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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生香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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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女體?」他裝作很驚訝的樣子,「女體我可不會呀。娘子你是知道的,我還沒成家,男偶可以照著自己的樣子捏,女偶……我不知道女人長什麼樣,叫我怎麼下手呢。」
無方面紅耳赤,自己一個門外漢,口氣那麼大,委實有點侮辱他的專業了。她低下頭,到底還是鬆了口,「那麼……到時候要我做些什麼,我全力配合你。」
他沉默下道:「不是跑不了,是留下押金你就捨不得跑了。」
無方見他沉默,料他現在一定滿腦子都是戲。她微別過臉,悄悄攥緊了裙角,看來白痴真的會傳染,她莫名其妙跟隨了他的情緒,想起明晚,心裏也忐忑起來。
她有。
令主將金鋼圈藏到了身後,「不能還,我不想明天爾是山下人去樓空。」
「沒有做過茶壺,應該做過盆碗吧?」
她還是搖頭,一種淡淡的羞恥感縈繞心頭,簡直覺得自己無知至極。
無方發笑,「難道你認為,我沒了金鋼圈就跑不了嗎?」
你有沒有這樣的體驗,看見你愛的人為你痛苦,心裏又痛又舒坦?
她有點尷尬,匆忙轉身,聽見令主幽怨地嘟囔:「想看就直說嘛,我脫了就是了,何必這麼粗暴。」然後挨過來,拿肩頂了頂她,「娘子你的招式那麼凌厲,給我開膛都夠了,我卻連油皮都沒擦破一塊,可見你還是心疼我的。你說實話,發現別的未婚妻找上門來,你是不是很生氣啊?」
被打斷的無方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我今天接了個病患,男女共用一體……」
令主心頭大跳,陣陣血潮奔涌,轟隆隆的聲響,在他耳朵里回蕩。臉皮厚似城牆的人,破天荒地害羞起來。雖然洞房一直掛在嘴上成了口頭禪,但真的近在眼前時,他又心慌氣短,覺得自己要堅持不下去了。
令主的袍子應聲而破,五道裂口從肩頭斜斜劃過前胸,不|穿中衣的人,白花花的皮肉從豁口露出來,那茱萸一點紅得鮮亮,正好落進她眼裡。
無方被他唬住了,搖了搖頭。
沒有別的選擇了,她下定決心,鄭重其事道:「你不必為難,明晚我可以幫你。你不了解女體構造,有我,你只要告訴我怎麼做,我來動手就是了。」
www.hetubook.com.com覺得乏累,在台階上坐了下來。回手一指,「這是你的戰績?殺了那麼多人?」
她心裏潮濕,面上當然也不豫,說話難免有稜角。令主還跟她玩起霸道來,她就要不客氣了。他張開雙臂攔住她的去路,她伸手給了他一爪,「你留得住我的人,留不住我的心。」
結果這話招來令主好大一通嘲笑,「你以為捏泥人是簡單的玩泥巴嗎?他蘊含了無盡的愛和永恆,是對這世界深感無力時的宣洩和再造。我問你,你做過茶壺沒有?」
這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可怕的畫面了,他喜歡看見草屋中有人走出來,即便不是熱情地迎向他,只要人在那裡,他心頭就是安定的。妖魅沒有根,不像人,家在哪裡,永遠都牽繫著,走不遠。妖四海為家,只要她願意,可以讓他上窮碧落下黃泉,哪兒哪兒都找不見。
令主說不是,「亂葬崗撿的,沒主的孤墳,腦袋被野狗刨得滿地都是。我和阿茶花了一晚上洗乾淨運回來,然後一個一個拼起來的。怎麼樣?是不是很威風?很有心狠手辣的霸主風範?」
看吧,一點一點上鉤了,令主高興得直搓手。他是狗肚子里盛不下二兩油,有點什麼就要表現出來。還好暫且沒有讓她看見臉,否則興奮的紅暈就全落進她眼裡了。
剛才的事都是小插曲,一切終於重新回到正軌上了。令主再不像以前那樣捂起耳朵「我不聽、我不聽」,這回顯示出了極大的興趣,扯了扯不能蔽體的袍子,和她並肩坐在了一起。
令主說不好,「我不喜歡唯唯諾諾的姑娘,她半天連個屁都沒放,最後雨師妾的怎麼說她就怎麼點頭,順便坑我一筆錢,她哪裡好,反正我沒看出來。」說著摳了摳她的胳膊,「娘子,你這是在吃醋嗎?」
無方心裏怎麼想,自己也說不上來。希望他答應,又害怕他答應,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無方一瞬飛紅了臉,「吃……吃醋?為你吃醋?令主真會開玩笑。」
令主嘖地一聲,「連盆碗都沒做過,你的手對泥坯一點感覺都沒有,怎麼做?你一定猜不到,當初我入門,失敗了多少回。和-圖-書雪頓山現在看著是一座山吧?我不說,你知道那山是我用廢棄的青泥壘成的嗎?我花了兩千年時間,才把偶人做成今天這樣,我沒有小看你的意思,單覺得你認為三言兩語間就能為金累做出個宿主來,有點不切實際。」
好吧,他很有生意人的頭腦,她被他氣了太多次,火氣早就磨滅了。四下看看,發現這殿上空空,只有高處那張滿布骷髏的寶座,是他用來彰顯兇狠的道具。
無方紅了臉,很想找個地洞鑽下去。自己心裏也懊悔,居然為了這種事來求他,這不是往槍口上撞嗎。然而不來怎麼辦呢,讓金累隨便抓個女妖,把人家弄死嗎?就像瞿如說的,救一個害一個,怎麼都不能算積德行善。想來想去,只有他能不必傷筋動骨幫上忙,不過她自己得做好準備,犧牲一點色相。
他垂手站著,看上去充滿憂傷。好想露臉啊,現在就露,逼她看清自己的內心。可是不能,令主考慮再三,認為時機不對。她正氣惱的時候刷臉,她會不會直接看穿他的陰謀?再說第一次,一定要在風景如畫的地方,這樣千百年後回憶,腦子裡還存著一幅美好的畫卷,想起來就蕩漾。要是憋不住現在破功,留給她的是什麼?襤褸的衣衫,落魄的處境和滿面愁容……不行不行,不能這樣。
令主把剩下的得意咽了回去,腦子轉得飛快,料想她說的正事,一定是有關於金累的了。
無方搖頭,「蒙雙氏是身體相融,我接的這個是魂魄擠在了一個軀殼裡。他們很可憐,歲歲年年不得相見,來找我,想請我為其中一個渡魂,好把兩個人拆分開。」
他的腦子一向那麼殊異,沒有這種癖好的人,面對同性怎麼代入這段感情?強行拆分,還不如保持原樣,至少不會斷送了他們的姻緣。
怎麼能不要緊呢,鏡海紅蓮明晚就要開了,錯過這個機會又得等上好幾個月。她忽然這麼冷淡,連病人都不顧了,是不是真打算舍他而去了?令主的天要塌,他緊緊扣住她的臂,傷心得語不成調,「娘子你別這樣,我好害怕。你別走,走了叫我怎麼辦啊。說好了陪我去鏡海的,你要反悔了嗎?」垂眼看見她腕上m.hetubook.com.com那個金鋼圈,心一橫,趁她不備強行捋了下來。然後退了好幾步,得意地舉起來沖她顯擺,「好了,你的寶貝在我手上,這下你可跑不掉了。」
她為他的措辭不當感到憤怒,「在你眼裡但凡拿了你那些污糟聘禮的,都是你的未婚妻?真沒看出來,令主還是個多情的人呢。剛才那個雨師妾的姑娘,我看長得就很好看,令主凡心動了沒有?如果不是我先於她們拿了那對血蝎,你敢說你今晚不會歡天喜地準備入洞房?」
她有些難過,鼻子發酸,居然想哭。害怕他看見,忙轉過身去,「你忙自己的事吧,我先回去了。」
令主哦了聲,「明白了,蒙雙氏。」
果然一切全在他的計劃之中,令主已經被這幸福砸得暈乎乎了,當時的設想很粗糙,純粹抱著不行也無所謂的態度,自己前腳走,後腳派金累去了草廬。本以為她精明,堅持不了三句話就會被她識穿,沒想到金累的演技那麼好,居然把她糊弄住了。所以妖魅啊,不能有軟肋,無方的軟肋是心善,前為葉振衣取血蝎,後為金累求女體,都是替他人作嫁衣裳。令主覺得自己雖然使了點小心機,但也是為促成彼此共同的幸福,所以他挺著腰杆子,問心無愧。
他伸手拽住她,「娘子,你來不是有事要和我商量嗎,怎麼忽然要走?」
令主感覺自己頭頂上的天裂了個大口子,滿海的水從天而降,幾乎要把他淹死了。他站在那裡,渾身打顫,未婚妻要和他恩斷義絕,就因為他幾千年前的小小失誤?
無方遲疑著頷首,「渡魂容易,難就難在缺少盛放魂魄的軀殼。」
他穩住氣息,裝得熱心又善良,「缺殼?缺殼你說話呀,魘都別的沒有,就是殼多。他想要什麼樣的?現成的可以來挑選,挑不中也沒關係,明晚紅蓮就開了,我可以為他量身定做。反正我娘子的事業,我是絕對全力支持的。」
難道還沒有嗎?令主實在想不通,以她的表現來看,應當是沒錯的。但鑒於他總是摸不清狀況,經常自我感覺太良好鬧笑話,所以她否認,他又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了。
令主被她說得無力反駁,細想想,單身一萬年,終於有了hetubook.com.com結婚的對象,他當然喜不自勝。就像她深度剖析出來的結果一樣,他可能真的立刻張羅婚禮準備成親了。但姻緣這種事,玄妙就玄妙在它的不確定性嘛。他絞著手指說:「這麼一來便是另一個故事,不是屬於我們倆的了。世上哪來那麼多的如果,我們不要計較那些如果,就看當下好么?你可以為這事生氣,但不能懷疑我愛你的心。娘子你看,我都為你散盡後宮了,還不能證明我的清白嗎?你再瞧這袍子,早上我穿紅的,為了見她們特地換回黑的,我的色彩只屬於你一個人啊娘子,你怎麼能不相信我?」
她慢慢鬆懈下來,心裏明白這老妖其實並不是妖。究竟是什麼來歷他不願說,她也不想再去尋根究底,只是伸出手來,「把它還給我。」
令主滿心糾結的時候,無方卻悄悄往他帽兜里看,奇怪為什麼自己到現在還是看不清他的臉,難道喜歡他是個錯覺嗎?她心裏七上八下,總覺哪裡不對。是不是感情轉變成了她的一廂情願?若他不動情,她縱然再愛,也看不到嗎?
令主沉默了下,「是個男體呀……彆扭是彆扭了點,但只要兩人真心相愛,克服一下也就適應了。」
她不得已停住了腳,勻了勻氣道:「那事不怎麼要緊,以後再說也可以。」
她也不急,只是凝眉看他。那金鋼圈是佛寶,當初她為了能駕馭,在舍利塔里凈了百年煞氣。最後戴上時戰戰兢兢,唯恐被它反噬。因為它不單有移挪的神力,也是斬妖除魔的利器,萬一它不認同你,碰它一下便會灰飛煙滅,她賭不起。結果令主這出身不詳的,竟能將它盤弄在掌間,金鋼圈似乎還很受用,居然沒出息地嗡鳴起來了。
以前不知道,感情是這樣複雜又奇妙,雖然她刻意迴避,但該來的終究會來,真的讓她離開這裏,恐怕已經做不到了。她倒不是一個愛了便犯糊塗的人,不會為留住愛情委曲求全,也不會為證明自己無理取鬧。令主辦的蠢事應該不單隻有這一件,不傷及原則,還是可以原諒的。不過原諒歸原諒,必要的教訓不能少,必須讓他長長記性,以後才不會再犯。
他說到高興處哈哈大笑,把剛才的千鈞一髮全忘了。www.hetubook.com.com無方按住了腦門,「別笑了,我有正事和你商談。」
無方瞥了他一眼,發現這人真是傻得太透徹了,「中容那個姑娘也很好啊。」
「娘子我對你是真心的,我只喜歡你一個人,只娶你一個人。你別擔心我會移情別戀,誰變心誰是王八。」他搶在她開口之前把話都說完了,然後愉快地拍了下膝頭,「好了,你可以說了。」
這話倒也是,無方進殿頭一眼就發現了,總算他還知道避嫌,沒有讓人誤以為他高興得艷裝相迎。但彆扭還是要鬧一鬧的,她朝殿外望了眼,冷嘲熱諷,「真是奇怪,居然有人願意不明不白地嫁給你。」
無方覺得這話有點難出口,她絞動裙上的絲絛,吞吞吐吐道:「金累是個男體……」
令主心裏偷偷|歡喜,表面卻很鎮定。他一如既往東拉西扯著:「我就羡慕你這樣的職業,不單能治病,還能給人救姻緣。情字苦啊,以前我不明白,現在說起來分外感同身受。娘子你幫幫他們吧,不過是渡個魂而已,對你來說應該很容易。」
他不說話,因為緊張,兩手無意識地揉搓膝頭的袍子。那布料經不起他摧殘,還沒用力,嘩啦一聲被他捅穿了。殿門上有微風吹來,胸口和膝蓋都涼颼颼的,原來愛情就是這種迷亂微酸的味道啊。
令主的答案很簡單,「大概因為是從雨師妾城來的吧,連名字里都帶個妾,可見他們那裡的人對名分不看重。」
他握緊拳,答得十分倔強,「不行,我不答應,你哪兒都不許去。」其實他很想再厲害點,直接告訴她今晚就拜堂成親,然而斟酌又斟酌,沒敢。害怕她一氣之下真的跑了,萬里追妻費工夫不說,他也當不得相思苦。
她漠然把兩袋金子放到了他面前,「我有個不情之請,鏡海紅蓮盛開時,勞煩令主為我捏一個女體。既然決意幫人家的忙,好事就要做到底,如果把魂魄按進男偶身體里,兩個男的……不太和諧,也會影響以後的繁衍生息。」
做人怎麼能這樣,好歹相處那麼多天,難道一點感情都沒有嗎?令主聽她說要走,難過得不能自已,他是一心一意想和她成親的,為了成就這段姻緣,把自己的後路全斷了。結果她要拋棄他,想過他的感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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