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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望看了他的樣子，忍不住流下淚來，又是羞憤又是失望。終究是沒有緣分的，他既已有了妻室，為何還要相遇呢，弄得如今兩下里苦痛，真真是劫數難逃！

兩下里尷尬，裴臻撐著坐起來，毋望扶他坐好問道，「可是要喝水？」

裴夫人和胡姨娘互換了眼色，心下贊道，形容不卑不亢，竟像個大家子的小姐！

裴臻見她面上無喜無悲，心涼了大半截，緩緩放了手道，「你當真是冷情冷性的，心裏竟半點沒有我嗎？」

裴臻忽冷忽熱直折騰到申時方悠悠醒轉，睜開眼只覺天旋地轉，費了極大的氣力方看清面前的人，又看了房裡的布置，是自己家裡，不解道，「姑娘怎麼在這裏？」

裴臻吸了口氣道，「我過兩日要上北平去了，今生還有無造化再見也未可知，只求你明白，我對你的心天地可鑒，絕無半點輕薄之意，你要相信我。」

毋望心裏也不熨帖，又別無他法，便道，「你何必自苦，自己的身子當愛護才好，我來了許久了，家裡還盼著，等你大安了我和叔叔再來瞧你。」

胡姨娘大驚，忙起來攔道，「姑娘莫惱，太太是直性子，又因眼下臻哥兒病得這樣，才急進了些的，姑娘就看在太太愛子心切的份上包涵了吧。」

毋望狠了心道，「我不求富貴榮華，只願一生一代一雙人，你可做得到？若你能做到，春君隨你天涯海角，絕不相負。」

https://m.hetubook.com.com毋望喜道，「你身上不好，我來瞧你的，醒了就好。」回頭對六兒道，「你去知會外頭的姐姐，就說臻大爺醒了，叫他們去請太太。」

毋望坐下道，「你說吧，我聽著。」

毋望沒法，只得留下，胡姨娘道，「太太糊塗，姑娘家的面嫩，婚事自然要和她家裡的長輩提，怎麼心裏喜歡就不管不顧的說了出來，看惹惱了姑娘。」一句話給裴夫人解了圍，也給毋望掙了面子，六兒不由多看胡姨娘兩眼，心道果然做姨娘還是要有些手段的，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裴夫人對毋望道，「還勞煩姑娘照看他，這死心眼子，給姑娘添了麻煩，咱們心裏也過意不去，只是現下沒法，對不住姑娘了。」

毋望道，「不礙的，本就是我應當的，叫太太一說，倒叫我慚愧了。」

毋望拿了帕子給裴臻擦汗，淡淡道，「我是還他的情。你少說幾句吧，仔細給他聽著！」

毋望看他臉色慘白，嘴唇也毫無血色，說話語氣淡淡的透出疏離來，心下有些悵然，轉身到桌邊倒了杯水，遞與他慢慢喝了，躊躇道，「你既醒了便好好養著吧，我也該走了。」

這時裴家太太得著了信，帶著裴闌的生母胡姨娘從園子里趕過來，透過廊下的花窗往裡看，見裴臻床前坐著個女孩兒，身子纖細，秀髮如雲，髻上插著銀質的笄，露出粉和_圖_書嫩的半邊臉和脖頸，端的是個水蔥樣的人兒。裴夫人心下喜歡，直念道，「阿彌陀佛，我家臻哥兒可算揀著半條命了！」

裴臻笑了笑道，「說定了，三年為期，不可反悔。」

毋望低頭不語，自古也沒有男家媽媽下氣給兒子求妾的，失了禮數不說也失身份，她隱隱有些惱意，既知道委屈了她又要求，豈不自相矛盾！當下不好發作，裴臻病得這樣，在他床前議這些，怕給他添病症，只得隱忍，道，「春君的婚事是由叔嬸做主的，我一個女孩兒家，不敢拿主意，今日是為公子的病而來，說旁的怕不好。」

裴臻眸里現出痛色來，低喃道，「還不如不醒的好。」

裴臻又顯出以往的不羈來，睨了她一眼道，「三年後，我定要給你一個誥命的銜！」

裴臻點頭道，「勞煩姑娘了。」

毋望掙了幾下沒能掙脫，只得任他拉著，好言道，「快撒手吧，怎麼小孩兒似的，叫人看見像什麼！」

「主意大，可苦了我的蘭杜了！」裴夫人長嘆一聲，往佛堂給裴臻和素姐兒祈福去了。

胡姨娘道，「可見是個有主意的女孩兒，難怪臻哥兒把她放在心尖子上。」

這裏六兒噘了嘴嘟囔道，「打量姑娘好性兒，她們兩個一唱一和設了局引姑娘往裡鑽呢！要我說姑娘就不該來！」

待進了屋子，那姑娘得著了聲兒回頭瞧，又起身，攜了旁邊的小丫頭子，向和-圖-書她盈盈一福，捧碗的丫鬟道，「姑娘，這是我家太太和姨奶奶。」

因承著他的情，又念著他素日里的好，自是盡心照顧不在話下。

毋望抬眼看那婦人，三十幾歲的年紀，長臉，並不算美，臉上從從容容的，不像一般做妾的那樣尖酸刻薄，很是讓人舒心。再看裴夫人，白胖胖的，五官和善，竟是像個彌勒佛，同裴臻半點不像，毋望心下疑惑，莫非裴臻不是嫡出？

胡姨娘使人搬來了束腰三彎腿方凳，道，「太太和姑娘坐下說吧。這病雖來得凶，如今姑娘來了，總有能解的方兒，太太不必擔心。」

毋望道，「大爺對我家是有恩的，莫說是恩人，就是街坊還該盡心呢，春君定看大爺好了才去。」

毋望又福了福送她們出去，胡姨娘客氣叫她坐下，和裴夫人出了檻菊園，一路說那春君姑娘，裴夫人道，「我才剛是探她的口風，這姑娘這樣高的心氣兒，許她個平妻都不願意。」

裴臻的眼裡劃過憂傷，慢慢道，「你不知道的好，別問。若三年後我還活著，你也未嫁，我定娶你作我的嫡妻，從此一生一代一雙人，可好？」

裴夫人忙握了她的手道，「真是偏勞姑娘了，為我們不爭氣的臻哥兒跑了這麼一趟，大夫說他氣結于胸又伴邪火，湯藥竟是不頂用的，非姑娘解不可，這才叫闌哥兒來請了姑娘，姑娘莫要怪我們唐突才好。」

他天生就是個發號施令的m.hetubook.com.com人，六兒畏懼他，又看看自家姑娘，毋望點了頭，她方福了福退出門外去？

說著要走，裴臻伸手拉住她，澀澀呼道，「春君……」竟像是生離死別一般，緊緊握著不願鬆開。

助兒得令撒丫子跑出去，裴臻又對六兒道，「你到外頭候著，我同你姑娘還有話說。」

「好好，姑娘菩薩心腸，又是這樣人品樣貌，怪道我那痴兒心心念念的。」裴夫人嘆了氣道，「咱們也知道姻緣強求不得，臻哥兒房裡也有了大的，叫姑娘跟他委屈了姑娘，只是求姑娘看在他一片真心的份兒上，可否再從長計議？」

裴夫人也擦了淚道，「我失言了，姑娘現下切走不得，走了我臻兒就沒命了！待他醒了我即刻差人送姑娘回去，可好？」

毋望惶惶道，「你是唬我的嗎？怎麼就要死要活的了？」

毋望篤定道。「不反悔。」

裴夫人點頭道，「是了是了，我急糊塗了，絕沒有冒犯姑娘的意思。」站了起來道，「姑娘安坐，我們去了。」

裴夫人是聰明人，心裏明鏡似的，卻又道，「姑娘進了我家門我定然疼你，做平妻的禮也使得，下人只管主子奶奶的叫，絕沒人敢輕賤了姑娘。」

裴夫人看了裴臻道，「現下如何呢？像是出了汗。」

這下毋望面上掛不住了，站起來道，「六兒，我們走吧。」

裴臻看他哭心煩，低斥道，「嚎什麼喪，我沒死倒叫你哭死了！去園子里把人擋回去，就說我https://m.hetubook.com.com好了自會去請安，這會子沒氣力，又睡下了。」

助兒麻利跑到床前，道，「我的大爺，你可醒了！」

裴臻閉閉眼，一字一句道，「我此去兇險，不知可還有命回來，你定要照顧好自己。」

丫頭端了湯藥過來，毋望接過去，一口一口喂他喝了，裴臻只顧哆嗦，忙又給他添了被子，守著他坐了一會子，見他微微發了些汗，心裏才算安穩了些。

裴臻被她問得梗住了，思量著是否該告訴她實情，又怕她知道了更疏遠他……突地腦中炸了一下，他竟未想到，不論他情願與否，今生的榮辱已與燕王緊緊扣在一處了，若起事敗北，那就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他怎能害她！此事還是容后再議吧，成王敗寇，大業得成時再來尋她，唯只怕她那時已為他人婦了……左右不是，叫她等嗎？等得嗎？一年半載尚可，十年八載呢？裴臻紥掙半日，一點點頹敗下來，漸漸面如死灰。

六兒看裴臻一眼，點頭出去尋人了。

胡姨娘道，「出了汗就要好了，這會子沒醒許是太虛了，姑娘果然是貴人，來了臻哥兒就見好。」

毋望又向胡姨娘一福，道，「給太太奶奶請安。」

六兒來扶毋望，外頭人聲嘈雜，一大群人從園外湧進來，裴臻皺了眉，喊道，「助兒！」

毋望咬著唇點點頭，喉嚨哽咽說不出話來。

三年，太多的事會發生，誰又能知道三年後是個什麼境況！看他臉上情真意切的神情，毋望頷首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