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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銀錯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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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緩引春酌

第三十八章 緩引春酌

隆恩樓臨湖而建,和那些零散的小院不同,幾乎是整個藩王府的中樞。王府的樣式仿蘇州園林,一個一個院落靠隔牆分割,她從迴廊上走過,透花窗那邊的人靜靜看著,臉上掛著似是而非的笑,偏頭對身邊的孩子道:「你辦的那件好事兒看來沒成,你瞧長公主,一點不領情,你阿瑪呢,那張臉真是臭得沒法兒瞧了。」
瀾舟笑了笑,「我要是連親疏都不分,奶奶豈不是白疼了我。依兒子看,那尊大菩薩搬是搬不動了,您想得再多也是治標不治本。倒不如和阿瑪親近些,只要阿瑪心裏有您一席之地,長公主再了得,還是空架子嘛。」
他給母親打了個千兒,「兒子想起來了,下半晌要和外諳達練布庫,就不在這兒耽擱了。奶奶留步,兒子去了。」
他仰頭看他母親,「奶奶,長公主下降南苑后,您不大高興吧?」
太妃這麼說,叫婉婉十分不好意思,她是不擅交際的人,雖然大婚第二天來過一次,但對這裏的人和環境依舊感到陌生。猶豫良久沒法表態,對面坐著的人臉色平靜,眼裡的惆悵卻濃得化也化不開。到最後還是忍不住替她解圍,「這事急不得,額涅先別催她,回頭我們商量了再說。花廳里的筵席已經籌備妥當了,沒的放涼了,還是先請殿下挪過去吧。」
這下子越發尷尬了,屋裡就剩兩個人,連個打岔解圍的都沒有,婉婉只得沒話找話,「王爺昨兒上我府里去了?我……不知情,還是底下人告訴我的。」
他很失望,聽說過男人情場失意,拿別的女人聊作慰藉的,卻從來沒聽說過女人也能這樣。自己何其落魄,居然充當了肖鐸的影子,現在想來,簡直奇恥大辱。
他不由大怒,扭頭要罵,看見的卻是他阿瑪的臉。
她怔怔的,因為自己心裏裝著秘密,他這麼一說,她便一陣心虛。正思忖怎麼和他周旋,他卻轉過了身,淡淡道:「我已經命人準備好了,叫她們伺候殿下歇著去吧。」
小酉領命上裡頭傳話,瀾舟念著叫長保扎的那個錢串子,說有二十幾節,不知道怎麼才能放上天,打算先預備起來,回頭好逗長公主高興。走過假山的時候興緻勃勃,剛上迴廊就被人一把扽了過去,用力之大,把他結實https://m.hetubook.com.com晃了個趔趄。
這番話簡直鑿在了塔喇氏心上,誰不知道攏絡住了男人就什麼都有了,問題的癥結在於她使盡了渾身解數,那位主子爺就像塊石頭,壓根兒連看都不看你。那不多幾次的接觸,回憶起來身上就發冷,心裏就打顫。他拿帕子蓋住你的臉,不許你出聲,也沒有任何柔情蜜意,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和女人同房無非為了生孩子,當初要不是有太福晉做主,她們這些人,連個正當的名分都沒有!說起名分,祁人的庶福晉算什麼,叫著玩兒罷了,不入冊,沒有冠服,所以見了長公主要磕頭,甚至兒子都不管自己叫額涅,因為那個稱呼是留給正頭福晉的。
婉婉對她屈膝納了個福,「這陣子不得上府里給額涅請安,請額涅恕我禮不周全。」
直去隆恩樓,小酉剛從樓里出來,看到他欠身行了個禮,「大晌午的,阿哥爺不歇覺,仔細下午念書打瞌睡。」
她頭疼起來,剜了兒子一眼,重新抖擻起精神當和事佬,「那什麼……說說瀾舟,這回病在殿下那兒,虧得殿下全心全意親自照顧,那天回來,趴在我膝頭上說『我額涅真好,我可喜歡她了』,你瞧,孩子也知道好歹。咱們闔府上下,其實都盼著殿下留在府里,到底一家子,在一起也有個照應。長公主府不是不好,只是太冷清,我原想你下降了,在我跟前我好照應你,如今這份心全用不上,這麼下去我也得像瀾舟似的,搬到你長公主府去了。」
所以每個人心裏都有一把算盤,有了兒子又好強的,打起來就尤其的響。他母親的話,就算不說他也知道,他曾經探過長公主的意思,結果證明你不惦記別人,保不定別人惦記你。
婉婉更加進退不是了,那個心上人說的就是她,女孩子面嫩,臉紅得幾乎滴出血來,磕磕巴巴說:「不該叫額涅操心的……我們之間的事兒……」
婉婉還是紅了臉,鬧得滿城風雨,都怪自己太衝動,要是那天單把他轟出去,大概就天下太平了。
太妃只是笑,拉她在南窗下落座,打發庶福晉們去張羅午膳,才和她低低道:「我也做過姑娘,你的心思我知道。男人家,泥豬癩狗似的,和圖書又不相熟,憑什麼叫他們近身。究竟是夫妻,又不是他們的奴才,全由著他們的性子來。」說著一頓,朝外面看了眼,見兒子在廊上徘徊,轉而又道,「可我還是得勸你一句,他唐突是他不解人意兒,你罵他打他都猶可,千萬不能記恨他。你瞧瞧他,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現在是無計可施了,苦巴兒的,你見了不心疼嗎?話都有說回來的時候,要不是對你太上心,斷不會這麼莽撞的。他打小實誠,太王爺在時叫他們兄弟辦差,別人都知道討巧,就他丁是丁卯是卯,暗虧吃了不老少。那會兒我就覺得世子八成輪不上他了,可他阿瑪那麼喜歡他,說他是宇文家的麒麟兒……這些年我是疏懶了,打太王爺過世,我心都涼了,也不管外頭的事,可你們小夫妻要是合不到一處,叫我這個做額涅的怎麼樣呢。」
塔喇氏氣得直瞪眼,「生了你,爭如生了個棒槌!你瞧瞧亭哥兒是怎麼待他娘的,再瞧瞧你!」
太妃語氣不大好,「吃飯什麼要緊的,先說正事兒吧。明兒是你千秋,道里的官員必定都來拜壽,你不合計怎麼施排,老在外頭轉悠什麼?還有一宗,殿下賞臉給你撐場面,你可謝過人家了?」
瀾舟到底還小,也怵他阿瑪發威,該不該據實交代,兀自琢磨再三,拿不定主意。
他不屈掙扎,「阿瑪,兒子分明好好的……」
他不無憂傷地望著她,「殿下,我對你來說,究竟算什麼?」
飯後太妃打算撂桃子,站起身在屋裡踱步,自嘲道:「上了年紀不成事,吃飽了就犯困,我得歇著去了。殿下也歇午覺吧?良時送殿下回隆恩樓,小兩口兒說會子話,像剛才似的多好。尋常過日子,你謙讓謙讓我,我謙讓謙讓你,眨眼就是一輩子。年輕時候不珍惜,到老了多懊悔!想起太王爺啊……」她長長嘆息,搖著頭往自己卧房裡去了。
婉婉這一頓是食不知味,王府和宮裡一樣,沒有一大家子一塊兒吃飯的,庶福晉們在自己院里,孩子有孩子的小廚房。她和太妃及宇文良時共用,邊上太監給太妃布菜,她面前的碟盞都由他費心。他不聲不響的,為免她不自在,絕不催促她多吃。她喜歡百合,他舀了兩匙就不再給她添了,溫和圖書聲說:「那個嘗嘗鮮就成,少吃些為宜,回頭克化不動,胃裡難受。」
婉婉耳根子有些發燙,原本夾在筷上的一片悄悄放下了,他給她盛湯,她略喝了兩口,等到太妃放箸,這一餐算是用完了。
婉婉下輦,原本還以為他會來接應,不曾想並沒有。庶福晉們上前攙扶,小心翼翼十分周到體貼,畢竟她掛著王妃的名號,那些人在她手底下討生活,夾緊尾巴是最要緊的。她不大痛快,因此臉色不佳,所有人都惶惶的,不知哪裡觸怒了她。她也自省了,不能這麼由著性子。再說和他慪氣,真是拿他當回事了。
太妃的語氣簡直像訓孫子,大概也恨他不長進吧。婉婉呢,不肯看他一眼,他心裏沉甸甸的,昨天的事湧上心頭,把人壓得喘不上氣來。然而這麼僵持下去不是辦法,這種事他不退讓,還指著她來給你低頭嗎?他只得拱手,向她長長做了個揖,「多謝殿下。」
她低頭打量他,「你阿瑪什麼樣兒,你不知道?怎麼著,果真向著那頭了?」
藩王府建在朱雀街,毗鄰應天府衙門,和承恩寺靠得很近。當然距離大紗帽巷是有一程路的,從南到北,輦車走了有三刻鐘,抵達王府時,已經將近午時了。
她也不好怎麼回她的話,畢竟左右人都在,只是低頭應了聲,「我不懂事,叫額涅跟著操心,真罪過。」
他阿瑪面不改色心不跳,「你抱恙了,准你半天假,回房歇著去吧。」
小酉說沒有,「在抄經書呢。」
她一臉茫然,疑心自己是不是撞了頭,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婉婉低著頭,看一雙皂靴到了跟前,略頓片刻,艱澀問:「額涅這就要排膳嗎?」
隨侍的嬤嬤進來接應她,她邁出花廳,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塔喇氏一驚:「我的哥兒,說你機靈,你又糊塗起來。幫上了你阿瑪的忙,還能在他跟前討個好,這回是幫了倒忙,你有這膽子說,上趕著挨你阿瑪訓誡么?依著我,橫豎他們沒和睦過,多一樁也不是事兒,何苦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回頭鞭子落在身上,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太妃見她也不是全無反應,暗暗鬆了口氣,和身邊的塔嬤嬤對視一眼,示意她把門外的人叫進來。
塔喇氏在兒子跟前並不偽裝,抱和圖書著胸哼笑了一聲,「原先這府里除了太福晉,沒有旁的女主兒,我和周氏、陳氏雖說平起平坐,仗著你得寵,也抵得上半個主子奶奶。我是想過的,你阿瑪正頭福晉的位置再空個三五年,保不定哪天挑一個扶正,我要能托哥兒的福,好歹有五成的希望。現如今呢,弄出個什麼長公主來,正大光明壓了我一頭。我和周氏不一樣,她只稀圖個吃飽穿暖,陳氏無所出,又膽小怕事,晉位也沒她什麼事兒,瞧來瞧去,我的損耗最大。名分倒還在其次,我是怕,她要生出個兒子來,到時候子憑母貴,你這個大阿哥的地位就可危了。」
「哪裡的話!」太妃攜她上台階,在她手上拍了拍道,「裡頭的緣故我也知道,怨不得你惱。良時呢,是愛妻心切,或有不到的地方,你多擔待。爺們兒有時候就和孩子似的,哪管你高興不高興。咱們娘們兒說開了,額涅開解你幾句,心放得大些,就都不是事兒了。」
他負著手嘆氣,「都是我自作主張,本想給他們助助興的,結果鬧得這樣……回頭我找阿瑪,把事兒說明了,別叫他們存芥蒂。」
女人和男人真不同,給他生了兒子,那這輩子就認定了這個爺們兒,他不拿你當回事,你對他的情義卻絲毫不減,這就是女人的可悲。只是到了兒子這裏,一副看戲的架勢,叫她心裏不大受用。
他朝裡頭張望,「額涅睡下沒有?」
「阿瑪愛重她,一心全在她身上,奶奶別和她為敵,就是保全自己的方兒。」
她抹了一把淚,嘆著氣道:「其實你下降,我心裏也打鼓,怕你過不了咱們這兒的日子,又怕他底下有了兒子,你心裏不自在。好孩子,我同你說,他們宇文家就是這麼古怪,養兒子就像養牛羊似的,有了后就算有了底子,才能叫你襲老輩兒的爵。他前頭是不願意的,幾個通房塞進屋裡就給攆出來,前前後後折騰了大半年。後來太王爺發了話,說他不成就,往後不認他這個兒子,他沒轍了,才把人收了房。我原先是不明白,年輕爺們兒,饞嘴貓似的,哪個見了漂亮姑娘不動心思。我還當他有病,好男風呢……後來才知道,人家心裏有了人,惦記那麼多年,夠不著撂不下,怪難為他的。」
她站起來讓禮https://www•hetubook.com•com,「王爺客氣了,這本就是我份內的。」
塔喇氏看了他一眼,「我懷胎十月生的你,你可不能在人家跟前幾天,就連親媽都忘了。」
「你去替我請個示下,就說我預備了風箏,在綠水芳汀那片空地上等她,問她來不來。」
他濃眉漸蹙,「當真一點都不記得嗎?咱們昨兒見過。」
瀾舟哥兒倆自小是太妃帶大的,和親媽之間的情義不那麼厚重,要認真說,母子相處的時間加起來還不及這幾天和長公主的多。他自己呢,首要的就是輔佐阿瑪開創一番盛世大業,女人的勾心鬥角他不愛參与,例如長公主萬一有了兒子之類的現實問題,也可以留到以後再說。
好心辦壞事,有時候人生就是這麼不如意。只是小孩子還不懂,迷|魂|香都把人迷得那樣了,他阿瑪還是沒能得手,怪得了誰?
他阿瑪並不理會他,帶上他的笛子,上綠水芳汀赴約去了。
她說著竟要哭似的,做母親的,總是不遺餘力給兒子打圓場,尤其媳婦身份特殊,解不開這個結,也許一輩子就這麼下去了。這位長公主其實是很好的姑娘,就沖她對誰都不拿架子,中間有個說得上話的人斡旋,這段婚姻還是大有指望的。所以太妃也豁出去了,拿眼淚辦事,至少能讓她態度有所緩和。
瀾舟驚得目瞪口呆,「阿瑪……」
他轉過身來,一面倒退一面笑嘻嘻道:「奶奶不是吩咐兒子,要想法子記在長公主名下的嗎,兒子正按奶奶說的做,奶奶怎麼不高興了?」見他母親啞口無言,三蹦兩縱地從院子里跑了出去。
太妃旁觀良久直搖頭,瞧這兩個人,那裡有一點夫妻的模樣。良時平常挺機靈的人,到了她跟前就變得糊不上牆了,真是一物降一物!
他阿瑪眯起了眼,「我說你病了就病了,哪兒來那麼多廢話!榮寶,帶大爺回去躺著,他要不聽話,傳醫官給他扎兩針。還有這雙手,不老實,往後再盤弄熏香塔子,就給他綁起來,扔到後頭枯井裡醒神兒。」
她提起裙裾上台階,太妃為示隆重,早就在殿里等著了。聽見門上有擊節聲傳來,忙領著眾僕婦出門相迎,大老遠的就伸出了手,笑道:「我盼了半晌,可算來了。」轉頭打發婢女,「叫侍膳的預備起來,等殿下歇了腳力就排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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