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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骨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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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可是他沒有,他來給她做飯,雖然手藝不好,至少讓她下班以後有現成的飯菜可吃。現在又演這場戲,如果不愛,也沒有必要顧及她的感受,強行擄來就是了。不過這一鬧,他似乎長大了,行事不再像以前那樣乖張,懂得委婉,也懂得體諒人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他把身子挪過來,偎在她肩頭上,「我不想和你分開,可是後天就要走了,也不確定什麼時候能回來。」
兩個人同床共枕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南欽 躺下來,眼角瞥見他,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想起來真要氣死,原來左等右等等的還是自己的孩子。知道隔壁那點動靜是他弄出來的,她也就不再害怕了。據說他是太忙,常常半夜裡才能趕過來,過來見不到人,就在門外站一會兒,似乎也能聊作慰籍。她覺得他有點可憐,但是他騙她,她又為自己感到悲哀。腦子裡兜兜轉轉地思量,不知道將來的路應該怎麼走。漸漸睡著了,再醒來的時候看見床沿坐著個人,正一下一下給她打扇子。
現在想起來,婚前的時光反而更幸福。她在美國沒有什麼朋友,他是黃埔軍校保送出去進修的,校友一大堆。剛開始他有聚會,大不了中途給他打個電話,後來漸漸帶她參加了,那些人都打趣管她叫「良妹妹」,他是她欽定的太太人選,她以為嫁給他是件榮耀的事,他們也一定過得很好。誰知道,卻鬧到這樣的田地。
南欽暈頭暈腦被他剝光了,他滿意的上下打量,覺得她身材比以前好了。兩個人對坐著,他給她和圖書擦洗身子,大不了揩點油,也沒有太出格的動作。最後他捧著她微微突起的肚子親了兩口,讓她搭著胳膊下地。叮囑她:「當心地上滑。」
太熱了,身上黏膩,儘是汗。他拉她起來洗澡,洗完了要帶她去海邊。
南欽無言地望著他,他沉寂下來睡著了。她摸摸他的脖子,拾起扇子來給他打。他累透了,鼾聲漸起,南欽 突然覺得自己這幾個月的所作所為對他是種巨大的折磨。他不是無所事事的公子哥兒,他那麼忙,還要被她拖累的費盡苦心。他愛她,她早就試出來了,如果不在乎,她登報聲明后就該撇得一乾二淨。
南欽古怪地看著他,他也想到妾了。難道真打算來個聯姻嗎?
她披上浴袍回頭看,他到底沒有離開浴缸。她曉得是怎麼回事,現在站起來一定很尷尬。她臉上發燙,忙退出了盥洗室。
「怎麼不去休息?」
「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一定會毫髮無傷的回來。」他轉過身來面對她,扔了扇子把手搭在她肚子上,「我還要等著我的孩子出生呢!送你去醫院,抱你上手術台,不假他人之手。」
南欽 擔心寅初 ,晚上睡得不怎麼安穩。 風扇不能整夜開,怕弄個熱感冒,打針吃藥對孩子不好。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窗開著,聽得見外頭蟲蝥的叫聲,透過綃紗看天,唏唏朗朗幾顆星嶔在鴉青色的天幕上,忽明忽暗,沒有月亮,很是寂寞。
南欽 被他說的心驚,「你也忌諱點,不要這麼口沒遮攔。」
南欽點點頭,「然後去以前的學https://m•hetubook•com.com校看看。」
南欽心疼的揪起來,他現在善於示弱,善於掌控她的情緒,再恨他,和他面對面,恨能持續多久?她把扇子接過來,「不用你扇。」
她想起馮夫人在茶館里那些不留情面的話,如今再回去面對她,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心態,她有些怕。可是他要去打仗了,她得讓他後顧無憂。就算是為了他,她也應該答應回去。至於回去后是怎樣的局面,她簡直不敢想。
她倚在他身邊睡去,那麼久了她很少這麼踏實過。醒過來的時候兩個人緊緊纏在一起,這是老習慣了,無意識里依然搜尋對方的身體,搖互相依偎才能睡得好。
他說:「我進來看看你,看見你熱得滿頭汗,就想給你扇會兒風。」
「我照著清宮表推算的。」他說得很篤定,「俞副官打聽來的,據說這個表很准,我就派人手抄了一份,對照你的年紀和受孕的月份,查來查去都是女孩。所以先取個名字,萬一那時候還沒打完,別耽誤了登族譜。」
婚後她才知道,他和家裡大鬧了一通才爭取到娶她過門,所以他的ta母親臉色一直都不怎麼好看,馮家是迫於無奈才接受她,她的所有依靠都在他身上。可是有一天一個所謂的朋友提起白寅初,他回來后就翻了臉,長達一個月的漠視,他們還在新婚中,誰能夠忍受?南欽 覺得自己嫁錯了人。不管她怎麼示好,他根本就不理睬她,於是才有了後來的分居十個月。
她陷進回憶里,猶記得剛被送出國時的恐懼和圖書,金髮碧眼的洋人堆里只有她一個是中國人,那種落單的感覺令人窒息。然後下船時有人舉著牌子來接她,那是個英俊的青年,穿著夾風衣,不苟言笑,但是有爽朗的眉眼和烏黑的頭髮。就像在海上漂流了幾年的人,眼前突然出現了島嶼,她頓時感覺自己獲救了,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他不想提起情敵,潦草的嗯了聲。南欽 嘆息著往裡面讓了讓,「躺下吧!」
南欽奇道:「你為什麼那麼肯定是女孩呢?」
他說好,「我要把那些聯匪打個落花流水,等勝利了,我帶你和淑元出去旅行。」
他們手挽著手往堤岸上走。誰都沒有發現,身後的斜塔已經轟然倒塌。
她勉強扯了扯嘴角,「良宴,我會一直等著你的。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我來堆個城頭,」他捲起袖子攏沙,像模像樣做出個樓蘭古城來,又在旁邊造了座斜塔,「可以去義大利轉轉。」
可惜他顯赫的出生讓她望塵莫及,對他也有天然的敬畏,這種敬畏大概來源於自卑吧!越自卑越要強,她不想讓他看不起,她必須想方設法證明自己。
她有些哭笑不得,這麼傻的人,還去查什麼生育表,心裏卻暖和起來。鼻子酸酸的又想哭,怕被他看見,便蹲下來拿枝椏在地上胡亂的畫畫。
她唯一慶幸的是他還愛她,他們彼此相愛,只是缺乏溝通。她撫撫肚子,眼下又有了孩子,也許等打完仗,把一切都處理好,他們可以從頭開始。
他倒也不逼她,笑道:「你暫時不願意也沒關係,我先和母親知會一聲,然後再去同https://www•hetubook.com.com父親告罪。他們知道咱們有了孩子,一定不會為難你的。」他來捧她的臉,用力搓了搓,「怎麼愁眉苦臉,不高興么?」
他竊喜地睡在她外側,臉貼著枕頭,聞見殘留的一縷百合香。見她坐著,伸手拉了一把,「你也躺下。」
他換了白襯衫出來,頭髮剛洗過,神清氣爽的模樣。最近的海灘離零和路不遠,開車過去十幾分鐘,趕到差不多能看日出。
他翻了個身,嘴裏含糊的叫了聲囡囡,南欽 以為他有話說,探過身來聽,他呼吸勻停,並不像醒了的樣子。就著門下的光看他,長長的眉,挺直的鼻樑,除去下巴上青青的鬍鬚,還是初見面的樣子。
他一手仍舊懸在她上方,蒲扇來來往往,未有一刻停息。邊扇邊道:「明早我們早點起床,我帶你到海邊去看日出。。。我答應過你的,那麼久了都沒有做到。這趟要出征了,臨走之前把承諾兌現,我也就沒有什麼遺憾了。」
她撐起身,「你怎麼進來的?」
他的手耷拉下來撐在床幫上,垂頭喪氣地說:「我好睏。」
他笑了,「就這麼定了。」看看表,無奈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先送你回去。等晚上再來接你。」
萬點金光躍出海面的時候他攜她下車,牽著她得手一本正經告訴她:「我不會娶那位趙小姐,我有太太。不管鬧得多凶,我們的結婚證還在,我們沒有離婚。要做妾也是她,你是正房太太。永遠都是。」
他忽然意識到,愣了一下忙改口,「沒有妾這一說。我們是受過教育的,不能像老輩那樣。我回頭找姆媽談和*圖*書談,你現在懷孕,不要讓那些不高興的事情壞了心情。我明天中午就要走,你是在零和路還是回隋園去,你自己決定。要是你願意,跟我回去吃頓飯,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不過是出了點小岔子,過錯都在我,你陪我一起回去賠罪,好不好?」
她紅了眼眶,「困就去睡呀。」
他就讀的空軍學院離她的學校有點路程,她在練習室吊嗓子時喜歡站在窗前,那扇刷了白漆的哥特式窗戶正對著小路,每次看到窗下有鑲著飛行翼徽章的軍帽經過,她就知道是他來了。他們像兄妹那樣相處,慢慢的發現他並不冷漠,雖然大多數時候武斷霸道,但是他有純凈的笑容,偶爾也會讓她感動。
她以專業第二的成績畢業了,可他卻是第一。畢業那天他說:「我想和你結婚。」她心裏那麼高興,她說:「好的。」她就這樣把自己嫁了。
扇子慢慢地搖,搖著搖著困了,沒過多久又被熱醒。現在總是弄得一身汗,有時候起身看,簟子上留下一灘深深的印記,背上像按了自來水龍頭一樣。大約真像孫媽說的那樣是個男孩,可是良宴似乎喜歡女孩子,還自說自話地取了個名字叫淑元。
戰區是不能通書信的,這就意味著他們要失去聯繫,幾十天甚至幾個月。南欽 怔在那裡回不過神來,他要去打仗了,生死未卜。戰爭面前,小情小愛的東西那麼微不足道。她心裏亂的厲害,一則為自己,二則是為他的安危。他靠著她,她沒有避讓,只是問:「寅初放回去了嗎?」
「我有房門鑰匙。」他低低的嗓音中氣不足,看來累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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