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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一聽也亂了方寸，責怪道，「你這孩子，要害死人命嗎！如今可怎麼辦！」

裴闌翻身下馬，大咧咧沖了進去，那女孩兒抬頭，裴闌不禁嘆了嘆，好一雙翦水雙瞳，純凈得能倒映出人的影子來！

淡玉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她母親高氏急得直跺腳，喝道，「不許打啞謎！沒見著你大哥哥成了這樣嗎？還不把地方列了出來，好救你大哥哥一命！」

毋望聽了這話如遭電擊，腿軟得幾乎站不住，眼淚簌簌地往下流，喃喃道，「怎麼出了這樣的事！」

裴臻連眼皮都未曾動一下，已然是聽不見人話了。毋望捂著嘴痛哭，若早知他心思這樣重，她那日就不說那些話了，做妾便做妾，也不至於傷了他的性命，如今怎麼辦，他醫術再好也不能自醫，只好等死了嗎？

怎的就弄成了這樣！原先他就沒想納妾，只是意難平罷了，想瞧瞧什麼樣了不得的人物，農家女卻不願與富戶做小，心氣兒比天還高不成！見了人，方覺得她確和一般的小家子不同，卻也沒正經當回事，後來漸漸就不對了，成了他一廂情願，到最後還鬧得百爪撓心，究竟是什麼緣故，他也沒弄明白，這輩子還要來一場非卿不娶，以前欠下了風流債，一下全要還個爽利，當真是報應！

裴府此時正亂作一團。大奶奶病得人事不知，臻大爺帶齊大姑娘出去了一趟，回來睡了一下午，到晚飯時候竟燒起來，胡話說了www.hetubook.com.com一整夜，吃了葯也不見好，把裴老爺和裴夫人急斷了命|根|子。

裴闌騎上馬，助兒傳了轎夫，抬著竹抬椅，往梨雪齋就是一通狂奔，好在離得近，約摸一刻鐘也就到了。裴闌勒住了馬，眯眼往裡瞧，一個女孩兒在櫃檯後頭做賬，算盤珠子撥得利索，雪白的手指上下翻飛，蹙著眉，一本正經的樣子，是個美人沒錯，可能還有些肚才，可憐他大哥哥在家為她病得渾渾噩噩，她卻半點不妥皆無，可見是個口冷心也冷的女子！

「蘭杜。」

裴夫人見他一人前來放心了一些，只道，「你站遠些，這病來得兇猛，也不知什麼緣故，沒的過著了病氣，你院里還有兩個有身子的，過給了她們倒不好。」

張氏忙將侄女兒摟在懷裡，一迭聲地問，「這是怎麼了？虧得我今日沒出攤去，竟欺負到家裡來了！你是誰家的爺們？六兒，拿擀麵杖招呼！」一聲令下，六兒躍躍欲試就要往上湊。

裴闌點了頭道，「今日前來有個不情之請，請姑娘同我走一遭，家兄病得只剩一口氣了，臨終要見姑娘一面。」

裴闌揮手叫屋裡的丫頭都出去，低聲對毋望道，「姑娘同他說說話，看能不能把他的魂拉回來。」

毋望從櫃後走出來，打量這人，嘴角繃緊了，有些惱怒的樣子，五官與裴臻有八分像，只比他微黑些，個頭也比他矮些，又看見助兒跟著hetubook.com.com，想來這人是裴府的，只這臉子，倒像誰欠了他幾百兩銀子，毋望一時也摸不著頭腦。

裴闌探著脖子往床上瞧，訥訥道，「好好的怎麼病了，真是蹊蹺！我才剛聽你們說什麼梨雪齋，真是為了那個小姑娘？真可氣，就那麼點子出息，為個丫頭病成這樣！」

裴闌綠了臉，助兒見狀忙擋住了大叫，「夫人，我是臻大爺的小廝，你不認得我了？千萬別動手，他是我家二爺！」

裴闌拱拱手道，「在下裴闌，見過姑娘了。」

那廂裴闌找到了助兒，厲聲道，「你怎麼伺候你主子的？前頭的事兒如何不來報，非要現下鬧出人命來才好嗎？大爺無事則已，若有個三長兩短，你仔細你的皮吧！」

淡玉知道瞞不過，只得老實道，「昨兒沒去哪兒，只去了春君的梨雪齋，大哥哥和她在裡間說了會子話，怒氣沖沖就出來了，我沒敢問，也不知他們說了什麼。」

助兒站起來拍拍衣裳道，「我請春君姑娘去，叫她好歹來瞧瞧大爺，我們大爺對她有恩，不論如何她總會來一遭的。」

「姑娘快別哭了，仔細自己的眼睛。」六兒道，「好像是燒的昏過去了，再叫吧，定能醒的。」

屋子裡點著薰香，穿過幾層圍幔方來到裴臻的拔步床前，他木然躺著，臉色緋紅，才一天，頰也瘦得陷了下去，毋望當下悔得腸子都青了，那日的狠話要了他的命，她是罪魁禍首和圖書，萬死也不足以贖其罪了。

毋望抽噎道，「都怨我！那日裴公子來，我話說得急了些，把他氣得卧了床，現下……竟要死了！」

「莫不是衝撞了哪裡的陰人了吧，怎麼一下兩個都成了這樣。」裴夫哭得肝腸寸斷，呼天搶地了一通，終於想到了角落裡的淡玉，便問道，「玉丫頭，你大哥哥昨日帶你上哪裡玩去了？可曾到什麼不幹凈的地方？」

毋望點了頭，又柔聲道，「裴公子，我來同你賠罪的，你若惱我，罵我句也使得，只求你快些醒吧。」卻不論怎麼叫，皆是反應全無，毋望呆坐在床邊，心裏亂作一團，眼角掃去，見他枕頭底下露出一塊綢子的角來，細看了，竟是頭裡他硬要去的那方帕子，心下一痛，呢喃道，

裴闌撓了頭道，「那有什麼難的！心病還需心藥醫，把那女兒請了來就是了。」

助兒也甚委屈，搓著手道，「我也沒料想到會如此啊，大爺一向主意大，但凡他想辦的事就沒有辦不成的，誰知這回在那麼個小丫頭片子身上跌了跟斗，我原想大爺娶不了這個姨娘也沒什麼，萬沒料到竟成了這樣，大爺這回是動了真格的了，二爺，你要是疼我們大爺，就想法子把劉春君擄回來吧，往大爺房裡一塞，算完事！」

這時裴闌從外頭進來，問道，「大哥哥怎麼樣了？」

裴夫人道，「才喝了葯，過會子看了再說。人家姑娘既不願意，請了來也為難，不到萬不得已還是ｈｅtｕbｏok.coｍ•ｃoｍ別驚動吧。」

毋望提衽還了禮，淡淡道，「見過裴二公子。」

高氏與裴夫人面面相覷，裴夫人嘆道，「我這痴兒竟有這一遭劫難！往日從未見他對女孩兒怎麼的，如今遇著了命里的剋星了，這可如何是好！」

毋望抿嘴不語，那送湯的人只怕早已恨死她了。

毋望跪在踏板上輕聲呼道，「裴公子，你醒醒，我是春君，我來看你了。」

裴老爺斥道，「你給我閉嘴！不想想法子，就會在這裏胡謅！你就是這麼兄友弟恭的？書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得風樓的湯還是每日定時送來，六兒很好奇，仰著臉問道，「姑娘，是誰送的？」

兩人坐在假山的石頭上長吁短嘆一番，裴闌道，「你跟了他那些年，不知道他的為人嗎？認死理，一條心到底，這下可怎麼樣呢，病得都要脫相了，愁死人了。」

毋望點了頭，轉身上了抬椅，轎夫十萬火急地抬起來就跑，一行人又跑得上氣接不著下氣，轉眼就到了裴府。宅門口早有小丫鬟子等著，見她來了忙往檻菊園裡引，進了園子大門，隱隱聽著裡頭有哭聲，毋望顫得站都站不住，虧得有六兒扶著，勉強才進了房裡。

張氏慌道，「那快些去吧，救人要緊。六兒跟著姑娘一道去，也好有照應。裴公子若好些了就差六兒來回一聲，我和你叔叔聽信兒的。」

一行人出了園子，又往金鑰館去了。裴臻迷迷糊糊躺著，大熱的天凍得直哆嗦，一會子又熱https://www.hetubook.com.com得蓋不得被子，心裏夢裡都是毋望的影子。原來機關算盡一場空，心裏悲苦，身子也支撐不住了，一頭就栽倒了。

裴闌差點沒忍住要扇他一個大嘴巴，斜眼道，「蠢材！憑你主子的能耐，要擄早就動手了！得著了人得不著心，你這奴才懂不懂！人家現下要的是心！」

裴闌道，「我一道去，倒要看看這女孩兒哪裡就值得他愛成這樣。」

助兒心裏暗嘆，到底親兄弟，扯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和大爺有一拼？

助兒道，「叫姑娘同我們去吧，或許我家大爺見著了姑娘，又活過來了也未可知，姑娘就算救人一命吧，小的給姑娘跪下了。」說著以頭杵地，趴著號啕大哭起來。

裴夫人搖頭道，「這會子還是人都不認得，今晚差人拿些紙錢，到檻菊園西北角的廊子下燒了，送上一送，興許就好了。」

張氏方定睛瞧了，叫六兒住了手，不解問道，「這是怎麼話說的？出了什麼大事了？」

裴闌道，「大嫂子怎麼樣？」

助兒在一旁解釋道，「這是我家二爺。」

再看看床上那位，燒了一夜嘴唇都起了皮，丫鬟絞了冷帕子換下頭上晤熱的那塊，又拿了勺子餵了水，他嘴裏不知嘀咕了句什麼，昏昏沉沉又睡過去了。

內堂的六兒見自家姑娘成了這樣，鬥雞似的衝出來，扶住毋望揚聲喊來張氏，又怒道，「爺們兒家欺負我們姑娘算怎麼回事！你也不嫌臊得慌！虧你高頭大馬地騎著，一點子禮義廉恥都不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