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婀娜王朝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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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韶華正好

第二十七章 韶華正好

雞蛋在她臉上滾動,起先她還忐忑,這麼一說可就心安理得了。受用地閉上眼,他中衣的面料柔軟,靠著真舒坦,她夢囈似的說:「我啊,今兒在衙門還惦記你呢,不知道昨晚上傷著你沒有。原本下半晌就要回來的,又怕你不在東宮,有意延捱到傍晚……誰知那時正犯了太歲,一頭鑽進人家網子里了……你眼下怎麼樣?身上還疼么?」
熟悉的熱又蒸騰起來,這回帶了無法言說的難堪和刺|激。他一動不敢動,努力壓抑急促的呼吸,卻換來更加滅頂般的窒息感。
所以風水輪流轉,昨天這話在他嘴裏,今天就換成她來說了。
她終於坐了起來,解圍地摸摸臉,「好多了,不滾了吧。」邊說邊上鏡子前,湊過去照了照,先前的五指分明已經消散,變成模糊的一片紅,看上去似乎有了緩解,「睡一夜,料著后兒就差不多了。還是多謝主子,這麼細心給我調理。」
這是誇她呢,星河除了不住點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她隱隱有些慚愧,探手捉住他的衣袂,他身上的迦南香讓她感覺心安。抬眼看看他,獻媚式的小聲說:「主子,左昭儀失了勢,簡郡王要想翻身就難了。」
他冷冷一哼,「這件事過後她可再也不是了,幾十年的道行毀於一旦……要換了我,情願上御前訴苦,也不能找你的麻煩。」
「所以你應該像對待星海一樣對待我。」他開始切入正題,微笑著說,「比方見了我,也可以高高興興撲上來,我能接得住,不信你試試。」
這也算共同的記憶吧,太子回想起來頗有觸動,星河的感受卻截然不同。她不喜歡玩這個,她怕蟲,所以張著網兜子裝各色蜻蜓的時候,簡直就是一種折磨。可是太子不知道,他以為她也喜歡,兩個人對同一件事務的認知經常南轅北轍,那麼雞同鴨講,也就在所難免了。
太子心慌氣短,強作鎮定,「昨晚上的事不怨你,是我……是那合歡香鬧的,所以咱們都沒錯。」
星河連連說不敢,「沒的為我的小事累著主子,那我罪過可就大了。」才說完,肚子發www.hetubook.com.com出一串長吟,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沒吃晚飯。把眼兒瞧那茶吊子,裡頭溫水蕩漾,七八個雞蛋在水裡載浮載沉。反正是多餘的了,她舔了舔唇,「撈出來吃了吧。」
她還是不高興,太子回頭看她,炸著嗓子說:「你知道控戎司樹敵無數嗎?歷任指揮使里,有一半不得善終,你也想像他們一樣,走在半道上被人砍了腦袋?我這是為你好,你還不領情,就你這狗脾氣,早晚得出事兒!」
星河靜靜聽他說話,他提起政敵時候的狠戾,責備她時的無奈,一分一毫紋絲不亂,全都有他的章程。聽著聽著,有時又覺得奇怪,論理兒他是知道宿家立場的,她於他來說不得不防。可他似乎從來沒想過剷除她,也許他是太看重這場青梅竹馬的情分了,反觀她自己,似乎變得白眼狼,不厚道起來。
他一手牽著她,仰脖子長出一口氣,「星河,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小時候在夾道里扣老琉璃?夏天傍晚那會兒,成群成群的,你吹哨兒,我給你扣『紅辣椒』。好像就是這條夾道,晚上來回跑,一直扣到宮門下鑰。」
星河經過這番起落,也生出懈怠的心來,風口浪尖上人在控戎司,作為和不作為,都要受埋怨。她低下頭嗯了聲,「謝謝主子准我一天假。」
太子的臉頓時紅到了耳朵根,燈下有種少年般青澀的美好。瞟了她一眼:「說是這麼說……你幫我么?」
反正就是懷春了,太子一向能夠大方直視自己的內心,男人在這方面的需求比女人更強。雞蛋在他掌心一圈圈滾動,柔軟的,富有彈性……他下意識輕握了下,心也跟著瑟瑟發顫。
太子看她可憐,也不和她抬杠了,兩個人拉拉扯扯回到東宮。炕桌上已經準備了一盤熟雞蛋,太子命人把上夜的銅茶炊搬進來,把蛋放在裡頭煨著,值夜的人都打發了,自己脫下罩衣捲袖子,坐在南炕上拍腿,「來,躺下。」
一時人散盡,夜裡的霧靄卻不知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濃重,十步開外幾乎看不清人影。德全挑和-圖-書著燈籠在前面引路,太子給她緊了緊領上飄帶,牽起她的手說:「走吧,回家。」
星河只覺背後一涼,她的行蹤他真是門兒清。誰願意時刻活在別人的眼眶子里呢,她涼聲說:「主子,您從來信不及我,所以我到哪兒您都派人盯著我。」
信王爺到底還是個純潔的孩子,他不太明白他哥子和相好的之間的暗語究竟是什麼意思,抄著兩手問:「孵蛋?哥哥,你怎麼有這個癖好?」
星河惱羞成怒,跺著腳說:「我都成這樣了,你還取笑我,有點兒良心沒有!」
太子蹙眉,似乎有些不耐煩,加重語氣重申了一遍,「這會兒誰和你說蛋,過來!」
熟到一定程度,民間說得糙些,連他拉青屎的根子都一清二楚,他這麼殷情,准沒好事。星河掙了一下,「我自個兒走,您別拽我。」
太子奇異地看著面前一溜蛋,「憑什麼我得多吃兩個?」
他們倆說話老這樣,用不了幾句就夾槍帶棒。德全是個人精,他知道不能在跟前當靶子,挑著燈籠跑得老遠。星河兩眼向前望,迷迷滂滂里只見微茫一點,那燈籠光看上去像盞鬼火……她虎著變了形的臉鬱塞道:「我有番役護衛,誰敢來惹我?」
他聽后垂下眼,慢慢浮起一個笑容來,「這件事上宿大人立了大功,這回算是因公負傷,所以主子我親自伺候你,也算對得起你了。」
彼此間微妙的變化,其實不單太子察覺了,星河也一樣。很久以前,男孩兒和女孩兒一樣年紀的光景,女孩兒要比男孩兒成熟,不論力氣還是身形,她都不下於他。可今天他拽著她疾走的時候,她忽然發現兩人竟起了這麼大的懸殊,他們之間已經是不對等的了,面對他時,她會產生在越亭和星海跟前,才會產生的樂天知命的弱小感。太子早就不是當初那個清瘦的少年,他長成了男人,工於心計,手握大權。然而天天在一起,有點兒小事就起鬨架秧子的發小,半點發現不了這種改變。直到今天,切切實實的深有體會,簡直讓她驚訝。她枕在他腿上時,再也無法心無旁騖,每和*圖*書一彈指都是煎熬,再這麼下去真要出亂子了。
然而她不能壞了主子的興緻,他這麼說,她得連連稱是。心裏卻慶幸,總算現在長大了,不用再干這種無聊的事了,萬幸萬幸。
她一聽就沒了脾氣,想想哥哥才囑咐完讓她回宮后小心,自己還在他跟前自誇來著,沒想到一進宮門就打嘴……說到打嘴,又羞又氣眼淚汪汪,那精氣神也隨著三巴掌泄完了。蔫頭耷腦蹬了鞋上炕,拖過錦墊鋪排好,自己估摸准了距離,一腦門子扎在了他大腿上。
「還成,就是今兒練騎射,上馬的時候牽疼……」
腦子裡嗡然有聲,今夜沒有燃香,太子卻有了窗外狂風驟雨的錯覺。一定是年紀到了,越來越渴望那種親密的接觸,奇怪的是不論多好看的姑娘沖他投懷送抱,他的心一潭死水毫無波瀾。唯有面對她,他多情到認為她連喘氣都是因為他,她一笑就更壞事了,他開始胡思亂想,是不是她也有和他一樣難以啟齒的小心思,是不是當他全神貫注望著她時,她同樣也有神魂脫離軀殼向後飛揚的無措感。
這一紮,扎出太子一頭汗,好在沒扎偏了,要不非出人命不可。悄悄舒口氣,從盤兒里取了一枚剝了殼的蛋,放輕手腳壓在她臉上,一圈一圈地揉搓,喃喃說:「往後鳳雛宮有任何傳喚都不許你去,下了職老老實實回來,不許滿世界溜達。」
疼倒是不疼了,經過起先的熱辣灼燒,現在只剩下無邊的麻木。她抬手捂了一下,覺得那肉皮兒不是她的了,心裏很是凄惶,嘴上卻說沒什麼,「明天就好了。」
於是太子眼睜睜看著她擼袖子撈蛋,一個個搬過來,整整齊齊敲在炕桌上,「你五個,我三個,吃吧。」
太子拿眼梢瞥她,「也不算是准假,是讓你在前面伺候。瞧傷情怎麼樣吧,橫豎一天消不了腫,就老實在宮裡呆一天,等好了才許你上衙門裡去。別回頭叫人誤會是我打的你,壞了爺的名聲。」他嘴裏冠冕堂皇,心裏生出小小的歡喜來。彼此都太忙了,自打她受了錦衣使的銜兒,好像把全部心思都撲在了衙門裡和_圖_書,連他要見她,都得特特兒跑出宮去。這回也算是個契機吧,讓她養兩天,正好冬至將到了,他要在東宮預備過節事宜。這兩天可以一處獃著,想想大眼瞪小眼的情景兒,就讓人覺得高興。
星河遲遲不願意過去,暗自琢磨這是什麼意思,讓她枕在他腿上?這個不太好吧,離他昨天挨踹的地方也太近了。她雖然沒嫁人,但到了這個年紀,該明白的多少也明白了。像昨晚慌亂中給他揉搓,她是心無雜念的。可他後來現了形,要不是有那一出,她還真不知道男人具備這神通呢。
被他來回拽了一路,跑得太快了,顛騰起來臉疼。可是太子不理解,他說:「你這人沒譜,我怕你腳下發虛,回頭再磕斷了門牙,那可就完了。」
太子也暗暗鬆了口氣,把蛋擱在盤兒里,起身盥手,一面道:「我原打算滾到天亮呢。」
太子卻笑,「明天就好?你說夢話呢吧!」姑娘家白挨了打,太過折損顏面了,他很為她考慮,「明兒還是在宮裡歇一天吧,控戎司的案子我會下令南玉書嚴查,你放心,就算你不在,也出不了亂子的。」
她背著手,腫著臉,站在離腳踏兩丈遠的地方,東拉西扯著:「這麼多蛋,真要折騰一晚上?」
她還嘴硬,說沒溜達,人家是宮裡大拿,既然有示下,就不能不聽。
太子原本想解釋的,張了張嘴,發現沒什麼必要,便隨口打發他,「大人的事,小孩兒別管。」
她聽了霍然睜開眼,「真的?」想了想,遲疑著說,「這蛋不是能消腫嗎,要不……試試?」
她沒辦法,磨磨蹭蹭過去,他見她有意渾水摸魚,撫著下巴道:「今天的事,我覺得應當通知你家裡人。據說宿星海極其護短,要是知道你受人欺負,明兒會不會衝進宗人府討公道?」
她噎了下,知道理論不過,就不再堅持了。霧氣深重,走在夾道里,只看見兩旁矗立的宮牆,隱隱透出黯淡的紅,一直向前延伸,總也走不到頭。他這回放慢了腳步,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問她還疼嗎。
老天保佑,還好燕服寬大,屈身時衣料起伏也多,哪怕挺立m.hetubook.com.com在她面前,她也看不出端倪。他悄悄啟唇輕喘,再瞧瞧手下這半張可憐的臉,這時候想入非非,是不是有點禽獸不如了?
她低頭忙著剝殼,抽空答他:「你有我沒有……吃什麼補什麼……讓你吃你就吃吧,哪兒來那麼多為什麼!」
他看著她那模樣失笑,「番役護衛就夠了?番役能保你在面對位高權重的人尋釁時,不被欺負?就算宮外有你的長隨,有中軍衙門的親兵,宮裡呢?我在考慮要不要給你配兩名戴刀侍衛,萬一再有下次,誰敢打你就直接剁了他的爪子。」復又審視她的臉,轉來轉去轉換視角,「你別說,有點意思,從這頭看,是你;從這頭看,是只獏……」
信王笑起來,「我也是快娶王妃的人了,還拿我當孩子糊弄。得了,橫豎不是什麼好事兒,你們趕緊回去孵蛋吧,我得接著在皇父跟前念叨。左昭儀枕頭風厲害,我還真不信能吹得過我。」言罷齜牙一笑,邁著方步回立政殿去了。
太子聽她溫存的聲口,前半句叫他心裏覺得溫暖,暗想這些年的一廂情願也值了。後半句呢,除了飛逝而過的羞赧,倒也沒什麼耿耿於懷的——反正都是她的,早點晚點罷了。
這一偏,在太子看來大顯曖昧,他的每一分感官都化作千針萬線深入微毫間,能聽見她隆隆的心跳,甚至能感覺到紅唇逸出的呼吸,拂動他腰下衣料的纏綿。
話出了口,兩下里都尷尬起來。星河訕訕搖頭,左右晃動的腦袋,在他腿上擴散出一片酥麻的旖旎。
太子堅決不承認,他說:「也沒有時刻派人盯著你,只在你上下職的路上而已。」
她含糊嗯了聲,不好意思正臉對他,加上那邊臉頰上蛋來蛋往,便微微偏過了頭。
太子握著她的手,微微用了一點力,像怕一鬆手她就落進迷霧裡似的。從來沒對她坦誠過的心思,也在這濃稠的夜裡說了個盡興,「其實你是我小時候最好的玩伴,上書房那些人太野,和他們一塊兒練騎射是不得已。我還是喜歡和你在一起,咱們朝夕相對十年了,用不著裝樣兒。人都說儲君威嚴,我只有在你跟前,才覺得自己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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