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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月無邊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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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

第二十七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

「看守天書的紫府君?神仙也能動凡心?」
胡不言說確定,「紫府的弟子在九州巡視,天上地下全是穿白袍的人。我在渡海之前他們就已經到了玄洲邊緣,用不了多久會往生州來,女俠你自求多福吧。」
生州之外的九州,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是陌生的。兩州之間雖然也有往來,但走動的基本都是客商和少數修行的精怪。雲浮很少有人會去方丈洲,因為實在是太遠了,跋山涉水多少寒暑,一來一往幾乎耗去半條命。何況那未知的地界上人妖混雜,處處充滿陷阱。普通人,即便是有武藝傍身,也應付不了那些理解之外的危機。
崖兒格開他的手指,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反正這是她的地盤,別說帶走一個人,就算當著眾人把他大卸八塊,也沒誰敢說半個不字。
她驟然提高了嗓音,嚇得胡不言一陣哆嗦,尖叫著:「女俠饒命,舊怨過去了就翻篇好嗎,你都已經砍下我半截尾巴了,還要怎樣?至於新仇……窈窕淑女,我逑一逑也不犯罪吧,你把我帶到這裏來,究竟想要幹什麼?」
狐後生被勾飛了魂,覺得這塊大陸上別的都沒什麼了不起,就是姑娘長得稀罕死人兒。
狐後生頓時口乾舌燥,起身向她走去,「小娘兒,是你打的我?」
胡不言啊了聲,「紫府正在緝拿那個叫葉鯉的姑娘……就是你。具體為什麼緝拿,並沒有放出話來。我不是同你說過嗎,我有個朋友在九源宮學藝,他悄悄和我說的,你上了九重門,到紫府君身邊去了。九重門是什麼地方,差不多就是分隔人界和仙界的地方,進琉璃宮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結果你才進紫府幾個月而已,就辦到了好些少司命都辦不到的事,多招人恨!倘或一切如常,倒也罷了,現在九州都在緝拿你,說明你闖了大禍。紫府君是個不問世事的人,能把他逼得親自出馬,女俠,你捅了大簍子了。」
她嗤地一笑,「隔河仙,有毒。不過花名再毒,也不及你的嘴毒。你不該叫胡不言,該叫胡言,m.hetubook.com.com一派胡言!」
狐後生瑟瑟發抖,沒想到會在同一個人身上栽倒兩次,覺得大概天要亡他了。這世界不是很大嗎,為什麼轉了一圈發現竟這麼小?還有這女人到底是什麼來歷?他都跑到王舍洲來了,為什麼還會遇上她?
胡不言是識貨的,他驚慌失措尖叫起來,「洗髓印?你要收我?」
他一頭霧水,上面的人終於摘了半邊煙紗,桃花面剎那一現,很快又覆蓋回去,語帶哀怨地嗔怪著:「相別不過五個月而已,公子這麼快就忘了故人了。」
坐姿豪邁的姑娘一手擱在膝頭上,偏過頭來看他,輕俏一瞥,煙波欲滴。
忽然一顆花生咚地一聲砸在他額頭上,狐後生吃痛大叫:「誰下黑手?」左顧右盼在人群中尋找。
她被他的明知故問勾得火起,擰眉道:「紫府君著了道,是誰告訴你的?」
她一哼,「是嗎?可你往我碗里下迷|葯了。」
無論是脖子還是老二,都不能再生,胡不言識相地收了聲,老老實實說:「姑娘有何指教,小可知無不言。」
她皺起了眉,印象中紫府君應當是個墨守成規的人,他自己管著方丈洲那一大片,總得給那些不願升天的地仙做個表率吧。
居然是他?崖兒眯著眼睛笑起來,真是冤家路窄,當初半夜扒她窗戶的傢伙,兜了一大圈竟又送到她面前來了。痛揍之後被斬掉了一截尾巴,還是沒讓他長記性。他打算把這段灰溜溜的人生際遇當成功績來傳唱么?大概忘了當時尾巴流了多少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痛了,說起美人來,那股沒來由的驕傲,彷彿美人是他家的。
「修行者只能在九州大地上使用術數,出了九州地界必須遵循人間的規矩。」她喃喃自語,忽然回頭狠狠盯住他,「是不是這樣?」
她慢慢捻動兩指,「岳崖兒。」
見他俯首帖耳的模樣,崖兒厭棄地調開了視線。
胡不言點了點頭,「月牙兒,這名字很配你……」忽然頓下來,倉惶看向她,「岳崖兒?波月樓和*圖*書的主人?」
胡不言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的舌頭可是第二金貴,要是沒了,人生就喪失了一半意義。
結果芸芸眾生中發現了身穿金縷裙的姑娘,姑娘雲髻高綰,耳中明璫璀璨。飛揚的柳眉和挑尾的媚眼,一擊便擊中了他的心臟。
胡不言驚恐萬狀,連連擺手說不,「我沒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那次想潛進你房裡,就是看看你睡了沒有,順便你要是願意,共度春宵也可以……我從來不喜歡用強的。」
他顫著聲,往後又縮了縮,「女俠,你不會是想殺人滅口吧?」
他高一腳低一腳到了姑娘面前,彎下腰示好:「小娘兒……」結果後面不知誰往他腿彎子里踹了一腳,他磕托一聲就跪下了。
胡不言往後縮了縮,懼怕地點頭,「是有這規矩,不過遵不遵得看個人,條律也不是對所有人都管用。」
大家聽他侃侃而談,連兩個酷愛打岔的混混都安靜下來。神仙的世界他們難以捉摸,但對仙山上的人充滿好奇。
崖兒存了三分僥倖,好在當初留的是化名,生州那麼大,雲浮只是其中一部分罷了。只不過回想起來還是有懊悔的地方,不該提起煙雨洲的。乾脆說遠一些,就說精舍聖地,也比局限在雲浮強。
他跑得快,這點她倒相信。從她離開蓬山到現在,才半個月而已,他已經從方丈洲到了王舍洲。樅言的璃帶車能追風,也得花上四五天,這麼算來這狐狸精的腳程陸上快得驚人。
她圍著他轉了一圈,她的雙眼能看穿他的原形,除了尾巴壞了品相,其餘地方看上去上佳。
說到底竟是一副幸災樂禍的嘴臉,看得崖兒一陣牙癢。
胡不言獃滯地望著她,「你指的是哪一句?」
她露出滿意的笑,那笑容多少有了親和的味道,胡不言心裏開出花來,如此雙贏的提議,想必她是答應了。
胡不言頓時白了臉,發現確實沒有狡賴的餘地了,低下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我這輩子就干過這麼一件壞事,還沒幹成,可見我有多失敗。女俠,https://www.hetubook.com.com要不然咱們商量一下,看看有什麼折中的辦法,既能讓你相信我不會出賣你,又能留我一條小命。」
她心虛得很,定了定神才重又看向胡不言,「他親自出馬,你確定么?」
他哀嚎連連,半截呻|吟還沒出口,她踢開一間屋子,把他扔了進去。
狐後生咽了口吐沫,「胡不言,江湖人稱隔河仙。」
她說是啊,張開五指,掌心雷紋隱現。當初吸納白狄大將的藏靈子,用的就是這個手印。
拎著他走過長廊的人像個女羅剎,身條筆直,目不斜視。一間間屋子裡透出的燈光,穿過直欞門上的綃紗,一重一重交替著映照在她臉上,她的臉在明暗中交替,陰晴不定。
狐後生在這裏可算是大半個內行了,他摸著鼻子嘿嘿了兩聲,「神仙不是男人么?你們連母豬都能當絕色,人家見了真絕色動動凡心,礙著你們半根腿毛嗎?」
狐後生滾了兩圈瑟縮在昏暗的牆角,抓著衣襟囁嚅:「我不知道是你。」
不過紫府君著了道的消息連他都知道了,想必已經東窗事發。她有些心驚,沉住氣繼續聽他吹牛,當然這種故事里勢必要增添一點個人色彩的,狐後生搖頭擺尾,喟然長嘆:「美人都住到我家裡去了,原本應當是一段好姻緣。可惜可惜,可惜我府里還有幾房小妾,美人見我不得專一,黯然離去,後來就上了蓬山……你們知道蓬山么?方丈洲的腹地,上面住了一大幫修行的弟子。每回到劍仙選拔的日子,漫天烏泱泱全是御劍的白袍子,嗖嗖從頭頂上飛過去,比射出去的箭還快……」
胡不言想了想,雀躍地撫撫掌,「這樣吧,咱們成親,如此一來你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了,你看怎麼樣?反正我不怕被連累,就算紫府君追來,我跑得快,可以帶著你一起跑。」
跪便跪,向美色低頭不是罪。他仰臉笑得獻媚,圍觀的人拍手叫好,「好後生,膽兒夠肥!來呀,親呀,這是我們雲浮的美人,你配親她的腳……」
色字頭上一把刀,性淫的和圖書狐狸果然去捧踏著春凳的那隻玉足,結果手還沒夠到,就被她一腳拍在了頭頂。只覺一股異香襲來,毫無防備的狐狸五體投地趴在地上,再仰起頭時,上方的美人低俯下來,美色像笊籬一樣把他籠罩住。他雲里霧裡暈淘淘,聽見美人對他嬌聲笑:「狐公子,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狐後生眨巴一下眼睛,思忖著什麼時候見過這美人。他剛來雲浮不久,還沒來得及四處留情,不存在什麼風流帳吧!
「你先前在大堂里說的那些話,究竟是從哪裡聽來的?」
他搓著手,激動不已。最初的驚嚇都化成了一蓬煙,完全沉浸在即將娶親的快樂里。轉圈圈,讓她更清楚地看清未來的夫君,他揚起笑臉說:「女俠……啊不,娘子,你到底叫什麼名字?葉鯉不是你的真名吧?」
神仙的艷聞,說起來就帶著禁忌色彩,越禁忌越叫人心潮澎湃。反正不管對「絕色」的評估精不精準,聽客在乎的是故事本身。於是一幫人又吆五喝六:「就說睡了沒有。前兩天好大的雷啊,不會是紫府君渡劫吧?」
她臉上露出弔詭的笑,「世上只有你一人知道我在王舍洲,如果你回到九州,向紫府君泄露我的行蹤,那我就真要亡命天涯了。早知道會有今日,當初就該殺了你,也好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他聒噪得要命,她被他吵得心煩,抬起拳頭比劃了一下,「閉嘴!再吵,割的就不是尾巴了。」
她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是嫌自己命長么?再啰嗦把你舌頭割下來!」
胡不言知道這回是在劫難逃了,哆嗦著兩腿淌眼抹淚。最後心一橫,噗通一聲跪下了,「我想了又想,還是不和你成親了吧!當坐騎挺好的,畢竟我喜歡奔跑。旺季我可以背你走南闖北,淡季還能看家護院,如此一專多能,留下我絕對不吃虧。至於印,就別加了吧,會限制我的發揮。我胡不言向來一言九鼎,答應的事從來不反悔……你看咋樣?」
被斬下尾巴尖的恐懼重新控制了他,狐後生渾身僵直,沒想到一個女人能有這麼大的和_圖_書勁兒。他搓手哀求著,「小姐……大姐……大娘……姑奶奶,剛才都是我信口胡說的,你大人不計小人過,放了我吧。」
逼得他親自出馬,這話聽在她耳里,頗有晴天霹靂的感覺。心頭大大震動起來,琅嬛藏書千千萬,這麼快就發現了么?是這四海魚鱗圖對琅嬛來說缺之不可,還是她在泉台闖下的禍觸怒了他,把佛前的一炷香硬逼成了二踢腳
胡不言多嘴多舌,看她一臉凝重,不知死活地插了句嘴:「女俠,你是偷了他的書,還是偷了他的心,搞得人家天涯追緝?」
狐後生被眾人包圍,十分享受眾星拱月的快|感。狐狸最愛出風頭,但臉上的表情高高在上,彷彿永遠不會和這幫惡俗的凡人同流合污。他拖著長音:「這個嘛……」
狐狸向來詭計多端,卻也滑頭有趣,崖兒倒並不是非殺他不可,這是逼不得已時的下策。
她抱胸審視他,「但願你有妙計,能說服我刀下留人。」
怎麼辦?她思量了很久,最後無非兵來將擋。實在不行還可以放棄波月樓,找個地方暫避。但願煙雨洲假神璧的事早些塵埃落定,萬一紫府的人馬趕到煙雨洲,和蘇畫一夥狹路相逢就不妙了。追緝必定會有畫像吧?他還記得她的長相嗎?
她嗯了聲,「我正好缺只坐騎,看來看去覺得你最合適。」
她摘了面紗乜斜他一眼,「你叫什麼名字?」
美人的面紗像個夢,輕柔地低垂下來,遮擋住上方的燈火。那雙眼越壓越低,美到極致,反而像吃人的妖鬼,不由令他心生怯意。狐後生轉動眼珠子,只看見成簇的腦袋林立,個個臉上都帶著看好戲的神情,這雲浮女人調戲男人,跟吃果子似的?
狐後生的表情堪稱精彩,從期待到驚慌,從陶醉到崩潰,最後瞠大了兩眼,顫手指向她,「你……你……」
心思慢慢沉澱下來,崖兒回頭打量胡不言,充滿算計的眼神,很快讓那隻狐狸察覺到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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