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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春歸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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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迎春歸去,冷暖豪門 第十章 荒野路知遙

卷三 迎春歸去,冷暖豪門

第十章 荒野路知遙

慎行笑道,「他和我母親是兩姨表親,我外祖母頭一個生了我媽,我那姨祖母四十二歲上才生了他,故我與他年紀相仿。可巧咱們倆又是同一年考了會試,如今又同一天放了官,叔侄倒成了同年了。」
那路知遙背著右手,腰桿挺得筆直,吁道,「姑娘未曾聽說過偷得浮生半日閑嗎?日日做學問豈不乏味死!我昨兒已經放了官,如今總可以歇上一歇了,還去學里做什麼?」
毋望道好,心裏頓覺暖暖的,慎行打小就細心,如今大了也是一樣,或者也因他父親去得早,並未變得乖僻,反倒愈發和氣,真真難得。
毋望不解道,「為何你要外放,他卻能留京任用?」
六兒忙探出去看,駕車的正是頭裡那個小廝,車裡還有人打了帘子往外張望,待稍近了一些,看清了來人是慎行,六兒對毋望道,「二爺來接咱們了!」
慎行聽了只得作罷,拱手道,「那侄兒先領妹妹回去了,等下回再邀叔叔到侄兒的下處吃酒。」復領了毋望給他行禮,路知遙只微欠身答禮,目送了他們上車,回身找個乾淨地方打起了盹,忽想起她的傘竟未給她,不由又失笑,看來真要如戲文里的許仙一樣了,待天晴必要去還傘的,屆時可再見佳人一面耳。
六兒道,「竟與我們二爺是同年,真是無巧不成書!」毋望嫌她多嘴,不悅地睨了她一眼,六兒吐吐舌頭不敢再說話了。
慎行聽了笑話般樂了一會子,又道,「他水性最是好,縱然落下去了也沒事,我們昨兒還說該調他去開通河道呢,留在京里做同知是大材小用了。」
慎行看她言談並無不妥m•hetubook.com.com也放心了,又看她襦裙裙擺盡濕,便問道,「這濕衣穿著可冷嗎?先回房換了衣裳再去回老太太吧。」毋望點了點頭,他又對六兒道,「我這裡有汗巾子,你且給你姑娘絞了裙擺吧。」說罷解下汗巾遞給六兒,自己轉身看窗外,一面道,「你何時到廟裡去,打發人來和我說一聲,我陪著你去。」
六兒道,「我家小姐姓劉。」
慎行道,「你們是該罰,尤其那些小丫頭子們,竟連個值夜的人都沒有,回頭老太太問起來少不得要攆出去的。」
那馬竟真調轉身子慢慢退到屋檐下,半個身子在雨里也不在乎,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毋望和六兒驚奇不已,問道,「這馬懂人話嗎?」
「他是六品的同知,品階一樣,所司不同罷了。」慎行道,「你們才剛說了話了?我那六叔為人最是不羈的,倒好相處,只有時有些執拗,因是幺兒,家裡偏疼些也是有的。」
毋望被簇擁著換了玉色的薄羅短衫和縷金挑線紗裙,重梳了頭,又往謝老太太那兒去,還沒進門就聽得老太太急赤白臉的呵斥,「怎麼還不回來?打發人到前頭等去,看回來了就來回我!」
毋望也笑了笑,道,「你兩個的官職可一樣?」
六兒插嘴道,「那位路公子是二爺的什麼親眷?」
毋望心道,這人真是有意思,那馬也極有靈性,真真有其主必有其馬!路知遙又道,「我原以為只我一人尋著了這世外桃源,不想姑娘也會到此,二位從何處來?」
毋望敷衍道,「是我的表兄,我也是昨兒才到應天來的,究竟如何並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十分清楚。」
哪裡忍心苛責她,只嘆氣道,「傻丫頭,何必自苦呢,家裡誰不疼你?若有事只管說罷了,好歹下回別獨個兒跑出來,今兒遇著的幸好是遙六叔,若是個歹人可怎麼辦!」
「連好還有什麼臉留在園子里?都打發到莊子上去才好!」老太太板著臉道,又看自己外甥女可憐巴巴地瞧著自己,也沒法子了,只得道,「既然你求了情,那便不攆了,還在你身邊當差吧,罰一個月的月錢就是了。最叫我看走眼的是玉華,我原當她是個穩當人,誰知也是個黃魚的腦袋。」
毋望道,「沒有,只淋了點子雨,哪裡就嚇著了!」
慎行倒沒有不滿,慢慢道,「皇上命我先到北平一陣子,又念我家有寡母,說外放一年就調回來當差。」
毋望道,「他留京,你呢?年下外放到何處?」
毋望微點了頭,看他眼波流轉面上恬淡溫文,竟有些像裴臻,忍不住問道,「路公子是應天人嗎?」
毋望忙靠到她懷裡撒嬌道,「下回再不敢了,老太太且饒了我這一遭吧。」
毋望忙打了門帘進去,老太太、吳氏並呂氏都在,一一行了禮道,「是我的不是,害老太太和舅母們擔心了。」
彎腰看著毋望的臉,輕聲道,「老太太都急壞了,你要去也多帶幾個人啊,或叫上我,或叫慎篤都使得,怎麼好一人帶個丫頭就出來了,萬一遇著什麼事可怎麼得了!」
毋望道,「我到前頭祭奠父母去的。公子怎的不去學里,卻在這裏釣魚呢?」
那路知遙道,「我原籍是紹興的,祖父入朝之後便遷到此,往和-圖-書年的賽花賽詩會上都不曾見過姑娘,姑娘不是本地人嗎?」
謝老太太長出一口氣,嗔道,「這孩子膽子也忒大了,只帶一個人就出城去了,你可是要急死我嗎?下回可不能這樣了!」
玉華抹著淚道,「原就是我們大意了,竟連姑娘出去都不知道,回頭各自到老太太跟前領板子吧。」
毋望歉道,「真是對不住,走也沒同你們打招呼,白叫你們操心了。」
那公子笑道,「在這荒郊野外遇上,又同躲在這破廟裡,不知是哪裡修來的緣分!我姓路,路知遙,敢問姑娘尊姓?」
那廂馬車裡毋望仍低著頭,慎行側身看過去,脖子纖細得不滿一抓似的,鬢邊零星散落了一絲秀髮,竟有些楚楚可憐的美。復問道,「可是嚇著了?怎麼不說話?」
毋望怔怔的,真是不知怎樣回答,又想想,對待陌生人也不必將身家都交代清楚,便草草稱是。路知遙微勾了勾嘴角,走到門外打了個哨子,那匹在外遊盪的馬發足飛奔了過來,等到了跟前他也不去牽馬,只溫聲道,「你就在檐下躲雨吧,莫進來,裡頭地方小,沒的擠著姑娘。」
到了謝府,毋望的丫頭嬤嬤都在大門前等著,看她下來直拍胸口道,「神天菩薩,姑娘你可回來了,若有個閃失我們都活不成了。」
幾個丫頭嚇得面無人色,毋望道,「快別說了,是我不讓她們值夜的,晚上又沒什麼事,做什麼讓她們不得覺呢!我自去和老太太說,要罰便罰我吧。」
眾人俱一驚,慎行恨道,「整日間招貓逗狗的,又出了什麼岔子惹你們老爺生氣了?」邊說著邊往三房的如意樓去了。
毋望hetubook.com.com羞道,「罷罷,再別提起!我哪裡知道他是你叔叔,頭裡看見他在釣魚,颳了陣大風他竟不見了,我們當他落了水便想去救他的,鬧了個誤會。」
路知遙眯眼細看,原來她們說的二爺竟是謝慎行,不禁又笑這世界小,繞來繞去都是自己人,他的母親和慎行的外祖母是嫡親姊妹,他和慎行原就是叔侄,如此看來,這位姓劉且父母雙亡的姑娘,應該便是洪武二十四年被問斬的太僕寺卿劉郁的閨女。
這下慎行開始大搖其頭了,長吁短嘆了會兒道,「他也是幼年喪父的,只是他祖父是皇上的少師,因聽朝廷要放官便在家病了,這一病來得蹊蹺,皇上自然也是知道的,可不就將他留下來服侍祖父了嗎。」
毋望本來就臊得慌,叫他一說只好低了頭。慎行又對路知遙道,「叔叔同我們一起走吧,這雨多早晚是個頭?不如先到我媽那兒去,回頭再打發人送叔叔回去,可好?」
毋望愧疚道,「我原是不想麻煩家裡人的,誰知最後反倒弄巧成拙了,真是對不住了二哥哥,這麼大的雨還叫你出來尋我。」
這土地廟實在是小,兩張拔步床都放不下,三人躬身躲在裡頭,屋頂跟篩子似的,外頭大雨裡頭小雨,只好各自打著傘面面相覷。
路知遙道,「我才剛在前頭釣魚來著,下了雨就和兩位姑娘進來躲雨了。」
路知遙也不在意,獨自站在門前,毋望看雨下得這樣大,心裏後悔將那馬車打發走了,如今困在這城外可怎麼好呢,雨又不知何時停,真是愁也愁死!正想著,那路知遙淡淡道,「來了一輛車,想來是來接姑娘的吧。」
一行人正匆匆往園子里和圖書去,二門上跑來個小廝急道,「二爺可回來了!我們三爺正給三老爺打呢,求二爺去勸勸!」
毋望心裏納悶,她出去前明明回過吳氏,怎麼成了擅自離家了?眼下也不急於計較這些,外頭一幫子丫頭婆子正發抖呢,先求了情才好。便纏著謝老太太道,「春君沒有不從命的!老太太你瞧我好端端的,我身邊的人也饒了吧,都是我不好,不怨她們。」
路知遙喜道,「甚好,不知姑娘的貴戚放的是什麼官職?」
路知遙道,「這是匹名駒,大約和四五歲的孩子差不多,你好好同它說,說得慢一些,它大致能聽懂的。」
毋望不禁也搖頭,果然朝中有人好辦事,這人奇,他祖父便是妙了,一家子倒也有趣得緊。
慎行跳下馬車時吃了一驚,不解道,「這不是遙六叔嗎?你怎麼在此啊?」
路知遙看那女孩愈發拘謹了,竟與要來救人時兩個模樣,便笑道,「你們去吧,我等雨小些再走,雨下得太急,連釣魚的傢伙什都沒收,我還惦記著簍子里的兩尾魚呢。」
聲音糯軟,模樣嬌憨,老太太再大的火氣看著都沒有了,只疼愛地擼擼她的頭道,「我曉得你是個極孝順的,只是這樣一聲不吭著實嚇人,下不為例吧。」
毋望又忙著說了一車好話,這才把老太太打發人的念頭壓下來,心想月錢罰就罰了,回頭給她們補上也就是了,這個小風波就算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聽慎行管那路公子叫六叔甚感意外,想到前頭人家問還遮遮掩掩的,如今竟跟露了腚似的,便渾身的不自在。路知遙倒還是氣定神閑的,眼裡卻多了絲玩味,錯身讓慎行過去,只閑適靠在一邊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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