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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生香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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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孰湖因見證了一場莫名其妙的變故,有點怔怔的,「剛才那是什麼鬼?」把手提起來,手裡攥著一隻腳掌,悚然往地上一扔,「我把鬼腳砍下來了!」
她似乎有些抗拒,瑟縮了下,「阿准,我今天入定,窺破了兩重法門。」
他說:「我幫你捏一下。」顧盼神飛的一眼,又讓她腦子迷糊了。
「明玄難為你了?」
角虎說沒問題,擺足架勢噗地一聲,變出一個沒門的草廬來,和隔河的豪華大宅院形成鮮明對比。孰湖驚訝地看著他,「你又把修為耗在女人身上了?不是我說你,你不能這樣。就算當了族長,這種事也得節制一點知道嗎?」
想起剛才的親昵,她就覺得噁心。還需再說什麼?憑他的無禮,就該殺。
無方穿薄薄的明衣,被他輕輕一拽便垂委在重席上。夫妻間的小情趣,她從來不排斥,可令主再傻,也不會在她說頭疼的當口向她求歡。她掙扎了下,「阿准……」
「你看人家阿准知道幻化,這樓不就是他變出來的嗎。」角虎說,「我們可以學他,在這附近弄個處所將就一夜。他說明天再見我們,住得近點兒,走起來方便。照花啊,本來就是咱們有愧於他,吃個閉門羹也是應該的,你說是不是?」
兩人勃然大怒,原來是假的,難怪對他們態度這麼惡劣。於是扔下璃寬茶,各自抽出兵器直撲過去。可憐璃寬沒人攙扶,直挺挺倒在地上,又噴出一大口血來。
不,他絕不是。白準的不思進取已經達到一個新高度,不光自己混日子,連她打坐他也常要來搗亂。他寧願多吃兩隻千歲蟾蜍,也絕不贊同她修行,所以這人不可能是他。
那就算了吧,來歷不明的妖怪,可不像真令主那麼善性。璃寬和大管家互相扶持著過去看魘后,魘后神色清寂,持劍的手卻在不住顫抖。
他詫然,「怎麼了?」
角虎驚喜,「哪來的?」
「你的話有道理,何況人家燕爾新婚,新娘子又那麼漂亮,咱們也得理解人家。」她拍了拍角虎的肩,「阿準的道行好深,這樓閣是他幻化的,我都沒看出來。剛才我馱著你趕到這裏,現在覺得有點累了,今晚https://m.hetubook.com.com的居所就拜託你了。」
大管家不過是個偶人,道行太淺,三下兩下就被揍得飛過來和他做伴了。兩個人撐起身看過去,好在令主的朋友都有神通,他們聯合起來,漸漸把局面扭轉過來了。
他拉她在蒲團上坐下,一雙溫暖的手覆上來,纖長的指尖力道適中地替她按壓太陽穴,「這樣好么?」
她說進宮,「找明玄,把我的白准討回來。」
孰湖有點大小姐脾氣,但被角虎這麼一說,慢慢也平了心氣。想想這九千年的誤會,她雖然逃過了幾次天劫,但誰知道哪天陰溝裡翻船。現在不為友誼努力一把,難道要真的老死不相往來嗎?
對岸的孰湖終於發現異樣,她拿肘捅了捅角虎,「釣星,你看那是什麼?」
孰湖白了他一眼,「純潔的友誼都被你曲解成什麼樣了,你滿腦子就剩男盜女娼了。」
「修行怎麼會是浪費時間……」
她精神鬆懈了,說好,因為聞見他袖裡丁香的味道,稍稍寬懷。他彎下腰,身子偎向她,「我在外面,一刻都呆不下去,只想趕快回到你身邊。」一面說,一面把唇貼上她的耳廓,順著那纖瘦的曲線婉轉而下,落在玲瓏圓潤的肩頭上。
劍氣凌厲,划傷了他的面頰,白准那副風流的眉眼染上了血色,頓時顯出妖異詭譎的美。抬手一抹,傷口眨眼便消失了,他還在笑著:「你怎麼了?我是誰,我自然是你夫君。」
叫她怎麼說呢,說她懷疑他嗎?憑她的修為,可以看穿很多精怪的真身,但她從來沒能看穿白准,面前這人也是一樣。
她刻意掩飾,角虎沒看出來,他大大鬆了口氣,「我也是這麼想,就算你真的喜歡過他,現在他有了如花美眷,你就別去湊熱鬧了。畢竟友誼長存多難得啊,你們倆是活了一萬歲,我都死過兩回了,愈發覺得小時候的情義難能可貴。」
孰湖有點不好意思,想想那邊樓里正春宵一刻,他們倆居然隔岸給人家數燈,真是閑得發慌了。
璃寬鬆了口氣,氣才吐了一半,聽見照柿的哽咽:「主上一定出事了……」
說完肚和圖書子響亮地叫起來,孰湖嫌棄地瞥他,從懷裡摸出兩個餅,分了他一個。
狂風驟起,她的長發臨空飛舞,明衣的裙擺在身後逶迤成了綿綿的雲海。她眼神如電,執劍相向,「你究竟是誰,報上名來。」
他似乎從來不自信,因為是黑色,總覺得自己沒有其他顏色來得討人喜歡。黑色不詳,到底是哪個混蛋想出來的說法?她替他摘下腰上香囊擺在案頭上,「我真的喜歡啊,你的麒麟身,是我見過最神氣的本尊。如果黑色全都不詳,那些黑豹和巴蛇可怎麼辦!」
必然是的,否則怎麼會有人敢冒充他?這大半夜的,他不回來,究竟去了哪裡?璃寬掙扎著試圖再戰,猛見那化了形的令主箭矢一般向西南飛去,他蹦起來就要追,被大管家一把拽住了,「別追了,回頭還要害我們給你收屍,多費手腳。」
她回過身來打量他,他欲抱她,她兩肘不自覺地支起來,頂住了他的胸膛。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她歪著腦袋,笑容有些僵硬,「阿准,你的犄角不見了。」
他唔了聲,眼神閃躲,「在外大半天,早就縮回去了。」
那就是受不了別人異樣的眼光。她拉下他的手,溫存地摩挲,「以前你都活成什麼樣了,也沒見你哪裡愛面子,現在是怎麼了?婆婆媽媽的!你說,誰嘲笑你了,說出來我去替你打他。」
她倒也不挑,和他兩個人裹著衣裳並肩坐在草廬里,兩眼眈眈盯著河對岸。
奇怪,他竟沒有像往常一樣,歡天喜地到她面前賣乖請賞。只是站在那裡,臉上帶著遲疑的表情,看著她,「我的真身,你真的喜歡嗎?」
璃寬茶掙扎著,向錦衣的男人指過去,「他是假令主,快救我家魘后。」
雖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但妖界可不像人間,夫妻動手,到最後大不了分道揚鑣。妖界打得厲害了,可是性命交關的,鬧得不好兩敗俱傷,到時候補救就來不及了。
角虎點頭不迭,他的宗旨是虛心接受,死不悔改。孰湖是好兄弟,自從她媽升天以後,她就繼承了她媽愛嘮叨的毛病。這世上沒幾個人能供她說教,角虎算一個。被說慣了皮也厚實了,談論m.hetubook.com.com起男女關係這種私密的事來,就像吃鹹菜蘿蔔那麼大方隨意。
孰湖回過手來,在他腦袋上擼了兩下,「好在你還記得前世,要不然我們三個就真的天各一方了。下次什麼時候死,我去送你。」
扼住她的手腕,居高臨下看她,燈影中的美人美得像一汪春|水。可惜面前沒有銅鏡,他看不見自己的眼神,料想必定恨不能將她拆吃入腹吧!多好,她在他身下,長發如墨,紅唇似火,心衣之外裸|露的皮膚明麗剔透……他忍不住,將顫抖的唇印在那玉冢上,這一刻幾乎感覺到窒息,原來和喜歡的人親近這樣撼人心魄。
璃寬追趕了兩步:「魘后要去哪裡?」
不一樣的朋友,一樣的窮。角虎的出差經費雖然還有一些,但本著能省則省的態度,認為妖去住客棧,是最燒錢和愚蠢的做法。
她作勢摩拳擦掌要出去,他忙把她拽住拉回懷裡,然後低下頭,和她交頸相擁,「無方,你哪兒都別去,讓我抱抱你。」
「今天的大典很熱鬧吧?剛才聽角虎說,你威風壞了,所有人都看見你給君王授如意。」她輕輕笑著,拿手比劃了一下,「那麼大的真身,那麼神氣!麒麟萬年難得一見,他們一定都被你的風姿折服了,是吧?」
可是他說中她的心事了,小時候她確實喜歡白准來著。三個好友,角虎的原形就是只大青羊,基本沒什麼看頭。白准就不同了,他胎生下來是雙色的,很漂亮的白和棕,在她眼裡簡直是神一樣的存在。可惜後來不知怎麼搞的,三百歲那年蛻了一次鱗甲,黑得丟在煤堆里都找不出來,她媽就不許她再跟他來往了。少時朦朧的好感,往往會被現實擊潰,她害怕他變成麒麟族第一個反叛,自己和他在一起會被連累,所以對這份感情連堅持都沒堅持一下。他被流放到梵行剎土幾千年,她也沒想去看他一眼,今天算是第一次見到他人形時候的樣子,說實話好後悔呀,原來哭包長大了這麼好看,早知道為了那張臉,也得拼一下。
眾人一慌,璃寬道:「那個會不會是羅剎王?小妙拂洲被破后,羅剎王就下落不明了,他一定沒有走遠,還潛伏在長m.hetubook•com.com安周圍。」
「其實我也覺得阿准有點不念舊情。」角虎終於憋不住,訥訥道,「我之前跟他打過招呼,看他也沒什麼不高興,以為小時候的事他都沒放在心上,現在看來不是。他這麼小肚雞腸,還記仇,我們為了找他,連飯都沒吃。」
無方心頭驟痛,知道他難免會受點委屈。人在矮檐下,中土和魘都不一樣,與人為臣,即便再強勢,又怎麼能跳出無形的枷鎖呢。
他腦子裡一片混亂,手在漫無目的地遊走。煞的身體會讓人中毒,一旦沾染,這輩子都戒不掉了。他渾渾噩噩應她,「好……修身養性……極好。」
可惜現在名花有主,而且人家的夫人那麼美,自己反正是比不過的。心裏不失落是假的,但她依然祝福他們。真正的好朋友就是樂於成全,看見老友過得好,那她就很高興了。
「你不覺得浪費時間嗎?」她的嗓音里已經出現了隱約的驚惶,他卻渾然未覺。
孰湖嗯了聲,「你是該長進點了。」
他從後面擁上來,含情脈脈,靜水深流。可惜少了些靈動,變得有點不像他了。
「剛才從宴桌上順的。」孰湖咬了一口,視線卻沒從那飛來樓上移開。不可否認,樓很高很漂亮,有靈力加持的燈浮在半空中作照明用,下雨颳風都不怕,可見阿準是個蠻有情調的人,白鹿城主說得沒錯,當他的夫人確實是件很幸福的事。
角虎鬱悶地把頭扭開,「這次回去我也打算修道了,不說多,活個七八千年再死一回。要不然總得清盤重來,太麻煩了。」
角虎長長哦了聲,「難怪今天的祭天大典上有羅剎出現,原來之前冒充皇帝的就是羅剎王?這事得找個人負責,蓮師或者羅剎天,誰都行。」
無方沉默不語,回樓里換了身衣裳,將軟劍鑲進腰間。本就是煞氣凝結的,肅殺起來赤紅著眼,那暴戾的模樣叫人心驚。
這就有點謎了,新婚夫婦大半夜的不睡覺,怎麼打架呢?難道是因為房事不和諧嗎?孰湖和角虎尷尬地對望了眼,「要去拉架嗎?任由他們打下去會不會出事啊?」
她撫了撫自己的額頭,「沒什麼,忽然有些頭暈罷了。」
不能袖手旁觀,必須過去看和-圖-書一看。兩個人剛趕到飛來樓下,就見一個身影向他們砸過來。閃躲不及伸手接住了,原來是那個銀髮少年,看樣子傷得不輕,糊得滿胸是血。孰湖和角虎吃了一驚,「這是來真的嗎?」
那廂無方欠身,吹滅了一盞紅蠟。
他唔了聲,呼吸不穩,將她壓在席墊上。
角虎咬著餅,看她痴痴的,忽然覺得有點食不知味了。往她那邊靠了靠,小聲問:「照花,我記得小時候你很喜歡他,現在是不是有種失戀的感覺啊?」
她揮劍刺向他,她的修為對於他不難應付,不過不能出手傷她,因此一招一式都留三分餘地。她卻一副烈性子,劍劍都欲取他性命。他步步退讓,她步步緊逼,最後從樓里打到了樓外,從天上打到了地下。
角虎嘖嘖咂嘴,「看來阿准情緒波動很大啊。」然後以一串淫|盪的笑聲作為結尾。
她果然不再動,但是心裏的不安卻越來越大。今天的令主和往常很不一樣,他的氣息、他的動作、他的眼神,甚至對她的稱呼,無一處不讓她產生一種不確定的感覺。因為他擁抱的姿勢令她尷尬,身體是有記憶的,現在的他讓她手腳無處安放。她試著抱緊他,但他的身形彷彿都變了。她不知道這是她的錯覺還是別的什麼,心裏一陣陣激起驚濤駭浪,花了很大的力氣想克制,但最後還是把他推開了。
結果話未說完,猛地被她的真氣撞開,倒退好幾步方站穩。待定住身形,才發現這室內煞氣開始無盡蔓延,將燈火都染紅了。
兩個小夥伴托著臉,傻傻看著河對岸,不知樓里的人在幹嘛。燈熄了三盞,又亮起來兩盞,就那麼閃閃爍爍,此起彼伏。
他別彆扭扭說沒有,「大典的流程還算順利。」
她不語,含笑看他。正常情況他應該把她撲倒,然後在她身上亂蹭,帶著惑人的嬌喘向她索愛,「娘子,我們讓大犄角回來好不好」……可是沒有,他居然在她的目光里紅了臉,匆忙捂住了她的眼睛,「我今天遇到一點事,心情不太好,不想讓你看見我落魄的樣子。」
角虎探前身子張望,只見那樓四周的燈火開始劇烈閃爍,影影綽綽有暗紅的流光四散飛舞。角虎說不好,「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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