比他們更親近……你看看,當初要是跟了我多好,就不會出這種事了,現在好了,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他定眼細看,「噯喲,搗啥漿糊,變成男的了!我的眼睛都要瞎了!快點把事辦好,早點回家,一直呆在這裏,不怕水土不服啊?」
反正毫無頭緒,連著四五天腦子空空如也。不過她做對了一件事,夜夜在殿外設香案,對天祝禱:「上面的親朋好友看過來,到你們發揮愛心的時候了,給我指條明路吧,回去了大家一起喝酒……」

永巷逼仄,即使是春光無限好的時節,裏面依舊昏昏然,和外面是兩個世界。她一間一間地找,大聲喊皎然,可是叫了半天,根本得不到回應。難道是呼叫的姿勢不對?她換了個思路,開始叫道九川,如果他在,必定會被氣得詐屍,可惜了,只聽見偶爾傳來的飲泣聲,沒有龍君罵娘。
殿中監搖頭不迭,「殿下縱有賞賚……」壓著嗓子賠笑:「奴婢也得有命消受才好。殿下就聽天後的勸吧,和-圖-書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不值得殿下與天後起衝突。」
她剛罵完,天色漸漸變了,烏雲層層疊疊,隱約看見雷公和電母撥開雲層,用千里傳音給她鼓勁:「加、加、加……油、油、油……我們永遠與你們同在。雖然我們得到通知不許給你們任何提示,但是放心,我們會在精神上無限支持你們的。還有,告訴你們一個不幸的消息,胡大則的鍋已經裂開一道口子了,看來支撐不了多久。如果你們不想永遠迷失在人界,就趕快找到壺蓋,趕快歸位。」
於是夷波垂頭喪氣地被押回了東宮,因為自己出不去了,只能命人打探龍君下落。看書,她看不進去,開始琢磨電母的話,要找一個純真可愛的人……她想了一圈,身邊似乎沒有這樣的人。大唐盛世,到處紙醉金迷,這壺蓋會不會也被浸淫了?
龍君應當是不在這裏,不管怎麼樣,先把這位公主放出來。人就是這樣,如果不抱希望,可以苟活,但既然看到希望,最後又落空,這種打擊會致命的。
時空一交錯,他們已經離開了,她氣鼓鼓站著,忽然聽見有個微弱的聲音呼喚著:「是誰在外面?是不是弘?」
夷波仰著傷痕纍纍的下巴吐槽:「你們以為我不想嗎?看看我,那麼美麗的小鮫,已經變成了糙漢子,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你們知道嗎?我要吃這裏奇怪的飯菜,還要說那種拗口的文質彬彬的話,我簡直度日如年好嗎!帝君到底是怎麼想的,執意不給提示,耽誤時間會毀了六合八荒的,那不是他的管轄區嗎?」
夷波很生氣,在他腿上踹了一腳,殿中監應聲而倒,她用力說了兩句狠話:「等著,等我把你討進東宮伺候,到時候再虐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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